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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摇篮(第五章,第六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一民    阅读次数:83010    发布时间:2021-11-09

 

当姨妈的英子可笑了说:“来啦,我们坐一下我可要牵了牛回到我的二里舖去。”

吴芳马上睁大了眼问:为什么,姨妈?为什么要牵牛回去?您担心我们没饭吃吗?

当姨妈的走过来,说:我听金富大伯说,阿非这厮儿没再回来过。我想,他可能到哪儿去死了吧。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坐一下我可要牵了牛回去,我请你送我走一程。

此时的吴芳可差不多哭了,说:为什么要走了呢,姨妈?您才过来不过七、八天吧。您这样一走,我哥听到后可要骂我哩。

当姨妈的英子可笑了说:好孩子,我要回去看看庄稼哩,况且,你也得上学去吧,我都听到一些孩子已去学校报到领书了呢。

吴芳实在太难过了,几乎抽泣了说:姨妈,您认为来麻烦我们,才快快地要走吧?我们还有三、四天才去报名入学呢哩。就即使我去上学,您也要在这儿守家等着我呀。

她吴芳说着还哭出了声,并抹泪说话了:大姨妈,前年清明时候我们就没有了妈,您来帮守家,就等于我们的妈活转来了,您就是我们的妈呀。我和我哥都舍不得您走啊!您不走最好,要看看庄稼由我去看了来。

当姨妈的老英子可泪眼朦胧了,说:孩子啊,你真蠢,我去了我不会回来么?

她吴芳可哭着哀求了起来:不要去啊,姨妈!您最好不走为好。每个礼拜五下午我都会回家来看看您一趟再转去哩。

可是,她当姨妈的一说走就真的要走。她老英子边说边走过来要牵起了她的那头老黄牛就真的走了。她吴芳无法,只好擦干眼泪,送了她老姨妈一程直至送她到了家。

 

7

 

那晚她吴芳就在大姨妈家直接掉泪了好大半个晚上,她哭了说,您这样一来,当哥的吴言肯定要怪罪了她当妹的吴芳无疑了。她吴芳说,姨妈啊,您这样的怕连累我们,说我们还读书,怎么挽留您也要回来,您教我咋好跟阿言交待哩?而当姨妈的老英子也是抹泪对她吴芳说:孩子,我知道你们的心,等你们把书读毕业了吧,到那时我也上不了坡,干不了活啦,到那一天我就跑去跟了你们住。天啦,我怎么前世修好会遇上你们这些好孩子哩……这晚,一盏孤灯伴长夜,到何时何刻也诉不完他们的母女情。

这时,面对面坐着的母女俩,泪水汪汪了,桌子上的饭菜,都早凉了。最后,都因为难以抑制住激动感情,难以阻止住凄凉泪水,母女俩都干脆不吃了饭,干脆边抹泪边收拾起碗筷进厨房去了。这晚,吴芳都干脆挤进姨妈床上陪伴老人睡下了,并一直也一再规劝了老人家如何也要跟她回去。至于这个家,族人长老会派人来帮守的,待过些年月后,大表哥吴非会回心转意转变过来呢,到那时他会后悔的。

而就是这一晚,她当姨妈的老英子一直泪水涟涟,一再回绝小吴芳说:孩子,我来了我不会回去看你吗,主要是我还栽有辣椒呀,茄子呀都可能成收了,我要上坡去望一望。另外,还要上坡去看看些田呀,看看点地呀,究竟庄稼施过肥料后,已长势如何了,田里还有水没呀。况且,你阿芳就不知道,一个老人家,还是自己住惯了自己的老屋,怎么就轻易离开它哩。讲直了,她当姨妈的哪怕想死也得死在这老屋里面哩。因为这是她曾用心血加补的另一间,也维修过先人遗留下来的两间去不少次。至于打算搬家去住的新房子更是她花钱花粮请人建造的。

