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下午临下班时,凡科叫住了吴刚:“你住沙河镇是吧?”
“是啊,科长有什么吩咐?”
正准备起身的吴刚,马上站起来,微笑着望着顶头上司。其实,论年龄,凡科比吴刚还小二岁,个子也没吴刚高,挺胸昂首的站起,也恰好抵拢吴刚的肩膀。
但凡科是区商业局业务科科长,管着全区十几个大小单位的业务,断断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对于吴刚借调到局里转正的大事上,他具有极其重要的决定权。
所以,吴刚在凡科面前一向恭恭敬敬。“‘沙河百货’明上午有个业务联系会,你是不是顺路代表局业务科去参加一下?”
吴刚笑了,这个美差还用得着如此客气?
即便您老随便吩咐一声,我也会跑得飞快哦。
“好的!服从领导安排。”“带上纸笔,作好记录,回来汇报。”少年老成的凡科朝小科员点点头,转身走了。
但走几步,又停下,扭身看看吴刚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很快消失在门外。
凡科即离开,下班铃也刚好响起。商业局的二层楼房上下,立刻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吴刚抓起自已的军用挎包,斜背在肩上,副科长阿兵却喊住了他:“吴大个,今天是你的值日啦,要做干净啦。”
“我记得才做不久,怎么又轮到了?”
“墙上有值日表,自已看看啦。”
阿兵的头埋在抽屉里,所以听起来鼻音过重:“还有你明天到沙河百货开会?”“是啊,阿兵副科长有什么吩咐?”
吴刚面对墙壁站着,眼睛在值日表上巡游。
一面玩笑道:“你是副科长呢。”
“美差啦,我还想去啦。吴大个,明天开会时,你一定要多留心说话啦。”阿兵抬起头,意味深长的朝他挤挤眼,又埋下。
“谢谢啦,我记住啦!阿兵副科长。”
吴刚学着他的广东腔调,一目十行的扫过值日表。
当然,今天是礼拜三,表上白字黑字的写着“周三,凡科长!”呢。吴刚睁睁眼睛,把挎包重新取下,挂在自已的椅上,拿起了扫帚。
局业务科是个大科,连科长副科长在内,一共近三十人。
二
除了基本上固定的内勤和出差人员,常年呆在科室的,其实只有七八个人。
墙上的值日表倒是按工资册上的人头,一一定好值日时间,可经常是轮到该做值日的人,不是出差就是开会。
于是,就得按顺序向后移。
移到最后,从下面单位借调上来的吴刚,就成了老值日。
紧接着,正副科长的值日,吴刚也顺理成章地代劳了。这样算下来,他感觉轮得太快,也就理所当然。
吴刚,原是区食品公司业务科的科员。
其高大的身材和惊人的酒量,早引起了区商业局王局长的注意。
那是年初的一次工作会上,局业务科召集下属单位的业务人员,商量沟通和修改商业局新年中的业务政策。
会议在即定时间内顺利开完。
与会者每人领了一迭资料汇编和二块钱的误餐补助,就各奔前程。
当吴刚和大伙闹哄哄的下楼时,意外突然发生。二楼走廊的中间突然坍塌,正和局党委书记边走边说话的王局长,率先掉下,书记紧随其后。
在众人失声惊叫和目瞪口呆之际,已经走到地上的吴刚纵身一跃扑过去,刚好给二位局领导垫了底。
扑!扑!两声迟钝的身体撞击身体的肉响传开,局领导完好无损。
而自愿做了垫脚石的吴刚,也拍拍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候二位领导:“王局长,李书记,摔疼没啊?”
半个月后,吴刚的借调令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业务科的值日,一向都很难做好。
主要是来来往往的各色人员太多,每天下班后,宽敞的办公室地上,拉圾,烟头,纸屑琳琅满目;十五张桌上的报纸,资料,表格和水杯,随意扔着。
刚开始时,吴刚也费了好大的劲儿,皱了好久的眉毛。
不过,常锻炼手熟,常用心功到。
不到半个月,吴刚就能有条不乱的从容对待了。阿兵是业务科副科长,阿兵不像正科长那样对下属有意拉开距离,而是和人人都说话亲切随和,宛如多年的好朋友。
现在,见吴刚麻利的做好了清洁卫生,阿兵就又抬起了头。
“吴大个,下班后做什么啦?”
