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人世界
刻骨铭心地相爱着的两个人,往往并不能走进婚姻的殿堂。陪伴你终生的,不过是最适当的时刻出现的那个异性。冥冥之中,似乎是前世的约定。
一
电影散场后,云峰和黄莺十指相扣,穿过文化宫前的广场,朝着卫生局独身宿舍走去。路灯柔和的光芒照到返青的草坪上,反射出丝丝的嫩绿,万物复苏的世界充满生机。
黄莺柔声道:“周日,咱们上街呀?”
“行,我正打算给你买块手表呢!”
“哼,你给我买块表?”黄莺狡黠地说:“那是爸给的。”
“孙工的老伴那厂子要进一批彩电,我求她帮买一台。”
“再买两套礼服。”
云峰学着她的样子,道:“我可没有钱。”
黄莺道:“买衣服和床上用品我出钱。”
“你有多少钱呀?”
“我有多少钱儿?就不告诉你。”
说着情话,这对情侣来到独身宿舍的楼下。想不到看上去很憨厚的丫头,还会攒嫁妆,云峰心里一热,把黄莺揽在怀中,亲吻她。黄莺挣脱了他的怀抱,笑道:“别闹啦!”
“那,我就不上去啦。”
没到八点,云峰就起了床,梳洗一番,下楼吃早餐。而后,沿着绿树掩映的厂区马路怡然自得地走出巍峨的大门,透过左侧园林处敞开的栅栏,看到片片的苗圃和有机玻璃花窖内的似锦繁花,心里充满了春天的萌动。
来到黄莺的独身宿舍,用自行车载着她赶往有名的河南街。路边的迎春花已经落尽,垂柳的枝条吐出一片片嫩绿鹅黄,在春风中摇曳。
存好自行车,两个人手挽手,逛起商店来。云峰脑海中浮现出逛太原街的情景,心中还真有一丝对小白鸽的怀念。这次逛街的目的性很强,就是买手表和礼服。他们先到国营第一百货商店,又到同在这条街上的第四百货商店。国产表有七八十元的,最贵的才一百二十元。最后黄莺选中了一款价格169 元,产自瑞士的奥尔码镀金坤表。售货员直接把表带截好,黄莺戴在左腕上。中午,两个人在临街的老字号小吃部里要了两碗豆腐脑和八个酥饼,吃完后接着逛街。还顺路到去年买录音机的柜台前瞄了一眼。
“小莺,是不是咱们该登记啦?”
“忙什么呀?早晚我还不都是你的人。”
“听郑大姐说,登记也挺麻烦的。”
“好吧,我抽空去开介绍信。”
来到成衣的柜台前,兰色毛料西装的标价为四百三十八元。这相当于他是个月的工资呀!黄莺吃惊地吐了吐舌头。
云峰建议道:“咱买毛料作吧。”
“这主意不错。”
走到卖毛料的柜台前,一问价钱,四十五元钱一米。售货员介绍道:“两个人套裁,四米半就够用。”
掂量着自己的口袋,云峰道:“咱下次再来买吧?”
“你给我三十一,钱就够啦!”
云峰逗她道:“二十五不行吗,为啥非得三十一块呀?”
“爸说给我二百块钱买表,你才花一百六十九呀!”
云峰乖乖地把三十一元钱交出来,黄莺买了四米半毛料。回到西装柜台前,精挑细选,花十二元钱,为云峰买了一条真丝面料制作的大红色领带。样式和书箱子里的那条差不多,只是两端做成尖顶的,更显得大气一些。
这对情侣心满意足地从商店出来,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返回卫生局独身宿舍。
又过了一周,云峰来赴黄莺的约会,黄莺的小表弟也在宿舍里。
云峰告诉黄莺道:“今天好像能取彩电。”
“是吗,跟你哥去吧?”
“正好帮姐夫推车子。”
“我还没嫁给你呢?”
云峰问道:“小兄弟,你说叫啥?”
