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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动的红领带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连志    阅读次数:159189    发布时间:2014-01-12

  

第五章 恋爱故事  

 

柏拉图领着学生们郊游,有一个学生请教挑选配偶的方法。柏拉图吩咐道:“沿着这条麦垄,一直朝前走,不准回头,你摘一朵全垄中最大的麦穗给我。”

 

学生边走边看,见一朵大的,正要去摘,一想前面可能有更大的,便继续往前。果然见一朵更大的,或许还会有更大的,乃再舍去。等走到最后,发现全是一般货色,跟遗留在后面的那些差不多。可惜老师不让回头,只好随便拣一朵而归。

 

柏拉图说:“选择配偶的方法和你刚才摘取麦穗的过程差不多。”

 

学生愕然。  

 

  

 

丁兰一本正经地说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云峰,是国庆节前后的事儿。云峰还真惦记了一阵子。有几次在楼梯口遇到丁兰,他也不好意思追问。

 

直到12月6 日,云峰才接到丁兰的电话。记得那是下午刚上班的事儿。电话铃响了,霍云峰拿起话筒,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霍云峰。”

 

“小霍呀,我就找你。晚上到(我)家去相对象。”话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真的?”

 

“我啥时候糊弄过你,我家就在曹主任的楼下。”

 

“啊,我知道啦!”

 

下午三点,丁兰又把电话打过来。“小霍呀,小莺五点半过来。你也早点到我家。”

 

“我得吃饭呐!”

 

“那就六点,六点钟吧。”

 

云峰原想穿工作服去相亲,林涛劝他好好打扮一下。约会的地点在丁兰家,她是个注意装扮又极标致的一个人。

 

理发洗澡是来不及了,下班后,云峰直接回到独身宿舍拿暖水瓶,到一楼锅炉房打了壶开水,放在盥洗室,又从寝室取出脸盆、牙缸、刮脸刀、毛巾等洗漱用品。彻底打扫一番。

 

洗漱毕,回到寝室,打开皮箱,看到小白鸽送的红领带,爱抚地托在手中,赌气般地扔在箱子角上。翻出西裤,用林涛的熨斗熨了一下裤线。见裤子的拉锁头失灵,又找出钳子掐了掐。而后对着镜子,精心地打扮起来。正在自我欣赏之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来的居然是邱鸿,手中捧着一摞子杂志,足有二三十本。

 

“小鸿姐,是你呀!”

 

“还有谁呀?《小说月报》、《诗刊》、《音乐之友》,我都给你找齐啦!

 

打扮这么利索约会去呀?”

 

“我还真有个约会。吃过饭,马上就得下去。”

 

“林涛呢?”

 

“在车间玩扑克呢!”

 

“这帮小子太能作啦!”说着,邱鸿告辞出来,心里仿佛被蜂子蜇了一下,浑身一阵抽搐。

 

云峰收拾停当,打回来四两米饭、一份儿汆白肉,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邱鸿小姐正在凭窗远望,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独身宿舍。那健壮而充满活力的男人正穿过广场,昂然高步地走出大门。她就像乞丐刚拿到手个苹果,正要入口却让施主给拽回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渐行渐远。邱鸿心情沮丧起来,失魂落魄地来到五楼会议室,手插入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有掏出钥匙。返回寝室去找,钥匙就在床头柜上。她拎起钥匙,重又爬上五楼,打开会议室的门,踱进去,开启电视机。《红楼梦》的插曲‘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哀婉的

 

歌声顿时充满整个房间。有几个独身的姐妹听到音乐声,也都推门进来。邱鸿搭讪着,李卫东和林萍夫妇虽在山下租了房子,可家里没有电视,也过来凑热闹,勾肩搭背地坐在邱鸿的身边,这令她很是不舒服。

 

有一双长长的臂膀搂着她看《红楼梦》该多么浪漫啊!电视连续剧的情节不断展开,可云峰的身影总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几分钟后,她小声交代身边的芦荻道:“散场后,帮姐关电视锁门。”

 

“怎么不看啦?”

