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黎林两弟兄回来拿米和菜,转弟敢肯定金有才也从雷公背回来了,一溜烟就到笋洞岩去了。到了笋洞岩,来富摇头摆尾地接着她。推开门,金有才正在收拾背篼。见转弟来了,“绿齁齁”地看着她,转弟转身往后看,没有什么呀。嘿,认不得了吗?金有才才回过神来。说:“头发剪了,到真的差点没认到。”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岩腔中回荡。转弟笑完,问要走吗?有才说路运远了,怕在半路黑了,头不去腰不来的。转弟说回来休都没休息好,就走了。好,我来背,送你走一段路。我走上面就回家去了。拖来拖去,还是转弟拖赢了,背起背篼就走。转身和金大娘说一声,金大娘和幺妹从后门出干活去了。
一路上两人有摆不完的龙门阵,说说笑笑就到分路的地方,转弟将背篼一靠在石坎上。深山野岭,转弟大胆地问有才,我乖不乖?有才扯根草在口里嚼一嚼的,两眼盯着她,不答白。转弟在有才肩上拍一下,我在问你的话哩?!有才回过神来说:“我的转弟乖。”“哪里乖?”“酒窝乖,眼晴乖,胸口乖!”有才说着一抱抱住转弟,一向百多斤担子的女汉子,身体瘫软如泥,靠在有才的肩上,呼吸急促。有才说:“我老汉儿说的,扳乘轿子把你抬到我家来。才显得出你贵器。”“到你家,我跟你生一堆娃儿,哈哈哈!”转弟笑得多开心,笑声在山谷回响。山花在笑,竹子在摇晃,小鸟叽叽喳喳地在羞转弟。
转弟突然发现有才脖子上戴得有个东西,不是金银制品,不是翡翠玛瑙。你这是什东西?
有才说是竹枝桠柄雕,我戴了好多年了。你看包浆好厚重,成了象牙色了。哪里得的?我老汉儿买的,我们三兄妹一人一个。说是我的一位堂叔,到过浙江湖州,在南浔古镇,遇到一个叫金东溪竹雕高手,一笔难写一个金字,认了宗亲。亲自见金东溪用竹子、竹鞭雕竹蛙,形态逼真,非常喜欢。回到四川后就自己琢磨,发现楠竹枝桠柄,很像两只蹲着的竹蛙,相互依偎着,只稍把四肢位取好,刻出趾和趾间的蹼。眼睛外凸,刻吻时区分公母,雄蛙吻尖,雌蛙吻钝。以竹枝柄在节上的长势,来取竹蛙的形态变化。随雕刻者的构想,赋予了竹蛙的精气神。我这一对竹枝桠柄雕,叫“竹亲蛙”。不是“青蛙的青。是亲爱的亲。你看这一雄一雌,不离不弃多亲热。它两个守住这个“节”。
转弟越看越喜欢,说:“有才,能送给我吗?”“当然能!只有你才能把这件竹节雕传下去。”说完就取下来戴在转弟的脖子上。“作为我给你的信物,要好好保管。”
转弟说:“我要像爱我的命一样保护它,我在,竹亲蛙就在。”
转弟说两个兄弟快要到了,等一会你们三个一路,有伴好耍点。
金树成回到家里,对金大嫂说,丙滩这点林子遭不住划,得想法子把这梢人拖起走呀。王大胡子要两三百把“盐篾”,看来这沟里的慈竹排得上用场了。我找了余先生,讲好了刀价、脚价,想叫黎亲家承头,带着转弟、幺妹三人干。就在龙潭沟划,你看行不?金大嫂说你去找黎亲家商量噻。金树成提了两瓶复兴场怡和祥窖酒,上大岩垴会黎亲家。很快就商量定妥,先由黎清云去丙滩打三把偏钢篾刀,三把小齐刀,并强调小齐刀是砍慈竹用的,钢火一定要淬好,一般的铁匠打来砍慈竹要不得,老慈竹头篼相当硬。不新搭厂,利用那几个干岩子,竹子运到岩子中划篾条。中午由我家煮好,幺妹去背来吃。一切安排停当,看个干净日子动工。
盐篾主要是赤水河上的盐船上捆盐包子用,盐包在搬运中,篾条易断,盐包散了,盐的损失大,必须加固,每个船上都有几把盐篾。后来捆筏子要编“三花那儿”(纤藤的一种,比拉船的小飞子都要柔软得多,好捆大东西,当绳子用),一张筏子要三把盐篾来编三窝“三花那儿”,盐篾用量增大了。