“今天叫哥,明天叫姐夫。”
“别闹了,快走吧!我给你们做饭吃。”
小表弟对黄莺就像亲姐姐一样,高中毕业时,他只考取了大专。心有不甘,想再读一年。父亲没钱供,他写信向姐姐求援,黄莺当即寄去所有的积蓄一百九十八元钱,支持他重读,鼓励他考大学。果然不孚众望,考取了滨江大学,现在正准备考研究生呢。
云峰用自行车驮着小表弟,来到化公司行政福利处。把交款收据递给保管员,领出彩电,直接推到山上的宿舍。
锁好门,返回黄莺的住处。刚走近门廊,就闻到了鸡蛋炒韭菜的香味儿。进得屋来,一顿丰盛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还买了两瓶啤酒。
他们把客人送上电车,黄莺提议道:“咱们上街看看洗衣机吧?”
“也没房子,买来放哪儿呀?”
“也是,我也没钱啦。”
“那咱们去看礼服做完没?”
云峰感到很累,勉强答应道:“好吧。”
来到成衣铺,礼服做完了,一试还很和体。回到寝室,顾不上逛街的劳顿,又试起礼服来,黄莺给云峰打红领带,赞叹道:“还真像个新郎官!”
“像新郎官?就是新郎官吗!”
“明天我再给你买一件白衬衫,给舅妈买双塑料鞋。你知道,舅妈抱我跑回家,脚心都扎烂啦!”
“我可不一定有时间。”
“也没啥大东西要买了,我自己去就行。”
“彩电都买回来,是不是该登记啦?”
“明天,我就去开介绍信。”
二
一位穿着牛仔装的女士,从豪华的轿车上走下,来到机电设备厂的门卫室。更夫不赶怠慢,赶紧问道:“您找谁呀?”
“啊,我找霍云峰。”
“您到独身宿舍打听一下。”
“宿舍怎么走?”
“从广场右侧过去,管理员办公室就在二楼。”说着,他快步走出门卫室,敞开了大门。
“谢谢啦!”
女士登上轿车,启动后突然加速。门卫都看呆了,没想到小女子能把车开得如此娴熟,还没等他把大门关上,车已经绕过广场花园,稳稳地停在综合楼门前。
小女子跨着粉红色的坤包爬上二楼,扣响了丁兰办公室的门。
“请进!”
女士推开房门,问道:“独身办公室?”
丁兰对这神秘的来客问道:“是,你找谁呀?”
“霍云峰。”女士焦急道:“门卫的师傅告诉我——在这儿能找到他。”
丁兰并不急着回答,试探地问道:“你是……”
“我和云峰是同学。”
丁兰的心里一紧,随口问道:“你在哪儿上班呀?”
“刚从国外回来,还没上班。”
“啊,好象有个叫霍什么峰的,可是他旅行结婚去了,具体上哪儿,还真叫不准。”丁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回来,也好告诉一声。”
“我姓骆,叫骆瑛。”
“有什么话需要转达吗?”
“谢谢!也没什么事儿,等他回来,麻烦您把这条领带交给他。”
骆瑛从坤包里掏出个十分精致的纸盒,递给丁兰。说道:“我再给他留个便条。”
丁兰十分热情地找来纸和圆珠笔。骆瑛写了封短信,窝成便条状,交到丁兰手中,千恩万谢地告辞出来。丁兰一直送到门外,转身回到屋,急不可耐地打开便条。
长臂猿:
我从波斯湾飞回来了。刚到家,就找到你的宿舍。遗憾的是,来的不是时候,你旅行结婚去了。谨祝你新婚愉快。给你带回一条领带,姑且作为新婚的贺仪,大礼待你回来时另具。
小鸽子1987年*月*日
联系电话:****
看完便条,丁兰毫不犹豫地把它撕了粉碎。心想还小鸽子呢,都快胖成老母鸡了。不过,凭心而论,这女子身材修长,鼓鼻子鼓脸,挺讨男人喜欢的。刚把纸屑扔近纸篓,就听到高跟鞋鞋跟撞击水泥地面的咔咔声,还以为小鸽子又飞回来了呢,心虚地从办公室迎出来。一看是邱鸿,正要上三楼,心说死丫头,吓了我一跳,她招呼道:“小鸿,你回来
啦。”
邱鸿答应道:“丁姐,我取点儿东西。”
“你过来。”丁兰邀请道:“我正想问你点事儿!”
