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意之境:在 “兴废” 与 “永恒” 中照见历史哲思
好的咏物诗,总能超越 “物” 的表层,抵达 “意” 的深处。《千里逢迎滕王阁》的高明之处,在于它不仅写了 “阁之形”“文之魂”,更在 “阁会老、文不朽” 的对照中,提炼出 “兴废有常,精神不灭” 的历史哲思 —— 这种哲思,让诗歌跳出 “怀古” 的窠臼,有了观照当下的力量。
诗中反复出现的 “兴废” 与 “永恒” 的对照,构成了哲思的核心。“几度兴废犹崔嵬” 与 “翰墨琼瑰传百世” 形成第一层对照:楼阁的砖木会朽(“兴废”),但建筑的形制与精神象征可以长存(“崔嵬”);物质会消亡,但文字与精神可以不朽(“传百世”)。这种对照,暗合中国文化 “形灭神存” 的智慧 —— 就像孔子所言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流水是 “逝” 的,而 “不舍昼夜” 的精神是 “存” 的;滕王阁的砖木是 “逝” 的,而 “青云之志” 是 “存” 的。
“楚天极目怅辽阔,岁月无声自泫然” 与 “豪气直冲青云间” 形成第二层对照。“怅辽阔”“自泫然” 是面对历史长河的渺小感 —— 个人生命如 “津渡帆船”,转瞬即逝;但 “豪气直冲青云” 是超越渺小的精神力量 —— 当人将个体理想融入 “古今皓月” 般的永恒价值,便能在 “岁月无声” 中留下回响。这种对照,回应了《滕王阁序》“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的感慨,却比王勃多了一分 “积极”:王勃在 “盈虚有数” 中流露悲感,而胡邦霖在 “岁月无声” 中强调 “豪气”—— 因为他知道,只要 “青云之志” 不灭,人就可以与 “无穷宇宙” 对话。
最动人的是 “南浦清波摇玉觥,北郭炊烟袅袅旋” 与 “老当益壮纵千里” 的对照。“南浦清波”“北郭炊烟” 是人间烟火,是 “寻常日子” 的象征;“老当益壮” 是精神追求,是 “非凡理想” 的写照。诗人没有将 “烟火” 与 “理想” 对立,反而让它们在诗中共存 —— 滕王阁既见证 “玉觥宴饮” 的热闹,也见证 “炊烟袅袅” 的安宁,更承载 “纵千里” 的豪情。这暗示:“青云之志” 不是脱离现实的空谈,而是从 “人间烟火” 中生长出来的力量;就像滕王阁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立在赣江畔、接 “苍源” 连 “五湖” 的实体,它的 “高”,正源于它的 “实”。
这种哲思让诗歌有了当代意义。在快节奏的当下,我们或许很少有 “临阁极目” 的闲情,但 “穷且益坚” 的韧性、“不坠青云” 的坚守,依然是需要的精神养分。胡邦霖通过滕王阁的故事告诉我们:无论是一座阁、一篇文,还是一个人,真正的 “永恒” 不在 “永不衰老”,而在 “能被记住、能被传承”—— 阁因文被记住,文因精神被传承,人因理想被怀念。
四、艺之妙:从 “化典” 到 “造境” 的古典创新
作为一首古风长诗,《千里逢迎滕王阁》的艺术成就,体现在对古典传统的 “守” 与 “创”—— 它既扎根于《滕王阁序》的文化土壤,又以当代视角赋予旧意象新生命,在 “化典” 与 “造境” 中展现出成熟的诗艺。
化典的 “活” 是其显著特点。全诗对《滕王阁序》的化用多达十余处,但没有一处是生硬照搬。“落霞孤鹜共颉颃” 化用 “落霞与孤鹜齐飞”,以 “颉颃”(鸟飞上下)的动态感,让静态描写有了画面张力;“秋水共长天色岚” 化用 “秋水共长天一色”,以 “岚”(雾气)替代 “色”,为水天相接处添了朦胧美,更符合 “远眺” 时的视觉感受;“襟带三江连五湖” 化用 “襟三江而带五湖”,保留 “襟带” 的比喻,却以 “连”“接” 强化空间的贯通感,让地理描写更显开阔。这种化典不是 “复制粘贴”,而是 “再创作”—— 诗人像一位熟练的匠人,将原典的 “木料” 拆解重组,造出既见古韵、又含新意的 “新阁”。
意象的 “聚” 与 “散” 处理精妙。诗中意象可分为三类:“建筑意象”(翘角飞檐、琼楼、朱辕)、“自然意象”(落霞、孤鹜、秋水、赣水)、“人文意象”(子安翰墨、白傅诗笔、玉觥、晨钟)。这些意象在上篇 “聚” 于 “阁之形”——“翘角飞檐” 接 “烟波浩渺”,“琼楼” 映 “落霞孤鹜”,建筑与自然交融;在下篇 “散” 为 “文之魂”——“白傅诗笔” 与 “青云之志” 呼应,“晨钟” 与 “翰墨琼瑰” 共生,人文与精神贯通。聚时如 “赣水汇流”,意象密集而有序;散时如 “星驰俊采”,意象疏朗而有神。这种 “聚散” 让诗歌既有 “横看成岭侧成峰” 的丰富性,又有 “一脉相承” 的整体性。
节奏的 “缓” 与 “急” 相映成趣。写自然景致时,多用 “氤氲”“浩渺”“袅袅” 等叠词,节奏舒缓,如 “南浦清波” 漫流:“氤氲雾霭凝紫气,烟波浩渺泛漪澜” 读来如观水墨画,留白充足;写精神力量时,多用 “震九天”“翼飞天”“冲青云” 等动态词语,节奏急促,如 “赣水惊涛” 奔涌:“笔落雄文震九天”“青云之志翼飞天” 读来如闻鼓角,力量充沛。缓时见 “境”,急时见 “气”,一缓一急,让诗歌既有 “秋水共长” 的从容,又有 “豪气冲天” 的激昂,恰如滕王阁 —— 既能容 “流觞赋诗” 的闲雅,也能载 “纵论天下” 的豪情。
结语:阁是文的碑,文是阁的魂
读罢《千里逢迎滕王阁》,仿佛重登赣江畔的高阁:脚下是 “几度兴废” 的砖木,眼前是 “落霞孤鹜” 的旧景,心中是 “青云之志” 的新思。胡邦霖没有停留在 “怀古” 的表面,而是抓住 “阁以文传,文因阁耀” 的核心关系,让滕王阁从 “历史建筑” 变成 “精神符号”—— 它不仅是王勃的阁,是白居易、杜牧的阁,更是所有心怀理想者的阁;它不仅是唐代的阁,是宋元明清的阁,更是当代人的阁。
诗的结尾 “翰墨琼瑰传百世,俊采星驰耀千年”,道尽了 “阁与文” 的终极关系:阁是文的 “碑”,让文字有了扎根的土壤;文是阁的 “魂”,让建筑有了飞翔的翅膀。这种关系,恰如文化传承的本质 —— 物质载体会老去,但只要精神血脉不断,“俊采” 就会如 “星驰” 般代代相传,永远 “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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