“回家陪老婆,吃饭,睡觉啦。”吴刚蹲下地,一个烟头不知被谁狠狠踩在地上,贴得紧巴巴的,怎么扫也扫不掉,只得用手抠。
“阿兵,你呢?”
“一样啦,没处玩啦。这儿比起我们广东差多啦。”
三
阿兵嗡声嗡气的答道:“什么世道?落后啦,黑暗啦。”“哎哎,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哟,不准发牢骚哟。”
吴刚笑喊道,挥挥手中的扫帚:“八十年代了,没这么严重吧?”
阿兵就站起来,突然一蹲马步,双拳左右分开。
“嗨嗨!正宗少林迷踪拳啦,回了宿舍,我就看少林寺啦,没处逛啦。”,瞅着阿兵副科长一脸的痛苦相,吴刚心一动,脱口而出:“要不,我领你去个地方,保证有趣得很。”
“真的?那太好啦,多久去啦?我想马上去啦。”
副科长高兴的走上来同,挽住了小科员。
“我们是朋友啦,真正的好朋友啦。吴大个,我会帮你说话的啦。”,吴刚按捺住内心的惊喜,这正是他想到和想听到的呢。
“等天吧,我找好了,就领你去。”
回家后放下大挎包,吴刚就探头探脑的往隔壁看。
隔壁房门紧闭,鸦雀无声。看来也和自已的老婆一样,资老师一准还在教室里忙忙碌碌;而资老师不在家,那个水刚一定也不在屋,要不,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再瞅瞅隔壁的隔壁,一向喜欢开门通风的冷刚大约也没在家。
不然,房门为什么也紧巴巴的关着?
这样想着的吴刚,就到厨房开始忙活。不到一个钟头弄好了饭菜,自已先吃了,其余的用锅罩着偎在冷水里,待老婆回来后再端上去。
哗啦啦,坡上突然传来热烈的掌声。
吴刚探探头,院坝中的公用电视机,正播放着去年女排夺冠的录像。
同时,讲解员激动的声音也响亮地传来:“这是我国女子排球队,第一次在世界大赛中夺得世界冠军;姑娘们为了祖国和人民的荣誉,迎难而上,顽强拼搏,向全世界展示了敢打敢拼,英勇善战的女排精神。”
听到这儿,他忙拉上门,向坡上跑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八点半,吴刚准时到了沙河百货公司会议室。作为区里唯一的大型国营百货商业,沙河百货可谓是百年老店了。
从吴刚记起时,除了几次大的维修,沙河百货从来就没有多大的变化。
二层墙壁漆成灰蓝的楼房,底楼一溜十八开间的超大门面,正中镶嵌着六个水泥雕塑的仿宋大字“沙河百货公司”。
从专供员工通行的小门进去,穿过营业大厅沿左侧的木梯而上,就是百货公司的办公区域。
一溜相对夹涌整整齐齐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
进进出出的人们,有意压低的说话声,呈现出了一片繁忙。
吴刚一上去,人们便纷纷招呼和玩笑:“吴刚,这么早就视查来啦?”“吴大个,你的嫦娥跑了,怎么还不去追哟?”“我是瞅那《霍元甲》有些眼熟,敢情是你演的啊?嗬嗬,接招!”
吴刚就一路打着哈哈,进了标着“业务科”字牌的办公室。
七八个年轻人手拿笔记本钢笔,正坐在里面说说笑笑的。
见吴刚进来,一个苗条的姑娘站起来,敲敲桌子:“行啦,商业局的人到了,别吹了,咱们开会吧。”
众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翻开本子,旋开钢笔。
吴刚朝大家点点头,紧挨着认识的小伙子坐下。
凑近低声问:“你们庸科长呢,怎么还没到?”,小伙子侧侧头,也低声答:“提商场经理了,台上是新科长。”
“哦,新科长,女的?”
吴刚感到有些意外。
四
一般说,下面单位的科·股级干部变化,特别是业务科的干部调整,局里都知道。可是这次吴刚居然不知道,也不清楚凡科长和阿兵科长知不知道?