邱鸿跟着丁兰来到办公室。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心想:糟糕,一定是火鸟这小子告密啦。
“大姐,啥事儿呀?还神神秘秘的。”
丁兰诈她道:“听说,云峰处过一个对象?叫骆瑛。”
“你咋知道他们的事儿?”
“什么事儿呀?”
“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有什么事儿?”
丁兰的脑袋“嗡”的一下,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想多亏调查一下,险些酿成大错。
黄莺放学后,来到滨江机电设备厂。沿着熟悉的马路,直奔独身宿舍。在楼梯口正碰到丁兰。赶紧招呼道:“大姐,咋还没回家呀?”
“等你呢呗,晚上回家去一趟,跟你说点事儿。”
黄莺答应着:“嗯,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丁兰叮嘱道:“不,就你自个儿回去。”
云峰下了班,先到食堂打饭,端回独身宿舍时,黄莺还在收拾内务。他买回一份木须柿子和一份肉炒瓜片,外加六两米饭。
“先吃饭吧,一会儿我自己弄。”
“完事儿啦。”说着,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吃过饭,黄莺道:“刚才,在楼梯口碰到大姐啦,她让我回家一趟。”
“那咱们走吧。”
离开独身宿舍,十指相扣地出了大门,来到丁兰家的楼下,云峰道:“人家又没请我,你自己上去吧!”
黄莺目送云峰离去,才爬上楼。进得屋来,丁兰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跟小霍处得怎么样啦?”
“挺好的。”
“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吧?”
黄莺红了脸,回道:“大姐,你想哪儿去啦。”
丁兰如释重负道:“没事儿就好。”
“姐,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丁兰便把骆瑛从国外回来找云峰,以及邱鸿跟她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小凤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黄莺心事忡忡地从丁兰家走出,返回独身宿舍。走在宽阔的马路上,遥望万家灯火,想到了家庭的温暖。云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天上一爿稍缺的月亮挂在当空,月亮的背后有一颗小星星,在广袤的苍穹中,它是那么地渺小孤独无助。月光星光淹没在城市的灯光之中,夜晚纷纷扰扰的世界是如此地平静,又是如此高深莫测。让人无法理喻它的神秘,无法看穿它的博大精深。命运之神对她并不偏爱,对现状她还是感到心满意足,尤其是遇到云峰。大表姐偏偏说他跟别的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这令她感到懊恼恶心。她处在怨怼和宽恕、爱与恨交织的矛盾之中。
黄莺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她心乱如麻,把与云峰的交往过程,从头至尾反反复复如电影一样回放了无数遍,不丢掉任何细节,最后她认准了云峰是个可信赖可依靠的男人。
早晨坐起来,头晕目眩,黄莺又躺了下来。李姐关切地问:“小莺,你没事儿吧?一夜翻来覆去的。”
“没事儿,你上班去吧!”
黄莺真的病了,在寝室里歇了一天。确切的说,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晚上,云峰来时,她仍病恹恹地歪在床上。
“要不,咱们上医院去打一针。”
“没事儿,吃点儿药就好了。”
“你等着,我这就下去买药。”
不到一刻钟,云峰就大汗淋漓地赶了回来,拎着一小兜药:感冒胶囊、土霉素、牛黄解毒片等。
黄莺看他心焦的样子,即使在大学里有什么不检点,此时也都原谅他了。这次病后,黄莺因祸得福,右眼皮完全变成和左眼皮一样的双眼皮了,眼睛似乎也比原先大了许多。都说恋爱使女人变得美丽,这话一点儿不假。尤其是为情所困的女人,会变得更加美丽。
看完电影,送黄莺回独身宿舍的路上,云峰说:“我上月就开完介绍信啦。咱下周四去登记呗?”
