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注意到冷刚的区团委书记,见他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逐轻轻发问。
“冷诗人,好像你不写散文?”
“有时也写。”“不排斥吧?自古歌诗不分家,散文与诗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娃娃脸像是在自由发挥,可言语之中却又收敛着悬音。
“所以,早就想请你来参加我们的笔会了。只不过小王姑娘害臊,每次都不好意思开口。这次,还是我们给她鼓了劲儿,吹了号呢。一会儿,袅婷也要来。”
冷刚睁大了眼睛。
他可没想到,心直口快,嘻嘻哈哈的电车女司机,也会来凑热闹?
大约是看出了冷刚的疑惑,娃娃脸笑:“冷大诗人,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情感丰富,舞文弄墨?先且坐下,稍安勿燥,耐着性子,读读这个如何?”
说罢,跑出去拿了本书进来,往他手中一塞。
然后,拍拍手愉快的笑喊。
“同志们,没吃饭的跟我走。伟大列宁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走哇,不远,就在隔壁的区委食堂。”
区团委书记这么一招呼,呼啦啦,几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争论,跟着她出去了。
只有几个大约是吃了饭的年轻人,散坐在桌后面,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或读本,随意翻腾着。
小姑娘也没走,坐在一边无声的瞧着冷刚。冷刚知道她一定和自己一样还饿着肚子,便催促:“小王,你出去吃饭呀,还不饿?”
“也没饿呢,晚点吃也没有什么,正好减肥。我小表姐说我坐办公室,坐出肥膘来了,好可怕哟。”
见至多不更几十百把斤的小姑娘,居然要减肥,冷刚想笑。
可想想,却强忍住了。
“你不胖的,莫听别人乱说,去吧,吃饭去吧。”
“不,我要等我小表姐。”
小姑娘又找了个充足的理由:“我还有话给她说呢?”,冷刚不理她了,埋头看自己手里的这本书。书不厚,薄薄的几十页,拿在手中轻飘飘的。
可翻翻书扉,中国青年出版社。
看看封面,一枝粉色玫瑰,由浓到淡的压在正中。
玫瑰下面是艺术题字:风吟散文选。题字下面是几个小字:作者:袅婷。冷刚有些吃惊,袅婷出的书?倒过来细瞅瞅书后页:出版:中国青年出版社,1982年1月首次印刷,印数500.00册,全国新华书店销售……
冷刚闭闭眼睛。
这可不是油印本,而是由国家权威出版社正式出版的铅字著作。
好, 即然这样,就看看内容吧。冷刚又翻到目录,随意点了其中一章“电车如风”,细细读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吃过饭的年轻人纷纷进屋,惊醒了冷刚。
掩卷而起,娃娃脸书记正敲击着桌子。
“同志们,加油散文协会·第×次笔会,现正式开始。到会28人,新到3人。他们是;区物资公司宣教股冷刚同志。”
手指朝左侧指指,众人礼貌的朝向他,轻轻鼓掌以示欢迎。
“区水产公司代炳兰同志!”,前面一个微胖的姑娘站起来,朝大家鞠鞠躬,掌声如水。
“区农业局罗马同志!”,右侧一个穿着随意的小伙子站起来,对大家合合手,如水掌声。
“本次笔会的主要任务,是继续讨论上次未讨论完的作品;畅谈在当前的形势发展下,散文作为一种文学表现形式,如何为党的改革政策摇旗呐喊?如何为坚持走社会主义创作道路,同不健康思潮和风气作坚决斗争?如何”
听到这儿,冷刚真想起身拔腿就走。
说实话,他实在是有点不习惯这种气氛和这种方式。
在大学时,冷刚本身就是众多文学社中的一个文学沙龙掌门人。由他召集并发起的《一鸣惊人》文学沙龙,每周活动,经费靠大家凑,多少不论,人员最多时达到三百余人。
其中,有各年级的男女大学生,学生会主席,甚至还有教师。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时代。
夜夜慷慨,热血沸腾,大家自由发挥,观念新颖;或舌战群儒,或独领风骚,或数枝并发;忧国忧民之士,在思想广阔的天地,跃马横枪,纵横捭阖,一度达到了文学沙龙作用的顶点。