真是怪事儿了。
“姓什么呢?”“蓝天,蓝科长,原床上用品组组长。”
散会后,蓝天笑微微的在吴刚面前坐下:“吴大个,我认识你,你却不一定认识我呢。才上来,请你多提意见哦。”
吴刚瞟瞟她,没言语。
刚才二个多钟头的业务会上,新科长业务虽然不是很熟,可思维敏捷,逻辑性强,视野开阔,谈锋锐利,充分展示了其干练周密的领导能力。这让吴刚羡慕,又有些嫉妒。
“对了,凡科长怎么没来?他在忙些什么呢?”
吴刚有些反感的瞧瞧她。
顺口回答:“商业局有个规定,最好的单位,派最好的人去。我不是最好,所以派到你们这儿来了。”
没想到蓝天一下笑开了。
“晏子使楚啊?吴大员,你可真有趣。别小心眼儿了,我的任命昨晚上才正式决定,没来得及通知商业局,下不为例吧。”
吴刚这才咧咧嘴,露出笑意。
“知错者而后勇,蓝科长,真服了你啦,口才不错哟。”
“人才也不错呢,怎么,你认为本姑娘拿不上台面?”蓝天哈哈大笑,一下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吴大员,告诉我,,凡科一天在忙些什么,和谁最亲乎?我听说你们业务科美女很多,是不是哦?”
吴刚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想,就正儿八经的回答:“凡科很忙,你想想,要领导区下属十七八个单位的业务,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哪还有空和谁亲乎?
具我到商业局后这几个月的观察,凡科是一个全身心扑腾在工作上的好科长。局领导多次公开或暗地里表扬他,前途无量哟。”
果然,蓝天听后高兴得满面酡红,连连点头。
这让吴刚骤然间明白了,凡科长为什么派他出这个美差?
“原来是这样,一个局里的业务科长,一个公司的业务科长;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好啊,真让人羡慕啊!哼哼。”
吴刚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悻悻然。
二人聊一会儿,吴刚正准备告辞,恰巧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蓝天抓起来,一问一答,脸上竟然荡开了笑靥:“在呢,在,好,好。”白光一闪,话筒递了过来:“让你接电话。”
“我是吴刚,哦,你好,凡科长。嗯,好的,我马上去一趟,当面催催。”
放了话筒,吴刚朝蓝天伸出右手:“凡科长让我到水产去一趟,再见,后会有期。”
蓝天握握他的手,轻轻松开,微微皱眉道:“水产公司在悦来镇,有点远呢。”伸腕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坐车去?”
“坐车!”吴刚回答。
五
紧跟着,忽然脑子一亮:“哎,你这儿不是有自行车吗?咱车技一流,借一辆行吧?随便兜兜风,快去快回。”
“这是也是问题吗?谁让你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得罪了你,你回去添油加醋的,那凡科长还不故意给我们小鞋穿?”
蓝天笑咧咧的拎起电话。
可想想,又放下站起来:“吴大个,我陪你下去拿吧。骑多久都行,只有一个要求,完璧归赵,不影响出售。”
二人下了楼。
在营业大厅自行车卖场,吴刚随手推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就走。
惹得卖场组长哭丧着脸,心疼地连声追问业务科长:“多久拿回来,交没交押金?唉,刚到的新货,就只有这一辆哟!莫损坏了啊。”
出了沙河百货,吴刚顺手将自行车向前一推,急不可耐地骑了上去。
飞鸽果然名不虚传,稳稳的托起吴刚180斤重量,轻盈的向前驶去。
商业局只有一辆半新的吉普,平时忙得常不见车影,哪里轮得到吴刚搭坐?吴刚想起昨晚上的大赛重播和解说员的慷慨激昂,不禁咧嘴一笑。
因为,他记起李书记和王局长在全局大会上讲话。
“同志们,进入八十年代,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中国正告别过去,昂首挺胸的向前。全国上下团结一致,艰苦卓著,朝气蓬勃,为着本世纪未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所以,局里有同志发牢骚,埋怨我们这么一个大局,为什么不能多置几辆车?