 

“有点儿感冒。”

 

“那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没事儿的。躺一会就好了。”

 

邱鸿心绪不宁地回到寝室,和衣躺在床上,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想哭,没有眼泪。她想恨长臂猿,可也恨不起来。直到芦荻看完电视回来,她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云峰精神抖擞地来到住宅楼的门洞前,把大衣扣系好,爬上三楼,敲响了正对着楼梯的门。

 

丁兰穿着玫瑰色的线衣线裤笑吟吟和先生一起站在门口欢迎他的到来。

 

一进门,一辆崭新的二六自行车就放在饭厅里。云峰俯下身去,要解鞋带儿换拖鞋,丁兰说:“不用换鞋,这屋没刷油漆。”

 

云峰站直身,随着男主人踱进了右侧的卧室,丁兰随后跟了进来。

 

房间并没有装潢,水磨石地面却擦得一尘不染,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云峰脱掉将校呢大衣,摘下方格港巾。但见黑色的皮鞋油光可鉴,麻灰色的西裤裤线笔直,雪白的衬衫,玫瑰红色领带,金黄的羊毛衫,搭配得如此和谐,简直无可挑剔。

 

丁兰接过大衣和围巾,随手挂在大衣架上,从头打量到脚,看得云峰有些不自在。问道:“怎么,大姐我穿的不行吗?”

 

“太帅啦,帅得我都快认不出来啦。”

 

“她来了吗?”

 

“快啦!”丁兰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岁数可都不小啦,认真处,行呢,就成家,不行的话,早点儿言语一声。”

 

“是,既然来了,我会认真对待的。”

 

“跟我来吧。”说着,丁兰把他领进了走廊左侧的房间。

 

一个亭亭玉立、端庄可人的少女迎了出来。丁兰介绍道:“这就是我的表妹,小莺。”

 

“我叫霍云峰。”

 

“认识一下吧,来握握手。”

 

黄莺不好意思地伸出右手,看上去有些忸怩。云峰赶紧出手相迎,两只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就算认识了。

 

“你们谈吧,我的任务完成了。”丁兰说着,退出了房间。可是她发觉不对,回过头来道:“儿子,快出来呀!”

 

黄莺道:“就在这儿吧,没事的。”

 

坐在三屉桌前的小外甥本想看热闹,他不情愿道:“我还写作业呢!”

 

“不差这一会儿!”

 

小外甥起身,滞滞忸忸地随着妈妈走出了房间。

 

面前的姑娘,属于大骨棒类型的女子,长胳膊长腿长脸盘。眼睛略有点儿苶,好像有些倦怠似的。眼皮一单一双,眼帘低垂看着地面,是那种等待分配任务,而随时准备服从的神态。高高的颧骨,尖尖的下颏,两颊上有四五处青春痘留下的疤痕,披肩长发墨瀑般垂下,几乎苫住了臀部,体形略瘦。整体看上去算不上绝代佳人,在人群中也说得过去。

 

对于黄莺来说,这是她见过的最中意的男青年。个子不算高,站在人群中也算出类拔萃。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虽有些做作,不也是诚意的表示么?眼似铜铃,鼻若悬胆,上唇刮得干干净净,下颏却蓄着一撮寸把长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很别致。惟有眉毛不近人意,是人们常说的扫帚眉,显得散乱,中间还连在一起,据说周瑜就是这样的眉毛,气量小,心胸狭窄。左侧的鼻翼上有一条浅浅的月牙形疤痕,有拇指盖儿长短,比周围的皮肤略白一些。不知是男人的勋章,还是淘气的纪念。

 