正是这样,她当妈的怎么不要回来看看还是她亲手创立并巩固下来的家业哩?她说她要把自己的房子看够,把老屋坐穿。她陈英子最后说,大家都清楚你阿芳和你哥阿言在这天底下最最心好,最最会尊重老人,她当姨妈的心领了。但是呀,你们还读书,必须先把学业完成,等走上工作岗位了,到那时候能独立生活了,她当姨妈的是一定会搬了去安心跟你兄妹住了。至于这个家,就由阿非这烂崽如何来收拾了好,她去了别村她眼不见心不烦。这晚,老英子的话就是这样说了好几回,她老英子希望阿芳明后天就安心去报了名,以后到礼拜五下午能抽时间的话就可回乡来看看了大姨妈一眼,能来就来陪陪了大姨妈聊聊一晚上再回学校去。

次日大早,翠喜也听说大姨妈和芳姐于昨晚牵牛回来了,都跑来陪陪了吴芳和大姨妈聊聊。这天她们三母女一吃过了早饭后就上坡去看看庄稼。直到下午六点钟她们方从坡上返回家。当姨妈的就催了吴芳快快回去洗衣服,收拾收拾家里一下。明早好进城去学校报名。她吴芳此时又恋恋不舍地抹了泪同姨妈和翠喜道别自己走了。

“翠喜阿妹,麻烦你替我照顾姨妈好了。”临别,吴芳是这样对翠喜说。

翠喜跟着也掉了泪下来,说不出了什么话。

“我会给你来信的。”吴芳走了,还扭头过来说。

她们看看吴芳已走远,翠喜这才搀扶着姨妈返回了家来。

 

8

 

第二天,吴芳在家清洗了半天的衣物,在第二天下午就收拾好了家,将钥匙串交给舅妈后,便扛一只大提包就上了本镇乘专线客车进城去市师范学校报到读书了。没几天,在省城读师大中文专业的她哥吴言便收到了阿妹吴芳寄来的一封信。那信件是这样写的。

好阿言,我哥:

前日近开学日子,大姨妈就牵牛走了,我怎么挽留也挽留不了她。那天我都哭了,可她如何也要走,我只好陪送了一程,并于当晚跟她同宿了一晚,谈了很多话。可她总说要回去才好去看庄稼,好看看还是她亲手创立并巩固下来的家业。我如何规劝,她也只说等我们先把书读毕业了,她再搬来跟我们住。到那时,屋子再由阿非表哥去收拾,也随他两口子咋玩也好。你说我该咋办呢?第二天我和翠喜陪她上坡“浏览”了半天多的地,顺便看看了些田,确实今年她的庄稼长势喜人。那天下午我临别时,只好把重担又托付给了翠喜。我觉得我真对不住了大姨妈和翠喜。为此才给你来信,请你能回一函定个决策为好。

顺致康乐

你妹阿芳亲笔

   97年9月3日

又是十来天过去,她吴芳便在学校收到了阿哥吴言寄来的一封信和一张五百元的汇票。她吴芳赶紧拆开信件来看。一时间吴言那清晰流利的行楷字就呈现于眼前了。她在此时此刻不得不认真看了信起来:

我妹、阿芳:

你来信昨已收悉!

你在信上说大姨妈已牵了牛回家去,我不怪你,就是我在家她也同样要牵走的,请别伤心吧。

我们叫她牵牛过来跟我们住,是因为想到大表哥阿非不争气她才迫不得已。一旦她了解到阿非已真远离了家乡去,她便会牵牛回家的。这问题早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了。何况你也要入学去,她也还有那么多庄稼需要她回去看管。此之所以,她回去是因为她实在离不开自己始终耕耘着的土地呀。至于总为她担心牛是否会有闪失,我想她还有族人哩。那些堂伯叔父是不会轻易让阿非随便拉了牛去卖呀,这请你放心。

现明白点告诉你,我假期打工还算顺利,四十天勉强弄得千余元,现汇五百元给你,望你收到汇票后速去邮局取出款来后可作如下处理:

(一)请挤出150元给大姨妈,让她好安排请人来帮忙收割庄稼;(二)再挤出三至四十元买套童装给舅家阿金哥儿子。其余的你留做生活费。再过半月我再汇三几百元补你做生活费。话就如此,不必再多来信。

匆匆!

顺祝进步!

