第二十一章 感情风波
成年的罗猴最初和性伙伴关在一个笼子时,整日如胶似漆,不停地折腾。几周后便兴趣索然,彼此厌倦。重新组合一下,马上就恢复活力。生理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病因在于追求新奇刺激的心理。据说人是由猿猴进化而来的。不忠实于婚姻的人,大抵是由猿猴的表兄弟罗猴蜕变的,还会出现一些返祖现象。
一
从母子间走出来,云峰和晓鹂边骑自行车边聊天,一直来到松花江边。晓鹂道:“霍哥,你回去吧!”
“好,你慢点儿骑。”云峰叮嘱道。停下自行车,目送着晓鹂上了松花江大桥,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才沿着斑马线,躲闪着穿梭而过的汽车到对面去,调转车头往家赶。
王晓鹂要穿过两坐大桥,走十公里的路程才能到家。临近夜晚,繁华街道上摆满了小摊儿———伏苹果、山杏、服装、小百货、日杂、旧物、工具、旧书……,应有尽有。回到住宅区,拖着沉重的双腿,疲惫不堪地爬上楼梯时,早已华灯初上。打开房门,走廊里漆黑一片。她捻亮了灯,但见卧室的门大敞四开,房间里一片狼籍,仿佛被盗了一般。她的心中一阵酸楚,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生怕惊吓了女儿。打开房间的灯,看到小雪和衣躺在床上,身边扔着积木、布娃娃、看图说话卡片、童话书……还有蜡笔,染得周围的床单花花绿绿的。
晓鹂把展业夹放到茶几上,轻轻地摇醒小雪。女儿睁开惺忪的睡眼,说道:“妈,你回来啦!”
未待回答就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王晓鹂趴在耳边,轻声问:“宝宝,你吃饭了吗?”
小雪闭着眼睛回答道:“干等你也不回来,就到卖店买汽水、面包……”
“妈给你买苹果了。”
“我困了,不想吃。”
“脱了衣服再睡。”晓鹂把小雪周围的东西收拾一番,又给小雪铺好床铺,脱掉她的外衣和袜子,用湿毛巾擦一下她那双娇嫩的小脚丫,盖上毛巾被,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
安顿完小雪,开始收拾内务。晓鹂看到茶几上还有一包跳跳糖,在往常,她肯定要叮嘱小雪不能乱吃小食品。
把房间收拾停当,擦完地板,就快十点啦。肚子咕噜噜地提出了抗议。只要活着就得吃饭,这似乎也是条公理。踱进盆朝天碗朝地的厨房,还好,厨柜里有两匝挂面,篮子里尚余十数枚鸡蛋。打开煤气灶,煮了碗挂面还打了一个荷包蛋,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过夜宵,出了一点汗,走进厕所,待洗的衣服堆积如山。晓鹂打扫一下个人卫生,开始洗衣服。这让她怀念起刚成家的日子。尽管那时钱不富足,到点儿就下班,到日子就开支,到节日就放假。家务活抢着做,虽然清苦,倒也其乐融融。
临近午夜,王晓鹂才干完家务活,洗洗脚刷刷牙,上床睡觉。朦胧中她一丝不挂地淋浴,云峰赤身裸体的推门进来,她并没有拒绝。两个人在淋浴中云雨,突然詹庆凯一脚揣开了浴室的门,骂道:“你们两个狗男女。”
“怎么的,你可以找女人,我为什么不能找男人?”