我明确告诉大家,局领导班子认为这是不可行的。这不是多置少置几辆车的问题,而是我们要充分发扬女排拼搏精神,坚持社会主义艰苦朴素和艰苦创业的方向路线问题……”
哈哈!听听!他妈的,两者口气何其相似?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只是这条路一堵上,平时就常在下面单位跑动的科员们,彻底死了搭公车坐工作车的心。虽然每月报得有五块钱的月票,可辖区太广,十七个下属单位分散在七个镇办。
更何况有的支柱单位,比如食品公司的生猪屠宰厂,担负着全区三十几万居民的肉食品供应,却远远设在不通公交车的偏远镇。
如此,局里的兄弟姐妹们便喜欢上了自行车。
就连贵为业务科领导的凡科长和阿兵副科长,也一人弄了辆半成新的“佛山”牌。
二头儿上下班或外出下单位,帆布挎包往自个儿背上一斜挎,蹬蹬蹬的下了楼,在从传达室后推出“佛山”牌,一拨车铃,叮当!
清脆声中,一个极漂亮潇洒的鸽子翻身上车,再一拨车铃,叮当!沙沙沙,骑出了大门……
说实话,生活渐渐好起来。
以前一票难求的自行车倒是有卖的,可价格贵啊,要从每月100多块的工资中,拿出二三拾元买车,谁都心疼呢。
呼呼呼!沙沙沙!
热风掠过耳畔,掀动头发旗帜般飞舞。
两旁的树丛,车影和房门,都在飞快的后退;一个微陡的长下坡,锃亮的车头轻轻一拨,高大的身子随着惯力微微倾斜,燕子般轻盈的一路滑翔,把紧跟着鸣喇叭的电车远远的摔在了后面。
这种感觉好极啦,吴刚感到回到自由飞翔的少年时代。
他甚至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人行道上的几个姑娘,一齐站住欣赏着自已潇洒的身影,不由得抿紧嘴唇,挺直了胸脯。
啊哈,名车+猛男,好一道街头上的风景线哦!
吴刚打定主意,这辆飞鸽,自已决定要了。
他捏捏刹车,放慢了速度:买车的钱呢,才领的季度外出补助还没交给老婆,想个借口截留下来;上月的工资零头还没用完,再找人借点?
哦对了,要那个蓝天给个内部优惠价,也许又可以省一点……
飞鸽是上海产的名车,几十年的顶尖产品,可再贵也不过几十百把块吧?
唉唉,就这样也不少了,抵得上咱累死累活一个月的银子啦。还有,不可能为了买名车,就把自个儿的嘴巴缝起不吃饭吧?
我可以不吃,老婆愿意吗?
唉唉,怎么这么贵啊?
六
有一天老子有了钱,就去买辆新吉普来玩儿……嘿,这不水刚吗?正找他哩。吴刚一个急刹,右脚潇洒一伸,踩在街边的花台沿上,同时一拨铃铛,叮当:“水刚,哪儿去?”
正疾走着的水刚骤然站住,回头:“哦,是你?到前面看看呢。”
吴刚顺着他指的方向瞅瞅:“‘侨光’嘛,怎么,你也读过侨中?”
水刚骄傲的挺挺胸,耸耸肩:“嗯哪!”,吴刚笑了,高高在上:“那么说,我们是校友啦?”“嗯啊!”“我是73级的,然后上了大学。你呢?你是哪级?”
水刚的脸色突然阴了下来,也不回答,而是楞楞的看着对方。
吴刚突然醒悟,这不是哪壶不开拎那壶吗?典故啊!我没恶意,可水刚却误会了。
忙笑道:“打住打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顺口。水刚,即是校友,又是邻居,咱们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哩。上来上来,我载你兜兜风。飞鸽呢?新车,特好使。”
“谢了,我有事儿,再说吧。”
水刚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瞅瞅不远处的“侨光中学”:“我看看我妹妹,了解了解情况。吴刚,你忙你先走吧。”“嗨!别走,我正找你有事儿呢。”
水刚就站下,摊摊双手:“嗯哪?”
“今晚上我带个朋友,参加你们的舞会行吗?”
