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忍着额上的疼痛,待二人一进影院,也买张票跟了进去。
电影院刚熄灯,银幕上正闪出《人到中年》四个大字。
黄黄的字幕光,把影院照得黄灿灿的。不见了目标的吴刚,只好低头弯腰一排排的巡找。他不知道自己个头大,又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早引起值勤人员的注意。
不是,不是!
也不是,都不是!
他妈的,我还不相信你二个地遁了,消失了?啊哈,那是在干什么?瞧那家伙把手插进人家的裤子里呢。
嘿嘿!
这么个精美的小拎包滑在地上都不知道,不活该她倒霉?
离得远了点,要不哇老子顺手牵羊,扑!一不注意脑袋瓜子又撞在铁护手上。还好,这次被撞的是脑门。吴刚气得暗暗咒骂,跌坐在幽暗中小心的揉搓着。
二只手抓住了他肩膀。
“请出来一下!”
吴刚一楞神,竟被提溜出了安全门。好一阵解散释与查票,吴刚同志才重返院内。这次他运气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某排中间的王贞。
再定神一瞅,嘿,怪事儿了,王妃紧挨她坐着。
王妃身边呢,居然是阿兵。
有了刚才的教训,自然不能再鬼头鬼脑的站着窥视了。吴刚找了个正对三人的空位坐下,聚精会神的近距离观察。
坐在正中的王妃,高高兴兴嚼着什么?
只见她一会儿侧头问问阿兵。
阿兵就靠近她温柔的回答,厚厚的嘴唇在微光里轻轻蠕动;一会儿她又扭朝向王贞,还撒娇般把身子埋在她怀抱。
王贞呢,则宛若母亲似的亲亲热热搂搂她。
王贞一头熟悉的鬓发沐着微光,闪闪发亮。
吴刚被此情此景彻底弄糊涂了,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猜测,却又被自己一个个否定。特别是,他想到了王贞。
那天,王贞和张罗对垒时,正逢赵部长路过沙河镇。
见光天化日之下,一大一小二个女孩儿雌母鸡一样斗着嘴,实在有伤风雅,逐上前干涉。谁知王贞不亢不卑,竟然和她顶撞起来。
几十年来颐指气使习惯了的市委组织部长,哪能容忍?
她急命秘书马上调查,此胆大包天的泼女是何来历?
秘书跟踪其不久,就看见了“沙河镇办公室”六个泥雕镏金大字,一步跨了进去。在大老刘小阿刘的鼎力协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弄清楚了对方的一切。
迅速回来秉报。
赵部长立时下令。
“给沙河镇的同志讲,对这样一个对党和政府,对我们国家怀有恶意的异已份子,能在镇上自由活动,很令我吃惊。看来,沙河镇的相关工作,落后全市一大步,马上去。”
秘书重新返回传达。
大老刘小阿刘正中下怀,乐不可支。
二人连夜传达市委领导的指示,安排落实相关事宜。当然,这一切吴刚并不知道。第二天晚上,实在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吴刚,半夜三更贼头贼脑的摸到了王贞门前。
贴近门扉听听,里面安安静静。
扒着门缝瞅瞅,漆黑一团,深不可测。
悄悄叩门,纹丝不动,似无人居住。讶然间,吴刚提心吊胆的踱到了小夹道外。这样,站在空旷的公共区域里来回徘徊。
一时,吴刚竟恍若成了失恋痛苦的孤魂野鬼。
远远地瞅着王贞家,那牵着藤萝花的房门和冬青夹道,吴刚的心咚咚咚直跳,直觉告诉他王贞出了大事儿。
更让他感到后怕的是,王贞会不会就此吐露出自己?
吴刚是听说过无产阶段级专政的厉害和无情的。
那个所谓“坚持真理的女英雄”张志新,骇人听闻的遭遇阴影至今仍未散尽。就王贞这一副细皮嫩肉模样,嘴巴再会讲哲学再会讲人生再会讲什么什么的,真要是给弄进去,还不一样乖乖儿招供?
她一招供,那自己?
“小伙子,你等人?”