詹庆凯自知理亏,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整个楼都随之颤抖,顷刻间大厦崩颓。
王晓鹂惊醒了。小雪的腿压在她的小腹下,胳膊耷拉在床下。她把孩子的胳膊拿上来,心脏还在狂跳不止,骂自己道:‘真没出息’。女人离开男人真的活不下去吗?白天压抑的欲望梦里得到了释放,赶紧起身到卫生间里换了一条干净的短裤。
晨会后,仨一帮俩一伙地走了。白鹭也赶往湖区联系团体医疗保险。化公司的中小学都是国老大的天下,连跟针都插不进去。跑遍十六家幼儿园,终于在第十幼儿园运做出点眉目。命运不济,园长和处长一丝不挂双双死在汽车里,据说是尾气中毒。没办法,他们只能跑那些规模小国老大看不上眼的城边小学和私人幼儿园。
这几天,他们正沿着通往炼油厂的公路两侧幼儿园拉大网,还不错,天天有业务,最少也能卖出十几张平安卡。去掉给园长的回扣,保证基本工资没有问题,运气好再开几个寿险单子,工资就可以过千。今天上午,他们卖出去十二张平安卡,还联系了三个准客户,从苍龙山下的幼儿园走出,太阳已经挂在正南方了。云峰问:“冷战结束没?”
晓鹂无奈道:“没有对手。”
“差不多就行啦,别别扭扭的也不是个了局。”
“都半个月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请你,想吃点儿啥?”
“没饿呢!”
云峰玩笑道:“丈夫可以没有,饭不能不吃。”
面对云峰,晓鹂不好意思抬头,就像真的做了那件隐秘而丢人的事似的。心想谁说我没有丈夫?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随口说道:“好吧,就一碗冷面。”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冷面屋,小陈领我去过的。”
骑着自行车,俩人赶往鸳鸯冷面屋。饭店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轿车,云峰瞟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放好自行车,拎起展业包走进去。这是家朝鲜族饭店,坐落在七层住宅楼的一二楼,属于越层式建筑,大厅面积有四十多平方米,摆着十几张方条桌,条桌的两侧对称放着四把椅子,餐桌中心有吃烧烤用的炭火炉具。
门口的服务员建议道:“楼上有情侣间?挺安静的!”
云峰问道:“你看,需要情侣间么?”
服务员赶紧道歉道:“啊,对不起!快请坐!”
两个人在过道边上的一张桌子前相对而坐。
“来点什么?”云峰征询道。
晓鹂道:“我只要一碗冷面。”
“来一盘明太鱼丝,一个拼盘,两瓶啤酒,两碗冷面。”
“我可不喝!”
“少喝点,解解暑。”
服务员下单去了。云峰打趣道:“这丫头眼睛真毒,一看咱俩就不是原配。”
“谁两口子上饭店不带孩子?”
“咱们新婚,没有孩子呀?”
“再胡说,可真的不理你啦。”晓鹂嗔怪道,心里却想,詹庆凯有他一半的责任感,也不至于守着活寡,和女儿相依为命。
服务员将两套餐具送上来,摆好。云峰在想:黄莺坐在对面该多好哇!也许她现在正躲在树荫下吃大馇粥呢。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安排,来到情侣间就餐,身边坐着别人的老婆。
两盘凉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服务员起开啤酒,王晓鹂拿起来一瓶先给云峰斟满,再给自己倒大半杯。
云峰提议道:“来,干杯!”
“我半杯你一杯?”
“行。”
两个人愉快地喝着,冷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喝完一瓶啤酒,晓鹂的双颊有些红润,心蹦蹦直跳。
“我可不喝啦!”王晓鹂边说着边端起了冷面。
“再喝一杯?”
“不喝了,我脸都热啦!”
王晓鹂端起酒瓶说:“来,我给你倒一杯。”
酒已微醺,冷面也吃进去大半碗,王晓鹂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到詹庆凯和情人正缓步走下楼梯。脸色骤变,心跳加剧,恨不得冲上前去掴那女人的耳光。晓鹂没有立即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由于倒得急,杯子的上部一多半是泡沫。她压低声音命令道:“火鸟,站起来。”
“怎么啦?”云峰大惑不解道。
晓鹂十分神秘道:“别出声。”
云峰十分听话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把王晓鹂遮得严严实实。王晓鹂也站起身,举起酒杯和云峰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进。喝酒的同时,她的左腿悄悄地伸向过道,还没等云峰反映过来,只见身边路过的女士向前跄去。男同伴急忙用手去拽,事出突然,没有拉住。女士重重地摔了个前趴子。头差一点儿撞到吧台上。爬起身来,拍打着裙子上的污渍,她的情人正待讲理。看到怒目圆睁的王晓鹂,顿时泄了气。
摔倒的女士就是骆瑛,她惊异道:“火鸟,怎么你也在这儿?”
