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当时正值个人文学创作的巅峰期,立即敏锐地感受到这一题材的文学价值。清末和民国时期的盐商,是赤水社会和经济发展的推动者。他们在获取财富的同时,造就了赤水繁荣。他们推动了赤水河运、酿造、建筑、餐饮等行业的发展,为大量的赤水人创造了就业的机会;他们引进了先进的企业管理制度,早在清末就实行了类似于股份制的管理形式;他们出资开办新学,引进川剧,淮声、电影放映等艺术表现形式,让赤水先于贵州内地走进文明;他们和包括官府在内的社会各界都有接触,虽然有时也受欺凌,但由于有金钱作后盾,往往能影响时局;他们发财之后,或由商及儒,或捐官入仕。他们的子女得以外出读书,或学到先进的科学知识,从而兴办实业;或接触到早期革命人士,从而投身革命。作为历史题材,它除了藴含盐文化之外,还同时涉及红色文化、河运文化、酿造文化、民俗文化等,体现了题材的广度。同时黄家由盛及衰,虽然在战乱频仍、兵匪肆虐、军阀横征暴敛、同行相互倾轧的社会条件下,是仁岸盐商的宿命,但是黄家几个女人相继惨死的家庭悲剧却源于成员间的性格冲突,引发人们对人性的思考、探索,也体现这一题材的深度。
选取一个好的题材,是一部作品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构思、搜集资料、写作。谢成将小说反映的时段设定在辛亥革命到1935赤水军阀政权结束这一赤水有史以来最为动荡、发生的重大事件最多的年代。由于小说带有纪实性,搜集资料便成为重要的环节,谢成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据我所知,仅《赤水文史资料》除第六辑的《城北黄家》之外,谢成还参阅了《周西成的一生》《回忆周西成》《傅凤珩先生生平简记》《陈玉昆传》《陈玉生传》《梁业广传略》《和绍孔在赤水诱杀招安军》《留元坝春秋》等二十余篇文章。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和事件,大多在上述文章中有迹可寻。
小说于2016年10月完稿,并于2017年开始在《赤水情》上连载部分章节。由于书中大部分人物和事件均出自本土本方,且有不少赤水人耳熟能详的掌故,在坊间引起了较大的反响。
从小说完稿到2018年6月因患胰腺癌去世,谢成都在为小说《仁岸盐商》征求意见和进行修改。单是清华段传极反馈回来的意见就让他坐在电脑面前修改了十几天。他曾经计划在小说出版后将其改编为影视脚本,可惜天不假年,他未能等到小说出版的这一天。
《仁岸盐商》的初稿完成之后,谢成即将其从微信发给了我。读过之后,使我感到震惊。作为一个如此熟悉的朋友,几年间在文学创作艺术上竟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几乎超出了我的认知。如果说他在创作第一部长篇《黔边一九四九》时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话,《仁岸盐商》则标志他在小说创作上已走向成熟。和《黔边一九四九》相比,《仁岸盐商》所展现的社会背景更加壮阔;先进与落后、善与恶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复杂;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更加贴近生活;语言也更加流畅。虽然带有纪实性,却并未影响其小说特征的凸现。难能可贵的是小说藴含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对于不了解赤水民国历史和民俗的人来说,它就像一部教科书。
《仁岸盐商》的价值还在于,作品展现了特定历史时期赤水的社会形态,描绘了一群市井人物的命运。“他们都是在社会中挣扎的芸芸众生,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但他们都以牺牲生命的方式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他们中的一些人走出了自我,自发地为人类的美好而思索,而奋斗。我认为,这就是值得赞美的进步,这就是本书的价值(所在)。”(引自谢成的创作手记)
回顾谢成一生的创作历程,我为其总结出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原因:
一、有对文学不带功利性的热爱和追求,虽然屡经挫折而之死不渝;
二、有丰富的阅读量,为其带来大量的知识积淀。体现在《仁岸盐商》中,因其对赤水民国历史的深刻了解,才能像亲身经历一般将其融汇在小说情节之中,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体现在其在小说、散文、诗词等文学体裁的创作上,皆有所成就。
三、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是谢成在赤水众多文艺创作者中独具的优势。《仁岸盐商》中描述的许多赤水掌故譬如周西成的传奇人生、雨标山的道观、关于东方和尚、王伯极的传说、诱杀招安军的万人坑、内二警围城等等,都是在当年闯荡江湖时便耳熟能详。又如作品中所涉及的赤水河合江至习水土城段沿途的滩涂及水势,由于作者曾经有过拉船和修河的经历,所以能信手拈来,如临其境。而谢成自身创办、管理企业的经历,对小说中邝家父子、陈氏昆仲、段碧荪等经商、创业过程的描述也不无影响。
四、有严谨的创作态度。体现在对作品中所涉及的人物、事件、时间地点真实性的追求。在创作《仁岸盐商》时,他不但查阅了大量的文史资料,还亲自走访了一些所涉人物的亲属和知情人士。为了真实再现土城、茅台村的山川地貌及风土人情,他曾经几次赴习水、仁怀现场体察。
《仁岸盐商》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邝二娘到肉案为建房工人买肉打牙祭,肉价为每斤一吊钱,邝二娘以六吊钱买了十二斤瘟猪肉回家。我读到此处时认为肉价过高,不符合当时的币值。2018年5月我去看望他时提及此事,他已病体不支,默然未有表示。后来在他最后发给我的文档中,发现有几则创作手记。其中一则是关于对当时币值的计算。原文是:“一升大米六十至八十文,一吊应为一千文,一升米为四斤,每斤二十文,猪肉或为八十文一斤。”说明他过后重新考证了当时的币值,发现了作品中的疏漏,其一丝不苟的创作态度让人感动,只是他已经来不及去做更改。对于作品来说,它成为一个瑕疵,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段不能忘却的纪念。
谢成取得成功的最后一个因素是他的勤奋。当人们对他的作品阅读品鉴、或褒或贬的时候,很少有人了解他所承受的压力和品尝过的艰辛。创作《黔边一九四九》时,适逢他接下河滨中路的开发任务。当时的河滨中路开发说得上是赤水最大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投资上亿,仅土地出让金就需支付2700万元,其压力可想而知。创作《仁岸盐商》之时,正值房地产市场疲软,他所开发的福康大厦出现资金紧缺。虽说当时他已经把公司的经营交给了子女,此时也不得不出面应对危机,常常深夜才能坐到电脑面前敲打键盘。他曾经告诉我:“其实创作最辛苦的莫过于抵御世俗的诱惑而忍受孤独和寂寞。当人们在打牌、饮酒、寻欢作乐之时,你得一个人去构思、去寻找灵感。有所为得有所不为,为了实现自己的文学梦想,这是不得不做出的牺牲。˜所幸的是,他的辛勤终于获得了回报;不幸的是,过度的辛劳终于压垮了他在艰难的岁月里饱受摧残的身体。
谢成曾经于2007年担任过赤水作协的顾问,于2012年担任过赤水诗词协会的会长,为赤水的文化事业作出过贡献,在此不予赘述。
谨以此发言寄托对挚友谢成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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