吴刚浑身一哆嗦,毛骨悚然的一扭头,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一面慢腾腾的溜达,一面招呼自己:“你等人吗?”
“睡不着,四下走走。”
“哦!”
胖老头儿朝他意味深长的笑笑:“人老啦,睡不着是常事儿;可你还这么年轻,也失眠?”“从小就失眠啊,难受。”吴刚只得顺口打哈哈,同时准备拔腿溜掉。
“今晚上十点过,那房门被几个大汉敲开。”
胖老头儿也不看人,摔胳膊肘儿扭腰的说着。
“我听见那女人叫了一声:‘我抗议’,就被扭进了车里。我看小伙子,你也该回去啦。你还年轻,在这样凉爽的的秋夜,回家睡个好觉,才是最重要的呢。”……
可现在,王贞居然自由自在的出现在这儿?
突然,阿兵扭过头,越过王妃向王贞说着什么,二人一齐笑起来。
雪白的牙刷被银幕的亮光一照,清晰可见。
怪了,难道阿兵也认识王贞?几时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想到这儿,一大股嫉妒涌了上来,吴刚在心里狠狠骂到。
阿兵阿兵,你个超级大色狼。
有了王妃还不甘心,连老子的女人也敢调戏霸占?
信不信老子折了你的台,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张罗,张罗在哪里?我要和你联手合作,让广东佬晓得我们本地人的厉害。
突然,吴刚呆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张罗吗?
再细瞅瞅,坐在三人后面的那姑娘,不正是张罗?还偏着头,瞪着眼笑嘻嘻的瞅着呢。今中午是怎么回事儿,角儿都凑齐啦?
哎呀,这又是谁?
怎么不盯银幕,只紧盯着别人看?
吴刚滑来溜去的目光,居然无意中睃到与张罗同排,但坐在最未位的一个年轻人,佯装着看电影,却不时盯盯面前的四个人。
吴刚以为是自己敏感或看花了眼。
便闭闭眼睛,伸开又看。
但是,年轻人的目光,依然不时盯着四人,特别是落在王贞身上。吴刚明白了,一准是王贞虽然被放了出来,可被暗中监视了。
跟她有联系的人,也自然进入了监视者的目光。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吴刚吓得心惊胆战。
感到背心凉嗖嗖的,仿佛有一把狰狞的利刃,就搁在自己的颈脖子上。一弯腰,吴刚慌乱地摸了出去。出了安全门,天光大亮,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揉揉搓搓好一阵。
见鬼,怎么又是那二个影院值勤?
“不看啦,不好看吗?”值勤不怀好意的眯笑着:“才半场呢,浪费了多可惜哟。”,吴刚做了个无可奈何手势:“没法,下午要上班,迟到了要挨批评。”
“慢走哟,下次再来。”
“要来要来,下次还要来看。”
吴刚胡谄着,转身走开,嘴里咕嘟咕噜的:“来,还来个铲铲,你爹才还要来?等着吧,我呸!”,回到业务科,四下转转,果然阿兵和张罗都不在。
吴刚点点头。
嗯哪,看来自己确没认错人。
不怪他俩了,先方便方便,再趴在办公桌上睡睡。进入深秋,天气凉爽,越来越想睡一睡啦。“是你?”“凡科你好!”
“上午你是怎么回事儿,出去时阿兵没给你交待?”
“没事儿了,我忘记啦,3%吧,文化馆也同意了,谈好啦。”
吴刚有些歉意的对凡科笑笑。路上他就想好了,不要轻易和凡科闹僵。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呢。
“真看不出你也有脾气?”
小科长朝大科员瞪瞪眼。
“如果我不是了解你,真要冒火啦。说话那么呛人,谁教你的?”,吴刚打着哈哈:“呛人?我觉得我态度一向端正啊。凡科,下了班回家?”
“不回家到哪?
我不像你。
老婆是老师,知书达理儿,容忍温顺,随便怎么晚,撒个谎就没事儿。我那位是个母老虎呢,一不注意就河东狮吼,烦!”
