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吕不韦狠劲一点头,忙摆了摆双手道,“多谢了,各位大学士的不吝赐教,确实,你等给了本丞相诸多的启示与思索。本丞相以为,《吕氏春秋》诚如诸位之赞誉,并已达成共识,当无可挑剔,字字珠玑。那,那又何妨,又何怕,天下之有识之士都来挑剔与评判,都来改动一句,甚至一字呢?”紧接着,他大手一抬,一根食指用力一竖,口出惊人狂言,一字一顿地道,“本丞相决定,有谁能增损一字者,赏,千金!”
“丞相,丞相如此做好是甚好,然李斯不免担忧,《吕氏春秋》虽说博大精深,字斟句酌,但未必已到一字不易的境界。当然,此非是丞相之疏忽,而是李斯之未能圆满哉。故李斯敬请丞相,是否三思而行也。”恐是五味杂陈,李斯说的是担忧,其实他更似乎是在担心甚么。
“不必多虑,亦没必要。”吕不韦压住手掌,没有再听李斯之言,而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决意已定。随后,他又是一句出口,显得更为讳莫如深,“李卿,应有自信哦。《吕氏春秋》要达到炉火纯青,必须字字珠玑,耗千金、万金,都值得。”最后,他居然高傲而得意地笑言道,“谁,谁能来增损一字,唯我怕谁?”
诚然,吕不韦确实很有自信。他自信他的浩瀚巨著又有谁敢来动一字,谁又能动一字?他相信他招募来的主纂大学士,都是大秦国内、六国诸子学士中的佼佼者,应是最强的。而由他等所编纂的《吕氏春秋》,当然,他就极有底气地认为,决不会有人能改动一个字,故而他才敢拿出千金来作悬赏。其实,吕不韦此举亦是彰显他的主纂大学士,在大秦学究人才之中绝无出其右的。倘若,果真有能改动其一字者,可权当用千金来换取又一个旷世奇才,何乐而不为呢?亦是非常值得的。此亦不失为他吕不韦招揽更多更好人才的极好办法也。就算最终落得沽名钓誉,他亦达到了一种广为传播的奇异效果,或许,更有可能会是流传千古的最好结果。
艳阳高照,光芒四射。
上万片泛着白光耀眼的竹片,用麻和布条连缀着,密密匝匝地悬挂在南城门下,组成了一幅硕大的帷帘,庞大得遮挡住了出入通衢和除城墙外的远处自然景致,已然成了咸阳城里一道奇特的景观。
满满当当的竹幕前,是长长的一列书桌案几,案几上面摆放了一叠叠的绢帛和一组组的笔墨。而在每一张书案几后,均挺立着一位魁梧威猛的军尉,他等双手托着玉盘,盘里是一颗颗硕大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晶莹珍珠。
与微微拂晃的竹幕相反,四周警卫的所有虎贲卫卒一个个都纹丝不动地,若泥塑一般,面无表情,固板住脸直挺着腰板。
很快震动了,惊天般地震动了整一座咸阳城。一时间,这一道壮观的景象遂成了一桩新鲜的奇闻,若飓风一般极其迅速地传播了开去,吸引来了城里城外的男女老幼,士农学商,纷纷相携相伴涌动着聚集到了漫漫竹幕之下,人人都不由好奇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午后时分,阳光更为灿烂。
总纂郎、客卿李斯带领一众主纂大学士,虎贲军卫将赵略引导着上百文武朝臣,气势宏大地来到了南城门下,或儒雅或庄重或威武地站立在被一块块大红布幔遮罩住的庞大竹幕前面。
鸦雀无声,满满在场的臣民百姓两眼瞪圆瞪大,亦都期待地,在静等一个轰动的谜团赫然揭幕。
一会儿,便见只能容纳一人的高台之上,丞相府总管吕征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绢帛文书,放开高亮的嗓音,大声宣读道:“大秦丞相吕不韦布告天下:丞相府大著《吕氏春秋》今日编纂毕成,特悬城一月,不吝求寻天下之臣吏黔首,饱学之士前来赏阅赐教,若有增损其一字者,赏珠玑一颗,价值千金!”