“明天早点儿去,正好我没课。”
“街道就周四办。你可得想好,后悔还来得及。”
“看你小子可怜,就委屈我一下吧。”
云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到了周四的早晨,八点许,云峰来到街道办事处门口。门前聚集了四五对情侣。黄莺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来,云峰远远望着,就象欣赏T形台上的模特。
丁兰在招待所最里边腾出个阳面的房间来。云峰和林涛一起把彩电搬了进去。黄莺一下子感觉到自己长大了很多。在他们共同经营的家中,有一台快乐牌电视机,一台松乐牌录音机。昨天是两个孤独的单飞雁,今天是一对小夫妻。云峰驮着行李,黄莺在后边扶着车,两个人说着幸福的情话。中午一起吃了顿便饭,下午去山下的浴池洗澡。云峰破例花了一元钱雇人搓了搓全身,他知道即将完成男孩到男人的转变。晚餐也没有铺张,只买了一盘烧茄子,一盘炖豆角,在招待所的新房里恩恩爱爱地享用着。
新婚之夜,处女的血滴在婚床上,床单见证了他们纯洁的婚姻。黄莺躺在云峰的臂弯里,她感到安全静谧温暖。她想起了妈妈,妈妈能看到她长大,能看到她找到了如此心仪的丈夫,肯定会感到无比欣慰的。
恋爱的时光多么美妙哇,只可惜短了点儿。激情过后,黄莺悄悄地问:“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么?”
“当然,你不光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还是唯一的女人。”
黄莺还没忘记丁兰的的话,心里仍是很惬意。
云峰经过了高中、大学和独身这八年的漂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他真挚地爱着他的妻子,默默祈祷相拥百年。
起床了,云峰到食堂去打饭,黄莺精心地打扮起来。没有喧闹的婚礼,没有亲人的祝福。可她并不觉得缺憾,毕竟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儿。诚然,回扶余老家举办婚礼也是她所企盼的,可是老人给的钱已经花光了,不能再增加新的负担。
黄莺给小舅写信,报告结婚的消息,并说暑假领着丈夫回去。
三
清晨,窗子上刚刚透过一缕晨曦,黄莺就醒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丈夫。云峰的睡相酣极了,活像是一个大男孩。她的母性被唤醒了,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其实云峰早就醒了,他用臂弯猛地将黄莺揽在怀中,拥抱她亲吻她。
别闹啦,快起床吧!”黄莺说着,开始梳洗打扮一番。
两个人抬着一个旅行袋走出独身宿舍。来到文化宫外卖早点的摊桌前,黄莺掏出粮票和钱,买了七根油条和两碗豆腐脑,她只吃了两个,就说吃饱了,云峰风卷残云,把剩下的全部消灭掉。站起身,沿着熟悉的街路上,向4 路电车站走去。
黄莺蜜月旅行是祭扫母亲的坟茔。
来到火车站,买好车票,登上开往长白山的列车,小两口向松花江的源头挺进。
列车从滨江始发,沿途陆陆续续地上人,没到两个小时,车厢的过道就挤满了人。
黄莺想起发配的日子,童年的记忆是不连贯的。只记得在拥挤的车厢里,污浊的烟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阿姨好不容易给妈妈找到了座位。她倚在妈妈身边睡着了。等她醒来,大舅舅领着人冲进车厢,用门板将妈妈抬出去。妈妈的裤裆里流出血来。鲜血从门板上淌下来,滴在车厢的过道和通往镇医院的路上。从此,她就成了孤儿。
云峰看到黄莺抑郁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晕车啦?”
“没有。”
“来,哥们儿。帮忙把窗子打开。”云峰和对面的男青年一起把车窗向上提了两格。清新的空气吹进来,闷热的车厢顿时凉爽了许多。
“想妈妈啦?”