吴刚依然骑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水刚,然后补上一句:“增加票房收入嘛,何乐不为?”,水刚则戒备的瞧着他:“什么舞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吴刚轻轻一抿嘴,一拨铃铛,叮当!响遏行云。
“行了,这不是秘密。今早上你邀冷刚帮忙救场,我早听到啦。怎么,不相信我?我们可是邻居和校友,起码比什么也不是的冷刚强吧?”
水刚仍缓缓摇头:“你听错啦,没有这事儿。”
叮当!“主动带客来,还票照买,够朋友了吧?水刚,你们那个地下舞厅,其实早就不地下了,沙河镇的人都知道,还有什么隐瞒躲闪的?”
吴刚歪着脑袋瓜子,望望万里睛空,瞅瞅泛满白光的水泥公路。
“知道不,咱局里的舞会都开了几场,还有其他主管局也一样?你没工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发生天翻地复的变化。跳舞,正常娱乐,合法娱乐,有竞争呢。”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水刚的顾虑。
别的姑且不说,就这跳舞居然也有了争夺?
据水刚了解,沙河镇大概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地下舞厅。说是地下,是因为镇办知道可并没明令禁止。
即然代表国家政府的镇办,也就是大老刘小阿刘什么的,不禁止也不同意的默认,舞迷们就小心谨慎的走钢丝。
人们不敢大张旗鼓的公开搞,只是靠人熟相约成群悄悄跳舞。
刚开始倒也顺利,各地下舞厅默守规则,各自经营,互不拆台拉客。
可随着后面的乐队现场伴奏和入场收费,性质就完全变了。所以,不用任何动员和慷慨陈辞,经营者和每个乐队成员。就牢牢的站在一起,为巩固发展和提高现有收入而团结奋斗。
“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
水刚终于开了口,直直的盯着大个头。毕竟是地下舞厅,他不得不小心:“哪里人?”
“同局,同局!广东人,放心,安全可靠,舞技一流,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好吧,让他来吧。”“几点,在哪儿?”吴刚高兴的又一拨铃铛,叮当!
水刚则气愤的皱起眉头:“你别拨你那破玩意儿行不?”
然后打量打量,略带嘲讽的笑:“借的吧?名车贵呢,要小心哟。”
七
吴刚感到自已脸孔骤然发烫,答非所问:“谢谢!几点,在哪儿?”一面在心里骂道:“跑单干的,等老子以后买辆吉普车给你瞧瞧。”
“七点准时,钢院后门。”说罢,水刚转身走了。
骑在飞鸽车上像只大笨熊的小科员没动步,只是握着车把叉着腿,歪着脑袋瓜子瞅着远去的水刚。
阿兵的问题解决了,今晚将阿兵往地下舞厅一引,让他自个儿蹦去吧,想跚多久蹦多久。阿兵这一蹦高兴了,自已转正的事情就有了更大的希望。
现在这他妈的算什么啊?
打扫清洁,自动顶值,主动下单位?其时说穿了,整一个清洁工和跑腿匠而已。
谁说大个子就呆头呆脑的,我笨吗?我冒着生命危险在千钧一发之际,给局头儿当了垫脚石。还强忍着差点儿骨折的疼痛,爬起来先问候头儿,我吃错了药啊?
让两具脑满肠肥行将就木的腐朽之躯,山石一般猛砸在自已身上,我想得到的不是这个待遇。
好了,阿兵副科玩得高兴,保不准闹出些事儿来,那不是天助我也?
副科长和科长隔一层纸,好沟通好说话,彼此之间难驳面子的……叮当!思忖中的吴刚一拨铃铛,叮当!右脚踩上车,用力一蹬,扑通!“哎哟!”,吓得小科员一楞。
他猛抬起头,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仰卧在地上,飞鸽的前车轮正压在她胸口。
她身边,土豆菜花东瓜茄子什么的,掉了一地。
吓呆了的吴刚,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前车轮移开。谁知他一蹬车,一股鲜血就迸出了老太太嘴巴。接着,老太太像个大虾米一样,身子拼命向上挺挺,放声大叫:“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人们围了上来。
不到五分钟,警察也赶到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老太太扶起,鲜血洒在她的胸前和白发上,格外悚目惊心。嘎嘎,嘎!好几辆车几乎是同时停下。大家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扶进一辆吉普,一个年轻的警察跟着坐进,嘎!吉普急驶而去。
剩下的中年警察则看看吴刚,掏出了本子和笔:“小伙子,说吧,怎么回事儿?”
