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梦中情人
水刚离开吴刚后,就直奔前面的侨中。
他记着老爸的叮嘱,到学校看看妹妹水花。
在他记忆里,水花读书一向不错,至少比自已强。还在莲花校时,水花就是老师们的最爱。个子比同龄女生显高的水花,聪明伶俐,长相甜美,理解力和接收力强,有礼貌。
更重要的是,水花不像有些聪明学生,总是偏科发展。
水花的学习成绩一向均匀稳定。
小学毕业时,考了个莲花校双科第一名,位列本区第二,本市第三,为水家和莲花校争了光,自然也被重点中学侨中顺利录取。
可是,水花升入初中不过才一年多点,学习成绩怎么就上不去了?
水刚记得自己刚从莲花小学升入侨中时,也有大约一二个月时间陷入了彷徨,。
事后才明白,这是每个学生都要遇到的“学习盲区”。那么,水花是不是遇到了这个所谓的“学习盲区”呢?也许,男孩女孩确有不同吧?
男孩子很快就可以克服转弯的事情。
对女孩子而言,则很难很漫长?
水刚想着走着,不觉就到了侨中校门口。造型如艘大帆船的三层楼房,沐浴着漫天的阳光,书声琅琅,瀚墨飘香。
从宽敞的门口望进去,楼前的白花岗石雕栩栩如生。
白雕塑后的旗杆上,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凌空飘扬,格外引人注目。
水刚往门左侧的传达室凑凑,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者立刻认出了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笑眯眯的走过来:“是水刚啊,多久没来啦,现在哪所大学啊?”
高中时的水刚,可是个出名人物。
这得全缘于他吹得一手动听的小号和玩世不恭。
高一,高二,水刚的小号吹乱了许多女生的心。更绝的是,水刚的小号只管吹,学习却一步也不拉下,总是名列年级前二十名。
因此,这个高个子帅帅的高中男生,连许多女老师都喜欢。
高三呢,同学和老师都憋足了劲儿的朝理想冲击。
可水刚却依然我行我素,吹得大家烦了,斑主任和校长,就分别找他谈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水刚却宣称:“为了不影响同学们,号可以不吹,但我对考大学不感兴趣。”
最终,水刚选择了跑单干。
这在侨光中学是建校以来,第一宗自愿放弃高考破天荒的大事儿。
所以,这样的独特学生,怎么可能不出名?“魏伯伯,还在忙啊?”水刚也笑嘻嘻招呼着,有意避开老头儿的话题:“快放学了吧?”“还有十分钟!”
老头儿肯定的瞅瞅教学楼。
“快了,哎,水刚,现在哪所大学读啊,读的什么学科,成绩好不好?”
“社会大学!”水刚淡淡的笑笑:“魏伯伯,你老身体还好吧,清晨还跑操场?”“跑,怎么不跑?晨练的最好方式就是跑步。吐故纳新,流水不腐哟。哎水刚,你知道吗?”
眉开眼笑的老头儿,说着说着就凑了过来。
“现在,老师们都讲究锻炼了呢。一到晚上,再忙也要约在一起,跑楼后角落处扭呀扭的。”
“扭,扭什么扭?”
水刚敏感的问:“是又扭又跳吧,有音乐没?”
“对!就是又扭又跳,有,弄了个小收音机放着呢。”老头儿讨好似的看着水刚:“我还笑她们呢,怎么不把那个水刚找回来吹小号,远比这强多啦。”
铃……
老头儿双脚一蹦,飞快的跑回了传达室,他得做好开大栅门的准备。
片刻,脚步纷乱,欢声笑语。一群群挎书包的学生,漫了出来。
大栅栏就蛇一样慢吞吞蠕动着,缩了过去。“水花!”“水刚,你来什么?”水花站站,掀掀肩膀上的书包:“我吃了饭,还要复习功课哦。”
“走,我请你。”
“我不去,哎呀,你自已走吧,我要你来学校啊?哼,讨厌!”
从来就是相互直呼其名的兄妹俩,就这样站在校门一侧互相瞧着。“是爸让我来的,水花,学习上是不是遇到了阻塞?”
