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向历史深处纵横辐射的厚重之作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应昌    阅读次数：35881    发布时间：2024-10-19

前面说过,邝家的命运在《仁岸盐商》中既是描写的主体内容,也是一条线索，也就是为展示赤水这个极为特殊的县份在政治、军事、经济、民俗、道家文化、佛家文化乃至于原始巫术等要素为一体为主线。邝家就象一挥成长过程的大树,它既把根部扎得很深,又随着最大的过程不断长出横向枝杆。就纵向而言,本书通过邝登高带邝杏生到自流井沿路见各种商务关系人士的路途中谈到赤水的悠久的历史,通过茶馆里说怀书的艺人导生从四川保护运动到武昌起义的辛亥革命过程。就横向而言,通过邝登亭因地基与王子文产生纠纷,引出辛亥革命中诞生贵州自治派领袖人物的斗争故事,通过邝杏生和王成义入伙做生意，和邝杏雨同王成义的生死相爱,引出受“三民主义”影响，一心想“实业救国”的留洋生王成义和他的同窗挚友陈玉生和陈玉昆的故事,通过邝登亭建房,引出木匠师傅上茅山的传说；通过邝登亭为求邝家平顺请云鹤道人做法事,以后又因邝登能、邝杏雨、邝杏生先后之死而请云鹤带他的一班人马事前来做道场,引出道家文化；通过邝杏雨同亲姨表妹凤闺的亲切关系,引出凤闺在其兄被冤杀之后母亲眼瞎哭气绝而死,在其亲人或亲友一个离她而亡的残酷现实中她无师自通成了串走阴阳西界,为众生观花请神的新一代巫婆,从中导出复活了的原始宗教文化；通过杏生行船遇难在苗家生活大半年,引出苗家出了自卫而孕育的蛊书原始文化；通过杏生和王成文的茅台之行,引出贵州境内穷艺人生存的艰辛与苦难；通过邝二娘在杏生死后为保住家业从邝幺娘之女嫁到段家而所生之子过继为杏生义子,引出段家好几代祖先到赤水后的发展史,又进一步引出书香弟子段十爷的革命活动；通过邝杏生的长女邝振华受段十爷和大老表梁业广的影响走上革命道路,引出梁业广等一系列革命家的活动；通过航道运输,尤其是邝杏生和王成义从茅台运酒那些触礁船毁人散事件,引出项帮昆这个特殊人物等等。项帮昆之所以特殊,不仅他是邝杏生舅舅的儿子,而且这个人古道热肠,急公好义,为人灵活机变,善于在争斗激烈的各种政治势力中周旋,能在乱世之中从一般船工做到舵手再到一个盐帮帮主和赤水商会会长。自当上会长之后,他巧妙地、不露声色地为盐商从事革命工作的后代化解一次次危机,甚至调动一切关系将陷入牢狱之实的这些年轻革命后代营救出来。总之,他当会长,可以说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从《仁岸盐商》这部书的结构看,项帮昆原本是从邝家这棵大树生长出的一个枝丫,但这枝丫却越长越粗壮,后来取代树杆成为树枝上的主干。

作家谢成在描写邝家的命运时,横生出如此多的枝丫,凡是从辛亥革命到长征这段历史所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战争、商务、婚姻、传统道佛文化乃至原始巫术文化等等都无一例外的涉及了。作者把这些仿体与主线不相关的事都写进去了,是不是表达多种主题呢？从本书的主线与这些文化相关的内容来看,作者就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从社会形态的角度表现赤水这二十多年的历史变迁。社会形态是一个表达事态多样性和广泛性的名词。把社会形态作为反映社会历史变迁的写作内体主体,在中外文学史上并不多见。从我的阅历来看,成都的作家李劫人的《大河三部曲》可称得上是从社会形态表现历史变化的三部曲。李劫人的这部三部曲,无论是书中的人物还是情节,都没有内在的联系,但三部曲合在一起,我很能享受到社会风气的演变。可能是生活的地域关系和作家本人的有限经历的关系,李劫人三部曲所表现的社会形态仅限域邻里之间的礼尚往来和家长里以及一些风情民俗。相较而言,谢成的《仁岸盐商》在社会形态方面的内容表现要广泛得多。即使不算全面的社会形态描写,都会让当代著名作家和学者的刘心武感慨“李劫人是被严重化的作家”。《仁岸盐商》可称得上是一部反映赤水特殊年代的社会百科全书。我阅读这部作品,仿佛走进一座流光异彩的社会与历史的博物馆。

二

邝登亭带儿子邝杏生到自流井的沿途中讲了一番赤水盐运的历史,其中提到川盐入黔的税收是清廷的肥水,因此允许比间播形进的运输与销售。张百万的祖先张淳捷足先登,稳居榜首,已有二百六十多年仍是赤水四大盐商的首富,仁岸之所以成为首岸,是因为“仁岸到贵州腹地运输线最短,但水运域最长。因此运量大,成本低。虽然经过数次起滩，但综合起来,效果仍然最好,所以号称首岸。销区不仅覆盖了贵阳、安顺,还直达黔西南兴仁、兴义，生意红火时赤水河上简直是桅樯林立,盐船首尾相接,纤夫结队,赤水号子此起彼伏,响彻云霄。赤水城客商云集,百业兴旺,酒市勾栏，夜夜笙歌。那银子就像赤水河的水哗哗地在河里流淌,哪怕你是一个只有力气的控船人,跑两趟生意下来,都可以大酒大肉地吃喝一段时间。”(85页)

这段文字可以说既描述了赤水因盐运带来的繁荣,也交代了这种繁荣持续时间的远久,整整两百多年。朝廷允许民间从事盐商的运销,势必会激发全国各地有头脑有胆识的商家成群结队的到赤水来开埠建铺经营盐巴和为城市各类人所需要的各种商品。《仁岸盐商》中提到以禹王官和别的会馆,就是来自别的省份的商人到赤水后为家乡人提供食宿方便而建造的馆所。全国四南八方的商人到赤水,除了商务上的交往,也会在生活、习俗、文化等方面交流融汇。久而久之,通过婚配而繁衍的几代人,就会形成赤水特有的包客、开馆、豁达、互助的文化个性。这种文化的性格特征,在项帮昆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项帮昆不管他如何圆场与权变,但他内心的出发点始终是不变的,那就是要尽自己能力和条件的范围,帮助商蓝受难的后代,尽自己权力所及以可能解救那些陷入政治危机中的赤水人。他本身读的书并不多,但他懂得教育对盐商的下一代的重要性,所以他能随机应变地趁周西成离开赤水入驻省城成为黔人之首的兴奋劲,随机提出在赤水办中学的请求,周西成当即应允,而且当场命名为“省立二中”。项帮昆不是共产党人，他也未必赞同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但在他已知或预感到作为共产党员的段雪笙和梁业广即将被周西成抓捕时,他立刻叫他的侄子项怀玉前去通知他们赶快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