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爷爷不管这么多,又飞起一脚踢在川军脑门上。那名川军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死也不丢箩索,你曾爷爷双手被箩索捆着,加之另一头被拉在川军手里,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刚才一样,用双脚对付川军。
你曾爷爷见川军倒在地上始终不丢箩索,气不打一处来,他再一脚踢过去,这一脚正好踢在川军眼部,痛得川军在地上直打滚。蛇梁埂光滑无比,原本你曾爷爷不想把川军踢下岩,因为箩索挽在川军手上。事与愿违,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啦,川军痛得不知所措,翻身一滚,滑下了悬崖。你曾爷爷呢,由于箩索套在川军手上,一拉,你曾爷爷只好一同被拉下悬岩。
话说蛇梁埂,两天两次有4名川军不明不白死在山崖下。川军一方面战势紧张,要和红军交战,另一方面担心后方磨盘寨会“后院起火”,怕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川军只好增派出一个班到现场侦查和处理这件事。
磨盘寨人,自从川军驻扎在山上后,全村人恨透了川军。恨川军原因有三:一是吃肉要各家各户捐,米要各家各户拿,包谷酒要各家各户送,成了花果山的孙猴子,称王称霸。寨子人呢,对川军是肚脐眼灌汤药,口服心不服。二是川军枪杀了杨心怀家里的猎狗,大家愤怒到了极点。三是川军绑走了你曾爷爷,你曾爷爷没回寨子,死在悬崖下,身上还拴着绳索,村民更是恨得哪吒战小龙,巴不得抽他们的筋,剥他们的皮。
当年,川军一驻进磨盘寨,口称他们是为了保护磨盘寨村民,向各家各户派粮征酒,这可以理解,因为村民有的是肉,有的是包谷酒。至于枪杀猎狗,村里人就愤怒了,因为从原始社会起,苗族就有了频繁的迁徙历史,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迁徙活动,大多是以氏族为单位进行,故此形成了今天苗族大分散、小集中的居住特点。正因为这个原因,为了抵抗天灾人祸,他们不得不团结在一起自卫自保,包括抗击野兽的侵害,他们会组成“棚子”(一伙打猎人称一棚),依靠猎狗做帮手。猎狗在苗族家中不是宠物,而是助手,是工具。猎狗除了看家护院,还承担着打山的任务(“山”指野兽)。苗族人的猎狗不同于汉族普通人家的狗,普通家狗是看家护院。猎狗除了看家护院,还有一个更重要任务是帮助主人打猎,获取猎物。山中野兽本身天性就残忍,普通的狗根本不敢贴近,只能是望而生畏。由于这样,苗族人打猎的狗就有了选狗标准和特殊要求。选狗的标准:首先是看狗鼻梁上的“草路”(不同颜色的毛)是不是翻顶,因为“草路”从鼻梁翻到脊背,这种狗既跑得快,又凶猛。如果草路能延伸到尾部,这种狗“草路”越长,狗的嗅觉就越灵敏,性情就越凶猛。其次是看狗的舌头上有没有黑斑,有黑斑的狗口紧,咬住野兽不会松口。三呢,是看狗脚掌好不好,脚爪露不露,腰杆直不直,露爪腰直既能撵高骚(从草丛上飞过)又能撵低骚(从草丛底下钻过)。杨心怀家那条被川军枪杀的猎狗,在全寨子中算一条好猎狗,浑身黑毛,一条黄“草路”,黄毛从鼻梁连到尾巴,而且舌头上有一块大黑斑,腰直露爪,是大家赞不绝口的黑猎狗。寨子人都称呼是“领班”。领班被枪杀,不单杨心怀一家人心痛,就连整个寨子人都感到惋惜。畜比人同,在磨盘寨人心中,“领班”被枪杀,犹如一位磨盘寨人被枪杀。
磨盘寨山下有条河叫赤水河,磨盘山沿山而下二十里是猿猴场,猿猴场就在赤水河边。磨盘山是赤水河边至高点,至高点就是最高点,打战讲究居高临下。由于川军提前占领了至高点,红军久攻不下,只好往猿猴场方向撤退。
当时山上一共住着三十多户人家,大概有二百来人,青壮年劳力有四五十个。那时家家户户有猎枪,猎枪就是今天你看到的火药枪,火药枪筒里既可以装砂子,也可以装扦子,扦子就是锡做成的象针状一样的锡条,它杀伤力很强,相当于子弹。寨子里的人打猎反应快,枪法准,可以说弹无虚发。他们总结出了打飞禽走兽的口诀:“飞打嘴,站打腿;爬坡打前,下跑打尾”,一句话,打得既准、又稳、还狠。可以说叫稳、准、狠。
杨心怀的一个堂兄,是寨子里威信高,武功强的寨头人,因排行是老七,绰号杨七郎。他行走如飞,叫杨心忠。你曾爷爷刚被抓走,他立即发出号令,一边敲梆,一边用口哨吹出长嘘声,一会儿四五十条汉子带着猎狗和火药枪来到杨心怀家门前,当时,杨心忠本想组织人员立即出发,在蛇梁埂救回你曾爷爷,打死两名川军。因为你曾爷爷在临行前向杨心忠使了个眼色,暗示大家别动,他会在路上逃脱,所以寨子人才按兵没动。
磨盘寨人知道川军会报复磨盘寨,甚至还会血洗磨盘寨。肚子里装萤火虫,心里明白。
这回,川军有备而来,磨盘寨人也有备而迎。磨盘寨人养的猎狗畜比人同,特别听主人呼唤,与主人配合很默契。人和狗的暗号是:主人嘘一声冲,暗示猎狗冲上去就咬,或者是向前追。连嘘两声是加劲追,明确猎狗冲上去一定要咬住猎物。嘘声中,从强到弱拖出尾声,是叫猎狗回来。主人的脚轻轻在地上一踏,是叫猎狗停下来趴在地上,等候出发。猎狗很会意主人目的,无论对方是人还是猎物,只要主人发出号令,猎狗猛如虎,狠如狼,临死不屈。特别是猎狗汇聚在一起,一条条猎狗像是军人上战场,争先恐后,使出看家本领。