云峰看到黄莺的第一个反映就是:好大的麦穗!似曾相识,至于到底在哪儿见过,委实想不起来,也许是前生吧。个头比骆瑛略高,气质上却大相径庭。骆瑛娇嫩欲滴,是吃牛奶面包长大的娇小姐,骨子里透出优越感;而黄莺是苞谷面都不能天天果腹的穷丫头,硕壮厚重,憨笑中带着质朴。上帝也算开恩,并没有因为吃不饱,而使你长得瘦小枯干,也不会因为谁吃得好就让谁长得高大丰腴。但黄莺皮肤的萎黄颜色和粗糙质感却打上了营养不良的烙印。

 

“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云峰提议道:“咱们下去走走吧!别耽误孩子学习。”

 

“好吧。”黄莺欣然回应着,比起窦淑敏,似乎爽快得多。她披上人造毛大衣,戴上绿色的毛线手套,俩人从房间走出来。

 

丁兰正翘望着这一端,黄莺道:“大姐,我俩出去走走。”

 

一听小妹说“我俩”,丁兰觉得这事有门儿,赶紧把将校呢大衣和围巾递过来。云峰接过围巾,挂在脖子上,又接过大衣披在肩头。

 

黄莺俯下身去扛起自行车,云峰赶紧客气道:“让我来吧。”

 

“不用,别弄脏了你的大衣。”

 

黄莺在前面扛着自行车,云峰在后面扶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丁兰一直送到楼下,叮嘱道:“小莺啊,早点儿回宿舍。”

 

“唉!”黄莺答应着。

 

“咱们往你宿舍走吧,省得大姐惦记。”

 

“天不冷,观赏一下雪景也不错。”

 

“你咋不买辆坤车?”

 

“这车男女都能骑,方便。”

 

“我的情况,大姐是不是都和你说啦?”

 

“她说你大学毕业,很有才气,还会玩乐器。”

 

有了上次和窦淑敏分手的经验,云峰直截了当道:“我家可穷啊?”

 

“穷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是有双手么?”

 

两个人坦诚地闲聊着,彼此产生了一丝的好感和信任。雪后的马路很适合散步,银白色的世界没有喧嚣,家属区的楼群里万家灯火,电影院门前人流如潮,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们在排队买晚场的电影票。穿过了文化宫,大约走了一刻钟,云峰提议道:“送你回宿舍吧。”

 

“可也不早啦。从这条路插过去就行。”

 

两个人说着,走到黄莺的集体宿舍门前。云峰试探着问:“什么时候再见面?”

 

“不知你什么时间方便?”黄莺反问道。

 

“明天我没事儿,请你看电影吧?”

 

“我离电影院近,我买票。”

 

云峰戏噱道:“到时候,认不出来我可咋办?”

 

“你说呢?”

 

“那你就喊,叫霍云峰的,你快过来!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们村的二愣领着对象去赶集。他让对象看自行车,独自走进供销社。等他买蜡回来,一看自行车没了,就问:车子呢?女的十分委屈地说,不是你刚推走了么?”

 

“瞎说,女的能那么傻?”

 

“我怕你拿着票和别人去看电影!”

 

“这好办,你早点儿过来呀。”黄莺柔声道。

 

没爹没妈的孩子,风风雨雨中度过这十几年,同男孩子一起在雪夜散步还是头一回。她觉得这就是她一直寻找和等待的那个人。生活已经够难的啦,和这风趣的男人在一起,日子肯定不会寂寞。

 

云峰信步来到电影院门前,离电影开演还有一刻钟。他朝着卫生局独身宿舍走去。快到楼梯口时,黄莺正从楼上款款走下,两个人彼此欣喜地审视着对方,仿佛是前世的姻缘。

 

“你来得真早。”

 

“吃完饭也没啥事儿。”

 

“那,咱们走吧!”