一等吕征宣读完毕,随之,那大红布幔就徐徐地降落了下来,浩瀚大著《吕氏春秋》立马显山露水,奇文大白天下。围观的臣民百姓你挤我推,争相张目阅读,细细琢磨起竹幕之上的珠玑文字来:吕氏春秋——序意——维秦八年,岁在涒滩,秋甲子朔。朔之日,良人请问十二纪。文信侯曰: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
后来的人流还在络绎不绝地向这里涌来,前涌后上,人满若潮,直至把连着城门的大街都给堵塞了个水泄不通。
伫立在高高城墙之上的丞相吕不韦,望着如此波澜壮观的场景,眼里不由自主地滚满了热泪盈盈,他似乎感觉到,他吕不韦的壮丽辉煌将会再一次来临。
蓦然举头,不料他却被那颗焦毒的太阳一下灼辣了眼睛。
“吕不韦这是要干甚么?干甚么!”狼吼大叫,秦王嬴政对着李斯送进来的一大摞层叠的《吕氏春秋》,性情极为暴躁地不能自己。
“这……这是吕丞相……让李斯送来……给……给大王的……他……他说……对大王有大用……必须让李斯……”李斯很是诚惶诚恐,话说得磕磕巴巴地,难以成句。
“好了,别说了!寡人知道他的用意,无非就是要按他确定的方略意思……谋国……治国……”一语道破天机?嬴政紧忙定了定儿神,腿迈了两步上去,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卷书简,然后走回到了王书案几前,狠猛地一坐下,甩力打开书简,两眼瞄上竖排的文字,一个大声地叫读出了声来,居然还那样地抑扬顿挫:“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今之世当之矣……”突然,他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抬起头,当头一问站立对面的李斯,“这都甚么啊?李卿,若按吕丞相所言,要使天下安宁,必须得有天子,可这天子该有谁来当啊?”
李斯垂眉,低声笑吟道:“大王,七国之中,能以国势之强而御宇内,扫六合而统天下者,非大秦莫属,非大王莫属也。吕丞相或许是这个意思吧。”
“嗯,或许……是这个意思,这个意思吧……”嬴政有点儿自言自语,咀嚼着李斯的话语,又埋首读了下去……可不一会儿,他脸上却莫名地浮现出了几丝讥嘲的笑意来,“哼,这个吕不韦,还指桑骂槐告诫起寡人来了……”
李斯没有声响,不敢声响,只是上心揣摩地看着秦王嬴政。
“哼!”又突然,嬴政“哼”了声脆响,当是从鼻子里用足劲地发声出来,“贤主劳于求人,而佚于治事。哼,这个吕不韦不是暗指寡人么?”
“大王。”李斯到现在觉得该说点甚么了,便似有推波助澜之意地道,“此可能是吕丞相自比管仲、宴婴,而将大王比作齐桓公……”
“哼,齐桓公算甚么?燕雀之辈也!”大为恼怒地,嬴政一下哼断了李斯的比拟,赶忙狼眼凶狠地一扫,又极快速地读了下去……只须臾,他猛然似一头发暴的怒狮,将手臂狠狠地一抡,刹时,他手中的书简,连同他王书案几上待阅批的诸多书简,一并“哗啦啦”地都被扫荡在了地毡上。于是就见那些个书简似山崩地裂,竹片横飞竖坠,散落四处、角落,还有几多片竹片正有劲地崩弹到了李斯的身上,落在了他的腿周边、脚背上。随后,便听得嬴政怒不可竭地一阵大吼,“简直胡说八道,甚么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寡人,寡人要斩草除根,斩草除根,永绝六国宗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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