云峰歉意道:“骆瑛,真对不起!”
晓鹂骂道:“还对不起,臭不要脸!”
詹庆凯气哼哼道:“咱们走。”
这对情侣悻悻地走出了饭店。云峰责怪道:“干嘛要拌人家呀?”
“她勾引我丈夫。”
“啊,你丈夫?骆瑛?”
云峰的心里叫起苦来,骆瑛的情人竟然是王晓鹂的丈夫,真是绝妙的组合。
“啊,丈夫。至少名义上是。怎么,害怕啦?”
“怕?不是怕,我不该搅进去。你可知道那女人,她可是我的初恋情人。”
“啊,对不起!”
这个世界也真的太小啦!发生这件意外的事,兴致顿时一扫而尽。
云峰道:“服务员,算帐!”
服务员拿着单子走过来,王晓鹂从坤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
票,云峰阻止道:“不用你买单。”
“不能总让你破费。”
“下次你再买。”云峰付了帐,说道:“咱们也走吧!”
云峰和王晓鹂走出饭馆,蓝鸟车早已绝尘而去。
二
云峰来到摊床,快两点了,十几个零星的顾客走在绵亘五百米的
扶贫市场上,看上去稀稀落落的。黄莺在树荫底下乘凉,道:“今天咋这么早?”
“我和晓鹂去冷面屋,正好碰到骆瑛和情人在一起。”
“那,你就一起请呗!”
“咋请啊,你知道她的情人是谁?”
“我上哪知道去?只要不是你,就行!”
“王晓鹂的丈夫——詹庆凯。”
“啊,没打起来呀?”
“晓鹂绊骆瑛个前趴子!”
“活该。”黄莺评论道:“人啊,不能有钱,一有钱就学坏,男人和女人都一个味儿。”
“关键还在自己,人家亿万富翁也有不离婚的。”
“你先回去吧!”
“我走啦。”
云峰回到住宅区,看到林涛头上缠着纱布,在校园栅栏外看风景呢。赶紧下车,十分惊诧地问道:“林哥,你咋地啦?”
“别提啦,出差的路上遭遇洪水,多亏了李卫东,否则就没命啦。”
大宇跑了过来,手中拿着脆皮雪糕。云峰道:“又熊你干爹啦?”
“没有,干爹给我送来的。”
“好,玩儿去吧。”大宇融入小伙伴中,云峰问道:”有啥打算呀?”
“工伤的药费都没钱报,看来厂子不能再守下去啦。”
云峰安慰道:“车到山前自有路。”
“你最近跑得怎么样?”
“还行吧。去掉费用,一个月平均一千块钱吧。”
“还是我好,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饿。”
“怎么,又散伙啦?”
“一年出差半年,又是后到一起的。”
“跟我在一起的王晓鹂不错,也快离婚啦。”
林涛搭讪道:“还是等伤好了再说吧!”
王晓鹂到学前班门口接出小雪,领着她逛起了副食店,娘俩拎着一堆菜蔬回到家。饶有兴致地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吃过饭,收拾停当,和小雪看起动画片来。
八点许,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她知道隔空交火告一段落,地面冲突即将拉开序幕。
小雪雀跃着要去开门,道:“爸爸,回来啦!”
王晓鹂制止道:“不用管他。”
小雪听话地缩步,重又回坐到沙发上。
哗棱半天,詹庆凯才打开防盗门,走进客厅里来。
王晓鹂赌气道:“外边快活去呀!有种,你就一辈子不回来。”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不回来?”
“还知道这是你的家?都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咱别在小雪跟前吵。”
“还知道有孩子?你都为小雪做什么啦?是给她做过一顿饭,还是送她上一次幼儿园?”
小雪道:“爸爸,别吵啦!”
