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些扎人的故事一直影响着我——
我九岁那年,大哥已经师范毕业,家里只有二哥读书了,稍稍有了喘息之机的父亲帮我送到了朝阳小学读书,他说,一定要认得几个字,才不会被生活所累。积累了“丰富知识”的我进入学堂就是班上的“老大”,个子老大,九岁的我总是比同班那些同学个头要大出好远,当然成绩也是老大,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班上的第一名就没人与我争过。
我很顺利地进入了初中,读初中那些年,父亲常常被二哥和我的上学费用绞尽脑汁。每到开学季,父亲总是到邻里亲戚处帮人家编几个背兜,说一大堆好话,要不尽的人情,借得一些钱米,我才能背上那只蛇皮口袋翻过大丫口走进校园。记得那一年我转到煎茶中学读初二,满身长满疥疮的我又患了痢疾,人消瘦得不成样子,父亲接到消息后,跑到学校把我背回了家,送到村里的医院,医生说:“这崽崽怕要拖落哦。”父亲对我说:“儿啊,天下只有挑箩兜卖米,没得哪凯挑箩兜卖书,我们不去读书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他转身抹了一把泪。其实父亲是在安慰我,安心在家治病。
县城的医院住不起,村里的医院条件太差,有一种治疗痢疾的药品实在没有,医生说煎茶卫生院有,父亲立即从村里出发到煎茶卫生院,傍晚时分就拿着药回来了,往返八十多里的山路,父亲硬是两个小时跑了个来回。大约在家耽搁了一个学期治好了病,我又回到合兴中学继续读书,那时候是读初三,可能是读了两个多星期,有人带信来,说父亲晕倒在白果树的地里了,原因是活路多,父亲忙不过来,顶着烈日都下地劳动中暑了。那一次,我背起那只蛇皮口袋回家了,再也没有返回校园,因为我信奉父亲那句话:“天下只有挑箩兜卖米,没得哪凯挑箩兜卖书”,要回去帮助打理农活减轻父亲的担子才是正事。其实,弃学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初三毕业后要体检过关才能参加中考预选,我,就算了吧。
后来,哥哥姐姐们相继成了家,大哥二哥都成了吃“皇粮”的国家干部,父亲一直和我一起生活,其时我在村里的学堂做代课教师,一代就是18年。年迈的父亲看到我生活的窘迫,代课除了挣点盐巴钱贴补点家用外,生活捉襟见肘。就经常帮我做农活,使得我常常在心里内疚,他却说:“人,能动就不能闲着。”那些年,每到秋收的季节,父亲和我,总是把黄澄澄的稻谷晒干簸净,挑到村里的粮站交售公粮,父亲说:“这个是皇粮国税,可不能马虎,我们自家人也有几个在吃皇粮呢。”说话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父亲对于大哥二哥成了国家公职人员是莫大的骄傲。
再后来,我代课教师得到了转正,工作单位从村里到了乡里,父亲随我到了乡里。2016年,我被县委办行文抽调到全省20个极贫乡镇之一的桶井乡参加脱贫攻坚,父亲就被二哥接到修文扎佐。
二零一八年十月初,我到苏州木渎镇考察学习,刚好是最后一天接到二哥的电话,问我哪天回来,说父亲生病有点老火。我坐飞机当天赶回了贵阳,那天晚上,父亲看到我很是高兴,还喝了一小点酒。当晚我挨着他睡,患了膈肌痉挛病症的父亲总是打着嗝,小便失禁,大脑眩晕,专门起来走动,最后晕倒在厨房里。
十月十九日,85岁高龄的父亲因医治无效去世,我们把父亲和他那些长满胡须的故事运回了老家,安顿在老家对面的土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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