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晚上,桂月霞告诉李子英,她发现周身像绳子一样紧紧捆着,发烧,头痛。可能是爬坡时背心打湿了,没有烤干,凉了背心,整凉了(感冒)。
李子英赶忙去烧姜开水,还需要红糖,去敲黎大娘的房门。大娘问拿红糖来做啥,子英说是桂月霞发烧头痛,煎红糖姜开水给她吃。
大娘听说,起床点燃灯盏,披件衣裳就起来。到灶房的火炕上,取了个棕口袋,取出纸包,开了几层,拿了一砣干酥酥红糖给子英。门上取了一根陈艾,叫子英切细煨在红糖姜汤中熬。说完提着灯盏去看桂月霞,摸摸月霞的头,惊讶道:“呀!像火炭一样。”黎大娘还说“必须刮背,姑娘你怕痛不。”
“不怕!”月霞说着,解开衣服,扑卧在床上。大娘摸出铜钱,在灯盏中蘸上油,在灯火焰上烤烤,便在背上刮起来了。白嫩的肌肤一刮一条红杠杠,刮着刮着,红杠杠变成深红,再刮成紫红色。
刚刮完,李子英就把红糖姜开水端来,大娘叫月霞趁热喝,喝完,叫月霞平睡,把被盖盖好,头用毯子包着,叫月霞好好地睡。
月霞睡醒后,周身轻松多了,头不痛了。全身出汗,像泡在水里。睁开眼,看见大娘抱着衣服站在床前,好像等了好久。大娘递了一块干围帕叫月霞自己擦干后,换衣服。大娘说着就出去了。
第二天,月霞轻松多了,准备去洗汗打湿旳衣服,大娘不准,说怕把病整返火。大娘接过来去洗,叫延福陪到桂大孃耍。
一会儿,黎兴竹扯了些柴胡、升麻、水灯芯、车前草、金银花、阎王刺等草药回来,叫嫂子李子英煨起给桂月霞吃,说:“我们伤风感冒就扯这些草草来吃就好了,你拿去试试。”
延福陪着月霞,一会端药,一会倒水。还给桂大孃讲:“整凉了吹不得风,吹风怕返火。”
“一个人要懂得自己管好自己。”
“我长大了要栽好多好多竹子,当篾匠,自己找来吃。”一个失去母爱多年的孩子,遇到长辈,有好多好多话要倾诉。
桂月霞也鼓励他:“你该读书了,书中的知识多得很,只有学习才能掌握,掌握了才能运用,才能干大事。”
“嗯,我听你的话。”延福点头回应。
因病住了三天了,李子英要回家,对桂月霞说:“家里有事,我要回家。你在这里多养两天,病完全好了才回丙滩去。”
“不,病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路走。”月霞说。
“大孃不走嘛,你教我读书写字。”延福拉着她。
月霞说:“延福乖,等你读书了,来丙滩住,我辅导你。”
“大孃,你把我教好,我长大找得到钱了,我孝敬你。”延福要哭了,知道留不住大孃。延福这句话说到桂月霞的痛处,自己已经二十几近三十岁的人了,王敬国渺无音讯。桂月霞点了点头,说:“好,我一定好好辅导你。”
竹木生意萧条,金有才在家中经佑月母子。周转弟身体好,胃口好,长得一肥二胖。奶水充足,山笋喂得壮壮实实。圆圆的大眼睛,见人就笑,笑出脸上醉人的酒窝。“乖!”金有才忍不住就开亲吻。
大娘说:“小娃儿不能说‘乖’,要说‘丑’。这样的娃儿好带。”
金有才没事就抱着山笋在过道走来走去,逗娃儿玩。周转弟在他的心中,慢慢置换了黎转弟的位置。
周转弟说:“我马上满月了,你还是出去看有啥事做没有。我们这样坐地吃山空,老本很快要用完。”