“他不是你爸爸!”
“你有完没完?”
“你不滚出去,咱就没完。”
“客气点!别忘了,这房子是我买的。”
“你不滚,那我走。小雪,跟妈走!”
半年多没有吵架了,不是不想吵,而是根本就抓不着詹庆凯的影子。好不容易在饭店里见上一面,身边还都有了别人,排列组合似乎有点错位。
小雪听话地穿上鞋,回望着爸爸,不情愿地跟着妈妈走出客厅。王晓鹂气急败坏地把外屋的门一摔,牵着小雪的手走下楼去。出了小区,沿着熟悉的街路无绪地走了二十分钟,腿有些酸了,看到街边“平安小旅馆”的牌子就踱了进去。
服务小姐迎了出来,问道:“住宿么,身份证?”
“没带,我就住在市里。”
“没带身份证?先交二百块钱押金。”
王晓鹂掏一下口袋,没有掏出一分钱来。
“妈,我这儿有!”小雪从口袋里掏出两元零钱。
王晓鹂苦涩地笑笑,依旧领着小雪踯躅街头。沿着通江大路走上松花江大桥,十里长堤人流如织,那里也曾是她和云峰消闲散步的所在。
“小雪,能走动吗?”
“能,我是大孩子啦。”
快九点了,母女俩来到附属医院的家属楼,扣响了熟悉的房门。开门的是在长春读书的小妹,她迎了上来,抱起小雪亲她的脸蛋儿。身后还站出来四五个水葱一样的女同学,小妹道:“我领她们上朱雀湖玩儿了一天!”
妈妈在厨房里洗西红柿和香瓜,爸爸上夜班去了。
妈妈和王晓鹂相依为命,直到文革结束才成家。这已经够拖累的了。她不想让妈妈知道近况,再为她担心。
“晓鹂,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
王晓鹂掰开一个柿子,和小雪一人一半,吃完了,就领着女儿告辞出来。
身无分文,在空旷大街上,找个合适的住处,谈何容易。偌大的城市里,母女俩无依无靠,都成了孤儿。要说有亲戚,那也都是詹家的。小雪的爷爷去世,她并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媳妇的义务,丈夫的弟兄姊妹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亲戚了。
也许是急中生智吧,她想到了一个男人。她想这个人是可以帮她的。她领着小雪来到一个小卖店,拨起了电话。
三
玩累了的大宇在单人床上歇息,传出轻轻的鼾声。云峰在厨房里洗碗筷,淘米准备着明天的早餐。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又是没完没了的洪水,长江洪峰、淮河洪峰、嫩江洪峰。黄莺边看电视,边洗衣服,她爱怜地看着大宇,不由得加快了搓洗的频率。
电话铃响了。黄莺起身,擦了擦手去接电话,道:“云峰啊,在。好吧,这事儿我做主。”
云峰趴门问:“谁呀,这么晚还来电话?”
“王晓鹂把钥匙锁屋了,正和小雪在大街上流浪呢。”
云峰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全面的内战已经爆发。端着洗脚水进屋,叫醒大宇,道:“上大床睡吧,一会儿来客人。”
大宇不情愿地下地,爬上了双人床。
“怎么,这么大人还把钥匙锁屋里啦?”
“什么钥匙锁屋!”云峰道:“两口子干仗啦!”
“你咋知道?”
“中午,我不跟你说了吗?”
“我忙呼忘了。后院这一起火,还不要了晓鹂的命!”
“没事儿的,他们都习惯了。”
“听说,第十幼儿园的白园长和男人死在汽车里。”
“别提了,她妹妹和晓鹂是同学。我和晓鹂找她谈了四五次少儿意外险,她都答应了,可惜没签单……”
“你没去送送啊?”