   你哥阿元亲笔

    97年9月13日

她吴芳一收到汇票后,便赶忙上了邮局去取款了,也随便到商店选购了套十来岁孩子穿的童装。恰到礼拜五放下午的学,她便快快地来汽车站乘了专线客车回家来了。待她先将自己买来的那套童装亲自送去舅家交给大舅母时,时间也正好是下午六点半钟。此时她吴芳顺便说了,这套衣服是阿言的意思,她还要上二里舖去看看大姨妈。话仅如此说过,连饭也没吃就真的跑去了二里舖大姨妈英子家。

因是邻村,路程也只不过三、四华里。她吴芳也只需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二里舖。她吴芳仅到村边,就又见到了大姨妈正好牵着牛、扛一捆柴弓背弯腰地返回家来。此时的吴芳喉头不得不马上哽咽了,慢慢地眼眶也开始噙满了泪水。她想哭啦,真的想为广大农人这贱命痛哭一场啊。

她吴芳越走越近,亲眼见大姨妈既弓腰背着一捆柴又一手牵着她的老黄牛返回家来。瞧那背影确实好凄凉。这时的吴芳不得不在心头这样说:为什么这尘世人与人之间生活差距竟这样大呢?她知道,城里不少人日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而为何想不到广阔乡间农民命运如此悲苦?就如此,她吴芳从心底里仰望苍穹“呼吁”了:老天爷啊,你为何不会安排!

正当她吴芳越想越气,看到大姨妈扛柴牵牛就真想哭时。她当妈的陈英子便拐了弯不见了。此时,她也迈进了村里来,也只隔那么两、三家人的距离就是大姨妈家了。这个时候,她吴芳还见到了老实的翠喜正掉一颗颗汗水在艰难地迎面挑水过来。固然是自不用说,她打从心底里说还是她翠喜的行为太令她吴芳感动了。一时她自我本能地跑过去,“夺”了翠喜肩上的那担水过来挑回了姨妈家,让翠喜只好笑着跟在后面走来。

这时,当她们姨妈的老英子也一手拉关好牛圈门上来,紧接着还抱着丢在台基下边的柴禾。她因为一看见勤苦的姨妈如此辛劳时,她吴芳就马上哽咽着说不出了什么话,且很快两眼眶眨眼间就噙满了泪水。而在吴芳一把“夺”过了翠喜肩头上的那担水后便急匆匆的往姨妈家跑,快速地踏上了台基来时,她这当姨妈的陈英子也恰摸出钥匙来开好了大门,她吴芳这才闪电似的担水跨过门槛直冲进厨房将水倒进了水缸去。

紧跟着她吴芳又挑空桶跑出堂屋来冲出屋去。而翠喜也跟在后面,说:“芳姐,你走累了还是让我去挑了来。”

阿芳没有扭头说:“我来挑,你指路就行。”

这时,当姨妈的老英子方看清了担子放在肩头上跑出去的正是她吴芳。因她们可能为了赶时间,就没有跟老姨妈打声“招呼”。

这晚,翠喜也陪陪她吴芳跟大姨妈形成三国鼎立坐一桌吃饭了。

这晚,待翠喜一吃罢饭返回自家去后,她吴芳便独自陪了老姨妈坐一起说了话,并讲出了他哥的意思来,请老姨妈必须接收了这一百五十元。阿芳说了这是哥特意安排叫她阿芳将钱转交给姨妈好请人帮忙收割庄稼的。主要是因为您大姨妈毕竟七十有几了,还能再多磨了多少年活儿呢……

她当姨妈的更是哽咽了,有好一阵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她阿芳无论说什么老姨妈也不肯接钱。可是阿芳总说,这是阿哥的意思,若您不肯接钱她咋好写信去跟哥交待呀?直到此时此刻,她当姨妈的泪水更如山涧瀑布冲刷下来。她老英子真哭了。

 

 9

   

前面所提到的吴言在高中阶段一至三年级均任班主任并兼授语文和政治两科教学的庄禹老师也在九七年春季考研中,秋季便被录取进省大专攻文艺学硕士学历去了。他庄禹一进省城入学后,九月份才几天,他便去师大原来的母校找了自己的学生吴言玩耍。

