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断的炊烟（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程志强    阅读次数：9033    发布时间：2013-09-10

只是针脚，日渐稀疏

一前一后地滚动，彼此

相依为命

已经，碾过了几十年

捆在后座的往事，被铃声

反复叫醒

又，浸洇在辙痕里

上学时，我沿着小路回家

坡陡路窄

摔在麦地，空转着

就像长大以后的我

骨骼锈蚀

还在，原地画圈

钢筋森林里

狼奔豕突，停滞了

就要倒下

链条咬着齿轮

咔嚓咔嚓

只是针脚，日渐稀疏

火车在主持一场宴会

平行的秩序，

并不平衡。进出村子的人

都是殊途同归。

冷峻的铁轨，

搅乱了散淡的一窝山水。

像缝衣针一样挑亮瓦房里的烛火，

也像钢钎一样刺穿村子的心脏。

火车运输着人类叙述的句子，

和老了的秩序。

——一切用旧的时日。

尚未立秋，秋天已摸进村子

发黄的背景。

火车身为采诗官，在主持一场

走远的庄稼的宴会。

掐断的炊烟

搬走后，就掐断了

山坳里长出的

一根炊烟

留在那里。院子

抱着柴垛

昏睡

哪知，野草站满了

土墙。青苔

也拾阶而

疯长着。还有

溜走的日子

似，病毒浸染

成疾。锄头紧偎犁耙

眼巴巴

望着铁锅，把铁锈

往心里沤。羸弱的几声

犬吠，打量着

尘土里的车轮

雨中，矮下去的一截高度

也是这个季节。一排

病危的房子，背靠背，避雨

轰然，矮下去一截高度

当胸的重拳。跌成一个坑

几天后，村西头的斜坡上

疼得鼓起了，两个土包

依偎着。一起挣脱

撕咬的泥巴，跌跌撞撞的脚印

无休止。浸泡、吞噬、掩埋

磨盘前，伫立的老槐树，噤声

也是这场雨。遗落

一条绳索，悬垂在苍白的空中

石头和一间房

贫瘠的时候    

石头会四处流浪  最后聚集在

修饰的平地  叠加组合成

一间间  滋润日子的石头房

潜伏在村子的石头   

像胆结石  肾结石  膀胱结石

需要掏挖出来   

一群人前拉后推  推几十年   

甚至一辈子  几辈子   

才能推到大山的外面   

我就是被送到村子外面的石头   

体内也有石头  只是不知

何时才能推出  不再磕绊我的脚

近些年  制度的铁轨

伸进了村子的胸膛  把村子掏空

石头房  一夜间年迈成

斑白的老人和遗址

仿若回到了生活的原初   

——羊水断流  石头在山里

静静地打坐

内心刮过  一阵强烈的风暴

宅子没了灵魂

流放原地的流放，

让它死了。宅子没了灵魂，

便只剩下一个空壳。

空空如也的皮囊

——抑或，在它的眼里，

一切都是寄存者。

考察的车轮碾过后，

宅子的内心被外面的生活

抽空了。它空瘪着，

和它寄存的村庄一样

加快了衰老。

沉重的呼吸日益低缓，

如同佝偻的身影

走过低矮处的年月。

傍晚时分，宅子皱巴巴的脸上，

突然挂起几缕阳光的金黄。

风趁势吹来几句

——临终时的遗言

（编辑：王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