“去了,没人接待。”
“你快去楼头接接晓鹂吧,应该到了。”
云峰披上外衣,往外走。黄莺问道:“兜里有钱吗?没钱就上我腰兜里去拿。”
云峰一掏口袋,空空如也。打开卖货用的腰兜,拽出二张十元的钞票,走出房间。
大约十分钟左右,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驶近楼头,停在云峰的身边。
云峰从车窗把二十元钱递进去,女司机找回四块钱。开车的分明是窦淑敏,他没来得及相认,王晓鹂母女下了车。
“小雪,快叫霍大爷!”
小雪乖巧地叫道:“大爷好!”
云峰把王晓鹂、小雪领回家中。黄莺不觉眼睛一亮———好标致的女人啊!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嫂子,打扰你啦!”
“你和云峰是同事,有事儿过来,是瞧得起我们。我去做点饭?”
“饭是吃完了,就是无处藏身。”
“怎么,吵架啦?”
王晓鹂掩饰道:“没,没有。”
“和我爸吵架啦,回姥家,小姨又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帮姨。住旅店,又没带钱。”
“赶紧给家打电话,看她爸惦记。”
“不用,他心中早就没我们娘俩啦!”
“我来打。”黄莺问道:“多少号?”
“4652567吧?”
黄莺拨通了电话。“晓鹂家么?(啊,她不在。)她和孩子在我家呢,你不用惦记,(啊!)我是她同学。”
书桌子上有一本影集,小雪不经意地翻看。晓鹂道:“别乱动。”
黄莺道:“没啥玩的,看看吧!”
小雪指着一张发黄的照片道:“妈你看!”
黄莺也凑过去。这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一对年轻的夫妇和女儿。
小雪好奇地问:“姨,这是谁呀?”
黄莺道:“是我呀!”
小雪天真地看着黄莺,又看看照片,想找出这两个人的联系来,问道:“怎么那么小?”
“那时我还没你大呢!”黄莺陷入沉思,感慨道:“我曾有一个妹妹,可惜不知道她在哪儿!”
王晓鹂:“妹妹?”
黄莺:“是的,她也有三十岁啦。”
王晓鹂右腕子上戴着个银镯子。黄莺惊异道:“我也有只这样的镯子!”
王晓鹂把镯子退下来,交给黄莺,道:“嫂子,你看看是这样的吗?”。
黄莺一看,委实和她的那只出自同一家商号———宏泰。做梦也想不到,命运之神把妹妹送到身边,可是她不敢贸然相认。
云峰赶紧把洗完的衣物端到厨房去,打来洗脚水。王晓鹂给小雪洗了洗脚,自己也洗了洗脚,端着水倒掉。黄莺给王晓鹂铺床,云峰全家挤在大床上,王晓鹂和小雪睡在小床上。闭灯就寝,小雪真的累了,上床就睡着了。王晓鹂怎么也睡不着,小雪几乎贴在她的怀里,她感到很热。她在想怎样度过这场危机,显然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黄莺就躺在云峰的怀中,可是亲热一番是不大可能的了。
四
安排完工作,云峰独自一人回到江北。往常凌乱不堪的市场,今天空荡荡的。黄莺明明和他一起出的摊儿啦,跑哪儿去了呢?他路过文化宫门前时,正赶上城管人员和一个卖豆腐的老汉发生冲突,俗话说: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豆腐板被掀翻了,雪白的大豆腐掉在污泥当中。云峰看不下去,也无能为力。他想如果老天有眼,让我当市长,一定不负苍天,狠狠地收拾官痞衙内,好好地发展民生。回到家门口,只见黄莺正在往屋里倒腾货物,大宇在一旁看堆儿。好奇地问:“爸,你咋也回来了?”
“到市场上没看到你妈,我就回来啦。”
这时黄莺从屋里走出来。怅然若失地说道:“你看天多好,副省长检查市容,不让出摊儿。”
云峰觉得最近这一段时间冷落了黄莺和大宇,就提议道:“不出也好,咱们上苍龙山。”
一听说要上公园,大宇乐得蹦了起来,道:“好哇,再不去我就开学啦!”
“你咋不去展业啦?”