 

来到文化宫的售票处,云峰要排队去买票,黄莺笑道:“我中午就买好啦。”

 

云峰心里一热,这个女孩对自己有意,也很大方。两个人并肩走进文化宫,找到座位。

 

今天上映的是日本影片《幸福的黄手绢》。礼堂的灯关了,电影开演了。淳朴正直刚毅甚至有点粗野的男主人公被高仓键演绎得淋漓尽致。看到动情处,黄莺掏出手绢直擦眼泪。云峰握着黄莺的手,她的手痉挛了一下,并没有急着抽回去。他感到这双手是如此地修长,若没有文化大革命中的变故,这双手按动琴键的声音,一定悦耳动听。她感到那双手是如此地粗壮。彼此都感到了异性间的吸引,这也许就叫做一见钟情吧。

 

云峰到黄莺的寝室去约会,拿着那本英文版的《电工基础》,陪她一起学习,就像当年和骆瑛坐在采矿馆阅览室里一样耳鬓厮磨。

 

元旦,云峰领着黄莺来到十里长堤看雾凇。教堂前的林荫道上,一片银装素裹。柳树的枝条上结满了厚重的树挂。人在树丛中,仿佛进入了水晶的世界。他们携手来到江边,江水升腾着雾气,十数只水鸭子在江心静谧地休息,就像画在那里一般。

 

有一群孩子,在追逐着打雪仗。黄莺道:“还是小孩好哇,无忧无虑。”

 

“走,咱们上江南公园。”

 

沿着十里长堤走到桥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松花江大桥,

 

横跨高高矗立着“毛主席挥手我前进”雕塑的广场,就踱进了白雪皑皑的公园。

 

逛完公园,下饭馆。当年请小白鸽吃饭,云峰总有一种负疚感。那是花父母的血汗钱,如今拿工资处朋友,心安理得天经地义。

 

一餐下来,结账才五块多钱,不伤筋动骨。黄莺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丫头,吃饭不求奢华,只求温饱。这倒减轻了云峰的压力。

 

润物细无声,四五周过去,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也就确定下来了。

 

  

 

腊月初八。黄莺的心情不错,期末考试的成绩发榜了,悉数过关。

 

放学后,她骑着自行车回到宿舍,熬了半电饭锅腊八粥,还买了包榨菜。

 

六点都过了,她的情哥哥还没有到来。黄莺又到收发室给云峰挂电话,没人接;给独身宿舍打电话,一个女人接的,告诉她:“你先等一会儿,我去找找。”

 

传来喊人的声音:“云峰,火鸟。”

 

过了一两分钟,传来探寻的声音:“他不在,你是谁呀?”

 

“啊,啊,我是他的同学。”黄莺放下电话。虽然才认识一个多月,就为云峰担起心来,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列席完组织会议,云峰急匆匆地走在初雪的路上,左侧是一排平房,连片的炊烟袅袅升起,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此前他总有一种身在异乡的落寞,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丝做主人韵味。

 

路的右边是个封闭的院落,高墙上架着电网,面积有一公里见方。是兵工厂的弹药库,据说五十年代,还曾电死过东北虎。从墙外只能看到茂密的松林,透着幽深和神秘。再往前走,就是黄莺曾经工作过的知青药厂。大门紧闭着,高耸入云的烟囱里升腾着巨龙般翻滚的浓烟。

 

云峰正赶赴情人的约会,去喝腊八粥。黄莺将成为他的妻子。总有一天,他将十分惬意地哄着心爱的儿子,妻子在厨房里做着丰盛的晚炊……云峰一边幻想着未来,一边加快了脚步。走进卫生局独身宿舍,爬上二楼,敲响了黄莺寝室的门。

 

里面传出尖细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但见房间里几净窗明,一个女人在床头的桌子前吃着晚饭。就像看到外星人似的,把云峰从头打量到脚,惊喜道:“你可来啦,小莺都快急疯啦。”

 

云峰被看得不自在,问道:“黄莺呢?”

 

“她去接你了,怎么没碰到?”

 

黄莺扣响了云峰宿舍的门。

 

“门没锁,进吧!”房间里传出一位男士很随意的声音。

 

原来黄莺电话没有找到云峰,她急不可待地赶往机械厂啦。推开411号宿舍的门,看到一位男青年端坐在课桌前抽烟。

 

“我找霍云峰。”

 

“哎呀,他开会呢!”