令人深深怀念,以为自豪。
似今晚这样的所谓笔会与之相比,简直是才进幼儿园的小班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过家家。
可是出于礼貌,或者说是出于一种私利考虑,冷刚强迫自己坐着,佯装平静的听下去。冷刚很清楚,这是一支御用文人的队伍。
与那晚在谢股家中看到的,志同道合自发聚在一起的所谓不健康思潮,代表着审美认识和现实需要,载然相反的二个方面。
但是,这支队伍却代表着仕途和权利。
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冷刚只要参加进去,凭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极有可能就此跨出人生重要的一步。
娃娃脸团委书记兼加油散文协会会长,刚才已说得很清楚。
“到会的所有人,包括新来的三位同志,都是值得信任并有一定才华的人。只要在搞好自己工作的前提上,坚持散文创作,出作品和精品,以实际行动与社会上不健康的思潮作斗争,都是我们依靠和委以工作重任的对象。”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冷刚也听见了自己干涩无奈的巴掌声响。
这时,他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袅婷。
电车女司机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神情安祥安静的坐着,也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听着娃娃脸书记少年成的发言,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居然轻轻皱着眉头。
现在,见冷刚看到了自己,便微微朝他笑笑,又叉开指头,做了个Y字……
笔会终于结束时,冷刚已经饿得有些心慌。
他有些后悔开始该吃点东西。这样想着,便朝娃娃脸书记告致。正在和别人谈话的区团委书记,礼貌的请对方等等,然后热情的对冷刚说:“欢迎你常来,多出好作品。工作中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还有,我那小表妹,你要多说到她。人小,说话没大没小的。”
冷刚点头:“好的!我就走了。”
再回首,小姑娘早不见了。
袅婷走了上来:“你好啊,没想到我们会走到一起。”,冷刚举举手中的《风吟散文选》:“厉害呢,想不到爱开玩笑的电车司机,居然是文中高手,你这是体验生活还是真的电车司机啊?”
“你说呢?”
袅婷又唬起眼睛。
大约想和平时电车上一样,想想不合适,便转成微笑:“冷诗人,在你看来,一个普通的电车女司机,与写文章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凡舞文弄墨者,必是大学毕业,受过专门训练?”
“我没这样认为。”
冷刚郑重抗议,礼貌反驳。
“平民也可以出作家,也可以成为英雄,推动历史,你袅婷不就是一个雄辨的证明?”“行了,我们一起走吧。”袅婷拿过他手中的《风吟散文选》,随手翻翻。
然后淡淡的说:“你呀,书生意气太浓,来不来就要拉开架势争个输赢。肚子饿坏了吧,来时怎么不先吃得东西啊?对了,书,只有几本了,这一本就送给你吧。”
“谢谢!”
冷刚接过,翻到扉页,再重新递过来。
“老规矩,签个名。”,袅婷不接,瞟瞟他:“你也好这老掉牙的一口?我最讨厌的就是签名,算了吧,你我都这样熟啦。走吧,我送你上车。”
没想到娃娃脸转过身,凑了过来。
“袅婷,你也要走?”
“不走你留我吃饭?我吃了饭的,还吃得很饱。”,当姐姐的呶呶嘴巴:“干嘛,像吃了枪药一样,谁招惹你啦?袅婷,听我说,你看那个小伙子怎么样?”
她指指区检察院的东方。
“大专,身高1米79”
“性别:男,年龄;未婚,兴趣,爱好,收入,哼哼,我就猜到一准又是这套。”袅婷嘲弄般瞪着她:“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我妈,还是我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冷刚,我们走!”