“我知道。现在外面战乱纷纷,竹木生意基本没法做。许多老板都在卖‘地方’(山林田土),王七老爷病了,他的两个少爷打算卖赤水上面的地方,留合江转运栈。生意没办法,我在家里编点箩篼、斗筐等篾货来卖现钱用,又好陪你和山笋。”金有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周转弟相信金有才自有安排,就去接过娃儿喂奶。
接下来的两三天,金有才上通天坳划了许多篾丝、薄篾、框篾等半成品回来。第五天就在饭厅开始编,编的第一件篾货周转弟没见过,像一顶高大的尖尖帽,高有一丈一二,口口有六七尺,稀牙漏缝的。问是啥东西?金有才说是“豪”,安大河里过路的鱼的渔具,也是找钱的工具。还说是前些时后在乌木滩罗安鱼编箩篼时学的,想整两节来试试。
金有才讲了罗安鱼的故事:
赤水人有句老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赤水河穿赤水境域而过,在赤水河边生活的人,以船运、捆筏、漂沟、捕鱼兴家立业,世代相传,这大概就是靠水吃水咯。
罗安鱼不是专业打鱼人,他的老家在乌木滩岸边,这段河河床窄,水流湍急,流入王爷庙前转一个大弯,下面成一个大沱,鹅卵石垒成一块碛坝,在下就是一段两三里较缓的河水到荔枝溪。罗安鱼的祖父是个勤耕苦作的刨山农民,在干活时看见河里大大小小的鱼在游来游去,甚是诱人,活路紧没闲去弄来吃。一个夏天的夜晚去钓些黄辣丁、石胡子、船钉子来煮了一碗汤,肉美汤鲜。吃着吃着老汉(父亲)发话了:“好好干活路,不要去‘慕到’(留恋)整鱼,老祖先人说过:‘打鱼摸虾,饿死全家’。”罗安鱼祖父整鱼的念头被制止,眼睁睁的看着河里的鱼游来游去,看得吞口水,是要想整两条来吃才遂心。
罗安鱼祖父帮人弄过几次下河船,看见过长江和赤水河的合江段有人用“豪”来安鱼,在河边看了过仔细。老汉不准整鱼是怕耽搁活路,安鱼总不耽搁活路。于是,干活休息时砍几根楠竹带回来,一有空就花篾条,开始摸索编“豪”。
豪,是一种安鱼的工具,口大,直径大到六七尺,尾小,小到收拢用绳子一扎就封拢了,高长度有一丈二左右,很像一顶尖尖帽。豪的中间有两道须,第一道须大,从口进去用须收缩到三四尺,外边的豪体也收小了点,约有五六尺的直径。隔了两尺便安两道须,两道须的进口有二三尺左右,须篾很薄,且削尖,几乎蓬拢,进去容易,退出来就难了,豪体收至三尺,再往后就是豪尾,直径在一尺五至两尺左右。
原来在田里安泥鳅(赤水人叫鱼鳅)编了一种鱼鳅豪,二尺来长,大碗大小,有倒须,罗安鱼的祖父编得来。安鱼的豪与鱼鳅豪大同小异。
说干就干!罗安鱼祖父用楠竹划成寸三匹宽,一分厚的篾条,“捡五篾”来押,“捡五篾”是编篾活的形式,五匹篾条,绞作后成许多“人”字组成,像辫的辫子一样,豪的径篾就押在五篾中,螺旋编织,把许多篾条固定成圆柱体或锥体。
第一节豪编成了。找着一个水紧的“眼望”,在小滩的上面,把豪安在水中,豪口向下游。这是他问过合江安鱼的人,为什么不把豪口向上,要向下?安鱼人说:“鱼遁滩寻食,是往上游,都走河边,由于水紧,鱼用力划向上奔,迷戳戳的就钻进豪里去了。进了第一道须,无牵无绊,再往前行,进了二道须就无法退回来了,就被囚禁在豪尾子里。鱼游下水大都走河心。我们的豪只能安在河边上,所以,豪口要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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