水刚直截了当。他知道妹妹很要面子,并且说过不许家人到学校看她。
侨中提供住宿,除了高三,一般学生都不愿意离家而住。
可水花一考入侨光,就提出要住宿。问理由,没理由,就是想离家住宿。还约法三章呢。可水花不知道,无论是老爸老妈和水刚,都时不时的潜到侨中女生住宿部瞧瞧,溜溜,瞅瞅的,只不过很少让她发现罢了。
“如果学习上遇到了阻塞,我告诉你,这是很正涓的事儿。”
水刚不顾妹妹的抢白,笑嘻嘻的说下去。
“我当初也一样,只要坚持自已的努力,换换思路和学习方法,会恢复的。”,这次水花没抢白,只是默默的垂垂眼皮。
水刚注意到校门另一侧,一位高个儿男生挎着书包,站着兜圈子,还不停偷偷地朝这边睃睃。
水刚一斜视,男生马上就回过身去,佯装看街景。
而水花呢,也不时朝那男生睃一眼儿。水刚有些明白了,皱皱眉,不待他开口,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欣喜的说:“哎呀,这不是水刚吗?几年不见,长这么高,这么成熟啦?”
水刚转身,高兴而答:“是我,晏老师,你好,怎么还这样年轻漂亮哟。”
前班主任就搂搂水花:“你哥哥来了,也不告诉我,我正想找他呢。”
再朝向水刚:“是吗?你也学会了恭维?”,她上下打量着前学生,略带疲惫的眼睛,星星般扑闪着:“水刚,越来越帅气了哟,结婚了吗?我记得你今年27啦?”
水刚点点头。他对这个前班主任的印象,还留在十年前。
那时的晏老师,不,该是小晏老师,刚从中师毕业。
虽然她努力蹑起脚跟,绷着面孔,抿着嘴巴,竭力做出为人师表的庄重相,可站在一群膀大腰圆的高中生面前,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
所以,没少哭鼻子,没少摔书捂脸跑出,也没少和高中生们嘻嘻哈哈。
最喜的是高二时吧?
有一次和水刚争论个什么典故,二人都说服不了对方。
一气之下,小晏老师居然蹬蹬蹬的跑出去,把在另一个班级任语文老师的自已的男朋友,拖来助阵……
一眨眼,十年了!
现在,前学生水刚,感情复杂的瞧着前副班主任。
“刚满27,晏老师,你呢,身体还好吧?”
这可是当年高中生们的秘密,当年如花似玉的小晏老师,可是男生们的梦中情人。一晃,自已老啦,梦中情人却依然如故。
“老啦,29啦,老太婆啦!”
晏老师感概的回答,又瞧瞧小花:“小花,回宿舍吃饭去吧。吃完后,体息一下,别硬啃书本。没事儿,你的理解力和学习方法没问题,这遇到阻塞不着急,谁让你是女生呢?去吧去吧。”
小花高兴的应一声:“好的,谢谢晏老师。”
也不看哥哥一眼,自顾自的跑了。
这时,水刚瞅见那门一侧的男生,停停,佯装着走几步,一出校门也跑了出去。
果然,刚才魏老伯说得对。
师生俩没聊几句,晏老师就问:“水刚,小号还在吹,没扔吧?”“哪能呢?”“跳舞会吧?”,一下把水刚给问住了。
说来好笑,天天吼叫着“舞会。找钱。”的小号手,居然不会跳舞。
是的,水刚不会跳舞,只会给跳舞的人们吹小号伴奏找钱。
不过,耳鬓厮磨,如涉河岸,跳舞那几招,即便是看也看会了。但毕竟没跳过,要当着曾是自已梦中情人和班主任的面,大言不惭的回答“会”,水刚有点犹豫不决。
事实上,这类“会”与“不会”之类的聊天话,在水刚说来只是嘴巴一咂嗒。
舞会上,乐队里,生活中,水刚应付自如,左右逢源,一如喝水。
可是,面对着晏老师,水刚说不出来。轮到晏老师奇怪了:“会吹小号,却不会跳舞,你不是乐感挺好的吗?”,水刚笑笑,摇头。“真不会?”
晏老师失望的撅撅嘴唇。
水刚觉得自已做了亏心事儿一样,有些气虚。
“我还一直指望着找到你,让你来教老师们跳舞哦。”晏老师又撅撅嘴唇,唇线如子弹,水刚觉得自已的心脏,被砰的声击中啦。
“算了算了。”
白胳膊肘儿在半空挥挥,在水刚眼里,满空都是洁白的羽翅。
“晏老师,逗你玩儿的。”水刚脱口而出,笑嘻嘻的瞅着对方:“会伴奏还不会跳舞,哈,你信吗?”