二人出来,袅婷招呼一辆电车停下,一起跳了上去。
未斑车上的人,照例很多。
袅婷和冷刚几乎是面对面的站着,双方都感到对方的气息,很滚烫的扑到了自己脸上。
冷刚有些尴尬,悄悄的往后面移移。不想刚一动,后面就有人嚷嚷:“站好别动行不?再动我不客气了。”
冷刚感到奇怪,不过就向后移移罢,值得说话这么冲?
扭头瞧瞧,是紧紧靠在一起的俩情侣。漂亮姑娘转动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小鸟一样依偎在小伙子怀里。
小伙子呢,则勇士般双手撑在车厢壁上,屁股向后撅着,挤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骄傲地护卫着心爱的姑娘。
冷刚朝他理解的笑笑,向前移移。
可这下离袅婷更近了,连对方的眼睫毛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怎么会参加这样的笔会?”袅婷问:“以你的性格,好像应该和这群人没有联系的?”“下班时,你那小表妹硬留我的呢,瞧个稀奇罢了。”
袅婷脸上挤出一丝嘲讽。
“我的小表妹?对了,别听她的,人小鬼大呢,跟她老爸一个样。不过,她怎么能硬留你呢?想必是心有所想,才日有所行?”
冷刚脸上有些发烫。
这个鬼袅婷,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厉害呢。
“那,你又是怎样参加的?”冷刚反唇相讥:“每次都按时到?真守时哟。”“错!我一向是不屑于参加这类狗屁卫道士协会。你只要听听我姐是怎么样在煽情和动员,就知道这群御用文人们,有多大的真功夫和能耐了?”
“可是,宫廷也出佳作和才子呀,也不能因噎废食爱屋及乌吧?”
冷刚虚弱的争辩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比如莎士比亚歌德屠格涅夫,比如莫扎特达芬奇泰戈尔。”“可宫廷产生不了托尔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索尔仁尼琴,更产生不了曹雪芹鲁迅沈从文。”
袅婷毫不客气,针锋相对。
“作为一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你应该知道纷纭的文学流派和大师泰斗,灿如星河。乱迷人眼,哪一派哪一个,才是自己推崇和学习的榜样。
难怪你会听了我小表妹的话,跑去参加这类屁会,只怕私欲没达到,光浪费精力和时间。”
冷刚觉得自己是被她深深的击中了。
敛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动摇,诤的下断裂,刹那间飘散在了无边无际……袅婷比冷刚先下车,下车前,袅婷对他说:“后天我休息,如果有兴趣,一起坐坐,聊聊如何?”
“行啊,在哪儿?”
冷刚漫不经心,脑子盘算着后天是周六,宣教股应该没有走不了的事儿,聊聊就聊聊。
“春花文化馆吧,秋菊朵朵,绿草茵茵,是个休闲聊天的好地方。”,冷刚看看她,有些惆怅和疲乏:“不知怎么搞的,现在我有点厌卷了所谓的文学和争论,就喜欢默默的坐着,看远方风景起伏,听流泉呓语吟诵。”……
第二天中午,趁谢股回家吃饭小休,小姑娘问冷刚:“冷老师,你昨晚好久才走的哟?”
“完会后,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一会儿就不见啦?”
“我肚子饿啦,再说,我对表姐那个加油协会没兴趣,就偷偷溜啦。大表姐回来还对我发脾气,说我是临阵脱逃,不负重望。哈,真逗。”
小姑娘呶呶嘴巴,哈哈气。
“今中午食堂的菜好辣啊,辣得我直想骂人了。”
“那你现在就骂吧,反正现在没人,谁也听不见。”“不是还有你在吗?我要是骂了,你偷听到后,给谢股汇报了,我挨批评呀?我才不干呢。”
小姑娘狡赖一笑,掏出个橙色的小皮夹。
“我把昨晚的钱给你。”
说罢,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冷刚:“大表姐说你没吃饭,伙食补助费。”,冷刚急忙推却:“不不,我不要。我没吃饭和你大表姐有什么关系?”
“拿着啊,凡是参会者,不吃饭都有补助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我和小表姐都有的。”
“可你已经走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小表姐来没来?”
