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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医院迁了新的地址,段洁茹跑到医院上上下下转了几圈,都没有见到肖耀南,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导团留守处。她刚在政治部办公室坐下,令狐立转了进来,道:“看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谁招惹我们的小美人了?”
“去去去。”段洁茹生气地挥着手,“别来烦人了。”
令狐立转身向外走,段洁茹叫住他:“哎,情况报告上去了,上面有什么回复没有?”
令狐立摇了摇头,寻思道:“我估计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上面还得请示才能做出答复呢。”
“答复我们干什么?我们只是汇报情况,既不能做出决定又不能处理问题。”段洁茹气恼地道。
“对啊,如果上面做出了决定,一定是转给了有权力的部门或者有权处理这件事的人。”令狐立想了想,忽然舒展了眉目,笑道:“这么说来,咱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以高枕无忧睡大觉了。”
段洁茹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高枕无忧睡大觉?教导团解散,留守处撤销,你端着饭碗上哪儿要饭?是随第三营上前线呢,还是重新报名参加抗日部队?”
令狐立被泼了冷水,显得垂头丧气的,道:“我一个中校团附,不可能去当第三营团附吧,重新报名参军?叫一个堂堂的中校去领六块钱的饭钱、二角钱的草鞋,那不是羞辱我么?”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还知道什么叫羞辱?”段洁茹鄙夷地道。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转回西安去,要求加入军统西安站,看那里能不能给我们一碗饭吃?”
“得了吧,你,得了一支鸡毛,还真以为是令箭?”段洁茹道,“我们不过是他们发展的编外人员,替他们搜集一点教导团的情报,领几块钱的补助,也就是凭着教导团这块牌子,蒋委员长的一块心病,人家还看上我们,教导团遣散了,心病解除了,还要这毛毛医生干吗?”
“莫非还真是卸磨杀驴了?”令狐立一屁股在炕上坐下,急道,“那么说来,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报国无门了?你有什么好法子?”
“如今之计,我们要安身立命,想过人模狗样的日子,还得依靠教导团这棵大树。”
“嗨,嗨,说话好听点不行吗?什么人模狗样,你好歹是个中央日报社的记者,我好歹是个中校团附,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令狐立道,“教导团这棵大树要立起来,关键还得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军事主官还在,一个是基本部队还在,如今这两者都没有,凭我们留守处这几个人去招兵买马?谁卖我们的账?”
“是啊,即使西安把补充人员送来,如果没有主官,没有基本部队,肯定就会送到前线去补充其它战斗减员部队去了。”段洁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又去了军部战地医院,医院转移到城外山村去了,但我去那儿转了几圈,都没有见到肖团长,外面盛传第二战区阎长官已令军部秘密处分他,不知是否属实?”
令狐立陡然色变,疑问道:“不会吧,虽然有这种传言,但阵前杀大将得名正言顺吧,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岂不是打击积极抗战的官兵士气吗?”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是因为他们把他隔离起来,我一时访不到吧。”
令狐立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哗地抓了起来看了看,又猛地拍在桌上,惊叫道:“老天,你这不是有意给教导团找麻烦吗?”
“什么找麻烦?”段洁茹一愣,瞟了一眼报纸,“你是说报道我团在敌后游击的战绩吗?这是什么麻烦?许多将官都说这篇报道写得好,能够鼓舞前方将士士气振奋后方民众人心呢,中央日报社方面已经来电,说将要发表这篇通讯,只是我觉得奇怪的是,同是关于教导团的,他们却不同意发表关于肖耀南团长复活归来的消息。”
“你也真是,中央日报前不久还发表了大肆渲染肖团长指挥艺术及牺牲情况的通讯,如今又要他们报道他复活归来,前后自相矛盾,即使像中央日报这样经常发表虚假新闻、荒唐言论的报纸,也不会再为这种荒唐事吧?”
因为报道是段洁茹采写的,在她听来,令狐立团附的话就是指桑骂槐,明里是说中央日报,实则是批评她,脸不觉红透了耳根,嗫嚅地辩解道:“我采写的报道基本都是实事,只是肖耀南团长负伤,没有牺牲,谁又料得到呢?这样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南口抗争的时候,第十三军军长向南京发报,说‘罗芳珪全团殉国’,南京上海各报随即刊登,事后证实,罗团长只是被炮弹轰塌掩蔽部负伤,后经治疗而愈。”
“结果失实而全部虚假,不过,或许因为罗团长这件事,对于我们肖团长还是好事情,因为战场通讯不发达,情况复杂又瞬息万变,出现错误也在所难免。”
这还算是几句公道话,段洁茹听入耳朵里去了,眉目也柔顺了许多,舒展了许多。令狐立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心里一紧。
“目前各方面都在看着教导团,或许有人正想抓教导团的把柄,你这篇报道不就是把刀把子送到人家手里,为处置教导团找到理由了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段洁茹气恼地道,“传言说教导团有部队向北投敌了,有人说教导团有人投向八路了,我只是想利用这篇报道澄清一个事实,教导团这几个连队,是奉令迂回敌后,给了敌人重大打击,给敌人运输线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令狐立抢过话道:“也有可能给我们教导团自身造成很大麻烦,因为教导团是奉令赴东山阻敌,你不老老实实呆在那里打阵地战、防守战,跑到敌后去干什么?岂不是违反了军令?作为军人,我想你该明白违反军令的后果吧?”