晏老师以手加额,吐出一息淡香。
“你呀水刚呀,还像高中一样调皮。好,明晚上请到侨中教学楼后,教老师们跳舞。都是新手,教学任务重,休息不足,不行呢。”
说罢,不容水刚回话,便扬起粉白的手指指着他。
一如当年在讲课时骤然回首,捏着粉笔头怒斥。
“水刚同学老是说话,要不,你站上来讲,我坐在你位子上听?影响大多数同学,莫明其妙,自私自利。”……然后,命令般说:“准时到哦,七点半,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
这又一下把水刚逼到了死角。
上帝,我水刚是靠这个找钱维持生活啊,要这样天天晚上给你沾住了,我还活不?
水刚有些后悔自已的孟浪:这不,自已跟钱过不去了吧?你嘴滑啊!突然,他灵机一动,装做害怕似的东看看,西瞅瞅。
然后,吞吞吐吐的问:“晏,晏老师,这跳舞政府可没提倡,大家都是偷偷聚在一起跳跳,是名副其实的黑舞会和地下舞会,早晚要出事儿。你这样公开的学跳舞,不怕吗? ”
晏老师一下卡壳了。
只见她惶惑的眨眨眼,又想想。
答:“这倒是个大问题,我原来也没有想过。不过,我想,八十年代了,跳跳舞,应该不是大问题。人家广东那边还跳迪斯科呢。”
“迪斯科我知道,
水刚打断她,卖弄般插嘴:“是专指那些播放录制好的跳舞音乐的舞厅对吧?
舞蹈来源于美国黑人民间舞蹈和爵士舞。近几年在世界,特别是欧洲风靡一时。可那是外国和广东啊,我们这儿,太落后,不行的,要倒霉的。”
“那你的意思是?”
梦中情人圆润可爱的大眼睛,求救般望着过去的学生:“就这样算啦?”
水刚有些迷茫,算啦?真算啦,以后就可能再也看不到晏老师了。这就像一个在大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骤然看见了前方的绿洲,如论如何忘不掉,舍不得一样。
水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要不,只要你敢来,我给你介绍一个跳舞的地方,包把你教会,跳个够味。”
说完,水刚高兴得笑起来:这个主意好,自已即不担误找钱,又可以逐晏老师的凤愿,还可以天天看到她。啊哈,水刚,你真聪明啊,怎么想出这么个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看来,你不想找钱都不行呢。
可是,晏老师听了,马上摇头/
“这不行!我一个人来,其他老师怎么办?再说,如果她们都愿意来,你那目标不是更大更惹人注意?还有,老师们都很忙。表面上看是放学回了家,其时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包不准就有哪个学生家长和校领导找呢,怎可能轻易离开哦?”
水刚苦笑笑,这哪需要她说?
资琴一天到晚在学校忙着晕头转向,他早就有深刻体会。
“水刚,你看?”晏老师有些幽怨的瞧着过去的学生:“还是麻烦你上门教教最好,毕竟离家近,有事好处理;再说,我们是在校内学习跳舞,行得端,走得正,总没有说我们是地下舞会了吧?
水刚觉得自已又被狠狠的击中了,不由自主的一口答应:“好吧,明晚上我准时到吧。”
晏教师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我先代表老师谢谢你,准时哦,一定哦。”撒娇一般摇了又摇,然后放开。
“好,明晚见!
我在这门前等你。
水花那儿呢,转告你爸妈不要担心。我呢,上次在女生宿舍外碰到你爸,是讲过水花成绩有些下滑。让他不用担心,女孩儿发育的生理现像,明白吗?”