小姑娘奇怪的看看他,手一扬,钞票飞了过来:“我们住在一起,谁不知道谁?拿着啊。”,冷刚捡起来,重新放在小姑娘桌子上:“小王,我真是不能要。如果我要了,以后我就说不清楚了。”
“那你以后还去吗?”
“不,我不去了,主要是我对那种形式不感兴趣。”
“小表姐也说你不会再去啦,我好伤心哟。”小姑娘说着,一面把钞票卷成条儿,拿在手上惦着玩儿:“我想,你那么喜欢写作,却一个人孤零零,好可怜哟。你看大表姐她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吵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好热闹好幸福。”
“不,你错了。我们有许计多多的人,分散在各个单位和社会的各个层面。”
冷刚脸色凝重,直直盯住小姑娘的眼睛。
“大家怀着同一个目的,在平平凡凡中生活活着,思考着,或快乐或痛苦。道路遥远,坎坷不平,和你的大表姐她们,有天壤之别。”
小姑娘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
“哦哦,我明白啦,你们很困难,没有伙食补助。”
冷刚啼笑皆非:“小王小王,这跟没有伙食补助沾不上的。唉,你今年到底多大啦?”“十八,八,”,冷刚摇头:“你如果把我当朋友,就说实话。不然,以后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十六,刚满十六岁呢。”
小姑娘嚅嚅的回答:“真的,冷老师,这回我说的可是真话。”
有人叩门,冷刚抬头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小伙子,党总支办公室在哪儿啊?”“走廊尽头!”冷刚向左指指:“不过,中午可能没有人。”
果然,老太太走过去,紧接着又走回来,依然站在宣教股门前叩叩
“小伙子,果然没有,有个事儿,”她退后几步,看看侧面的小木牌:“宣教股?哎,小伙子,反映个事儿行不行啊?”
真新鲜!
这是冷刚进物资公司二年多来,第一次有人上门反映情况。
他站起来,请老太太进了门,小姑娘又跟着送上一杯凉白开:“老人家,请喝水!”“谢谢!”老太太右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叩,微微欠身:“谢谢!”
冷刚拿出笔记本,旋开钢笔:“老人家,请说吧。”
待老太太唠唠叨叨说完,冷刚差点儿跳了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惦念着它呢。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老太太还留下了联系地址。送走了老太太,谢股也到了办公室。
看样子,谢股一直担忧着冷刚昨晚的表现。
只是上午二人忙着各自手中的工作,没时间闲聊罢了。
进门坐下,谢股就直截了当了:“冷刚,昨晚上高不高兴啊?”“一般吧,就是个散文化笔会罢啦。”接着,冷刚就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都是道中人,谢股边听边冷笑。
“好好,黔驴技穷,黔驴技穷呢。帮凶助纣,螳臂当车,不足为奇!,好在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任何反扑和挽救注定都是徒劳无益。我倒要看看,历史已经走到了八十年代,还有什么力量和手段,能阻挠人民争取民主自由的汹涌潮流?”
冷刚有些为难的瞟瞟埋头刻钢板的小姑娘,悄悄对谢股摇摇头。
不知谢股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是实在是愤懑和不平,居然瞪着眼睛,提高了嗓门儿。
“中国之事,全坏在这一伙欺世盗名的独裁者手里。看看当今中国,放眼整个世界,我们活得多可怜,多憋气?凡是有点正直善良和侧忍炎心的人,还不拍案而起,救民众于水火,更待何时?”
冷刚的脸,腾地红了。
他有些恼怒和担心的看看谢股。
这是干什么?在面对万众慷慨激昂,请缨上阵吗?年近四十的谢股,怎么和小年轻一样,热血沸腾,一激就火一点就着?
在漫长而艰辛的抗衡扭转中,这种急功近利的情绪怎么要得啊?
果然,隔壁的人事股长过来了,叩叩!叩。
“谢股!”“有事吗?”谢股冷冷的瞧着她:“现在忙过啦?”“有个小事儿,提个醒儿。”老姑娘也冷冷的瞅着他:“当别人在工作时,说话办事儿轻一点,以免影响人家,这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吧?”
