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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战队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斯力    阅读次数:111911    发布时间:2014-04-01

4

 

“真是活见鬼了,我的病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阵亡的团长、国民政府追赠的少将?”面容俊俏、身材高挑的漂亮女护士郑天真把体温表塞进肖耀南的腋下,拿起肖耀南的治疗卡,认真地看了看,又仔细打量着肖耀南,娇洁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你叽咕什么?谁阵亡?”肖耀南是昨天夜里住进第六十一军战地医院的。因为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计划把东山战斗的经过详细地记录下来。他靠着床头,面前摆放着笔记本,手里握着笔,思考着从哪里开始写起。他听不清护士说些什么,抬头打量着护士,她娇好的面容和纯真的眼神,一下子就把他给打动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让人感觉如此亲切的美女。

“没什么。”郑天真见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居然脸红了,手脚有些慌乱,低着头插好卡片,问道:“您,真是肖耀南?”

肖耀南认真打量了她一眼,心想这么机灵的护士,怎么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呢?反问道:“卡片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吗?我不是肖耀南会是谁呢?”

“可是,可是,”郑天真轻轻地咬着嘴唇,这一细微的小动作看起来竟然给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和可爱。肖耀南不觉哑然失笑,温和地道:“可是什么?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郑天真闹了个大花脸,迎着他的目光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难道不是你问我是不是肖耀南吗?”

郑天真扑哧一笑,掩着樱桃小嘴道:“你是大个英雄,我不是怕有人冒名顶替吗?”

“什么大英雄,不就是抗日作战受伤?住院治疗,这可是真真实实地痛在自己身上,遭罪的事情,有什么可冒名顶替的?又不是领受什么好事情。”

“谁知道呢?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的不是?”郑天真取了体温表看了看,边记录边抛下这么一句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准备去别的房间给伤员量体温。

肖耀南把目光从她窈窕的背影和美丽而修长的腿上收回来,放下了笔记本,双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意犹未尽,心想,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儿。他一向对医院心怀恐惧,这会儿觉得住院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这间病房摆了三张床,只有他一个病人,看起来很空落也很寂静,不过,在这么清静的环境里,他可以把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混乱状况好好地梳理一番。

门口一个身影晃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请问肖耀南肖团长住这间病房吗?”肖耀南一愣,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郑天真护士急道:“不,不,这个病人特殊情况。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段洁茹边问,边把头从门边探了过来。肖耀南见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也轻轻抬起手挥了挥,算作招呼。

“这是个特殊病人,上级命令对采取隔离措施。”郑天真用身体遮挡住门。

“为什么要隔离?”

“他,他,”郑天真回头看了一眼,憋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伤寒,严重的伤寒。”

“哦?”段洁茹轻声一笑,“我怎么听说他只是受了伤呢?”

“受了伤又感染了伤寒。”郑天真不善于和外人打交道,更不善于和记者打交道,急得满头是汗。

“好吧好吧。”段洁茹作投降状,似乎有意隔着门和肖耀南说话,道:“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回来了。”

“你是谁?”郑天真警惕地问。

段洁茹笑道:“中央日报社记者段洁茹。”

“你知道他是谁?”郑天真追问一句。从她的语气里,似乎接受过什么命令或受过什么人的嘱咐。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前线归来的抗日将士,我们的抗日英雄,作为一名记者,我们需要采访这样的英雄,宣传他们的英雄事迹,激发全国人民的抗日斗志。”段洁茹振振有词。这种语气,才是肖耀南所熟悉的段洁茹。虽然他和段洁茹只隔了不多的时间没有见面,却好像隔了很久一样。战争把时间改变了,也把人的思想和情感改变了。

郑天真显得很难堪很无奈,道:“我知道了,待病人康复之后,你再来采访他。”

“行,再见。”段洁茹道,站在院子里隔着窗子挥了挥手,“再见。”

肖耀南懂得这后一个再见是对他说的。段洁茹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外表纯真、心眼儿很多的记者,工作能力和应付复杂环境的能力很强。一年前,肖耀南自从在西西公馆里第一次见到她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视野之内。那时候她还只是新闻系毕业的见习记者,后来投下中央日报社旗下当了正式记者,就一路跟踪采访教导团所属的第三十八军,尤其是采访报道教导团的活动。当教导团开赴山西进入东山阵地,她也作为战地记者上了前线。从与教导团,及和他的交往来看,他们可以说是患难之交了。可是,在内心里,肖耀南总觉得在这个外表纯真的记者身上,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不过,在他刚刚冒着死亡威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安全回归后方的时候,她的及时出现,仍然令他感到无比惊喜,对他的心灵也是莫大的安慰。

郑天真走进病房,道:“医生待会儿来给你检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马上进行手术,你准备一下。”

“我有什么准备的?”肖耀南把双手在床上摊开。郑天真笑了,道:“心理准备也是一种准备。”

“一个小小的手术,你搞得跟打恶仗似的,好像交待要做好牺牲准备。”肖耀南笑道。

郑天真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情况跟其它人不一样,有点特殊。”

“伤势特殊还是身份特殊?”肖耀南追问了一句。

郑天真一愣,敷衍道:“两者兼而有之。”

肖耀南问:“刚才在门口的人是谁?”