说罢,朝水刚眨眨眼,笑靥如花。
“这段时间过后,会好的,不会影响考大学的。对了水刚,你爸身体不好吧?你这个做儿子的,要多多关心他呢。”
水刚却呆头呆脑的反问:“什么?没什么不好,我爸身体还可以哟,年过花甲的人啦,却很少吃药打针。”
“即然如此,怎么大热天,穿那么多件衣服,不热吗?还犟嘴!好,明晚见。”
晏老师笑着别水刚一眼,转身走了。
望着前班主任袅袅婷婷的身影,水刚感到脸颊一阵发烫。看看老爸也是实在糊涂,纵然是爱女心切,偷偷溜到小花的宿舍处看看,可也不要在做生意的时候啊。
你不想想如果在这儿碰到了熟人或老师,那会多让小花感到难堪和丢脸?
难怪小花一考入侨中,就要离家住宿。
纵然换了我,也一样感到烦闷和别扭。现在好了,让人家的班主任晏老师看见了,天知道晏老师会不会像问我这样,去问小花?
作为哥哥,水刚虽然比水花年长十岁,可他却知道妹妹在想些什么?
水花妹妹的面子观点很重的。
想当年自已不考大学而选择了做单干户,小花居然失望的大哭了一场,几个月不和水刚说话,最后吐出一句让水刚喷血的话儿:“金榜题名,流芳百世,是真男儿。水刚,你是男人吗?”
不过,也不难理解。
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充满了美丽的幻想和憧憬,却偏偏碰上父亲和哥哥都不求上进,做了不为人齿的单干户,她怎么不失望啊?
可偏偏这时,老爸的笨拙和可笑又让晏教师看见了,这有点麻烦哟。
水刚边走边想,明晚得给晏老师打个招呼,提个醒,不然,水花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水刚有些郁闷,至今为此,他都不明白单干户究竟错在哪儿,为什么被人看不起?按自已的思维和逻辑思维,单干户,是天下最令自已满意的职业。
虽然风吹雨淋!
虽然步履艰难!
可自由啊!对不对?时间空间都掌握在自已手中,任其调用;本事和能力都在自已身上,任由发挥;与其是在说找钱,不如说是在打磨自已的明天。
明天,看不见,摸底不着。
可当你把货卖出去,把钱揣进腰包,你就会深切的感到,同时也就揣进了自已的未来。
说到底,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自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不错,单干户被人看不起,常挨别人的白眼,就像晏老师看到老爸,犹看怪物和小丑一样感到滑稽好笑。
可是,你们就活得顺心,活得快乐吗?
我觉得,你们那工作,纯粹是为了应付。
你们那单位,纯粹是牢笼,难怪那冷刚和吴刚,一个整天忧心忡忡,一个整天嘻皮笑脸。莫以为我不明白,其实二口(刚)缸,心里都苦着呢。
水刚回到了家,老爸不在,大约还穿着衣服在镇上逛荡。
水刚了解老爸。
早上穿出去多少件衣裤,不卖完不会回家;实在没卖完的,他也会想方设法的贱价处理掉。所以,老爸的许多朋友和熟人,都“享受”过他的超低价甚或白送。
“见了小花没?”
老妈揭开莎罩,桌上是丰富的饭菜。
“快吃吧,你爸还没回,吃完了换他?”“小花没事儿,班主任说好着呢。”水刚坐下,接过老妈递过的碗筷,又看着老妈给自已盛饭。
说:“少盛点,今天不太饿。我不换老爸了,下午还得回学校呢。”
“资琴一个人,中午吃什么哟?”
老妈把盛了大半碗饭的白瓷碗递给水刚。
然后挨着儿子坐下,唠叨唠叨:“这孩子工作那么忙,你又没上班,凡事多担当点。”“学校食堂供应,还将就。习惯啦,也就算啦。”
水刚皱起了眉头。
一般来说,卖完货的水刚,把钱给老爸后,就径直回了莲花校。
回到十三平方米后,如果食堂还在供应饭菜,就吃;没有了,自已随便弄点什么,就过一顿,晚上,就自已弄。
结婚一年多来,小俩口就是这样将就着,并没为吃什么,怎样吃而发愁或吵嘴。
老妈呢,倒是时时做好一大碗好吃的端来。
水刚吃得香香,资琴却不领情,因为她怕伙食好了自已长胖。“没吵架吧,没斗嘴吧?”,水刚摇头。“你要耐心些,人家是老师,捧的是铁饭碗。你呢,你是单干,是泥饭碗。所以,就让着她一些。”
水刚咕嘟咕噜的刨下一大口饭菜。
唉,老妈总是这种杞人忧天的口吻,虽然是好心,可听多了也烦啊。
“那个事情,资琴有了没?”老妈还在唠唠叨叨,水刚却越来越味同嚼蜡。他真是不明白,老爸也是单干,而且是远近闻名的老单干,老妈是如何忍受下来的,难道也是这样唠唠叨叨?
