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半仙是酒仙,想喝酒,看见酒就像肚里的酒虫要爬出一样。他曾经说过,如果两家请客,一家九大碗,桌上无酒。一家桌上有酒,但全是素菜,他一定会毅然坐上素菜有酒的桌子。可他今天变了,不想喝酒,因为他刚才在病房里对袁容表过态,从此戒酒。他想从此不喝酒是为了娶袁容为妻子,还是要清醒下来干点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想:我戒酒今天是第一天,不管怎么说,得说话算话,几十年的单身汉难熬啊!几十年的醉鬼该变成人啦!
四个村民呢,平日喜欢喝点小酒消除疲劳,他们认为在桃花村桌上能有酒有肉就是小康生活。至于荷包里有没有钱,钱多钱少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呢?因为桃花村穷,荷包比脸还干净,想也白想,不如不想。四个村民看见四荤四素,就像苍蝇看见血。
贾半仙把酒杯移到一边,从菜碗里舀了两汤匙菜汤倒在空碗里,举起汤碗,说:“对不起大家,从今天起,我戒酒了,请大家原谅我”。贾半仙话语一出,他看见满桌人眼里发出惊奇的目光,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秃头秃脑。他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别人肯定是认为怕是喝自己的酒,舍不得。事过不知前世错,一生必定是非多……
贾半仙随后接着说:“今天我请客,不是怕你们多喝酒,舍不得,我完全不是那层意思。我先宣布:十斤酒,中午喝剩了,你们四人平均分配,拿回家!我说话算话。今天难得和四路神仙聚在一起,我以汤代酒,敬大家一杯。”
在满桌人心目中,贾半仙不喝酒了,简直是阎王爷作报告,全是鬼话。因为除了张二爷夫妇,左右两方坐的是桃花村村民组长,本地本方人,晴天下大雪,明明白白,没有谁不了解谁。
坐在左方的两个村民,一个姓胡,小名胡二,五十一岁,当了二十年桃溪组组长。一名姓郑,小名郑三,他为人正直,办事公道,是桃源村民组组长。右方一个姓付,排行老四,付四是桃花组组长。一个姓喻,叫喻五,喻五是核桃组组长。四人年龄不相上下,任组长年限也相差不大,性格呢,四人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直性子,都是些火炮筒,平日说话直来直去,放一炮算一炮,炮响就算,打中没打中不管,有名的桃花村四大炮筒。炮筒有炮筒的优点,炮弹一出,内心是空的,不给人计较,不计仇,所以村民和乡村领导都满意,届届换届满票当选。
“你不吃酒杯差不多!”
“你不吃酒糟,还说得过去!”
“你戒酒,河水倒倒流!”
“不来你这一套,是不是你在酒里下有毒?”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端酒杯。
贾半仙陪罪似的说:“我没说假话,我真的是从今天起开始戒酒了,我知道你们会不相信我戒酒,我也是被逼无奈……”
贾半仙想说不喝酒是因为袁容有建议,他已经在袁容面前表过态,是为了娶媳妇。可是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会让人笑话,会伤袁容的心。他想: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何况这全是家乡人,自己打的酒啊!不喝你说得清楚吗?说句不好听的话,狗行千里离不了吃屎,今天连本性都变了,别人会相信吗?怎么办,总得有个理由啊?饮了几十年的酒,谁逼你啊?……
“逼你!鬼才逼你!找些歌来唱!”郑三说。
“谁逼你,说出来,在理,我们原谅你。”付四也说。
贾半仙望了一眼张二娘,回过头又望了一眼关着门的病房门。他灵机一动,借口说:“你们都亲眼得见,这次赵村长精准扶贫是动真格了,差点搭上了两兄弟的性命。我呢,又大言不惭,要求他们要在帮扶桃花村问题上找到桃花村致富的根。说实在话,说了这句话,我到现在都后悔。你想,一个外地人,新媳妇过门,人地生疏,叫别人咋个找致富根啊!这不是在说横话吗?别人哪辈子欠你的冤孽债,该这辈子来还?我反复想,既然话已出口,自己的事最好自己办,自己的端公跳自己的神,从今天起我决定不饮酒,不吸烟。说具体点,今天的目的就是想清清醒醒地趁四大炮筒都在,认认真真听听你们在精准扶贫中有些什么意见,看看你们有什么改变桃花村穷面貌的高见没有?贾半仙装出一副乡村干部架式,或者说像一名记得要作采访。
酬金深情肝胆照,八字先生没推掉。
借口戒酒找富根,实则为了媳妇抱。
酒桌要谈扶贫事,说些什么不知道。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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