“晓鹂今天去办理离婚手续,自己跑也没劲。”
卸完车,黄莺把三轮车推进棚子,回到屋里,照穿衣镜一看,头发篷乱脸色萎黄。再一看手,手掌结茧,手背龟裂。赶紧温了一壶水,好好洗洗头,然后搽粉底霜、面霜……霎时恢复了青春的模样,面似桃花发如墨瀑。这真是人看衣裳,马看鞍,俏佳人也需巧妆扮。一切就绪,走出家门。云峰不无遗憾地说道:“有相机就好啦!”
“我赚钱的话,年底咱买一台。”
云峰取出自行车,大宇坐在车梁上,云峰跨上自行车,缓缓前行。
黄莺扶着他的腰,坐在货架上。车体一怂,云峰赶紧控住车把。
大宇道:“妈妈太沉啦!”
自行车载着三个人驶出住宅区,来到通往市区的马路上,阳光普照,垂柳摇曳着纤柔的枝条,柳叶鸟在枝头雀跃着。云峰把自行车骑到垂柳下,让轻柔的柳条紧贴头皮掠过。大宇感到很好玩,黄莺提醒道:“别把我们娘俩给摔啦!”
路过机电文化宫门前的国营副食店,停下车。
“走,买吃的。”
……
临近公园时,云峰又到回族餐馆买了四张馅饼。
赶到公园门口时,黄莺已买好了门票。三个人高高兴兴地走进公园。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登。爬到半山腰,哗哗的流水声悦耳动听,大宇朗诵起语文课本上叶圣陶的诗:“还没看见瀑布,先听见瀑布的声音,就像层层的浪涌向沙滩,又像阵阵的风吹过松林……”
“这不是瀑布,是小溪。”
大宇问道:“爸爸,什么是小溪呀?”
“山上的泉水雨水流下来,汇到一起就是小溪。”
有谁能想到,这是他们全家的最后一次游玩呢?黄莺全家的最后一次团圆,也是在这座山上。
黄莺还记得妈妈将父亲葬在高山之巅,告诉她:“爸爸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是死,也要傲视群山。”
三十年了,沧海桑田,一个坟包早已被蒿草树叶覆盖成荒冢,被雨水冲刷成平地。他安慰黄莺道:“死去的,已经长眠,不会复生。不如花点时间,去找找妹妹。”
黄莺打趣道:“人家离婚啦,你尽可以去安慰,可不要趁虚而入啊!”
“哪能呢?有你这么贤惠的妻子,我还能得陇望蜀。”
“在旧社会,我一定帮你把她收做二房,可惜这是新中国。”
“别扯了,有时间去中心医院问问小鹂她爸,或许他知道你妹妹在哪儿。”
“她家里姊妹几个?”
“她就一个妹妹,比她小十岁。”
“唉,难道晓鹂非离不可么?”
“事已至此,也只能分手。”
“骆瑛也是……”
“唉,不谈她们,今天属于咱们自个儿。”
“当初,你看上我什么啦?”
云峰恭维道:“漂亮呗。”
黄莺知道他言不由衷,心里还是觉得很舒坦,嘴上却说:“瞎扯,我哪有大姐受看。”
云峰道:“你说呢?傻丫头,你扛自行车下楼,我就看上你啦。”
“真的么?”黄莺惊问道,眼睛里放出光彩。
“跟小姐妹介绍经验别忘了这一条———装做很能干的样子。”
相爱很简单,瞬间的欣赏就可以携手百年。云峰问道:“那你看中我什么啦?”
“说真话吗?”
“说真话!”
“文凭,我崇拜学习好的人。还有强健的体魄和正直,能够支撑起一个家。”
“可我的底儿太空了,一无所有。后悔吗?”