吴刚幸灾乐祸笑起来。
“又是老虎又是狮子的,到底是什么啊?凡科,还没结婚就管得这样紧,领了证你怕不活啦?”
“再看吧,谁知道?”小科长咕嘟咕噜的,有些气颓:“女人,呔!”出去了。吴刚赶紧跟了出去:“我呢,比如今天下了班,我去帮帮忙什么的没问题。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人类几千年的发展史,就是这个理儿。”
“我下了班得回去,没有你自由。”
吴刚高兴得想大笑。
啊哈,看来王局长没有喊你。凡科,看来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一手提拔你的领导都不喊你帮忙,而是主动邀请我,这里面有文章呢。
呵呵,有文章呢。
离上班还差二分钟时,阿兵和张罗一前一后溜了回来。
阿兵满脸笑容,容光焕发:“吴刚啦,办完啦,包裹送到啦?”“嗯!3%吧,文化馆也同意了。”“办得好啦,你越来越成熟啦。”
阿兵快乐的坐下。
然后拉开抽屉,扔过一张纸条儿。
“这是客人的名字和火车车次啦,估计若正点到达,应该是晚上11.45听啦。”,吴刚拈起看看,郁闷的皱皱眉:“这么晚,怎么这样晚哟?”
阿兵则答非所问。
“那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你看啦?”
吴刚故意没搭话,心想你就想着你的办公楼,好与王妃约会?他妈的这样自私一点不仁义啊,这么晚的火车安排我去,何曾替我考虑过?
这时,张罗进来了。
进来后的张罗悄无声息,像只灵猎溜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拉开了抽屉。
然后轻嗔一声:“阿兵副科,这几个字儿我看不清,是什么字哦?”,阿兵就走过去,掠过吴刚,轻轻拍拍他的肩头:“什么字儿啦?我看看啦,我看看啦。”
啪!
叽!
半响没有声音了。吴刚摇摇头,吁吁气,有些伤感:不管怎么样,二头儿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重活儿累活儿只管吩咐安排,好像压根儿自己就是面团,随便捏搓?
凡科就不说了,小人一个!
可阿兵也这样做,就令我奇怪和绝望啦。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他手下也不是我一个听用,不是还有张三李四王五周六吗?不行,我得给他搁搁。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只怕我还没转正,就先趴下啦。
啪!
叽!
什么声音,怪怪的?吴刚扭扭头,啊哈,阿兵的左手,被张罗的抽屉关住,正咬牙切齿的往外拉呢。
“阿兵副科,这几个字是不是‘狼心狗肺’呀?不对不对,是不是‘装聋作哑’呀,哎也不对,是不是‘咎由自取’呀?”
张罗细声柔语,不紧不慢的侧着身子,偏着脑袋瓜子,两只紧巴巴的死抠着抽屉。可怜的阿兵,疼得嗤牙咧嘴,干瞪眼睛,左手使劲儿往外拉着,可又不敢太用力。
吴刚回过头,瘪瘪嘴巴,真是咎由自取呢。他很奇怪,就在自己的眼皮儿底下,张罗是如何勾搭上阿兵的?
如果张罗只是单相思,大庭广众面前,这样公开的整治顶头上司,可能吗?
阿兵不吭不声只是拼命挣扎,本身就说明和证明了一切。
难怪张罗处处与我为敌,即便换了我,也会有气和整人啊!吧嗒!有人进来了,人未拢声先到:“好险好险,大爷今天差点阴沟沟翻了船。”
啪!
叽!
“声音小一点啦,怎么回事儿啦?”阿兵揉搓着手腕走了过来:“秋海棠啦,说说啦,坐啦坐啦。”,吴刚一眼瞟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方条印。
“车到城外,我感到怎么有些颠颠簸簸的?停住跳出驾驶室一看,天!没想到左车轮不见啦。”
哗!
众人大笑,鼓掌。
张罗嗔到:“上班时间,假冒惊险,阿兵,罚款!”“真是,真是左车轮不见了。我四下一瞅,哎哟,它老人家正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滚呢。”
秋海棠没笑,而是一脸的后怕。
“出车时我还特地检查了的,可能是螺帽松了。
阿兵副科,‘有路就有丰田车’,这狗日的小鬼子还吹得凶呢。我差点儿被它送回老家,对不起,我马上要去检修。要不,右轮子也跑了怎么办?”