慈竹篾好划,篾条宽度一寸三匹,去黄留青,长度为一丈二、一丈五两种;一百匹一小捆,十小捆为一把,就是一千匹篾条为一把。划起很顺利,一天一人一把没问题。边划边运,干了篾条韧性差。
一天吃了午饭,转弟叫有芳猜谜。转弟说谜面:
多个好过,少个难过。人多好过,人少难过。
大人好过,小孩难过。青年好过,老人难过。
男人好过,女人难过。白天好过,晚上难过。
天晴好过,落雨难过。枯水好过,涨水难过。
是一个道路上的设施,你熟得很。有芳反复唸了几遍,被这些“好过”,“难过”麻到了,直到第二天中午都猜不出来。
转弟指着岩洞前小溪上说:“幺妹你看,就是这个跳石磴。”嘿,嘿,嘿大笑,你想一想就明白好过,和难过了。
黎清云插话了。指跳石磴的上游的水潭,这个水潭有三四十丈长、十来丈宽,叫“念愚潭”。潭的背后是几个跑跑跳跳的小瀑布,翻滚的溪水累了,到潭里歇息。水平如镜,把山岩、云天摄于潭中。潭边的慈竹、水竹为念愚潭插了一圈篱笆。两岸是被水冲刷得红红的石滩,像涂了漆。
这时,黎清云给她俩讲了个故事。说是很早的时候,人们过沟都是从石摊摊上涉水,男的还好过,女的就麻烦了。到了冬天,水寒刺骨就更难了。沟边的岩穴里住了一家人,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主人是个妇女,带了他的儿女在这里垦荒为生。见路人过此不方便,自己过沟也不方便,带着儿女搬些石头安在流水滩上。人们踩着石头过。沟里涨水经常把安在石滩上的石头冲跑。冲跑又安,安了又冲跑,又安。只有一磴安在天心窝中的石头没被冲跑,这妇人受到了启发,便起了在石滩上打坑安石磴的念头。安的石头小了还是要冲跑,安大的请石匠要花钱。于是,妇人就出山去化钱,化一年可以修两、三步,第二年又接着化。山里人愿施舍,这叫“大阴功修桥补路,小阴功背人过河。”那时把做好事说成“阴功”。加上“因果报应”是山里人心中的“法规”。也有人说这妇人有点愚昧,自己受罪方便别人,自己得了点啥?于是大家都叫她“愚妇”。过了七、八年,终于修成了跳石磴。她死后,娃娃们迁走,岩子无人住了。若干年后,人们为了记住她的善举,将这个潭改名“念愚潭”。朋友听了感慨之余,吟了一首打油诗:
大善若水益万物,
盛德若愚利世人。
跳石磴上记仁德,
念愚潭里留丹青。
吆哪!还有这种故事,这个愚妇不愚,她的善举将永远教育后人。
第一批盐篾运到复兴去,就出了问题,篾条匹数不足。买方任意拿一把出来,解散先数一小捆,如一百匹足数,连数五小捆都是足数就认了;如一小捆差五匹,另一小捆差十匹,有差九匹、差八匹等,差数加起来,以五除之,假若是六匹多点,就按七匹算,一把篾条就差七十匹。如这一批货是一百把,就差七千匹,这一百把就只算九十三把的钱。接盐篾的老板都是择最小把篾条来做标准的。
篾匠不是有意想少,是数错。不是想数错,是数的时候有人打茬,就容易整错。
第一次损失了,问题出在数数上,金树成教大家唱数。唱数,就大声高气的唱,一五呀一十,十五呀二十,二十五呀三十……直唱数到一百,捆一小梱。别人看见你在髙唱就不跟你讲话,等一百完了,再找你说话。这样后几批就没有出问题了。
数数也算唱歌吧,唱歌还能当计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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