“没有,如果有来生,还做你的妻子。靠双手,咱们饿不死。”
来到一片林间的空地。这里可以俯视大江,一串串油罐车停在山下,煞是壮观。黄莺铺好塑料布,云峰把食品摆上,半只烧鸡、一饭盒柿子拌糖、一袋儿小炸鱼、半个西瓜、四张牛肉馅饼、两瓶汽水、两瓶啤酒。云峰切西瓜,黄莺起开啤酒和汽水。全家人开始了野餐,黄莺哪里知道,塑料布底下就是她千寻万找的,魂牵梦绕的父亲的坟茔。
云峰冲大宇提议道:“来,跟爸妈干杯。”
大宇高高举起饮料瓶,和妈妈的酒瓶撞了一下,又和爸爸的酒瓶撞了一下道:“干杯!”
一家人其乐融融……
五
王晓鹂和詹庆凯从民政局走出。两个人都没有感到轻松,离婚毕竟不是参加舞会。晓鹂一直幻想着和好如初,对于弥补婚姻的裂痕却束手无策。事实上,婚姻的危机是当事双方共同的过错。至于谁的过错多一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弥合分歧?这就需要有一颗包容信任豁达的心和维系婚姻的技巧,当然这其中包括性魅力和情感沟通的能力。一味地指责对方只能是火上浇油,越来越糟。
王晓鹂在财产分割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詹庆凯此时拿出男子汉大丈夫的胸襟,承认了所有的过错。并未像晓鹂想象的那样歇斯底里,反目成仇。
在民政局门口,詹庆凯体贴地问:“今天还有业务么?”
“没有。”
“那咱们到咖啡屋坐坐。”
“都散伙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嘴上虽这么说,晓鹂还是上了奥迪车。
来到咖啡屋,两个人在屏风围起的方桌前落座。
服务员伺立在屏风门口,微笑着问:“两位用点什么?”
詹庆凯征询道:“你看,来点什么?”
“我来一杯咖啡。”
“直接加伴侣吗?”
“不加,我自己调。”
“我来一杯八宝茶,少放冰糖。”
詹庆凯道:“再来两个果盘吧。晓鹂呀,想吃点什么?”
王晓鹂道:“柠檬。没有柠檬,柠檬汁也行。”
“一杯柠檬汁,一盘黄桃罐头,一盘杂果。”
在她的眼中,詹庆凯变了,让他改变的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他见异思迁,醉酒哭天,夜不归宿,懒惰成性……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走出民政局,她看到了“解放区的天”,所有的恩怨都变得无足轻重。之所以和这个男人坐在咖啡厅里,是因为他是小雪的生理父亲。
杯子里的咖啡起初还升起袅袅的热气,散发出丝丝的苦艾。音箱里正播放着美妙的轻音乐,不管你愿不愿意听,都会飘进你的耳鼓,冲击你的耳膜,轻柔而耐人回味的音乐:昔日的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詹庆凯温和地说:“晓鹂,快喝吧,一会儿凉了。”
有三四年没有这么体贴了。曾经的夫妻将变成朋友、仇敌,还是路人,王晓鹂一时还说不准。她端起咖啡呷了一小口,咖啡没有伴侣,凉了更加苦涩。她皱了一下眉,仿佛是在回味刚刚终止的婚姻。
詹庆凯悠闲自得地饮了一口茶,咋了一下嘴,大有品味的派头。他的茶也不很热,却飘散出淡淡的清香。
“就咱俩,你不想再说点什么?”
王晓鹂抱怨道:“说了你七八年,啥时候听过?”
“做为朋友,我倒想给你提点儿建议,或者说是忠告。”
“你说,我看你还有啥说的!你对得起这个家么?”