“嗯,有点儿。”
“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同志们、战友们……”那充满激情和狂热,打倒一切的声音,在黄莺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恐怖的种子,每每忆起,都不寒而栗。临近中午,云峰买了两份盒饭,小夫妻愉快地吃着。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绿色山峦,偶尔看到顺着铁路架起的高压铁塔,电线上落着成群结队的燕子。除了巡道工,几乎看不到人,长白山显得格外幽深和宁静。时而看到瀑布从半山腰飞流而下,传出哗哗的涛声,蔚为壮观。经过八个多小时的旅行,火车终于停在长白山
站。黄莺凭着记忆,领着云峰徒步五公里,来到林区的舅舅家。
小舅舅心疼地埋怨道:“你也不说准那天,你娘老让我到车站去接。我昨天还去了呢!”
“也没啥东西。”
“让娘看看,长高了,也白了,可不胖啊。”林区的母亲睁着昏花的眼睛,打量着她的养女,泪流满面。
小舅舅解劝道:“大喜的日子,别哭啦!”
走进房间,黄莺掏出礼品———两瓶滨江大曲、两瓶橘子罐头、两盒点心、两包蛋糕。也给大舅舅带了两瓶滨江大曲。最后掏出给小舅母带来的塑料底凉鞋。
“你也不宽绰,娘穿啥还不行?”小舅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云峰走进三十多平的房间,靠近南窗的是大厅,靠北山墙的是一排类似柜子的结构,相当于炕的位置分割出五个单间。炕很矮,也就四十厘米。每个单间有一扇木制的拉门。脱鞋上炕,便是可供两三个人睡觉的小房间,间壁墙是木板作成的,糊着壁纸。在顶棚和北山墙上吊着壁柜。打开壁柜可以把西服挂在横担上。
童时的伙伴抱着孩子来看黄莺,伙伴问:“小莺,你走七八年了吧?咋一趟也不回来呀?”
“一直在读书,没有时间啊!”
“姐夫呢?”
“他在机电设备厂,助理工程师。”
送走伙伴们,小表姐怀抱着六七个月大的婴孩,领着一个两岁多的幼儿姗姗来迟。黄莺赶紧迎到院子里,接过她怀中的婴儿。还好,婴儿正在熟睡。走进房间,和云峰厮认后,她们躲在坑上,关门唠起了秘密。
“我还没毕业呢,最怕怀孕。”
小表姐道:“想点儿措施。”
“避孕套,他也不戴呀!”
“你往后推算,躲开那几天就没事儿。”
云峰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们的闺中之事,问道:“说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说着话,小舅母准备好了晚餐,特意杀了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用人参汤炖上。
到了晚上,云峰和黄莺住进用板子间壁起来的房间,黄莺质问道:“我说,狐狸皮帽子大闪沿的哥们儿,婆家娘家一个样吗?你看这锅台连着炕吗?”
云峰赞赏道:“还是这样好,几代人都可以睡在一铺炕上,谁还不影响谁。”
第二天,吃过早饭。黄莺领着云峰去祭扫母亲的坟茔,小舅舅要跟着去。黄莺道:“不用,我能找上。”
小舅舅道:“别着急,等消消露水。”
十点许,云峰拎着铁锹,黄莺拿着准备好的供品和冥纸上路了。来到村南的山丘上,这里是茂密的灌木丛,根本就没有路,远眺是一望无际的山峦,离开这里也有十年了,黄莺还是凭着植根在心里的烙印,找到了母亲的坟茔。云峰看到小小的土包淹没在榛棵子当中,坟头上长满蒿草。他用铁锹铲掉了四周的小树毛子,挖土填坟,顷刻间一座新坟就展露在眼前。又在坟前抢出一米直径的空地,以防止烧纸引燃宿草。
黄莺摆上供品。他们跪在黄莺母亲的坟前化纸焚香。黄莺祷告道:“妈妈,放心吧!我已经长大成人,今天把丈夫领来见你,他对我很好。我的工作也很好,安息吧,妈妈!”