“嗯!不错!可我们说话大声了吗?我觉得我们们很温柔呵!谢谢提醒了。”
“不谢,记在心里就行。记着,这是在公司,不是在你家里。”老姑娘说罢,转身就走。
谢股则对冷刚耸耸肩,满不在乎。“不过,你刚才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吓了我们一跳呢。”想想,冷刚委婉的提醒:“要是和马一城他们在一起,就无所谓了。”
冷刚知道,人事股长对谢股一向不满。
进而爱屋及乌,对自己和小姑娘似也埋怨不少。
这次亲自叩门提醒,也是忍无可忍之举,作为一股之长,谢股远不应该把工作之外的事儿和情绪,带进工作里。
更不应该不替部下作想,一意孤行。
小姑娘也抬起头,眼里闪着惶恐。
“谢股长好大的声音,好吓人哟。我手一抖动,刻错了好几个字。完啦,这张蜡纸报废啦。”,在二个部下破天荒的虽然委婉却是抗议的提醒下,谢股冷静下来,抱谦的笑笑。
然后,再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子。
“好,提得对!提得对就改正。唉,快四十啦,这一腔血却怎么也冷不了。休息啊!让一颗子弹结束这一切吧!”
冷刚这才把刚才那个老太太的记录递给了他。
“有个事儿,应验了你的话呢。”
谢股接过,一读之下,大喜:“啊哈!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小冷,你怎么想?”他摇摇手中的记录:“有根有据,有名有姓还有联系地址,这下不怕不水落石出了。”
冷刚却摇摇头。
“难说!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和整个家庭,我看还是慎之又慎。是不是先到对方家里走访走访,往实地里捶捶什么的?”
谢股想想,也同意。
“好!是得慎重,如果这事搞清楚了,那么以前的事情也就弄清楚了,对大家都是件大好事呢。可是,”
他停住,看着冷刚,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真有这个必要吗?”
这下轮到了冷刚犯迷糊。他睁大眼睛瞧着顶头上司:“怎么没有必要,你一直不是想查清楚吗?再说,查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也是我们宣教股的工作之一啊。”
谢股却缓慢的摇头。
“要说这事儿,按理是保卫股的职权范围。
我呢,不过是对此略懂一点,结果不知不觉中倒成了正角儿。哎,正角儿倒也罢啦,问题是,我们这样作,结果是究竟对谁有好处?”
冷刚奇怪的瞟着他。
心想真是怪了,一门心思惦念着这事儿,临了却犹豫不决,难道与你个人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
不管怎样,一个钟头后,二人跳上了电车。
按着老太太留下的联系地址,他们轻易就找到了老太太家。
这是一套小小的二室居,收拾得整整洁洁,清清爽爽。唯一让人感到凌乱的,是书柜间和窗台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和字画。
老太太见了冷刚十分高兴,连连称赞。
“小伙子不错,小伙子不错!我上午举报,下午就来家,可见物资公司的办事效率很高,真是少有啊!”
“老人家,这是我们谢股长。”
冷刚机灵的介绍道:“谢股长正在开会,一听说就急忙亲自赶来了。”
“好好,谢股长好,谢谢亲自赶来。”老太太把二个红扑扑的大苹果,递在他俩手里:“啃着吃,就这样不削皮吃最好,苹果皮儿对治胃病最好呢。我家老头子在时常年这样啃呢。哎哎,拿着干嘛,下嘴呀,别客气。你俩啃着,我讲给听听。”
二人相视一笑,遇上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老太太,也算没白来一趟。
“我听我父亲说,那米芾的《研山铭》,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他手里已是第八代人了。”“那你父亲呢,我们能不能见见老人家?”