“我不想再吵架。絮叨几句,或许对你的将来有所帮助。”
“你说吧,我听着。”
“别这么不友好。成家时,我一无所有,你没有嫌弃,我心中有数。
可我刚一被开除,你就开始埋怨了。”
“我并没有嫌弃你呀!还为你打抱不平,找过那行长。”
“挪用公款炒股是我的主谋,没有行长的认可,也不会得逞。东窗事发,我险些身陷囹圄。那个王八蛋,为了自保,落井下石,不仗义,下一百次地狱都不过份。可把他拖下水,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罪责。男人么,好汉做事好汉当。现在也不后悔。你骂我窝囊,我真的有些窝囊。后来我嗜酒成性,当然有我堕落的一面,可你一再絮叨苛责,也使我产生逆反心理,越陷越深。”
“我那也是为你好。”
“更让我不能适应的是你动不动就寒碜我是农村人,也腻烦我的双亲姊妹。特别是老家的亲戚走后,地板都要擦三遍,第一遍用干抹布,第二遍用肥皂水,第三遍用清水擦,边擦边絮叨。就连小雪忘了洗脚,也是我这个农村人留下的病根儿。”
“房子大了,我要求干净点儿过分么?你老爹穿着黄胶鞋就往地板上踩,站着撒尿迸得哪儿都是,还舍不得用水冲……”
詹庆凯转移话题道:“让我帮你找工作,不是我不帮你。个体老板找会计,你又不会避税!”
“不做也好,睡觉安稳。”
“作为朋友,有一句话奉劝你———如果你再嫁人,千万不要试图改变或操纵别人,而应该学会适应别人,从而影响他。”
“这就是你见异思迁的理由么?”
“每当我在商场碰得头破血流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时,你并没有给我以妻子的温存。而是把我独自扔在双人床上,让我反思。你搂着小雪,享受着天伦之乐。”
“孩子的醋你也吃么?”
“是的,她小,怕黑。男人也怕黑呀?把性爱当成筹码,等于拱手让出自己的丈夫。晓鹂呀,是你把我扶到别人床上去的。”
“没有她的诱惑,也许你不会变得这么快。”
“这就像零件的材质出了毛病一样,早晚都会出事的。不碰到她,或许会碰到别的什么女人。”
王晓鹂表白道:“你知道,我和云峰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我相信。”
“谢谢你的信任和忠告,我得走啦,小雪要放学了。”
詹庆凯害怕面对女儿的眼睛,乞求的口吻道:“先别告诉小雪,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王晓鹂站起身,心里想到,最大的困难就是缺少知冷知热的男人,但她说不出口,离婚是她提出的,随口问道:“你不走么?”
“你先走吧,我要把这杯茶喝完。”
王晓鹂走出有些昏暗的咖啡厅,灿烂的阳光使她头晕目眩。她回味着詹庆凯的话,心里觉得这个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她习惯性地来到奥迪车旁,刚要伸手开门,蓦然想起这车的主人不再是她的丈夫。
心中生出几分苦涩来,她只想哭。
一共发生了多少次争吵,数也数不清了。可最后几次是记得的。王晓鹂气急败坏地打掉詹庆凯的眼镜,还是不解气,又踹了三四脚。他除了自卫防护,没有还手,从此詹庆凯就没在家住过。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詹庆凯的老父亲来城里治病,骆瑛并没有出面,王晓鹂还使脸色给老人看,可他毕竟还是小雪的爷爷呀!
弥留之际,老人只想看一眼小雪。王晓鹂就是不带她去医院,使得老人抱憾而去,当然,晓鹂也有一丝的歉疚。
小雪的爷爷出殡后,两个人大吵了一顿。詹庆凯的肺都快气炸了,面对王晓鹂的无理取闹,他也没还一下手。夫妻吵嘴没有胜利者,你抓伤他的脸,他就会刺伤你的心。
詹庆凯想给骆瑛打个电话,他拨通了,又挂断了。婚姻的结束,对男女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叫骆瑛过来,也只能徒增烦恼,还不如静静回味着结束的一切。他呷了一小口茶,茶有些凉了。即便不凉,他也没有品茶的情趣啦。
四川茶师拎着长嘴铜茶壶来续水,庆凯说:“谢谢,不用。”
骆瑛的电话打了进来,不看号码都知道。
“庆凯呀,你在哪儿呢?”
“我在咖啡厅。”
“我过去方便吗?”
“马上就回去啦。我想静静地呆一会儿。”
“晚上回家吃饭么?”
“我这就去接你。”
挂断了大哥大,詹庆凯看着餐桌上的水果罐头,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后悔没打包给小雪带回去。买了单,一个人空落落地走出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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