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北地清供十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陕西西安 朱鹏程    阅读次数：7823    发布时间：2025-12-26

之一 拂晓

天光从低处洇染而来

不是金，是玉色的薄纱

它拂过厚重的砖墙

把檐下一小撮宿灰

镀成了沉静的银

我拿起拭布

手指摩挲着木窗的凹陷

那凉意，是北方给的清醒

炉灶的火慢了起来

壶中的半杯水

倒出时，带着空旷的回音

冬至的早晨

人与物都在等待

等待这屋子被静静唤醒

之二 慢火

灶台上，氤氲热雾缓慢地升腾

像一幅白玉的帷幔

轻轻地，把自己拉开

一盘切好的白菜

叶脉沉着露水

在案板上散发着清洌的甜

这不是热烈的拥抱

而是温柔的覆盖

这白气在眉宇间凝结

湿润了双眼

也让心底的重负

得到片刻的安放

人需要的

不过是这一口

从北方土地里熬出的暖

之三 石井

院落尽头的老井

石沿湿润，苔痕如墨

井面上结了一层薄而坚定的冰壳

下面是深黑的秘密

无人去敲

只是静静地看

光线从冰层滑过

把冬日的清澈

都收进这一汪圆满

它沉默而安稳

储存着一整年的旧事

酝酿着明年春天的水意

之四 暖气片

铁铸的暖气片

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它是屋子里的心脏

均匀地输送着热量

几件洗净的棉布衣物

搭在它光滑的横栏上

衣物的温度渐渐升高

散发出干燥、洁净的气息

伸手触摸

那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温暖

提醒着人

这漫长冬季的善意

之五 枯枝

墙根处，被人堆放的枯枝

带着城市里难得的土气

有人曾引燃它

留下暗红的灰烬

拨开表面

内里仍存着一缕温存的活口

那是树木燃烧完毕的誓言

手放在上方

能感觉到那微弱的生命脉动

它教会人

万物皆在内敛、收缩

以最谦卑的姿态

守候着下一轮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