两个人祭扫完母亲的坟茔,又给不远处的外公、外婆的坟头烧了些纸钱。黄莺才恋恋不舍地领着云峰向山下走去。蓝天、白云、山石,成片的橡树林,四季常青的松林,而最为著名的是覆盖着蓝色地膜儿的一畦一畦的人参圃。整个山林郁郁葱葱,它包容了苦难,也淹没了童年的欢乐。
黄莺的新婚之旅小有收获。姥姥留下的银镯子,舅母原打算给表姐的,这次却意外地给了她。黄莺知道这与给小弟邮学费有关,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云峰觉得蜜月旅行光回趟娘家,有些太简慢了,回程时取道长春,逛一逛省城的公园,给黄莺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回到滨江市的第一个周日,丁兰在工厂食堂小餐厅为他们张罗了答谢晚宴:食堂大厅装扮得喜气洋洋。下班后,车间领导、技术组的同事、独身的哥们儿、黄莺的同学以及丁兰一家五十余人欢聚一堂。
云峰和黄莺身着蓝色毛料西装高高兴兴地接待宾朋。
云峰的衬衫、领带、皮鞋、西装搭配得十分靓丽,尤其是红领带,和春风得意的面容相得益彰,更增加了喜庆的气氛。
丁兰把盒装的领带交给他,并说道:“云峰啊,一个女同学送的。”
云峰先是一怔,想必是不愿意参加宴会的邱鸿,人很多,也没顾得上细问。
第二天一上班,云峰就向每一个班组发喜糖。在他旅行结婚的当儿,邱鸿调入滨江大学,教书去了。据说还是托冯毅姨夫帮着办的。
四
十一月初,两套掰间房终于腾了出来。房间坐落在厂宅五号楼,楼东侧是一片废弃的稻田地,化公司已征用两年,还没有开工建设;南面是冶金锯片分厂和职工医院,西面是住宅楼,北面是子弟学校。子弟学校的西面就是丁兰家。美中不足的事,两个房间都在一楼。云峰和林涛各分得一间。李女士还算够哥们儿意思,离婚了并没有急着把户口迁走。
刚拿到钥匙,云峰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去接黄莺看新房。这是个双阳套间房,中间是共享厨房和厕所,两侧是面积为十四平方米左右的卧室。邻居居左,云峰家居右。
结婚是两只孤单的鸟飞到一棵树上唱歌。招待所犹如废弃的鸟窝,可以暂避风雨,而新房则是他们的爱巢,永久的家。
黄莺丈量着房间,从窗户到对面墙五大步,从门到里墙接近四大步。黄莺问道:“这屋有多大?”
“十四平,一室一厨就好啦!”
黄莺知足道:“比平房强多了,不用烧炉子。”
云峰在车间焊了一个厨具架子,又从黄莺的宿舍搬回一张小课桌。
新房布置得十分简单,云峰买回太白粉和两小包洋蓝,用大洗衣盆泡上。管车间主任要了两罐头瓶子苹果绿油漆。在孙工家借得一把大板刷。两个人利用周日的时间,粉刷起墙壁和顶棚来。
黄莺穿着工作服,将地面铺上报纸,还用旧报纸折了个僧帽戴在头上,看上去很别致。云峰在一旁欣赏着爱人的装扮,也投入到欣喜的劳动之中。
劳动是辛苦的,可同心爱的人在一起装潢新房却是快乐的。
到了周日,小夫妻把招待所里的家底儿全部搬进了新居。黄莺还花了七十元钱在房管所买来一张双人木板床。
晚上睡觉,云峰把黄莺搂在怀中,故意把一条腿压在她的身上,她挣脱着把这条腿蹬下去。
云峰给她讲故事道:“你们女的真虚伪,国君把一条腿轧在王后的身上,她感到很不舒服。整个人都轧上去,她却感到很兴奋。她要给国君生个儿子,以继承他的王位呀!”
“你净瞎扯。”
“我从《古文小品咀华》里看到的。”
“你在大学里挺花呀?”
“听谁瞎说的?”