“是不是有了?”
水刚摇头:鬼才有了,人家资琴还想这一辈子不要孩子,以保持苗条的身材,扭到青春不放呢;我呢,无所谓,有也可,无也可。二人世界快快活活,老了,有存款,找一家养老院住进去就是。”
“该要得啦,你爸28岁我25岁时有了你,然后又有了小花;你呢,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
水刚放下碗,站起来:“妈,我吃饱啦,你收了吧。我进屋躺十分钟,记得喊我,家里还有事儿。”
三点多,水刚回到了十三平方米。
开门进屋,一片凌乱。水红的双人单被被撩到床内侧,弯成一道好看润滑的大皱褶;绣着凤凰的淡绿枕巾,揉搓成一团,露出了显着汗渍和头发丝素白布枕心。
瓷盆中,凝脂的洗脸水照例没有倒,唯有粉镜在桌子上蹲着整整齐齐……
资琴工作忙,加之天性不爱理家务,水刚也习惯了。
房间收拾好,又得到厨房准备晚饭。早准备好,晚上就能早点走,到了伴奏场地,才能更充分自由地料理相关事情。
在幽暗的厨房里,水刚一边择菜,一面感概的环顾四周。
水刚家,因其老爸跑单干早,算得上平民中的富豪。
房呢,一大间一内一外共计32平方的套房,外搭一间40平方米的简易平房,不算宽也不算窄了。爸妈把那间简易平房拿给水刚作新婚后用,可资琴并不高兴。
资琴不屑的说:“这是新房?这是平民窟啊,一天吵吵闹闹,肮肮脏脏,柴米油盐。学校再不济,也比这平民窟强!”
勉勉强强在简易房住了大半年,资琴一申请到了十三平方米,小俩口就搬进了莲花校。
当然,这儿的条件也不怎样,可总比那石棉瓦粗铁架搭的简易房好多啦……
外面是什么人响动?平时里只要上学时间,这坡下坡下的教师住宅区,可是安静如斯的。水刚朝外望去,头发花白的浦校长背影映入他眼帘。
围绕着她的,还有十几个肩扛手拿着各种仪器的人。
“赵工,这一大片全是莲花校的地盘,你看够吗?”
人群中的一个眼镜,举起胳膊跟着她指指点点的:“够了够了,还要不了这么多,九层45户二万多平方米的建筑面积,足够了。”
右手朝人们一挥:“大家开始,测量仔细点。这可是莲花校几十年修的第一幢住宅楼,浦校长舍了老本哟。”
浦校长则有些涩涩的,揉揉自己的眼睛。
“赵工没说错,唉,学校呢,穷啊,拿不出更多的钱。看看我们的老师们住的是什么啊?”……
听着听着,水刚好一阵高兴。
哦,看来资琴上次说的事情是真的了,莲花校开始修房了。可是,水刚紧跟着又一阵担心,尽管是小教组的骨干,尽管学校也有规定,三刚的老婆们可都是才工作不过二三年的年轻人。那么多盼房如盼命的中老年教师,会轻易答应么?
想想人家几十年也不容易,风雨飘摇,呕心沥血啊!
水刚摇摇头,算啦,不想它啦。
今天意外碰到晏老师,即答应了她,再怎么也得去;还有,那邮局的代写,也答应了人家的。上午上街挤眉弄眼,下午到邮局代写,晚上伴奏,哎呀,这不就没时间了吗?
哪还能教晏老师们跳舞?
再说,我自已到现在还是只说不练,从没下过场呢。
想着想着,水刚站起来,匆匆弄好饭,放在锅里用水冰着,拎起号盒就走。他想得马上到姗姗家去一趟,不然这教舞怎么办?
姗姗家在悦来镇南,离这儿要坐大半个钟头的电车。
对了,事先没通知,也不知人家在不在?
