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牙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涕泗挂满脸膛,嘴儿慢慢张开,才心一悸怕怕地道:“大人啊,那是……那是……那是……吕丞相叫直牙干的呀。直牙不能不做,无法不做呀……”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直至轻若蚊子一般。
接着,李斯怎么问,直牙就怎么答了,就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干脆,没有一丝含糊和隐瞒地供认不讳,供认丞相吕不韦如何让他以罪判嫪毐受宫刑,诈作阉割,仅只是拔掉胡须,剃除眉毛,假冒宦吏。并是如何还故意将驴阳传示左右,尽以为是嫪毐之具。然后,然后送入甘泉宫,专门侍奉王太后赵姬。
思想了一月有余,斗争了亦一月有余。
终于,吕不韦神情凝重地来到了巍峨的咸阳宫。在举步登上玉栏台阶之前,他遽然一下先抬起了头来,百感深情地仰望上了那高耸叠嶂的玄金宫殿,再一次,不,或许是最后一次被这雄伟壮阔所震撼不定,亦不由从心底里发出一阵阵的深深哀叹与无限感慨。
或许就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而当来到了大秦朝政中心的秦王书房时,反而,吕不韦突然一下觉得心情很平静,很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寂静无声,就是一根针儿丢到地上亦能听见很响的声音。
一位君王,一位丞相,俩人相视无言,居然有好一阵时辰,似乎这世界凝固住了,从来没有过的。总算,还是秦王嬴政最终打破了这一沉静,亦是从来没有过的,发声很是亲切甜蜜地问道:“吕丞相,今来所为何事呀?”
又是相视无言地,吕不韦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其实,其实他是在努力地,努力地决定着一个决定。过了约摸半刻时辰,他终于鼓足劲地开口了,语气显得非常诚恳地,道:“大王,臣想自请免相。”
嬴政霍地张大了眼,盯着吕不韦看上了,一时竟然亦是无语。又是良久,嬴政才沉沉地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寡人,并未责怪吕丞相甚么呀。”
吕不韦却是满脸自责地:“大王,臣难辞其咎呵。”
嬴政故作莫名,惊诧地:“吕丞相,可是对寡人有怨尤?”
吕不韦急忙摆摆手,心情沉沉地:“岂敢呵?以臣之罪,大王宽厚未究,臣已是感激不尽,万分愧疚了。”
嬴政不言语了,又盯望着似乎诚心悔过的吕不韦,迟缓了少顷,才似有惋惜地感慨道:“——亦好。吕丞相对寡人对大秦功绩卓著,寡人是不会亏待的,更不会忘记的。”
吕不韦瞬间感动,顿时有点老泪纵横,哽咽着:“谢大王。”
嬴政沉吟了一会,再盯看了他一眼,又很关切地问道:“辞相后,丞相准备如何?”
吕不韦紧干脆地回道:“离咸阳。”
嬴政料想着忙点问道:“去洛邑封地?”
吕不韦一副听天由命的样,鞠身道:“唯大王所愿,臣不敢私图。”
嬴政又稍稍作了沉吟,然后征询一般地为他作了决定:“丞相若坚持离咸阳,就回洛邑吧。”
吕不韦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感情深重,只能应诺道:“诺,大王。”
嬴政连忙又追问了一句:“以后呢?”
“以后?”吕不韦在现时状况下,其实对以后考虑极少,甚至没有考虑到,原想……可他真没想到嬴政会答应的如此爽心,并替他立即作出了决定。故而,他少许沉静了一下心,思想了一想,方才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祝愿的话语:“大王,臣已老,别无他求,只盼着见大王一统天下,荣耀九州的那一日。”
嬴政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自此,吕不韦伪称疾不再上朝。
亦就在秦王嬴政寻思着何时下昭书免相吕不韦最为合适时,殊不料,朝野上下不知从何渠道闻到了风声,便纷纷不断地来上奏劝谏,各国诸侯君王亦都派来使臣循循说情,还有士人学究、宾客舍人都来联名请愿,甚至更有老世族宗亲、县吏三老等前来咸阳坐宫跪求,恳切希望秦王笃信吕不韦,继续以他为丞相。可以说,如此之多的异口同声,无不表明吕不韦之势力不但遍布秦国内外,而且已深植秦人之心,无论朝中臣吏,还是士农学商等各个阶层都有,根基不可谓不深也。
或许亦可以从中看出,确实,吕不韦在秦国不仅仅只是丞相而已,亦是满廷卿将大夫、大商贾乃至贤人志士的顶礼膜拜者。这得益于吕不韦很会赚钱,其实是更会用钱,他将用权势赚来的黄金,再用来收买人心,上上下下,无不顾及,就说数年前的那场席卷全国的蝗灾,不就是一马车一马车地送往各县、各乡和各村,从而拉拢了最广阔无边的下层人心,不断加大了他的权势范围和最大影响力。
现在,奇效出来了。
可这是秦王嬴政最不愿意看到的触目惊心的情形,而且日见数起,甚搅得他是心情极差,感觉极不舒心,很不畅快,想发怒不是,要发火不好。毕竟,嬴政更清楚知道,自己才初掌朝政不久,根基尚浅,无法阻止,更无法压制,只能……对,只能紧要公开吕不韦的……确凿罪过。于是,嬴政赶紧召来了廷尉李斯,以让其准备好有用的确凿证据,用铁的事实来让所有的奏请力保者闭嘴休言。
不想,今日一上朝,便就有数位文武朝臣齐齐地上来跪伏恳求,领前的郎中令嬴阆,依着自己德高望重,垂着硕长的花白胡须,洪声跪请道:“大王,吕丞相扶立先王,辅佐大王,有大功于大秦社稷,何况谋反逆贼嫪毐未尝面质,虚实无凭。故恳请大王开恩,不宜从坐而免相吕丞相也。”
立马,紧跟着诸多文臣或武将都连忙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恳请大王开恩,不宜从坐而免相吕丞相也。”
秦王嬴政皱紧起眉头,很是恼火,虎着脸狼声而道:“诸位爱卿,非怪寡人无情无义,但要知,国中大事,谁敢玩火,谁就自取灭亡。寡人亦知,吕丞相确实有功于秦,但今日,吕丞相却做了他决不应该做的大蠢事,都有事实铁证存在。寡人以为,一个人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必赏,那么,有过亦就必担。至于免不免丞相,亦不是寡人说了算,而是有秦律严厉裁定。诸位爱卿,你等以为呢?”
嬴政话音才落,忽而,就从群臣中站出了将军恒欹,心有灵犀地高声问道:“大王,能否告知臣等,吕丞相究竟所犯何事?”
嬴政立马大声吼叫道:“李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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