段洁茹想到此事可能给肖耀南造成的麻烦和伤害,突然像落进冰窟里,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失神地问:“令狐团附,你说这事怎么挽救才好?”
“挽救?我们两个小喽罗挽救肖团长?”令狐立冷笑一声,“螳臂当车?”
“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束手待毙?”段洁茹急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令狐立站起身,托着下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段洁茹紧张地注视着他。门外一声报告,令狐立叫了一声进来。留守处副官走进屋子,行了军礼后报告:“令狐团附,师后勤处前天给教导团运来一批补充弹药,第三营来电询问,能否把这批弹药分配给他们?”
“弹药?”令狐立看着副官,道:“第三营正在和敌人作战,急需弹药,当然分配给他们。”
副官把文件递上前,令狐立接过来,飞快地在上面签了字。副官接过签字的文件走了,令狐立兴奋地坐了下来,看着段洁茹懊恼地拍了拍桌子:“你看你看,我们真是急昏头了,到处去抓救命稻草,连站在身旁的佛脚都忘记抱了。”
“佛脚在哪里?”段洁茹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本军本师啊。”令狐立笑道,“我们教导团并非孤立无援的,本军本师是我们上级,也是庇护所,从源渊上来说,张、杨将军发动西安事变,本军和本师与教导团是盟军,关键时刻也不会撇下教导团不管,再说了,本部的团长归队,理应向本军师长报告,是否违法,也应当由本军师长依法处置,我想南京方面没有回我们的电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对对对,”段洁茹兴奋地拍着手掌,“牛马还护犊子呢,本军师长还能不护自己的部下?再说,其它人看在军师长的份上,还不礼让或者说忌惮三分?”
令狐立说:“事情到这里就有办法了,除了向本军师长汇报肖团长的事,另外你要想办法,把肖团长归来的消息发布出去,外界知道了英雄肖团长归来了,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确凿的罪证,谁敢让他秘密消失?”
“可是,如果报纸方面不接受这个消息呢?”
“中央日报不刊登,可以找地方报纸啊,政府的报纸不刊登,不是还有共产党的报纸,香港的报纸吗?你搞新闻吃饭的,难道在新闻界里没有一点关系网?”
段洁茹一颗悬着的心早已放心,此时得意地笑开了,问:“你就不担心上面找理由开了你的差?”
“开了我的差?我还有中校团附这个饭碗呢。”令狐立笑应道,“他们不回答,不就是默许我们自由行动么?”
“真是一条狡猾的狐狸。”段洁茹笑骂一句。
“狡兔三窟。”令狐立站起身急着朝门口走去,道:“我给军部和师长电话汇报去。”
段洁茹想了想,翻出稿子伏案在桌上重新抄了几份,然后走到隔壁的勤务室,道:“中士,请开车送我出门办个事。”
中士开着吉普车把段洁茹送到邮局,把几份稿子交邮局发报之后,两人又一起来到军部战地医院。
段洁茹走进院子,沿着靠山边的窑洞寻找。见她神情可疑,一位护士走过来,问:“少尉,请问你找谁?”
段洁茹见是先前见到的护士,心里一愣,仍然亮出了记者证,道:“我是中央日报社的记者,听说被追授为少将的英雄肖耀南团长在此住院,读者和全国的民众很关心他的健康,急切地想知道肖耀南团长是如何历尽艰险回来的,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所以派我来采访他。”
“是吗?”郑天真看着记者证,又打量着段洁茹,认出了就是前些天曾经来探望肖耀南的女军官,温和地道:“我们这里没有肖耀南这样一位伤员,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是不是已经出院了?总之目前没有这样一位军官住在我们医院。”
段洁茹道:“我们从军部得到确切的消息,肖团长是住进了军医院。”
“那我只能说,少尉同志,你所得到的确切消息并不确切,如果你怀疑我所说的话,你可以让那位提供确切消息的领导来找我。”郑天真微笑着把记者证递还给段洁茹,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对不起,失陪了。”
段洁茹看着郑天真美丽的背影,气愤愤地骂了一句:“骗人还不脸红,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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