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松右紧……”表哥在车掉一处高悬的架子之后,朝我说。
所有师傅在工地上的工作进度都令人满意,这也让我伸腰环视时显得力不从心。但我不能连第一颗螺丝钉也解决不掉,这不像男人的做派。我告诉自己,螺丝钉不被拔出,我就提前将自己从工地劳动队伍里拔出来,免得吃尽苦头还滥竽充数。
原来是那颗钉子被日晒雨淋腐蚀出斑斑铁锈,难怪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很难拔出。后来的一系列螺丝钉,即便我再面临钉子岿然不动安如山的处境,也还是终究被我驯服了。当阳光破天荒地从山野上的天宇倾斜而下时,攀爬游走在摇摇欲坠的钢架上的民工们,都一个个来了心情。“太阳出来爬山坡”的歌词开始被表哥吟唱,而另一些民工则唱起了十八摸。
一切看上去都平淡无奇,太平自在。但表哥后来的一声尖叫,也多少吓坏了在场那些躬耕在钢架螺丝钉周围的技工们。原来是表哥在撤掉一组钢管时险些没控制住那根足有十多米高的钢管,这样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小孩也可以臆猜到,摇晃的钢管很可能会反弹回来,将还攀走在高处钢管线上的人射入大地。从钢管上坠落将会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地球吸引运动,十五六米高的架子整体也会随技工身体的降落而觳觫抖动。一切都显得那么杀气冲天。我朝这一刻惊魂未定的表哥看了眼,觉得他此刻像极了刚从猎人枪口间逭逃出来的小鸟。
“你小子,大意不得哦……”那些扯玩笑的同伴们,这时拿表哥开涮,说他昨晚不该去山顶寻欢,要不是一夜五六炮的过度消耗体力,一般人是很难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往前递进。总算是正午莅临。在前往公司总部食堂的路上,表哥还心有余悸地给我描述到搭架子时存在的各种风险。我承认现在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存在风险,只是这种工地风险是一目了然的。但这里诱人可口的薪金还是会让农村出门求财的青年伙计们,铤而走险。像表哥这样的标准乡里娃,是从来不惧怕这种威胁生命的挑战。因为任何的威胁也没有生存本身所带来的压力更具有震慑力。
11
食堂里那些就餐文雅穿着讲究的男男女女,再次让我感受到大学教育带来的孱弱与无奈。我又何尝不似这些常年呆在温室里审阅文件的乡里娇娃呢?但现在回忆起来,我却对此胃疼心烦,尤其是那种院内生活,压抑而恶臭难眠,与工地上宽敞广袤的精神面貌比较起来,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更何况在茅台那种乌烟瘴气的镇上氛围里娇弱地翻阅病历和药丸子,这是多么的年迈体衰。我很快就离开了那家食堂。
我和表哥漫步在乡村公路横冲直撞的地方,瞭望这片山坡和对面山坡上,随处可见的施工基地像病菌般地熊熊燃烧着。表哥觉得这片土地被刨得坑坑洼洼,而这里原本该是富饶而恬静的,这些位置该是土埂,这是田畴,那些是河湾,再远处则是烟雾人家。当我们路过那边的推土机和挖挖机以及大型搅拌机时,表哥向我描述了这些机器设备对一个建筑公司的重要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直接成为公司彰显实力的雄厚证明。不过,从这些机器的停工可见,这个大型建筑公司已濒临倒闭。
“为什么?”我问。
“国家需要那么多的酒厂吗?”表哥直入主题一针见血。
茅台镇已是闻名全国的酒镇,现在二合镇也在大兴土木筹建酒厂,而这眼前千疮百孔的土地即是最好证明,这只能证明二合镇高层领导的经济策略有所失败,而那些浪费掉的钱财以及土被的无休止破坏,却是酒厂的经济效益所远远无法赚取回来的。
“这就是得不偿失的举措……”当我们早早地将那蛇游般绵长起伏的钢架撤掉之后,我们一行八九人已翻爬上半山腰的那条乡村公路上,等待早晨接送我们的那辆私家车前来报到。
那夜我们回到了早先休憩过的那个工地上。在晚餐桌前,我再次品尝到那种可口可乐般的佳肴美味,这正是我劳累车螺丝的主要原因。当所有人都洗刷完毕,床头的播放机传出来高亢的乐曲。最先,我以为是香港传进来的武侠片,又或许是欧美大片,不虞,每逢工地上新闻联播时间结束后,黄色影片就开始登陆各位工友们钢铁般强健的身体内部,去搅拌出他们那种洪水野兽般猛烈的原始欲望。这种欲望就像泥浆,像钢管上的水珠,像春雨和混泥土在谈情说爱时的不可收拾。
我自然也没能拒绝掉这种肌肤之亲具有的超强诱惑力。在观看到那些猛烈的肢体语言如何走进大脑并变成淫念源头的过程中,我始终徘徊在欲望与抵制间。就像是我体内居住着两个敌人——天使与魔鬼!我甚至欲望和影片中的肉体女人媾交,却觉得这就像是魔鬼带来的罪恶。而那种尖叫的呻吟,也在深深地困扰着我的心智,让我在回忆医院护士们的靓丽身材时心内轰轰。我甚至开始回忆起白昼下表哥和我的那番谈话。他说,一个男人是需要早点成家,结婚早才有希望。他的证据是比我小十岁的小伙子现在已孩子满世界里跑了。这个由女人叫床的声响所带来的泛滥想象,总是以似曾相识的梦境和折磨,来重新接近我,并带给我新一轮的心理伤害。我不得不正视曾经医院里的僵化生活,和个人的自闭。多少年过去了,不虞这种难逃劫数的心事还是终究在这里将我擒获,使我不得不重新学会吸氧运动,和调整心态。
我是辗转着昏睡而去的。醒来时,床单湿透一团。我心内尴尬,在工地的水泥地板上来回旋转,扭动昨夜被掏空过的身子。我觉得自己这一刻像极了那些被车掉螺丝钉的钢架,形将崩溃。
12
当我回到医院里,我整个人随心飘远不在状态。我的耳畔始终炫耀着那些女人的嚎叫声。而当天夜里,我需要协助临床替杜医生值夜班。听说他出差去了,可能是一个礼拜,又或许去本科学习了,反正他的离辞在二楼护士们心中产生过不小蹿动。护士们娇滴滴地遗憾表态,杜医生的离别会让医院一下子陷入僵硬静默之中。我对此一无所思,在这所社区医院里,我从来都显得对人冷漠而疏远。也许我向来都是这样。在我从事着那些毫无意义的作假工作旅途中,公卫需要的健康教育宣传和健康知识讲座以及健康主题日咨询等这些活动,都让我感到烦腻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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