“你喝醉的时候。”黄莺背书一样朗诵道:“我看到产床上那娇嫩的脸庞,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女孩子为了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真应该揍那个讨厌的阿拉伯人。”
云峰惊异道:“怎么,你竟然偷看我的日记。”
“我都看两便了,挺好玩儿的。”
“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两个人滚在一起。
搬进新居一个多月,黄莺就放寒假了。她从舅舅家带回四百多块钱的贺礼,同学们又凑了一百多块钱的份子,大表姐还给她二十元钱,加上这几个月的工资,手中积攒了六百多块钱,应该算是富翁了。黄莺点了两遍,重又装进蓝色塑料皮夹里,藏在书箱底部。独自来到国营第二百货商店,看到了本市产的大波轮、新水流的草绿色双筒洗衣机,标价四百三十元。中午,回家吃饭时,和云峰打了个招呼,下午就雇了辆三轮车,买了回来。
春节后,从扶余老家回来,云峰和黄莺亲热,感觉到她的后背变得细腻柔软。他兴奋不已,知道黄莺长肉了。
第一天上班,云峰正收拾办公桌,电话铃响了。电话就在两屋之间的窗台上,孙工离电话近,他抄起话筒,喊道:“小霍,找你的!”
云峰惊异地接过电话,道:“你好?我是霍云峰。(啊,火鸟。我是云亭。)啊云亭,春节回家了么?(没有,你嫂子怀孕啦。)啊,祝贺你,快当爹啦。(是这样,她就在机电专科学校搞毕业设计。)啊,是么!(你看,她挺个大肚子,来回折腾,太费劲了。)啊,你们住我这儿吧。(这哪好哇。你和黄莺上哪儿去住哇?)我们回独身。”
晚上,云亭就领着怀孕五六个月的妻子来造访,黄莺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过饭,云峰和黄莺拎着简单的行李重又回到了各自的独身宿
舍。小别胜新婚,刚到家住一宿就要暂别。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来说,也是不小的牺牲。
可是云亭的妻子并不满意,她嫌弃道:“这咋做饭,咋上厕所呀?”
云亭道:“那你就通勤,告诉你,我可没时间接呀!”
两周后,云亭妇人才搞完毕业设计,云峰和黄莺回到自己的家里。
大表姐来做客,看到电视机放在课桌上,就说:“我家有一些木料,有方子有板子,让云峰去挑一挑,够打一套组合柜的啦。”
云峰推辞道:“留着给小外甥用吧。”
“他,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
“先谢谢大姐。”
送走丁兰,小两口很是兴奋,连夜画起家具图来。云峰把写字台直接组合到家具里,还计划把书箱子拆了做铺板。
周日的早晨,云峰借了辆三轮车,和黄莺来到丁兰家。把能用的方子和木板通统搬下去,送到木工房。
半个月后,云峰和林涛一起把崭新的组合家具搬运回来。林涛上连接螺丝,云峰准备午饭。等他把菜饭准备完,林涛也装配好了家具。
林涛纳闷道:“你媳妇呢?”
“准备毕业设计呢?”
林涛羡慕道:“你这个大姨子还挺够意思!”
哥俩喝了一瓶白酒,下午三点多,林涛才醉眼惺忪地回家。云峰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邻居家的女人回来,使劲关厨房的门。他才醒过来,一看表,快五点了,赶紧做晚饭。天阴了,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他暗自庆幸,及时把家俱运回来了。
六点许,雨停了。云峰拎着伞,走出家门。一想雨后散步也不错,索性走着去学校。来到职工大学楼头,三三俩俩的伙伴正从楼里走出。萧茵笑嘻嘻地招呼道:“姐夫来啦,小莺正收拾书包呢!”
沿着楼梯爬上五楼,走进教室。黄莺正要出门,高兴道:“来得正好!”
小夫妻十指相扣,沿着雨后的马路向温暖明亮的家走去。
“可把我累坏啦。我和林涛把家具搬回来啦。”
“是吗,好看不?”
“相当漂亮。”
二十米长的水泡横在马路上,黄莺撒娇道:“你背我吧!我怕凉。”
“行,晚上你刷碗。”
黄莺调皮道:“好说。”
“上来吧!”
