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齐后,众人发一声喊,就丢了牌换桌。老朱坐了主位,说今天一切顺利,大家可以敞开喝几杯,解解乏,说着就让老板端上一盆土酒来。我看其中一盘菜形色特异,就问老板娘这是什么菜。老板娘嬉笑着说:这个呀,就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好吃着哩。众人都笑了起来,山药早就下了筷子,夹了几条放在口中,吃得津津有味。老朱说:这个,不就是刚才从牛肚子下拿出的东西。我忽然有点恶心反胃,偷眼看高山高峰,他们竟也拿筷子拈吃,吃得还挺有滋味。我借口上厕所,找个没人地方干呕了一会,回来后发现众人都已经喝嗨了。高山和高峰一开始话不多,可没喝几杯酒,就敞开了心扉。高峰脸膛赤红,拉着高山,鼻子一把泪一把,连声叫哥。他说:哥,我对不起你。高山说:兄弟,这几年,我在外面打工,也多亏你帮我照顾家庭,我不该跟你闹别扭呀。两兄弟抱在一起哭。其他人也都喝得东倒西歪,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搂搂抱抱,唠唠叨叨,各自忙着倾诉什么。
只有我没有喝酒,负责掌酒。看谁酒杯空了,就拿个分酒器,去给他满上。此地的晚酒一开就止不住了,散场遥遥无期。高山高峰对我说他们要回家去,家里还有很多农活儿,他们要回去忙了。我跟老朱说了,老朱早已醉了,大叫:喝酒,管什么卵苞谷!高山摇摇头,扯着高峰就出了牛肉馆。老朱瞪眼,说你们干什么,不给我面子?他指着我说:小金,你去把他们抓回来!我点头,叫声好,就放下分酒器,离了众人,追了出去。那时太阳西沉,已经成为一个熟透的柿子。高山和高峰肩并肩,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踉踉跄跄行走在并不平整的乡间砂土路上。我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这里到竹林湾有十多里路,他们醉了,我不放心。稀稀落落的农人正荷锄牵牛晚归,与高山高峰两兄弟擦肩而过,打个招呼,两兄弟也匆匆回礼,却并不过多纠缠。
太阳正在缓缓沉坠。我们三人,拖了三条影子,行走在光芒四射的乡间大道上。行至竹林湾垭口,有一株形似巨伞的青冈树,树下有一块卵形巨石,两人就坐在石上歇脚、聊天。我也停住脚步,躲在一株灌木后面。太阳光那时业已苍老无力,只照亮几个略高些的山头,低洼处开始起雾。稀牛奶一样的雾气,从我们的脚底生长出来,向我们的上身蔓延。不一会儿,我就看不到高山高峰两兄弟了,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一开始他们聊天声音不大,忽然,高峰情绪激动,声音高企,他对高山说:哥,我对不起你,你帮我挨了这一刀,我对不起你啊!高山说:兄弟,不要这么说。高峰借着醉意,没有停嘴,继续讲下去:哥,其实,你外出打工这几年,我和大嫂没忍住,你家的两个种,都是……哥,你杀了我吧,我是个畜生!
我听了心一惊,不知所措,心想指不定高山会做出什么,闹出人命就不好了。结果,没想到高峰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兄弟,你起来。只听高山又说:结婚后两年没孩子,我就在杭州检查,医生说我有先天的无精症,不好治。你和你嫂子的事儿,我都知道。可生活还是要往前过不是。哥哥之前对不起你,也没本事疼你,只能帮你挨这一刀了。咱寨子里唾沫星子淹死人,作了男扎,铁定就得换个地方生活。我又不在这里生活。你不一样,你还要在寨子里生活呀!高峰很久没有再说话,我以为他们借着夜雾离开了,却忽然听到高峰略带哭腔的疑问:哥,为什么啊,为什么?沉默了好久,才听到高山轻声说:因为你是我弟兄。
我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夜雾已经充塞了天地,我呆立在那灌木丛后,一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而那两兄弟,不知何时早已离我远去了。
作者简介:
刘东亮,笔名金沧,河北人,现居贵州。曾参加山花写作训练营等。作品散见《岁月》《散文诗》《四川诗人》《关山》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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