凡科说话了。
“没这么夸张吧,晚上你不是要去接人吗,现在怎么能去检修?”
“可我负不起这个责任。”秋海棠朝向他,虔诚的举起双手:“如果左车轮也捣蛋,我不全毁了?”,阿兵不满的叩叩桌子。
“你说我们信啦,你是谁啦,秋海棠啦?去啦去啦去啦我不管啦,反正晚上11.45的火车啦,由你和吴刚负责啦。
扑!
秋海棠蹦了起来。
“晚上11.45?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去啦去啦去啦,我不管啦。”阿兵不耐烦的挥挥手,刚才被张罗无缘无故的扣了许久,满肚子的憋闷气正没处发呢。
“这是你和吴刚的工作啦,人不工作行啦,不工作有工资啦?莫明其妙啦!”
“我开了一天的车,近千里路的来回,总得要休息休息吧。”
秋海棠动了真怒,脸红筋涨的:“哪像你阿兵副科,坐在办公室动动嘴,发号施令,中午还可以趴在桌上休息半个钟头?司机再是兵可也是人吧?对不起,老子就不去。”
他霍然转身。
“凡科,阿兵不公,你是正科长,你得说句公道话,我听你的。”
半响,凡科咳嗽一声:“来回上千里奔波,是累!不过,科里就这一辆车,客人晚上来,不接不好吧?”
想想,又补上一句。
“你是科里的唯一,我们离不开你呀。”
这话中听,即避开了追问,又表扬了人,秋海棠马上顺台阶而下:“好,冲着这话儿,我秋海棠就豁出去啦。不过,这夜班补助?”
“照报照报,局里有规定呢。”
凡科挥挥手,朝向阿兵。
“找阿兵,找阿兵副科签字就行。”,可吴刚不干了,吴刚阴沉着脸对阿兵说:“阿兵,下了班我得去医院看病。”
阿兵一楞。
“看病啦,你怎么啦?”
吴刚拍拍自己脑袋瓜子,又指指全身:“这儿,这儿都疼呢。昨天输了一晚上的盐水,医生叮嘱,今明天晚上还得接着输。不然,有生命危险。”
扑嗤!
是张罗。
“哈,吴大个,你也有病?我还以为就有些脚踏三只船的白眼狼才有病呢?”,吴刚瞅到阿兵有些恼羞成怒,脸上掠过一丝愤怒,可又马上镇定自若。
“吴刚啦,真是这样啦,真有病啦?”
“真有!”“那好啦你去看病啦,晚上我和秋海棠一起接客人算啦。”
“嗯,那就谢谢阿兵副科罗。”吴刚抱抱自己的拳头,暗暗松一口气。晚上十二点,在王局长家忙得屁滚尿流的吴刚,好不容易才歇下一口气。
东西不多,也就一卡车床啦凳子啦锅盆碗筷啦什么的。
人也不多,除了王局长,就他一个人。
王局长笑笑,谦虚的说:“家属今晚到,没惊动大家,要不,嗬嗬!”,吴刚受宠若惊,一下脱掉上衣:“这点小事儿,不就是搬搬装装吗?瞧我的。”
开始王局长还来帮忙。
可把架子床弄上去后,王局长就喘气啦。
“看不出,看不出这玩意儿挺麻烦呢,比咱在老山蹲猫儿洞麻烦多啦。”,吴刚干脆把他一推:“王局长你先歇歇,二人一起反倒碍手碍脚的。”
“嗬嗬,瞧你。那我去给烧点儿开水。”
接下来是漫长的六个钟头。
赤着上身的吴刚忙得不奕乐乎。所有的东西搬上去后,接着是安装,把旧的折了堆到阳台,新的一样样照图对好,上螺钉扭紧,然后是校对轿正。
有的图文横竖看不懂,就歪着脑袋瓜子死想硬悟。
这就叫在战争中学会战争,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了。
好歹安装好后,接着就是做清洁,挂窗帘。看来,这一室一厅作为王局长的单身汉寐室,名不虚传。墙头墙角,窗台窗棂,阳台内外,厨房厕所,凡是单身汉应该有的,全有!