“中央日报社记者。”郑天真也不看他,“那女记者似乎对你的情况很了解。”

“记者?”肖耀南故意鄙夷地道,“一帮喜欢造谣生事、惹是生非的记者。”

“对对对。”郑天真还真是天真,仿佛和他找到了共同语言,“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常听老师说,防贼防盗防中央日报记者,这帮家伙走到哪里,矛盾就出现在那里,警察和特务也会出现在那里。”

“记者很多就是从事间谍工作的特务。”这话只是在肖耀南脑子里转了一下,没有转出来。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领着两个年轻的实习医生走进病房,郑天真叫了一声:“肖医生。”让开身子肃手立在一旁。肖医生站在床边,把肖耀南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番,问:“你就是肖耀南?”他怀疑的目光令肖耀南心里很窝火,赌气地回敬道:“我不是肖耀南,你认为我应该是谁?”

医生没有回应他的话,命令两个助手:“把他的绷带解开。”两个助手上前就要解开肖耀南头上的绷带。郑天真连忙制止他们,道:“不,头上的伤很轻,需要手术的是小腿。”

助手把小腿上的绷带解开,肖医生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变得越来越严肃,令肖耀南心里直发毛。肖医生把脸转向郑天真,道:“这个伤员怎么留在这里,为什么不送太原?”

“这是军部的命令。”郑天真道。

“军部管打仗的事,怎么管伤员的事?”

“军政不分家,军部什么不管?”郑天真回敬了他一句。

肖医生被呛了一口,一时语塞。回头看着肖耀南的腿,道:“要保住性命,只能据掉小腿,准备手术。”

肖耀南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心底透心凉,直叫完了完了。郑天真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大胆地道:“肖医生,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这次肖医生倒是很干脆。

“腿是军人的生命,肖将军,”郑天真看着肖耀南迟疑地道。

“不,我只是上校。”肖耀南纠正道。

郑天真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肖医生看了肖耀南一眼,道:“在医生眼里,所有的病人都是病人,不管他是士兵还是将军。”

郑天真道:“肖将军的腿只是轻度感染,虽然有一些危险,尚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最近我们得到了一批南洋华侨捐助的新药黄胺,消炎效果有奇效,所以请肖医生为肖将军的军人生命着想,先给他手术取出子弹再说,至于护理的问题就交给我,由我来处理。”

“出了问题你负责?”肖医生追问一句。

郑天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虽然是一个小护士,但我愿意负全责,保全一位军人的腿同样是为抗日保存一份力量。”

“好吧好吧。”肖医生回头看着肖耀南,道:“家门兄弟,我的想法也是为你的生命着想,既然郑护士的建议可行,我们采纳她的建议。”他吩咐助手道,“准备手术器械,十分钟后手术。”

肖医生走出去后。肖耀南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着郑天真道:“谢谢您,郑护士。”郑天真莞尔一笑,婉柔地道:“你应该感谢这个时代,生产出了对付感染的特效药,不然纵有十个护士也帮不了你。”

“如果不是你的建议,医生还是准备锯掉我的腿。”肖耀南想起这一结果就感到后怕,与其锯掉他的腿,不如在他的头上直接开枪。

“肖医生也是出于善意,做医生护士的看到了太多的死亡,看得我们心理都麻木了,保住病人的生命成为我们首要的选择,很少去考虑其它,也没有时间考虑其它。”

“正如郑护士所说,军人有两条命,一条是生命,而肢体则是军人的第二条生命,保不住第二条生命,我们又何其为军人?”

“是的,是的。”郑护士颔道点头,“我们的医生太少了,而且牺牲也大,战地医生缺乏,现有的医生都是超负荷工作,他们几乎全部时间都在工作,很少有时间思考。”

“要说死亡,我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前方战场尸骸累累;要说超负荷,我们军队、国家、乃至整个民族都在超负荷工作,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太强大,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对付它,不过,我们仍然需要思考,没有思想的人就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军队就没有凝聚力,没有思想的民族更是没有前途。”

“唉。”郑天真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地道,“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被人家的思想所影响所领导,也就不再需要思想,有人指挥我们的行动,我们也就不需要自己做出判断和决定,我们所做的唯有随波逐流,被带到哪里是是哪里,这种生活多惬意啊?”

肖耀南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和无奈,笑道:“刚才郑护士不是独立思考、作为自己的判断了么?”

郑天真避开他的目光,羞涩地笑道:“这只是工作上一个小小的事情。”

“小事情上的独立见解,何尝不是思想呢?小思想有可能汇成大潮流。”

“唉。”郑天真幽然一叹,把目光定在他脸上,似乎有些失神。肖耀南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问:“郑护士,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什么。”郑天真道,“伤在身上可以用药物治疗,有些看不到的事情,只怕比伤势更麻烦,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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