 

“啊,开会呢!”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寝室呀?简直是农村的跑腿儿窝棚———十二平方米的房间,安放着四张双层单人床,地中间的上方拉着一根铁丝晾衣绳,上面搭着毛巾、内衣、袜子,长短不齐,疏密不一;床底下堆着拖鞋、黄胶鞋、回力鞋、夹皮鞋、棉皮鞋,鞋面上蒙了一层灰尘。门旁的垃圾堆里,方便面口袋,废纸、泥土、灰尘……更是凌乱不堪。

 

“这是火鸟的床,你先坐一会儿吧!”说着,林涛将烟头往墙角一扔,端起装满脏衣服的脸盆道:“我去洗点儿衣服。”

 

“您忙吧,我等他一会儿。”

 

林涛借故走了,他觉得这个女孩很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黄莺对“火鸟”这个绰号感到很新奇,不过这床倒和草棍儿搭起来的鸟巢差不多。被子像连绵不断的丘陵趴伏在床上,枕巾半搭半落在枕头上,床边靠近墙壁的一侧散乱地堆着书籍、杂志、袜子、短裤。

 

床里侧的墙壁上帖着一幅摄影作品《北海夜色》,凝重的湖光和高耸的白塔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透出了静谧的美。也只有这幅画,多少还有一丝雅趣,看得出这张床和小知识分子存在着丝丝缕缕的联系。黄莺叠起被子,和枕头一起摞在床头,抚平床单,把散乱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上。把床下的鞋子排列整齐,又把屋里的垃圾扫在一处。

 

林涛洗完衣服回来,客气道:“不好意思,一会儿我来收拾。”

 

黄莺想到也许她心中的凤凰直接飞下山了,赶紧告别道:“那我先回去啦。”

 

“有什么话转达么?”

 

“你就告诉他,有个女同学来过啦。”

 

黄莺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走出工厂的大门,但见前面五六十米处有一个男青年披着军绿色呢子大衣,大步流星地赶着路,看上去特像云峰。天已经擦黑了,看得不是很真切。她想喊,又怕造成误会。

 

距离越拉越大。

 

“我去迎迎她。”天已经擦黑,云峰还真有些担心。

 

“等一小会儿吧,别再走两叉去。”

 

“也好。”说着,云峰脱掉外衣,坐在黄莺的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床头柜上的《中国妇女》杂志。

 

时候不大,黄莺娇喘嘘嘘地推开宿舍的门,兴奋道:“哎呀,你都来啦。”

 

“我得去上夜班啦。”大姐说着,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等急了吧!党支部刚开完会。积极分子都得列席。”

 

黄莺自小对政治就不感兴趣,嗔怪道:“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也没在宿舍,我寻思你失踪了呢!”

 

她随手把脱下来的人造毛半大衣放在云峰的大衣上。

 

“王书记太磨叽。”

 

“快喝粥吧!”黄莺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又递过来一只汤勺,自己也盛了一碗,依在他的身边吃了起来。

 

“你说要回家,啥时走哇?”

 

“明天早晨。”云峰好奇地问道:“我看这大姐,模样挺好的,也通情达理,怎么离婚啦?”

 

黄莺不屑道:“能怪谁呢,都怪她自己。姐夫上伊拉克出劳务,她和销售处长勾勾搭搭的。男人抛家舍业地赚钱……好在没有孩子。”

 

“销售处长没离呀?”

 

“人家能离么,只是和她玩玩。别说人家了,你回老家干啥呀?”

 

“给厂子买花生、绿豆、猪肉……”

 

黄莺关切地问道:“准备好了么?”

 

云峰答道:“我领了一些发货用的小扉子和细铁丝。”

 

“我说的是买点儿礼物。”

 

“不是年不是节的,空手回去就行。”

 

吃过饭,两个人开始轧马路。来到电专文化宫,云峰在小摊床上花

 

两毛五分钱,买了一包傻子瓜子。走进街心花园,黄莺在长椅上铺了一张报纸,他们并肩坐下,边磕瓜子,边闲聊起来。

 

“怎么,你们厂子的人都叫你‘火鸟’?”