一样没拉下。
一样不缺少。
只把可怜的吴大个,累得浑身大汗淋漓,面湿裤润,气喘如牛,疲于奔命。王局长呢,把开水烧好,留下一句:“我到下面看看。”就出去了。
在大约11点钟时,才匆匆忙忙的回来。
一进屋就“哦”的大声惊叹。
“真是聪明能干呢,小吴,真看不出,你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局里的年轻人要都像你,就好啦。”然后 ,帮着吴刚收拾。
“小吴,这玩意儿放哪儿?”
“小吴,这个家伙怎样装啊?”
“哎小吴,这点火器点不起呢?”,一时,倒弄得吴刚咧着嘴巴傻乐;瞧这王局长当的,这是谁的家啊?
深夜十二点过,楼下响起了刹车声。
然后是说话声和上楼声。
声音一直响到了门前:叩叩叩!“爸爸!开门,我们来啦。”,王局长眼明手快的拉开了房门,一个小女孩儿欢叫着扑了进来。
后面跟着手拎大包小包的阿兵和秋海棠。
一个清秀端庄的少妇,微笑着站在中间。
“爸爸!”“小洁!让我好好看看你。松涛,孩子几岁啦?哦,阿兵和秋海棠嘛,辛苦了,谢谢,请进来。”
王局长抱着女儿站起来,在屋里快乐地旋转。
一面招呼着老婆和部下。
二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就盯住吴刚,吴刚也朝他俩耸耸肩膀,眨眨眼睛。终于告辞出来后,三人闷闷不乐上了车。
嘎!
咕!
丰田屁股一亮,慢慢慢腾腾的退了出去。一出大院驶上正公路,秋海棠一踩油门,风驰电掣而去。好半响,吴刚才打破难忍的沉寂。
“刚输完液,就给喊住了。哎,你俩也等急了吧?”
“我俩没得你急,吴大个,你行啊!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阿兵,有人在咱业务科练潜伏呢,你不感叹感叹?”
秋海棠毫不客气,一屁股砸过来。
“明儿个请吴刚同志,给大家讲讲他这潜伏的经验,行不行啦?”
阿兵没回答,一会儿才像缓过气似的,憋出一句:“吴刚啦,不耿直啦!不义气啦!麻烦啦!”,幽暗中,吴刚笑笑,也不分辨。
他知道越分辨越糟糕。
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要大哥说二哥,五十步笑百步了。
唯一让他感到畏难的是,怕这事儿传进张罗的耳朵。张罗知道了,李书记也就知道,李书记知道了,对自己也许就有麻烦了。
但现在看来,不让张罗知道是不行的了。
特别是有了秋海棠这张,唯恐天下不乱的破锣嘴巴。
至于秋海棠和阿兵现在的态度,不外乎是嫉妒么,不理也罢。难的是如果明天一进办公室,又被女煞星揪住,怎样回答她?
想以这儿,吴刚有些郁闷。
老子抬惹谁了?
怎么一办事就怕这怕那的?“阿兵,在哪停?”秋海棠踩踩刹车。吴刚闻言而乐:这不可以知道阿兵住在哪儿了吗?
还故意摔下我怕我知道呢。
“先送吴大个啦,我不忙啦。没见人家累得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啦?”
嘎,吱!丰田拐上了去沙河镇的主公路。鬼阿兵!吴刚挤挤他:“我不忙,还是先送你吧。”“不啦不啦,就这样定啦,秋海棠啦,加大油门啦。”
丰田在镇办前的大转盘上停下。
吴刚掀开车门跳了下来,扬扬手。
“明天见!”“明天见!”,嘎,咕!的的!丰田一拐弯,隐入了幽暗。任悦还没睡,正在挑灯备课。娟秀的头影被台灯光映射在窗莎上,一过院坝就可以看到。
吴刚在越来越高大的楼房前停停。
欣赏着矗立在深秋中神秘莫测的黑影。
看来,照这个速度,明年底,至多后年初吧,施工方就可以交房了。哦,我的新房,我的二室一厅,我都等不及啦,我现在就想拥抱你啊!
