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二十八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27504    发布时间：2024-05-17

王敬国到堆栈，先是协助桂月霞堆码筷批、刷子板、纤藤篾、桷子等。王老幺力气大，这些小活路不在话下。王敬山知道桂月霞毕竟是来学篾丝编的，不能长期叫她干点数、记账、收发的活路。便叫王敬国学记账，他拿起笔，比拿开山大锤还吃力。便对桂月霞说：“还是你记，我整不清楚。”

“每件事都开头难，慢慢的就会了。就像你能飞檐走壁一样，开初一定飞不起来的。”桂月霞非常敬慕世上的英雄豪杰。“你慢慢学，我耐心教你。”

王敬国悄悄说：“不要信他们的，我飞不起来。但我有一身力气，还有就是喜欢找‘活结’。”

桂月霞非常好奇，问：“啥起叫‘活结’？”

“你不懂，我也说不清楚，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天，丙滩来了几个习武的，在大桥沙坝里扯了个圈子，摆了个摊子，摊子上放一块银圆。他使用一对铜锏。扬言：“谁能打到他一下，把银圆拿走。如果打不到他，倒拿一块银圆。”又说：“为了公平起见，来打擂的也要先拿出一块银圆，和我的银圆码在一起，赢了两块全拿走，输了就把银圆留下。”

丙滩当地有些习武的个个都跃跃欲试。小关子一个姓谢的，很有力气，说是挑过三百多斤谷子。他借了一块银圆，跑到丙滩来打擂。摆擂人说：“当着众乡亲的面，棍棒无情，难免受伤。丑话说在前边，受伤不找对方，自己医治。”

看闹热的人多，扯了个大圈子。这次较量，由摆擂人支桩，姓谢的楞起木棍，拿出吃奶的力气，翻山就是一棍。这一棍呀，起码少不了三、四百斤力气。摆擂人不慌不忙，用右手举铜锏一隔，挡住木棍，左手从下边将铜锏轻轻的一点，点着姓谢的麻筋，木棍弹落地下。姓谢的拨开人群，丧气而走。

继后，好多人去都输了。

王老幺几乎场场都在观看，看出了“活结”。便向桂月霞借了一块银圆，提上他的“武器”，满怀信心地打擂去。

桂月霞随他一起去，王敬国上场，把银圆码上，提起“武器”站在圈子中间。人们看见王敬国拿的是一根连头带干的小楠竹，竹头头比拳头大，劈得光光生生，像个大水烟竿斗；竹竿靠竹头处有一尺多还是破的，烧得黑乎乎的，都大笑起来。还有人说：“又来一个送银子的。”

规矩不变，仍由擂主支桩。王敬国系紧腰带，拿住楠竹竿，做了个挖土的姿势，用力一挖。擂主仍用铜锏一隔，这次，不但没有隔住，反被烧汃了的竹头颈随锏一弯，竹头就啄在他的头上，顿时满头是血。围观的人“啊……”的一声，随之齐喊：“赢了。”

王敬国把竹竿一甩，拿过银圆，笑得“咯咯咯”的，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擂主第二天就没有摆了，听说是连夜走的。

这件事王老幺名声大起，王敬国对桂月霞说：“凡事都有一个‘活结’，看出了‘活结’，想法打开，能打开就赢。”他停了停，继续说：“比如打擂那事，因为擂主是有功夫的，你硬的棍子打去，他有格斗能力和技巧，一隔就弹回去了。我那连头竹杆，我是烧软并揪过的，是软的。他以为还是硬棍子，一隔遇到软的不但弹不回去，反而顺势啄下来，擂主没有防到这一手。”

桂月霞懂了，什么“活结”，其实就是细观察，动脑筋，找解决问题路径。这个王敬国不是粗人，外浊内清，凭添了几分敬意。

每天都要收货，桂月霞点收，王敬国记账，没有记清楚的，桂月霞又教他改正。时间一长，就能独立作业了。

一天，猿猴刘老板来装货，说抗战激烈得很，重庆又遭日本飞机轰炸，武汉战事失利。我们贵州草鞋兵和川军都是好汉，到处都是我们去抵抗。但牺牲不少，兵源、物资都缺。我来装的货都是运重庆，分配到前线。

桂月霞说：“王敬国，抗日战争正是高潮，需要军源的时候，你却当了逃兵，从新兵营中跑了出来。”话中带有瞧不起王敬国的意思。

王敬国听到这话眼睛差点鼓出来了，说：“我不是新兵，我是被保队附卖的壮丁。他们得钱，我顶别人的名字。你愿意吗？顶谁都不知道。这些狗东西，是害人，不是招兵。如果壮丁是我的名字，他们不来抓我回去吗？”

桂月霞看王敬国激动的样子，怕伤了他的心，说：“国民党政府就是这样烂下去，人民无法生存。俗话说‘人有志，竹有节’。你有本事逃出来真不容易，难怪他们怕你，一是你有本事，他们踩不透你的功夫，怕你报复。二是他们抓你顶名是错的，其得利，怕你揭穿他们。兄弟，好样的。”桂月霞说完，竖起大拇指。

王敬国脸上出现了笑容。桂月霞接着说：“你是当兵的好料子，有体魄，有思想，定能做大事。”

“看是谁带兵，如果是个窩囊废，只是去送死。国土沦陷，人民遭殃，我们应当报国，我的名字是李夫子改的，要我敬重国家，报效祖国。”

桂月霞真是刮目相看，王敬国心里明亮得很。

桂月霞近来话多了，都以王敬国为题材，说到王敬国喜形于色，眼里放出光芒。周转弟发现桂月霞在思春了。

一天，在编扇时，摆谈到王敬国了，桂月霞说王敬国是个当兵的材料时，转弟说：“他现在去当兵好，无牵无挂。”

桂月霞说：“你知道他无牵无挂？”

“他只想一个人。”转弟故意拎个尾子。

桂月霞慌了，问：“是谁？”

转弟诡秘地眨眨眼睛，说：“我姐姐。”

“你有姐姐吗？”

“有。”

“我咋个不知道？”

“你上次说是我姐，今天就不承认了？”

“你这个鬼妹妹。”桂月霞双手捂住脸笑。

纸被戳穿了，周转弟说：“这堂媒我去请有才娘去做。先问王敬国是怎样想的。”

这两天王敬国没来找桂月霞了，见到就躲。桂月霞心慌了，去找金大娘，金大娘说：“我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你，你估他怎样说？”金大娘停了一阵，桂月霞眼光光地看着大娘，等结果。大娘说：“他说，我第一天看见她就喜欢。但不敢说，我知道自己是癞蛤蟆，是在乱想吃天鹅肉。”

桂月霞说：“这两天看到我就躲，是啥道理？”

“王敬国说，我现在凭什么去娶桂月霞。桂月霞说我是当兵的好料子，现在大敌当前，我应去报效国家。听说远东军第二〇〇师来招兵，师长戴安澜，是个好长官，我要报名参军。七叔和敬山兄都支持。不要与桂月霞讲，我不想拖累她。”桂月霞听完，哇的一声就哭着跑出去了。王敬国正在堆地收料，桂月霞熊抓抓地把他拉进屋里，要他当着大娘、周转弟把他对大娘说的话重说一遍。

王敬国看着桂月霞这个样子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只好重复一遍。

桂月霞说：“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当着你王家的香火（神龛）说，你不管去做什么，我都在家等着你。”

金树成和王敬山回来，知道这事后，感慨不已，竭力成全。

次日，办了两桌席，请了郗大爷、余先生、王七老爷、黎乡长、包保董等，在席上，公开了这件事，桂月霞劝夫从军报国，成为赤水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