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彩的角落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一民    阅读次数：163441    发布时间：2021-10-26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她都总是这样子。

同学们有的都跟我熟悉了就活像我和你陈勇一样。而我和她，仍似乎隔着千条河万重山。我很想亲自找她谈谈，可每一次下了课，又不知她钻到哪儿去了。有好几次等在门口想问她，可她又事先从后门溜走了。曾有那么几次，看她走远去的背影都不得不使我仿佛觉察到了一点点悲凉。这未免跟她所处的环境有关吧。我暗暗说道，是不是你家出了人命案？好你一个深不可测的“幽默家”。

我亲口问了班上的一些同学，有些人说不清楚，有些人只淡淡地一笑就闭了口。我深知他们怕什么——可能后面还有那么些连锁性烦恼事吧。就活像在“文革”时，知识分子不敢过问政治（若只稍微出了点毛病，就立马会被扣上“新帽子”。）一样。自然他们是怕我，或者是怕她。而究竟他们是真的怕谁呢？我实在弄不明白。总之，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样长长地拉开着。

又再另一个礼拜时光不知不觉地消逝了。眼看学校最后模拟考试就快结束了，同学们天天都在抓紧复习着，我也见她天天都翻着书本和参考资料，并天天都拿着一大堆标准化题库在默默演算。曾有那么几天，我亲眼见她先看了书后又埋下头来在演算着什么。我此刻在心头默默对她说，你学习还这么钻心？我又看了看无论前排还是后排在座的同学，也随便挑全班哪一个同学看喽，从没见她跟谁说过一句话，这又教我丈二和尚实在摸不着头脑。此时此刻的我在心里头更不知想到了何处去。但我看她是很认认真真的，从没见她喘过一口粗气过，此时我又暗暗背地里说了，像你这么一个三天不发一言的人也会抓慌？我在心里头这么说。

对于这么一个不跟老师说话的学生，我心里头总是忐忑不安。为何你老是这样呢？我又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来这个学校整整有五个星期了，再过五个星期去我可就要回我的原校去复习备考最后三科要文凭了，难道我就不给同学们留下一点好印象吗？我知道，以后就永远不会到这个学校来了。他们也永远不再是我的学生。在这个短暂的时刻，师生间连个招呼都不打这还像话吗？由此我更要想方设法去了解她为什么不跟人讲话的原因。

终于有一天我连续问了本班的十来名同学，大家都只笑笑就走，后来乘她不在教室的时候，有位女生正蹦跳着走出去，我当即问了她，她顺便讲了句话：上个学期都快放假了的一天晚上教室里闹了鬼------她话都未说完就很快蹿出了门去。不知后面的话还有什么。我顿时手抓着头揣摩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好你个“幽默家”。咋如此金口难开呀！我这时候又恨起她老是不把心事说出来，这样沉默下去，何不会影响学习？

从此以后，我总想着法子争取跟她谈话。突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来了，有一天下午放了学后，我独自见她一个人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书。仔细瞧去，其眼神很不对头，背地里可能流了泪，凭感觉，她脑子一定很苦吧。于是我轻轻地走进教室去，在门边远远地看她。她见有人进来，抬了头，看见是我，又赶紧把头埋了下去。我深知她这是故意躲开我，是不想看着我。我又走了过去，她更变得惶急起来，好像身旁正埋有一颗定时炸弹。我又明白了，她是很不情愿见到我。这时我不得不直截了当地对她说道：肖筠同学，你咋这样哩？我并不是那种人，我周海雅今年二十三岁了，是从不会也不敢怎样对待过任何人的，不信随便你问问我们所来的哪一个都行。我满以为这样事先交代我的情况后，她会马上“缓和”过来，很快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可她就是不回话。我都以为她说我乃年青老师嘛，见了漂亮的姑娘还不会想入非非么？就比如她，当然她就更不必要理睬我。

“肖筠同学，光天化日之下，害怕什么嘛？”但我觉得这样的话又伤了她的心，于是改口道：

“我们之间多多少少也算两天的师生吧？没好久你也要参加高考了，我也要回我的学校参加毕业考试了，我想，咱们还是留个好印象吧，我已知道你有苦难言。以前我也曾有过。现在咱们谁都是年轻人，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请把心事告诉我，若信不过我的话就由你自行安排。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也就走我的了。我知识浅薄，教学方法几乎没有，并且可能有些方面做得不适合你们的心，这还得希望你们多多谅解，多多包涵，多提意见，以便---促使我不断改进工作。现就请你提提宝贵意见吧。”