而一向勤奋好学的吴言也跟老师唱和得好。师生间共同探讨中国新文学,而且也慢慢地从谈文学素养到家庭环境再到经济条件。当他老师的庄禹肯定了吴言才进师大中文系一年时间,就能够在省、地小刊、小报上发表了几篇小小说,以及几篇千字散文和十余首短诗与读者见面了,这均与其理想追求分不开。就尽管其家庭经济状况太不令人满意,但吴言能凭顽强精神支撑起一个家。

他庄禹总在口头上这样说,他吴言只要一读完这四年的本科后,肯定又接着是研究生的科。同时庄禹也哀叹自己家庭经济太拮挤,早写出了不少文学作品,却无经费出版。分来县城一中任教五年了,工薪还那么微乎其微,莫用说够支付长篇小说或短篇小说集出版费用,就是只想出一册薄薄的仅百来页的小诗集五几千元这四年来也只出得了那么一册和一小本诗丛。

仅如此,他庄禹也深信分到教育单位,请勿谈经济宽裕,有时真的还入不敷出,这自然不免影响到他庄禹在文学事业上的发展。他第一部长篇小说都搁置了六、七年,第二部也搁置了四年半,连第三部也完成去了一半,第四部也即将草拟。按他的推算,要出版这四部长篇小说,至少需七、八万元,而他庄禹至今的工薪也还不足四百元,这要节约到哪年哪月去才出得了书哩?天啦,写书的,搞文学创作的为何竟如此艰难?在他所走过的这几年文学生涯中,仅见十几个短篇和两、三部中篇散见于各省市报刊杂志。至于散文,诗词也仅有零星的一些进报刊连载。说起来,都是经济条件影响啊。

不过,庄禹又说,既然进了城,就该学吴言,什么事也得做,什么活儿也得干,只有凭汗水捞上了一笔钱来,这才能够出得了书啊,也只有如此做才会完成得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吴言就是榜样呀。他庄禹也得要学习吴言才办得了大事,吴言就是他事业成功的路标,也是广大无产者向其靠拢的楷模。从他庄禹来找他吴言玩耍的这一天所见到他阿妹吴芳的来信可知,他吴言是仅仅只会考虑到个人和阿妹的前途就得了么?非也,他还考虑到了别人的生计问题,真正以实际行动去实践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做人哲学。他庄禹说,自己都当老师有五年,反而比学生渺小,终有一天肯定哟不如后来人啦。

就因此,庄禹老师仅进省大研究生院再当学生不过十来天,就赶紧联系起了诸如家教,或办公室主任之类的兼职来做。因他是从省属重点师大中文系毕业出来,现又考入省大攻读文艺学研究生,自然凭如此学历和本人的实际水平,他要求兼职多抓些收入是很快就能找得到了的。从此,他庄禹也忙他的事去了,吴言也忙吴言的事去了,师生间要想交流什么思想感情也只有通过电话联系了。

岁月消逝如流水,转眼间就过了秋收秋种的季节。吴言按当初给阿妹的信里所说,及时在国庆前几天就给她汇去了生活费四百元。而她吴芳也同样又送了一百元回去给大姨妈,并买了一件外衣去给翠喜。这回当姨妈的更掉了泪下来它个没完没了,且连连对她阿芳说,孩子啊,你们为何总要送钱来给我呢?我又不是不种庄稼,况且收割都是你送钱来给我请人帮收的哩。现家里粮食都有好几千斤,要花什么小用我不可以卖点出去呀?你们都还在读书,要用很多钱呀。可吴芳是这样说了:您就是我和元哥,翠喜的妈呀!

而翠喜比姨妈更哭得伤心,连连说,“芳姐,你在上学我都帮不了你什么忙,咋总要买衣裳又买糖来塞给我?我不敢收啊,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做,你明天提回去。”而吴芳也掉了泪这样说:阿妹呀,不是你,有哪几个在家这样照顾得了大姨妈哩?我们都是一家人呀,阿元既是我哥也是你哥。

可她翠喜就是不愿接,还跑了。吴芳便亲自送去放在翠喜家堂屋的桌上,便跑了。

这是九七年公历十月中、下旬之交的一个礼拜六傍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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