川军在蛇梁埂仔细观察现场时看见,横七竖八六具死尸。川军确认蛇梁埂山下两次死去的四名川军是磨盘人所为,同时怀疑受伤红军就在磨盘寨,川军的打算是操你曾爷爷的家,杀掉几个磨盘寨人,引出红军。
川军一共来了一个加强班,前前后后有十个人。川军刚从蛇梁埂露头,一只猎狗“汪”的两声,狗叫声干脆有力,一声不多,一声不少,就两声。听到狗的报信声,大家开始警觉起来,知道川军已经来了,并且是来者不善。杨心忠因为是寨子里的副寨主(杨心善是寨主),他一阵阵比划,一阵阵指指点点,一会儿连人带狗隐藏得严严实实。川军进寨时,除了路上有两声狗叫之外,寨子里家家关门,户户闭窗,没有一点声响。川军走到杨心忠院坝边,好像感觉事情不妙,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出来!出来,快出来!屋里的人全都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要踹门啦!吼着吼着,一名领头川军向空中开了一枪。
川军打这一枪实际上是显得有点心虚,属心虚枪。枪响后十名川军一边端着步枪,一边这儿瞄瞄,那儿瞅瞅。口头说要踹门进屋,实际上显现出的是不敢进屋的样子。因为其中有两名川军原来在磨盘寨驻扎过,他们知道苗族人家家是猎户,守点打猎靠的就是静守。这种不正常的清静觉得是种不正常的现象,俨然川军的耳根子在炸。两名川军忍不住在领头川军面前耳语,领头人也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但又不愿意失去他的威严,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见头领停了一会儿说:拿两人左边站岗,拿两人右边放哨,其余人一齐给我进屋,没人,就操了他们的家!说着又是朝天一枪,怒吼道:快出来!不出来老子真要砸门啦!信不信老子烧了你们的房子!
杨心忠见势不妙,听说川军要烧房子,心头像插了一把刀,他一气之下,嘘了一声口哨,口哨音一落,只见从屋里、从墙角、从田边、从土坎、从树林一下子窜出三十只猎狗,那些黄狗、黑狗、白狗、花狗见川军就咬。有的咬川军的腿、有的咬川军的手、有的咬川军的腰,有的甚至直扑过去跳起来咬川军的头。特别是那条少见颜色的白狗,它像是指挥官,窜着咬,一会儿帮黄狗咬,一会儿帮黑狗咬,不知是它的颜色刺眼,还是白狗的凶猛,所到之处、所咬之人就是川军惨叫之时、倒地之间。猎狗训练有素,有的两头猎狗对付一个川军,有的三只猎狗围住一起撕咬。川军从未见过这种狗阵,慌乱了手脚。因为狗是贴身进攻,枪完全派不上用场,川军只好丢下手中的枪用手还击。川军万万没想到手一伸,正好合猎狗的意,一咬一个准。川军跑,跑不掉,躲,躲不开,打,无从下手,成了绵羊绑在门板上,任其摆布。院坝里一片猎狗的狂吠声,一片川军的嚎叫声。人声、狗声混响成一片。门缝里,窗口旁,树林里几十支鸟枪还没发挥作用,川军就个个遍体鳞伤,甚至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军装更不用说,撕得是一地碎布片,可以说川军衣不蔽体,血肉横飞。十名川军被猎狗咬得喊妈叫娘,在地上乱滚。
猎狗的本能和警犬一样,任务是执行主人命令。这时磨盘寨的猎狗,不知是狗多为王,有自豪感,还是任务完成得漂亮,一条条猎狗越咬越起劲,越咬越精神,横扯顺拉,似乎比咬住老虎、豹子还痛快。有甚者,咬够了,昂着头狂吠几声又接着战斗。
话说杨心忠在门缝里看到院坝里一片热闹的场景,他忍不住内心在笑,放下猎枪,心里不停地说:狗日的川军,你不把磨盘寨人放在眼里,磨盘寨的狗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们禽兽不如,磨盘人的猎狗也视你们是禽兽。
杨心忠想:是让猎狗咬死川军呢?还是让川军回去?咬死了能解恨,但可能会招来更多川军。放回去吧!好像又轻饶了川军,不解恨,他犹豫不定。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贴近杨心忠耳边悄声说:干脆让猎狗把他们咬死算了!你看如何?
咬死了会不会引来更多川军?
不怕,来了又再说!
不,干脆这样,放他们回去。我们的人一律不出面,目的是让他们知道,磨盘寨人不好惹,他们连狗都无法对付,别说是人!就让他们死了报复磨盘寨人的心。
有道理,我赞成你的意见!
好!杨心忠一边示意年轻人别说话,一边长嘘三声。
说亦怪,嘘声一停,三十条猎狗各自回到原来据守的位置,眨眼之间,院坝里就只剩下喊妈叫娘的川军。
川军出于求生的本能,一个个血肉淋淋,连爬带滚,哀声叹气离开了磨盘寨。川军的枪呢,他们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枪?他们当然知道没有枪就不是兵,没有枪会没有脑袋;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连命都快没有啦,拿枪做什么?再说哪有背枪的力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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