 

“大学时,他们就胡乱叫。还有叫我少帅的呢!”

 

“我也叫你‘火鸟’吗?”

 

“你别叫,你叫我小凤吧。我的小名就叫小凤。”云峰随口问道:“《理论力学》考得怎么样?”

 

“勉强通过,六十九分。”  

 

  

 

云峰自从认识黄莺,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个亲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举目无亲,冯毅调长春去了;高云亭重色轻友,处了女朋友就再也没时间搭理他。林涛还玩儿心太重,天天赌钱喝酒。起初还凑在一起喝,可礼尚往来,云峰也混不起呀。好在有个女朋友,最近的十余天,他都处于初恋的兴奋之中。

 

把黄莺送回独身宿舍,已经八点半了。云峰不紧不慢地走着,在通往厂区的路口,还是追上了两位女子——邱鸿和芦荻。邱鸿手中拎着一个网兜,装着三四包方便面。

 

云峰打招呼道:“小鸿姐,买吃的?”

 

芦荻戏噱道:“约会去啦?”

 

“没有,出去散散步。”

 

“有个女同学来电话,害得我楼上楼下地喊。”

 

云峰故做惊异道:“是么?”

 

邱鸿问道:“谁呀,我咋不知道?”

 

“一个老乡,你不认识的。”

 

云峰回到宿舍,但见自己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单铺得平平整整,心中对黄莺的爱慕之情更加强烈了。看到《世界美术》杂志没有被翻动,感到十分的庆幸。就在这期杂志上,美国雕塑家安德烈亚的‘莫娜’作为封底,他从阅览室借出来,邱鸿还亲昵地骂他‘小色鬼’。实际上,黄莺在收拾内务时,看到了裸体雕塑图片。她看到过维纳斯塑像,并没有感到惊讶。对异性的身体感兴趣,也是未婚者的常情。她觉得他的心有些花,男青年也许都是这副德行。

 

床头的课桌上放了两瓶滨江大曲,林涛告诉他道:“丁姐给你拿来的。你小子走桃花运了,晚上还来个小丫头找你。”

 

“林哥,你看还对得起观众吧!”

 

“好好处,我看挺厚诚的。你跟丁兰怎么还有亲戚?”

 

“啥亲戚呀?来的女孩就是她的表妹。”

 

“有门儿,还没做上亲戚,就开始走动啦。”

 

……

 

云峰回到了家,老爷子喜出望外。贫困的农民,见到赚钱的机会岂能错过?老爷子和云龙张罗着把带皮的花生买回来,雇脱粒机加工成花生米,成本低,花生皮子还能烧炕。只是收购猪肉费点儿事,福利科长一再叮嘱:“小霍啊,你可长住眼神儿,千万别把痘猪肉弄回来。”

 

“咱们只要现杀的。猪肉一冻,有痘也看不出来。”父亲很内行地出主意道。

 

云峰准备的小钢丝儿和白色布条派上了用场,每收来一角猪肉,

 

都在布条上写好分量,用小钢丝穿绑在肉皮上。这并不是他的发明,而是从火车站发运行李处学来的。

 

吉林省扶余县地处北温带,是松辽平原的腹地,农作物以玉米为主。口粮以小米和玉米面为主,细粮很少。有一点挂面,也是用鸡蛋和城里人换的。

 

等把花生、猪肉、绿豆等都收购齐备茓在窗户底下时,云峰来到乡邮局给行政福利科长挂了个电话,汇报收购情况,还求他拉来十袋面粉,科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俗话说,卖盐的喝淡汤,席篾匠睡光炕。农民到城市买面粉吃,和扛着渔竿到鱼市上买鱼同样滑稽,恐怕这也是那个时代中国特有的经济现象吧!