黄莺伏在云峰的背上,他感到她的胸脯是那样温暖,她的乳房是那样的柔软。仿佛骆瑛趴在他的背上,痒痒的,唤起了他的性欲。他轻
轻地拍打着她的屁股,说道:“乖乖,听话。不听话是要打屁股的。”
五
时光在不经意中流逝,几场透雨过后,树木就变得枝繁叶茂。云峰的工作很顺利,黄莺的学习也已接近尾声,正在搞毕业设计。
他们的婚姻生活,偶尔也不失浪漫。这一天,黄莺过生日,又恰逢礼拜天。为了寻找岳父的遗骨,苍龙山不知去了多少次,这回,云峰用自行车驮着黄莺来到玄武岭公园。买了门票,小两口手拉手游起森林公园来。两只小松鼠穿过马路,黄莺兴奋地追逐着,这令她想起小时侯在林区的日子。看到黄莺像孩子般的高兴,云峰的心里也十分喜悦。
玄武岭是长白山的余脉,是长白山最小的孩子,充其量也不过是土丘而已。但在喧嚣的城市中心,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休闲胜地。
两个人拾阶而上,来到情人谷———依山而建的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仅能通过两个人的月亮门,走进去,看到两山之间的峡谷,约有二十米宽,五十米长的山坡。这里有石头堆砌的假山、有鹅卵石铺就的弯弯曲曲的小径,有花草有树木,最引人注目的是峡谷中间的两棵百年并蒂老松树。一般松树挺拔且单生,而这两棵松树不但枝桠交错,树跟也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一对手挽手的情侣。到得近前,看到两棵树之间有一米左右的间隙,约在两米高的地方,两棵树之间围上了金属网,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头。在树的旁边就是出售锁头的小亭子,售货亭的女老板兜售道:“小伙子,买把锁吧,保你们百年好合。”
云峰问道:“多少钱呀?”
女老板答道:“有五块的,有十块的。”
黄莺吐了吐舌头。
又往上走,看到了青砖构筑的古建筑群———连片的庙宇。庙门前有出售檀香的摊床,偶有几位老道士摆着卦摊,坐在大树下乘凉。有一位花白胡子的,看到小两口卿卿我我地走过来,招揽道:“丫头,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黄莺征询道:“算吗?”
道士故弄玄虚道:“我知道你们谁当家。”
云峰对道士的贯口并不陌生,抢白道:“万贯家财你当家,当家别忘爹和妈……”
道士大笑道:“怎么,你也会……”
云峰拉着黄莺的手继续往上攀登,来到一个门楣上题着三个隶书匾额“泛雪堂”的庵堂前,门框上是一幅行书对联‘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
云峰看了一遍,口中诵记一番。黄莺道:“写的是啥意思呀?”
“娘子,你往下看。”云峰来了一句黄梅腔。
黄莺举目远眺,但见城区尽收眼底。松花江S 形穿城而过,马路上车水马龙。一片片楼群鳞次栉比。远山如黛,近景生烟。公园内的荷花池中有三五艘鹅形游船悠闲地飘荡着。清风徐来,爽心悦目。
“江波如雪。”
“知此者,可做文人骚客!”
“别逗了,小学生都读过独钓寒江雪。”
一棵落叶松上,僧侣贴了幅黄纸标语:‘劝君莫打枝头鸟,雏在巢中待母归’,纸是崭新的,墨迹闪着幽微的光泽,想必刚贴上不久。黄莺的心里还是有些感触,人类之爱如此广博,惠及苍生。母亲身怀六甲,偌大的江城居然没有容身之地,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命赴黄泉。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魂归故里。
玩累啦,小两口来到山下的餐馆大吃了一顿。云峰特意点了一碗生日面。尔后,驮着黄莺往家走。路过地摊儿,黄莺道:“火鸟,停车!”
“叫大哥,我才停车。”
“好,大哥哥停车。”
云峰右脚支在马路崖子上,黄莺跳下车,在地摊上搜寻了半天,选中了一个塑料饭勺子。向云峰炫耀道:“多好看呐!”
“咱家不是有饭勺子吗?”
“这个好看,快掏钱。”
摊主道:“才五角钱。”
云峰赶紧买单,道:“快上来吧!”
像燕子垒窝一样,一点一点置办家什,从针头线脑,到锅碗瓢勺。
不到一年,这个家虽谈不上富足,倒也衣食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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