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饮?是不是有新媳妇管着啦?”
“你听谁说的?新媳妇在哪里?我到巴不得有个新媳妇啊!”
“别瞒我!我听张二爷说了,你帮一个美女袁容治病,别人看上了你。你说,你剃胡子、不饮酒是不是新媳妇提出来的?一个大男人,还没把媳妇娶过门,就怕成这个样子!真是粑耳朵。”
贾半仙想:你这个张二爷也是,事情还在半门头上,八字还没一撇,既没烧巴,又没烫酒,怎么就把事说成真的了?
他反回一想:粑耳朵就粑耳朵,粑耳朵这也没什么?一个单身汉,一个寡妇,正南其北,几十年还没听人喊过我粑耳朵,现在听起好安逸啊!处得四邻好,犹如捡个宝,你们爱说就说吧!
贾半仙说:“曾三,你有媳妇几十年,你当了粑耳朵几十年我都没取笑你,我才开始谈婚,你就取笑我,这公平吗?张二爷说的确实不假,只不过别人还没明确表态,还不算粑耳朵!至于剃胡子,不饮酒,不是袁容提出来的,是我心发浩然,自觉行动。你想:我几十年没结婚,原因是什么,原因就是衣着不振,不注意形象,醉半天,睡半天,一口酒气,一身烟气。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哪个女人会爱上一个不理事的酒醉鬼?既然有人要性扶贫,你得配合啊!得给别人一个好印象,让别人相信,扶你会扶得起来啊!你说,时到而今眼目下,我能不领别人的情吗?还能饮酒吗?我给你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次国家扶贫,本身就是为了我们农民自己的事,如果我们农民不积极配合,别人会真心帮你吗?”
另一个村民觉得,贾半仙突然之间坐在八字桌上,不穿道袍,不挂旗幡有点奇怪,他直言不讳地说:“贾半仙!你坐在桌上算八字,为什么不像原来那样穿道袍,挂旗幡?这又是为了什么?”
贾半仙听了村民的问话,不假思索地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人要生存,猫逮老鼠,老鼠打洞,各靠各的本领。世上牛吃草,鸡吃谷,有的受苦,有的享福,人靠一技之长生存,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呗!”
贾半仙接着说:“我一个酒醉鬼,伸手不提四两,要吃饭要饮酒,有祖传算命的本领,不摆摊算命挣点钱叫我干什么?至于穿道袍,挂旗幡,是业务需要。这叫渲染。什么叫渲染,拿现在的话来说,叫广告宣传,给人一种玄乎,让人捉摸不定我有什么神秘所在。”
“说句公道话,富人烧香,穷人算命,来算命的人,一般都是世事不顺之人,算命先生一件宝,逢人便说都是好。你用人生存的一般规律说他的过去,用鼓励的话说他的未来,那钱轻而易举就揣到你荷包里,有什么不好?如果你再玩点玄乎,别人多给点酒钱简直不成问题。”
“我现在正二八经地回答你,我今天为什么不穿业务服装,不挂招牌,是因为我不饮酒后突然醒悟过来,不能再干这行道了。俗话说,装神弄鬼,只够糊嘴。我算了几十年八字,没钱、没房、没妻、没子,连自己的八字都没算准,如今落到国家精准扶贫对象这个地步,我还能算八字吗?如果我早三十年不醉酒,不干算八字这一行,肯定有的是钱,女人也会有,可以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说我还挂旗幡干什么?还穿道袍干什么?你说是我该要钱还是该要脸?”
“那你为什么放碗不放筷子,桌子上还摆着算八字的东西?”曾三像是喝醉了酒,冷嘲热讽起来。他俨然有点不相信贾半仙的话。
嗨!曾三这一说,还真是提醒了围观的人,大家觉得问得对,贾半仙平时酒后就喜欢老婆婆戴刺梨花,人家不夸自己夸,难免他说的是些假话。
贾半仙呢,他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说自己已经不算八字了,却又还在八字桌上坐着,这不是明摆着自相矛盾吗?难怪别人这样问,而且问得这么在理!他想:鸡肚不知鸭肚事,饱狗不知饿狗饥。现在不如就把真正想法告诉大家,免得犯猜疑。
贾半仙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目光转向曾三,对着曾三说:“酒醉心明白,你问这句话看起来是酒话,有点得罪人。但我不生气,我觉得你问得对,是你的心里话。我承认我不打算算八字了,还在放碗不放筷子,摆着纸、笔、墨、砚。现在我没喝酒,我来告诉我的真实想法吧!我如果一下子不摆摊了,人们肯定有很多种猜疑,说不定会说我贾半仙已经醉死在那儿了。我会背上醉死鬼这个不清不白的骂名。好马不吃回头草,不算八字了究竟要干什么?你们问我,其实我也还在问自己,真真假假难分,假者自假真自真。”