谢股趁势提出,充满期望的看着老太太。
“这样的话,证据就更充分有说服力。”
“死啦死啦,早死啦,前些年给红卫兵活活斗死了,说他是反动学术权威。”老太太本是欢快神色,一下暗淡下来。“对不起!”谢股马上玫歉,冷刚也瞟瞟他:伤心事,莫提起。
老太太若一下陷入了悲痛,哭天抹泪的,不就白来啦?
还好,老太太只是抹抹眼睛,长长的吁口气。
“早哭不出啦,谁让他遇上那么些混世魔王啊?这是他的劫数,逃不掉的。我文化不高,老头子一直有病。这东西传到我手中后,我就交给了老头子保管。”
“老人家,你爱人是?”
谢股又轻轻打断她:“我们,能否”
“也死啦,长期熬夜写东西,得了胃癌。老头子走后,我就收拾他住过的屋子。一不注意,就把那《研山铭》一起当废纸卖掉了。”
说到这儿,老太太才不由自主的滚出了眼泪。
“以后,老头子的学生来问起这事儿,我才回过神儿。”
听到这儿,谢股又问:“老人家,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记得,当然记得。”老太太拍拍自己手背,眨着眼睛回忆。
“是一个星期天上午。
美工路回收站卖废品的人很多,我排在第11个呢。
轮到我时,是一个中年女子接过去称的秤,一共是67斤,每斤3分,给了我2块零1分钱。二张一块的,一个一分的硬蹦儿。”
说罢,又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样的。”
谢股笑笑,又问:“这事儿,你爱人的学生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就是他来问了后,才提醒了我。我当即跑到门市部找他们头儿要。”“头儿是谁?”冷刚插上一句:“姓什么?”
“姓曲,曲主任。”
老太太又开始了拍手背。
“说起来,这个曲主任的父亲,还是我家老头子父亲的同学,一起同是我父亲的学生呢。”她愤激的拧起了眉头:“可我找到他,并认出了他后,他却支支吾吾,说是已经送到公司党总支去了,不在他手上。
我和我学生多次找到他,让他向公司要回来。他却装聋作哑,后来干脆不理我们了。所以,我就直接找到了你们党总支。”
冷刚和谢股对视一眼。
冷刚点点头。
因为他是当事人,老太太说的那一幕,和他亲自在场了解的,基本上差不多。谢股想想,问:“老人家,我们想见见你爱人的同学,可以吗?”
“可以!他每天都要来看我。要不,你俩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二人当然忙不迭及的答应。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果然如约而至:“师母,下午好!”说罢,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秋深了,天气越来越凉,我给您买了一件皮袍,您先试试。不合身可以拿去调换。”
老太太感激的说:“先喘,谢谢!又让你破费了。来,我给你说啊,这是二位同志区物资公司的,想见见你。”
“哦!就是那个曲主任公司的,这太好啦。”
年轻人高兴地握住二人的手,连连摇动。
“你们好你们好,是为那米芾《研山铭》来的?”“正是呀!”谢股说:“这事儿弄得我们公司很被动,所以特地来问问个究竟。”
年轻人的手臂用力一挥。
“师母错把宝贝当废纸卖掉,这已经很让人失望了。
可没想到我们找到曲主任后,对方先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后又推却说送到公司了,找不回来了,更让人气愤。曲主任的父亲是我老师的同学,同为师父的学生,他岂不知道这件宝贝价值连城?所以,我和师母认为,是他起了贪心,借机把这件传家宝侵吞了。”
谢股点点头,让冷刚取出那副高仿膺品递给他。
“是这副吗?”
年轻人接过去,细细地看了一遍,再摇摇头。
“不是!这只是副高仿膺品,最早不过清·乾隆年间;而真迹却是宋代作品,距今已千年。”“你凭什么判断这件非彼件呢?”
冷刚指指他手中的膺品。
“告诉你吧,这就是曲主任送上来的,我就是当事人。”
“那一定是被他调了包。”年轻人毫不犹豫,看看老太太,肯定的说:“我们传了八代人的真迹,自然有它不被外人了解的特征。这件只是假的,真的,一定被曲主任侵占了。”
【编辑:娄山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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