 

云峰和父亲算了一下帐,去掉买面粉的钱,至少能赚七百元,老爷子给儿子预支了四百元钱。还杀了两只鸡,煺好毛,给丁兰带回去。

 

没等工厂的卡车过来,云峰就起程返回滨江市。临走,他特意叮嘱道:“爸,我们科长是个朝鲜族人,他来时,您给他弄条狗。”

 

一走就是十来天,离开的这段日子,黄莺还真有些牵挂。饭也吃不下,书也没有兴致看。就连做梦都和云峰的探亲分不开:梦见他在路上被偷被抢或是和小混混打仗。仿佛云峰是她亲人,一个没有长大的弟弟。  

 

  

 

回到滨江市,云峰直接回到卫生局宿舍。黄莺接过兜子问道:“拿啥啦?”

 

“给大姐拿两只当年的小公鸡。”

 

“怎么想起给她拿东西?”

 

“那天晚上,大姐送了两瓶酒,让我给老爸带回去。”

 

黄莺打开一看,鸡收拾得干干净净,装在蓝色塑料袋里。

 

“这个是什么呀?”

 

“花生米,给科长带的。”

 

黄莺到食堂给云峰打了六两饭,和一盘麻辣豆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吃下去。而后,抬着旅行袋去拜访丁兰。云峰不无卖弄道:“老爸说我出息了,还给我钱了呢。”

 

“是吗?”

 

来到表姐家,把白条鸡拿出来时,丁兰客气道:“这是干啥?”

 

“老爷子喝了你买的酒可高兴啦,非得让我把鸡捎到。”

 

丁兰对这次礼尚往来很满意,也加深了对云峰的好印象。送他们下楼时,丁兰邀请道:“小莺啊,过小年你们俩来吃饺子。”

 

腊月二十三,黄莺领着云峰早早地来到表姐家。

 

黄莺和丁兰在厨房剥葱、剥蒜、剁馅儿、和面,准备着包饺子。悄声问道:“姐,叫我去他家过年,去不去呀?”

 

“想跟他处就去,没把握就不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握。”

 

“前几天,他给厂子搞福利,事儿办得不错。跟他去吧,这门亲事就定下来吧。”

 

云峰和男主人在屋里看电视。显然听到了厨房的谈话,他的心里美滋滋的。男主人问道:“搞福利的帐结了吗?”

 

“结了。我在食堂买了十袋面,科长给我的是馒头价。”

 

“挣点儿钱没?”

 

“出差补助能把买面的钱顶上。”

 

“不错,两个月工资回来啦!”

 

丁兰和黄莺把和好的面和馅子端进屋里来,男主人放好了地桌,

 

云峰也洗了手,四个人包起饺子来。

 

小外甥也来凑热闹,丁兰道:“赶紧学习吧,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孩子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饺子包完了,黄莺端上事先准备好的四个菜。丁兰开始煮饺子。男主人邀请道:“不管他们,咱们先喝着。”

 

云峰推辞了一翻,男主人道:“来吧,客气啥?咱们还是校友呢!”

 

“你和大姐不是同学吗?”

 

“我的书可读乱了。中专毕业读工农兵,文革后,又读函授。”

 

黄莺端着煮好的饺子走进屋,看到云峰杯中的酒下去了一半,叮嘱道:“慢点儿喝!”

 

云峰感激地答道:“没事儿的。”

 

丁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云峰道:“快都来吃吧!”

 

小外甥也放下书本,和丁兰、黄莺一道,围坐在餐桌周围,其乐融融地共尽晚餐。

 

从丁兰家喝完酒下楼,走向卫生局独身宿舍。黄莺没骑自行车,俩人手牵手轧起大马路,十字路口有几个祭灶烧纸的人。他们绕道马路崖子上面的雪地上,走在暮冬的夜幕中。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心里似乎有一股春潮在涌动。云峰看到黄莺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妈怎样待我?”

 

“决定跟我走啦!”云峰明知故问道:“大姐没反对?”