再抬头,挥挥手:“大家忙自已的,忙自已的,散了散了。”
围观者便纷纷散去。还没回过神魂的吴刚,仍呆头呆脑的骑在飞鸽上,机械的问答着警察提问。脑子一直乱哄哄的的吴刚,似乎仍骑着名车在潇洒的飞翔。手指一动一拨,叮当!
警察生气的将他一拎。
“下来!什么态度,还骑着这劳什子干什么?告诉你,你的态度很不端正,这样对你只有不利。说下去,什么名字,职务,哪个单位的?”
真看不出来,个头不高的中年警察力气惊人。
被拎下飞鸽的吴刚,做梦一般站在坚实而发烫的水泥地面上,东倒西歪,机械的紧紧盯住地上那一滩鲜血:“吴,吴刚,科,科员”
扑!警察猛然合上小本子,威严的瞪起眼睛。
严厉的喝斥道:“你老实点,我还嫦娥呢。说!名字,职务,哪个单位的?”
“吴,吴刚,科员。唉,这是我的工作证。”吴刚见警察愤怒的拧起了眉头,下意识的一躲闪,掏出了工作证:“请,请看,我真是叫吴刚。”
八
警察气哼哼的一把抓过,扑扑扑的翻腾着,喃喃念着:“食品公司业务科·科员·吴刚。”
脸色稍好一些,同时咕嘟道:“真有姓这名儿的?五大三粗,却取了这么个雅名,一准爹妈给取名时吵了嘴。”将工作证一收,夹在自已的小本子里,威严的望着吴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
“知道!”已清醒过来的吴刚,沮丧的垂下了头。
“知道就好,现在要马上通知你单位,老太太正在医院抢救呢。电话多少?”
“889765。”,警察扬起了手中的呼话器:“总部,给呼这个电话,889765,嗯,姓吴,叫吴刚。怪名儿?对,我也说是怪名儿,听这怪名儿就不正经。嗯,好,我等着。”
几分钟后,呼话器响了。
警察忙将它凑拢耳朵:“嗯,什么?不归他们管?等一下。”
一拧眉,对吴刚怒目而视:“还敢撒谎?你不是说自已是食品公司的吗,人家怎么回答不归他们管?快说实话!”,吴刚慌了,语无论次:“借调,我借到了区商业局,不,区食品公司,不,区商业局业务科,不,”
“电话!”
警察恼怒地望望头上的太阳,抹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边解着风纪扣,一边大喝:“电话!”“
,警察简直气疯了,愤怒的瞪着他,跺跺脚,一面开叫:“总部,请打这个电话,887453,不,887454,不,都可以打,都可以打。”
还好,终于拨通了。
警察这才消了气:。
“唔,区商业局吗?你局一个叫吴刚的员工骑车撞了人,现正送到医院急救,请你们立刻赶到医院。哎,记得带钱啊,带钱啊,要缴款的。哪个医院?慢点慢点,我给问问。”……
吴刚一直呆若木鸡的站着,那辆闯祸的飞鸽,仍然光闪闪的蹲在地面。
只是它的前车轮沾着一长溜血斑儿,在灼热的阳光下,发出暗红色的光,宛若一个血勾的大惊叹号。
当当当!一阵悦耳的钟鸣传来,接着是闹哄哄热腾腾的响声,不远处的侨光中学放学了。不一会儿,三三两两挎书包的中学生,叽叽喳喳的越过了吴刚身旁,汇成一条花花绿绿年轻的河流,在公路上喧哗滚动。
瞅着望着,吴刚鼻子一酸,忽然想哭,他不知道自已究竟是怎么了?
这天,这地,这奔泻的河流,这锃亮亮的飞鸽,甚至于窄小的十三平方米和老婆,还有那讨厌的水刚和故作清高矜持的冷刚,自已还能看到吗?
【编辑:娄山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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