说毕，我看她很是难受，才赶忙走出了教室的门来。

第二天，她也仍没有把心事告诉我，我总是闷闷不乐的。为啥昨天对她讲的那套话她全忘了？我这个人讲出去的话从来就没人敢把它当做耳边风呀。于是等到了这天下午要放学时我就直接到她坐的那个角落里去，对她说了到我的宿舍去一趟，她只好埋着头不得不顺从了。待来到我的宿舍后，我平心静气地问她，从我来上课这么久，为啥你要总避开我？为何老是不爱说话？她都没有正面回答。我又再解释了一些话：肖筠，你肯定有很多苦衷难以启齿。但请别老是这么瞒着我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把什么都总憋在心里不吐出来啊！不过，有些话，我不该问的又偏问了，可能又触着了你的伤心处，这都很不好呀。要是你真有心事的话，能方便告诉我就请尽量讲，不方便说就算啦，我只怕影响你学习。假如你心目中还觉得我是老师又不像老师，是哥哥又不像哥哥的就请今晚八点钟左右在后花园老槐树下等我，若没什么说的那我也就不再追问了。我当时是那样对她说的。

“周老师，别说了---。”她揉了揉眼睛打断了我的话题。“我---。你又抹泪了？！”我那时这样在心里头说道。

哦！金口会开了？我马上高兴起来。

我很快猜测到她隐情必深，在此可能不方便说，我就叫她先出去有话晚上再说。于是她就这样走她的了。

我看清楚了，她恰走到墙角边就见她掏出手帕抹起泪水来了，如此看来其隐情必深、极深。

果然，晚上八点一来，她便很木然地坐到了槐树底下去了，书也不拿，就见她仅拎起一个文具盒，很痴呆地坐着出神。我轻轻地走了过去，在隔着她不远的另一棵树也倚了起来。过了会儿，她这才发现了我，随即又赶紧瞅了瞅左右，意思是看看其身旁有没有我的坐处。她没有出声，也没有站起来。这时候，只见她放下手中的文具盒又伸手去摘树叶子下来撕扯。我猜到她这是用来消磨时间的。不多大功夫，小小的一块块碎片便撒满了一地，顿时我意识到了什么。

她老是沉默着。静静地，低着头在做着她自己的事。啊！她心头肯定苦得很。

我还是站着。她过了好一阵儿才抬起了眼皮翻上来，注视我，又很急切低头扫了一眼四周，仍然跟先前那样低下头去。我又在心里头猜测，她的故事必定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一两段就说得完的。我懂了，她相信了我。我这才赶紧去找了块石头挨她大约有两尺来远的地方面对面她斜着身子坐下来了。

天儿全黑了。夜里一片静悄悄。

许久、许久了。她仍没有出声。这更让我的思绪又飞越到了不知是哪儿的广漠宇宙去。我的脑子不禁思索着她必在想着的那往日的苦楚——那一定是个可怕的夜晚，那曾叫人感到惊骇的早已逝去的伤心的岁月。

我实在按捺不住那股沉闷的气氛了。她实在是------

“肖筠，你就说了吧。”我轻轻说了句。

她半句也仍然没出声，并抬眼望了望已爬到中天的镰月。脸上也好像罩上了一层云雾般影儿似的。月儿澄澄的红，就像她以往哭肿了的眼睛一样吧？薄薄的浮云在从南往北慢慢地移动着，天儿昏明不暗的只勉强分辨得出男女来------就是她遭受的灾难的写照吧！她肯定多么的恨这明又不多明点，暗又不多暗点的夜晚——这么难受的天日啊！我认为她在此时此刻心里头也许这么默默思考着。总之，她首先带给我的是沉默不语、低头丧气。再加上环境“销声匿迹”，那就更显得如在荒郊野外，甚而如高寒荒原的戈壁滩啦。“周老师------”她的金口终于开了。

我在心底里很万幸地祝福我的“实践”终于成功了。当时就高兴了不得地说：“哦？你说吧！”