“不瞒大家说,这次赵村长和他干哥哥王勇送羊翻车,我为两兄弟接骨斗榫用的是弹筋点穴正骨法,省医王院长是王勇的父亲,他和他带来的骨科专家陈教授怀疑王勇的股骨、肱骨不是粉碎性骨折,更怀疑我下结论的碎骨块数不对,结果他们回省城当晚,王勇就打电话告诉我(医生用的免提电话),经省医放射科专家全方位照片检查,肱骨、股骨粉碎性骨片符合我的结论,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力量有限,开医院场合太大,是不是可以开一间正骨诊所,教几个徒弟,一方面把技术传承下去,另一方面可以解决几个人的就业,脱贫几家人。但是,这事又有难处,别说在外乡镇,就是在桃花村都没多少人知道我会弹筋点穴正骨,不知道我收费比大医院要少,而且保险,不痛苦。我担心没有病员,或者病人不多,甚至说不定还有人会说我的坏话,一个婆娘三只奶,没得说出有的来。要肇我的堂子。”
“今天我不算八字,但又摆出算八字的架式,目的有两点:一是让大家知道我贾半仙从今以后要改行,不算八字了。二是请大家帮我宣传,我要开正骨诊所,还要请两个帮手。”
“至于我的正骨诊所能不能开,合不合法,能不能治好病,会不会像原来那样被取缔?这些问题大家就不必为我担心,手续我叫赵村长给我办,他办不成我叫王院长办。至于能不能治病,能不能正骨,叫世人去问赵村长、王院长。我准备向赵村长宣布,他只需要为我办一个营业执照,他对我的精准扶贫就结束,我自愿退出贫困户。我既不要他修房子、打坝子、送羊、送钱、送粮。这叫别人帮我一把,自己蹬上一脚。真人面前不来假,假人面前不来真,我贾半仙说到做到。”
“有道理!有道理!无志山压头,有志能搬山。”
“你开诊所,是两个哑巴睡一头,肯定没话说。因为你有正骨绝招。”
“会打三通鼓,还要几班人,恰当我来帮你!”
“诊所最好开在场头场尾,这样顺路病人方便。”
围观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贾半仙投去佩服的目光。
贾半仙呢,有了村民的支持和理解,他心里特别舒畅,就像夏天吹来一阵阵凉风,迎风喝下一碗冰凉糕,甜到了心底。
人群中,有一位女人,叫张三娘,十里八乡远近出了名的张三媒婆,她打打扮扮,手里拎着一块手绢,一直站在街边。张三娘想:你贾半仙早二十年不喝酒,像今天这样就好啦!媳妇早就到手了!还等到今天?这时,她回忆起了自己为贾半仙做媒的一幕。
二十年前的一天,张三媒婆在赶场回家的路上,天上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路面很滑,她一下子摔倒在路坎下,顿时手脚麻木,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这时,正好贾半仙背着一个布包,酒醉酗酗地路过,贾半仙见张三娘摔倒在地上,他一边问:“张三娘你怎么啦?”一边跳下土坎伸手去扶张三娘。
“我脚痛,站不起来!”张三娘不停地呻吟。
“没关系,让我看看!”贾半仙用手一摸,原来张三娘右脚踝骨脱臼。
贾半仙叫张三娘坐在地上,他握住张三娘的右脚,一点、一拉、一放,张三娘还没反映过来,踝骨脱臼就复位了。
“你站起来!可以走动了!”
“真的吗?我不敢站起来”!
“真的可以走了,别怕,快站起来。”
张三娘真的一下站起来了。
事后,张三娘为了感谢贾半仙,从外村带来了一位叫谢丽的寡妇。寡妇要人才有人才,要手会浆洗缝补,要嘴能说会道,理事又勤快。张三娘为了稳慎起见,先在街上向谢丽指认贾半仙。
寡妇由远到近,从上到下,又由近到远,由下向上看了看贾半仙,贾半仙一嘴山羊胡,嘴里衔着一支土烟。贾半仙吸烟从不用烟杆,现掐、现裹、现烧。满眼混沌的目光,一件油光发亮的道袍,一面悬挂着的旗幡,
谢丽问张三娘:“这人喝酒吗?”
“这人喝酒!一天两顿,但不烂酒。”张三娘半遮半掩贾半仙是个醉酒鬼。
“这人不行!算了!”
“是年龄大了吗?”
“不是,你说了,只大我两岁,年龄不大。”
“嫌没家产?”
“不是钱财的事,也不是房屋的事,钱可以挣,房子可以修。”
“是人才不好?”
“不是,外表还可以!”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这人看上去是个‘宝器’、不理事,我看不惯这样的人。”
“你怎么说他是‘宝器’,不理事?”
“你看,新时代的人穿道袍,挂旗幡,这是坟头不叫坟头,叫土包子。你看他满嘴胡子,衣服起码有半年没洗过,看上去发亮。你想,连衣服都不洗的人,还能干成什么事?再说,一天两顿酒,只知道吃和睡,加上又吸土烟,肯定身上一股土烟味,一口酒气,这样的人拿来有什么用?我嫁给他跟喂猪有什么两样?找罪受吗?”
张三娘回忆完谢丽的话,她觉得眼前的贾半仙不是过去的贾半仙。他变了,变得眼形大,眼珠圆,目光有神。 她心里不停地说:贾半仙,你如果二十年前就不饮酒不吸烟就好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酒醉清醒贾半仙,悔恨糊涂四十年。
自拔穷根变人样,决心从医自谋业。
不知村民如何想,难说穷念不改变。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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