 

“明天我得去买套衣服,别让大娘笑话我。”

 

云峰也发觉了她的变化,将“你妈”改成了“大娘”。安慰道:“大娘不会笑话你,妈也不会笑话你,会像对亲女儿一样疼你。”

 

黄莺释然道:“那感情好。”

 

来到黄莺的寝室,独身的大姐回家过节去了。两个人享受着初恋的美好时光。云峰将黄莺揽在怀里亲吻,她并没有拒绝,只是说:“别让大姐撞见。”

 

女人的身体是美的艺术,观赏和抚摸却大不相同。莫娜很美但冷漠,而黄莺的肌肤是柔软和温暖的,尤其是发育健全的乳房。临近九点,云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黄莺的宿舍。临别时,她说:“我要上街里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呀?”

 

“周日吧,正好我还要买双鞋。”

 

到了周日,云峰在食堂吃过饭,来到车棚子,冯毅给他留下的自行车早已锈迹斑斑,胎瘪把歪啦。他只好走到山下,和黄莺骑一辆自行车赶往繁华的河南街。

 

小情侣携手逛起商店。云峰在第四百货商店选中一双棉皮靴子,

 

价格为四十六元。黄莺也花了二十八元钱买了件枣红色的袄罩。

 

中午,云峰领着黄莺踱进小酒馆。他点了一盘锅爆肉、一盘炒肉拉皮。还买了一瓶啤酒,给黄莺加了一瓶汽水。又添了两碗米饭,黄莺给他拨过来大半碗,风卷残云后,俩人接着逛商场。

 

云峰炫耀道:“我还有一笔钱呢,差不多够买洗衣机的啦。”

 

黄莺问道:“搞福利挣的?”

 

“嗯!爸给我四百。”云峰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道:“我还琢磨这笔钱该不该挣?”

 

“你也没偷没抢,这是你劳动的报酬。”

 

“工资奖金照发,还给出差补助了呢!”

 

“你喜欢听歌,买一台录音机吧。”

 

“还是洗衣机有用。”

 

“洗衣机我买,我有钱。”

 

“你有多少钱呀?”

 

黄莺十分神秘道:“我不告诉你。”

 

“那咱就买录音机。”

 

在河南街为民商厦,云峰看中一部新出的双卡录音机,价钱为四百三十元。黄莺怂恿道:“买吧,你不挣这笔钱,也那么地啦。”

 

云峰开完票,来到收款处。从内衣口袋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钱,数了两遍,下定决心似的,悉数递给收款员。收款员慢条斯理地查着,把钱分类放进抽屉,拿起菱形戳,‘咣当’盖了两下,把收款凭证递出来。

 

云峰回到柜台前,黄莺早已把录音机拎在手中了。有对情侣也过来问,售货员道:“这款式没有啦。”

 

女士埋怨男友道:“昨天我就说买,没有了吧!”

 

走出商店,云峰把皮鞋和袄罩的塑料兜挂在车把上,黄莺抱着录音机坐在货架上,云峰从自行车大梁迈过腿,一蹬脚踏板就出发啦。

 

回到独身宿舍,一起吃过晚饭。云峰拎着鞋要回独身宿舍,黄莺道:“把鞋放这儿,我给你做个衬里。”

 

云峰的心里一热,好一个会过日子的姑娘,问道:“你有布吗?”

 

“有!”黄莺柔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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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莲子 : 2014-1-12 17:54:38

张兄: 钧鉴。 CIP编目数据上周已核出,今由内蒙社发来。 具体为: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134049号。 具体查询方式: 中国新闻出版信息网http://www.cppinfo.com/,首页右侧“CIP核字号验证” 或新闻出版总署http://www.gapp.gov.cn/cms/html/21/index.html,首页右侧“CIP数据核字号验证服务”。 核字号输入2011134049,及网站随机验证码验证。 如查询不到,则查询方式有误,或本人核字号发错,请与我联系。 图书本周最迟下周付印。 此致,敬礼。 孙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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