她又沉默了好一趟才说：“---我的情况---嗨！---我实在说不下去了。”我看她也好像哭了。此时我又不禁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我无法，只能说了一些安慰话：“能说的就说吧，若不能说的就不再勉强了。”我记得当时是这样说了她的。

“不------周老师------”她顿了顿：“我还是讲给您听吧。”她把脸扭转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她开始了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向我作了详细的讲述：

（二）

八一年夏季，我在郊区二中初中部毕了业，紧接着就在这一年的秋季，考进了这所学校高中部来继续念高中。我的成绩从来就不曾这样坏，且本想好好地读它三年后，立志考个理想的大学去，以争取早日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而且也为父母挣了气，给家庭争了光，这是通过努力达到了自己愿望的。正巧这一年来担任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位青年男教师，年纪大约二十七、八，上数学课。还听说他把一切心思都放到了教学上，一直都没有正式去考虑个人的家庭问题，也从没有跟别的姑娘谈过恋爱。我当时就很羡慕他这种有敬业精神的人，特别是那种很有才华的人。

因为——因为在我脑海里，这种人往往不把脑子放到追求安逸和享乐，追求个人幸福生活方面去。他们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日夜都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为了祖国早日实现现代化宏伟蓝图而在顽强不断地努力着，在认认真真地贡献自己仅有的一分光和热。于是我觉得，从这里出发，一个从不为个人问题打算的人，这实在是太让我够崇拜的啦。而且我也感觉得，只要一听说凡间尘世哪儿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为了实现理想而忘我工作的人，那我就愿意接近他，并盼他早一天能来同我会会面该多好。我想：要是个个都像他这样有志气，那祖国，甚至全世界还早发愁难以步入共产主义理想社会去吗？况且他都这么大了，也不用考虑个人的私事（即终身大事），其志气可不小呀！像这般年纪的老师、多半都在为自己的小家庭而到处着急哩。而就只他------我觉得这样的老师对我来说太高尚了，他在我心头的份量是比谁都重、都重啊。

好歹盼着上课了一个礼拜后，第二周他便来跟我们大家见面了。从星期一第一堂课起，首先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他第一进了教室后，就马上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刘文兵。紧跟着，他便开始着重讲了纪律来，其话里总是那么拘束。他第一件事是宣布课堂内不准搞小动作，老师讲课时谁都必须认真听讲，并认真思考，要好好地领会每一节课的内容等等之外，课前课后还必须认真预习，认真温习一遍。还说了人人都必须认真完成当天的作业，课余时间还要好好地锻炼身体，时常保持身体健康强壮。最后还宣布了人人都得参加值日劳动，以及参加学校组织的一切政治活动等等。

他所讲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很佩服，而且我也在心里头说，在我的未来生活中，要是能找得到这么一位忠诚于事业的人作伴就该多么幸福啦。要知道，我那时已整整十七岁了，待高中毕业时不也就二十了吗？若有幸上得了大学去读它四年来，不也就到二十三、四了吗？到那时候不也是个成熟的、该考虑个人问题的大姑娘了么？我这样想着想着，但愿终身伴侣就是他这样的人哩。

我为自己默默地祈祷着，并如此在心里头说了，他——刘文兵——我最尊敬的的老师，虽说他长得并不够帅。然而，人只有长得帅才能跟漂亮姑娘生活在一起吗？难道姑娘、小伙只有长得讨人喜欢才过得幸福吗？若是一个人终身都把寻求外表美作为首要标准，那么一个人活在此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呢？！我那时就是这样想也这样在心头说啊。

我也曾说过：像我这样的女人，生逢此社会应该算得上幸福的吧？ 而且，我在此社会长得也不差的吧？ 但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在这座城市也是算长得可以的人，但偏偏没有一点什么成就那还有何用处呢？就算我生得好，长得标，那也是父母给的，可以注定我将来能找到个好婆家，必有个幸福的小窝。而真正的幸福若不靠自己去开拓，不靠自己去挖掘潜能会得到吗？特别是自己没有一定的作为会取得有才华的男子的追求吗？哦！如此的生活面---简直是太狭窄了。那些只靠外表美，只靠生得好、长得标、有一副迷人的身板来取得幸福，这实在太过于“贵族化”了吧。我觉得这类“公子”、“小姐”式的贪图安逸，贪图享受腐化堕落的封建化生活方式如今已不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