不过还好,当水刚汗流夹背的赶到后,姗姗正在家里练二胡。姗姗在悦来镇上的一家化工厂当检验员,习惯伺候试验瓶和调合剂的双手,却喜欢拉着二胡想入非非。
圈内的人都知道,姗姗的老爸,是本市京剧团的京二胡演奏员。
老爸的一手京二胡,拉得神出鬼没,直拉出天大的荣誉和灿若繁星的徒弟。
可是,在那些疯狂岁月中,“受到中国最大修正主义头子的接见”和“孔子门徒三千,特务反革命份子过半。”的二顶吓下大帽,往他脑袋上一扣,直压得京二胡大师身败名裂,跳楼仙逝了之。
“姗姗!”
“水刚,你怎么来了?”
姗姗闭开眼,停了弓,一张俊俏的脸蛋上,满是秦砖汉瓦,唐诗宋词:“出了什么事儿?”,水刚咧咧嘴。
伴奏的兄弟姐妹们见了面,都爱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好像大家真是在干什么危害国家的罪恶勾当似的?
“能出什么事儿?只是想看看你,想你了哟。”“想我,不怕你老婆罚你跪床榻?”姗姗左手指扣在弦上,没有松开的意思:“劳驾,正练琴呢,有事说事儿。”
水刚放下号盒,环顾四下道:“你老妈不在?”
“怪了,又是想我,又是贼眉鼠眼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姗姗笑了,右手抖抖,胡弦吱吱叫二声:“快说,快说!”,水刚就把自已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姗姗听了,大笑。
姗姗右手抖动马尾弓,胡弦便吱吱的笑道:“哈哈,哈哈!”
“遇到了梦中情人啊,你高兴忘情啊!有本事儿自个儿去教吧,要本小姐教,可是要收费的哟。”
水刚知她是说笑。外表恬静的姗姗,在这一帮乐队的兄弟姐妹中,是最慷慨和富裕的。
姗姗出手大方,常有惊人之举。
所以,兄弟姐妹们都暗自猜测,姗姗的老爸,不知给她留下了多少遗产?到自已实在没钱活不下时,就找姗姗借。
以致于弄得水刚也替她担心,曾私下劝过她收敛一点。
可姗姗却回答:“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能够快乐,才是人生最紧要的,我早看淡啦。”
“收费?好啊,开个价。”
水刚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拨弄着自已的头发。
“姗姗,你知道我这个人聪明能干,什么事情一学就会。不会担误你过多练琴的,现在,”他抬腕瞧瞧自已的“上海牌”:“快五点了,请吧。”
他一步蹦到了屋中央。
紧跟着右手在空中一划,潇洒的弯下腰:“姗姗,请!”
请字还没断音,水刚的眼睛忽然不动了,他感到背后有人。骤然转身,一个高大的小伙子笑微微的站在自已身后:“您好!”
对方伸出右手。
“我是姗姗的男朋友,叶脉。您好!”
水刚楞楞:“你好,我是水刚。”“水刚?哦,如雷贯耳。听姗姗讲过,您的一手小号吹得精妙极啦,要是到了港澳,可以赚大钱的。”
一问一答间,水刚习惯性的早把他打量了一遍。
叶脉身着质地优良的衣装,仪表堂堂,举止端庄。
看得出,是那种生活在优裕世家和良好教育中的富家子弟。水刚转向姗姗,姗姗却放下二胡站了起来:“好吧,我就教教你吧。”
一面对叶脉说:“回房吧,没你的事儿。”
叶脉就礼貌的朝水刚点点头,进了里屋。
姗姗拿起桌子的录放机,放上卡带。慌得水刚叫:“慢点慢点,让我看看,哪来的?”,这是一台双卡座机,流线型的银色机身,黑色的喇叭筒,一通电源,花花绿绿的小灯串,就围着机身撵,十分好看。
水刚捧着啧啧称赞,眼睛都绿好。
“姗姗,哪来的?真有你的啊,多少钱?”
姗姗却轻蔑的瘪瘪嘴,摇摇头,放进磁带,在镶着小红点的开关上轻轻一点,舒缓的舞曲水一般流落。
姗姗退后一步,举起双手,脚步轻轻踩着节奏。
“来吧,对,就这样,你的右手握住我左手,你的左手呢,轻轻搭在我腰间。注意,男人头,女人腰,要轻轻的哦。注意了,一、二、三、开始,踩着节奏,节能感,对,就是这样。”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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