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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兰兰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作家网    阅读次数:38814    发布时间:2021-03-28

 

小舒的面目扭曲着,眼泪似雨线般绵绵而下,他们也会哭泣吗?小舒的身体颤抖着,一瘸一拐地一步步靠近我。四周无风,我手中的灯苗却摇曳着,我拼尽全力还是未能移动分毫。小舒打开心口,里面竟然是一盏燃烧的灯,小舒将我的灯与她的灯融为一盏。我不确定小源给我这灯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但我的大脑告诉我这灯很重要,现在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归属于别人。我说不出话,小舒关闭心口,我可以动了,也可以说话了。

“我不是你的姐姐,我不认识你,你把灯还我。”我扑过去想要抢回灯,小舒一个转身让我扑了个空。

“你说不是就不是?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回忆!”小舒悠然道。

小舒一挥手,井口的光变成了与湖庙戏台一样的光柱,光影开始闪动。

画面中,一片肃杀,只有路旁的一丛苦竹身披墨绿,山顶带上白色的帽子,一个身穿花棉衣搭棕褐色粗布阔腿裤的女人领着三个小女孩在荒废的小山坡上割草,茅草干枯且深,孩子们太小,干起活来力不从心,稍小的两个孩子便坐在土坎上玩着茅草,稍大的一个孩子帮女人堆放茅草。女人口中呼出的白雾落在手中的茅草上。土坎上慢慢地铺满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茅草,女人直起腰来,放下镰刀,坐到土坎上休息了片刻。女人起身时,她捂了一下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大的孩子急忙扶着她,稍站了一会儿,女人让最大的孩子背上一竹箩茅草,自己牵着两个较小的孩子,母女四个慢慢地走回家中。血已经沿着女人的两腿流到了鞋中,谁能想到这个刚才还背着竹箩割草的女人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女人将裤子换下,最大的女孩负责清洗,女人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暗了,看女人的状态应该时是肚子不疼了,女人看了看窗户上的时钟,一把掀开被子,大孩子正在给两个较小的孩子热饭吃。女人接过大孩子的活,在灶火边忙活了一阵,忙完天已经完全乌黑,女人拿起手电出了门,来到一个草棚前。棚子里亮着灯,草棚是用玉米草搭的,棚口正对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棚里的钨丝灯很亮,灯下放了一张四方桌,桌上放满了吃过的饭盒。女人把饭盒捂在怀里,坐了一会儿,有踱到洞口看了看,寒风将女人耳边额前的头发吹到脸上。她又在洞口站了一会儿,打开电筒进洞去了。不一会儿,女人被一个满脸乌黑的男人搀着出了洞,两人坐在棚里,女人在桌上收拾出巴掌大小的一块儿地方,将怀中的饭盒取出放在桌上,帮男人打开,这时,另一个男人拖着木车出了洞口,车中装满了黑亮黑亮的煤,那男人将煤车拖到不远处的煤场到掉,又拖着木车回了洞里。男人吃饱了饭,摸了摸女人的肚子,又回到洞里,女人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进门,大孩子一脸惊慌地跟她说了什么,女人脸色大变,惊慌失措,急步至牛棚边上,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小牛已经露出一半,夹在母牛的尾巴下,女人不敢上前,遣大孩子和二孩子去叫男人,自己在灶火上热了一锅热水。两个孩子将男人带回家,男人将小牛从母牛尾巴下拉出,小牛已经断气,母牛也已经站不起来。男人出了牛棚,指着女人的鼻子骂着,三个孩子站在屋檐下看着男人满身怒火的样子不敢动,我听不见他骂什么,只是从他的面部表情能分辨出此时的他很暴躁,女人哭着还嘴,我同样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白天割草的方向,再指指晾晒在院里的裤子和三个孩子,我大概能猜到女人在说什么。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别开身去默默看着牛棚里的牛,女人抹着眼泪把三个孩子叫回屋里关灯睡觉,把男人独自留在牛棚里。画面一转,女人生产了,这是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儿。男人的脸像从煤洞中出来那般。画面又一转,山顶覆盖了白色,女人拉出一个大黑盆,从缸里舀了半盆水,朝坐在地上光着腿的孩子吐了一口口水便进了屋,门外的那孩子爬到盆里,脚掌通红,撩水清洗着两腿内侧,那孩子瘪着嘴巴不敢哭,口水从下嘴唇滴落。这时,大孩子回来了,她看着坐在盆中的那孩子,把手伸进水里试了试,那孩子看见大孩子,终于哭了出来。大孩子赶紧把挂在手臂上的书包朝窗台上一扔,将盆中的那孩子抱进屋,看见女人正抱着另一个孩子亲着,哄着,还有一个孩子坐在女人旁边吃着水煮蛋,大孩子恶狠狠地瞥了女人一眼,现在她已经长得比女人还高。大孩子给那孩子穿上裤子后,才将自己的书包拿回屋里,她故意将书包往床上使劲一扔,又恶狠狠地瞥了女人一眼,女人没有搭理大孩子,依旧亲着,哄着她怀里的宝贝。二孩子和三孩子也回来了,她们似乎感受到了屋中气氛的微妙,放下书包后不约而同地出门去了。画面又一转,大孩子出嫁了,拜别父母时,她面无表情,临走时她将从父母手中接到的红包放到那孩子的兜里,那孩子已经泣不成声,抓住她的裙角不肯松手。大孩子掰下那孩子的手,急步出了门。画面再转,那孩子也结婚了,对方是个老光棍,我怎么知道那男人是个老光棍?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了。那男人转过身去背那孩子,那孩子不肯上男人的背,哭着抓着女人的手,女人往那孩子的后背一推,又将一根红布把那孩子拴在那男人背上,任由那孩子涕泗横流。

那孩子生了一个男娃,背她来的那个男人嘴巴裂到耳后,男人的老母亲高兴得抱着新生儿摇着晃着,他们都忘记了躺在床上虚弱得话都说不出的产妇,只有接生婆给产妇倒了一杯水,那婆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样的场面她见怪不怪。画面又转,夜里,那孩子小心翼翼地爬出门去,嘴巴里含着电筒,月光皎洁,电筒的用处不大。那孩子艰难地在月光里爬行,爬累了,歇歇继续爬,歇过三次,那孩子终于到达一口井前,她仰躺在地上,看着夜空,群星捧月,她笑着,又像是哭着。终于,她爬上井口,没有一丝犹豫,决绝地消失在了月光里。

光影消失,我已经泪流满面。小舒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原来,我长得跟那个大孩子一模一样,难怪。我看着小舒,我想上前抱抱她,她却往后退,眼里全是漠然。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井中的景物发生了变化,一晃眼,我们便在一条船上,没有船夫,小船自己在水中急速向前,四周是高大的树木,空中悬着四通八达的藤桥。小舒背对着我不说话,我走上前去却触碰不到她,我跟她说话,她也不回。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我感受倒从前方吹来的冷风从我的身边掠过,小船继续向前,渐渐地,前方出现一个幽深的黑洞,近了,那洞更是幽深得骇人。小舒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盏灯,心口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像她身后的那口黑洞。

“拿着这灯,穿过我身后的黑洞,你就能回到你原来生活的地方了。”

我有些懵,站在原地不动。

“趁着我还没有反悔,拿着灯,滚回你原来的地方!”小舒用一样的音量又说了一遍。我不解,刚才还要抢我灯的人,现在却要将自己的灯也给我,我还没反应过来。

小舒又道,“我和小源在这个没有白昼的地方相伴着走过了漫长岁月,在这个世界,我体会到了很久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我知道,小源定会用自己的灯送你出去,我不希望他那样。”

“什么意思,什么用他的灯送我出去?!”

“鬼湖,惊魂安处,魂曰湖人。活人至鬼湖,湖人自愿以灯火引路,可出。若,日始不出,以烟火焚。”我的脑子里又凭空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小舒没有回答我的话,将灯放到我的手上,一只手撑着我的心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到我的身后,一把将我推到洞口。她明明穿着机械骨骼,速度却这样快!

我看见,小源乘着小船从后方赶来。我发现,我的心口亮着灯,手中亮着灯。身后的黑暗吐出寒冷的风,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敢上前。

小源的船接住了小舒站的船,他将小舒拉到船后,再一个箭步将我拉回船上,想拿回我心口的灯,却碰不到那灯分毫。

小舒眼里含着泪水,看着小源,微笑着。

小源拿不到我心口的灯,又打开自己的心口,那里亮着一盏灯,与小舒的一样。他欲拿下自己的灯,小舒上前阻止,道:“她的灯已经和我的灯融合过,你不必费力,好好收着。”

小源甩开小舒的手,拿了我手中的灯往他心口贴去,那灯并没有像刚才小舒的那样融合。

“别费力气了,送她走吧,时间不多了。”小舒指着我道,小源站着不动,小舒又道:“把灯给她,我很高兴。”

“没有灯你们会怎么样?”我问道。

小舒将小源手中的灯还回我手上,没有看我,曰:“灯灭魂灭,不复往生。”

小源的眼睛如湖水那样干净深邃,“走吧,眼前的只是个梦,不必留恋,不要回头,那灯会照亮你的归途。”

我突然有些不舍,站着不动,小舒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黑洞口。我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我说不出话来,最后以一个鞠躬结尾。我走进黑洞,耳后传来小源的声音,“林山的荒坟,因为有你,变得没有那么荒凉。”

林山的荒坟?是我每年清明送香的土堆吗?

我没有回头,脚下的路逐渐熟悉,是我来时的路,草丛里还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我越走越困,心口的灯已经熄灭,手上的灯依然亮着。

我好像不存在。

我醒来,天边将白,无犬吠,无鸡鸣。

源之独白:在我还能做梦的时候,我梦到过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美好祥和,没有贫困,没有歧视,没有面具,友善和睦,我企盼着那个世界的到来。可惜,我随微尘而来,又如微尘而去,那个世界里,没有小源和小舒!

舒之独白:有的人啊,平时看起来胆小如鼠,人畜无害,但做起坏事来,胆子大得超乎想象,道德坏到难以置信,世人都言虎毒不食子,可他们好像是个例外。比起活着的时候,我更喜欢现在,就算下一秒我将化为虚无,我也喜欢现在。生来残缺,并非我愿,我不喜欢“可怜”这个词,但我可怜那些残缺的生命却无能为力。可能,不幸的人,总会对他人的不幸格外敏感。

我之独白:好似我来,只是为了听听他们的故事,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很多,听故事的人也很多,但能把故事一直记着的人却不多。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我在听他们的故事,而是他们在听我的故事。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故事。多年以后,会不会有一个我,来听我的故事。那时,我的故事又是什么模样。想来,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者,只是恰恰在那个时间,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些人,一些事。小源和小舒,还有许多与他们一样的灵魂,他们曾经活过,却又不曾活过。我时常会想起小源和小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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