今天,我站在王局长那一室一厅里,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明天,我站在你雪白的散发着泥巴味儿的房中,我想我会高兴得如痴如醉,乐不思蜀。
新房啊!对面小路上手电筒晃荡,一下照射在黑黑的半成品墙体上。吴刚一激灵,快步走进了院坝。
“还没睡?”
“怎么搞这样晚?”
“替领导搬家呢。累死我了。”吴刚得意的炫耀,他觉得有必要让老婆知道,免得引起她的猜忌。“吃饭没有?”“吃呢,在领导家吃的。”
吴刚一面脱鞋换衣服,一面反问:“你呢?”
“还没吃。”
吴刚挺挺身子:“还没吃晚饭?怎么,病了?”“吵了一架,气病了。”“谁,和谁吵了一架?”吴刚皱皱眉:“怎么这么晚了还备科,又是要比赛?”
任悦砰的放了笔,转过身来。
吴刚看她满面怒气,眼睛红红的,像哭过,一怔。
“和谁吵架啦,气成这样?”“资琴,那个小骚货。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和她搭话,也不准和她那个单干户开玩笑,听到没有?”
“哎哎,我先冲个澡来,行不?”
吴刚搔着自己头发,今晚湿了干,干了湿的,一路痒痒得一直搔呢。
吴刚到厨房热了水,然后拎到院坝角落。这儿离三间十三平方米较远,从三间窗口泄出的灯光,刚好照不到,形成一个幽暗的死角,是三刚们平时夜深人静时,冲凉洗澡的好地方。
有时是一人。
有时是二人。
有时碰了巧,三刚都在。便摆开阵势,三个大桶彼此之间隔几米,一面吹牛聊天一面洗漱,倒别有趣味儿。
吴刚边洗边看。
嘿,都亮着灯呢,而且都是若明若暗的台灯。
三道圆圆亮亮的灯柱,三扇蒙着绿莎窗的窗棂,窗帘低垂,半拉半开,朦朦胧胧,在深秋的夜里,宛若三个大大的迷语。
啊哈,像是水刚站了起来。
一个很结实年轻的身影,被台灯光扯得悠长。
那边厢,肯定是也没睡下的欣然,一个清瘦凹凸不平的女影,在台灯光里晃过来,晃过去……冲完凉,吴刚疲倦的打着呵欠,爬上了床。
“睡了吧,快一点啦。”
他招呼着老婆。
“你明天不上班吗?你不睡,我也睡不着。”“以后分了新房,分床睡。”任悦烦躁的扭扭身:“替莲花校作了这么大的贡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可资琴那小浪货倒说,我们没资格分房,哼,不要脸。”
吴刚注意的拧起了眉头。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她怎么这样说话?我们没资格,难道她有资格?她又有什么资格?”“人家会浪呗!哼,她在小教组纯粹是配牌,给我和欣然打杂。除了脸蛋好看,小聪明多多,其他哪样会?”
任悦捏着笔,呼地转过身,面对着吴刚,气呼呼的。
“这次到北京,说实话,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你没见她那个骚样哟,整天疯扯扯的,和秘书长打得火热,眉来眼去,我不说她就是啦。”,吴刚笑笑:“别理她,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吃了晚饭,我们都在欣然家里聊天……”
吴刚漫不经心的听着。
他想,大凡女孩儿吵吵闹闹,多半是出于无聊和神经质;而且一旦吵上了路,大都直奔对方的敏感隐私而去;怎么能让对方难堪和狼狈,就怎么使劲儿和捶粉拳。
不过,他感到奇怪。
三女老师表面上团结一致亲亲热热了这么久,怎可能一朝爆发,就翻脸无情,形同路人?
当然,实际上在三女老师之间,早就潜伏着吵架分裂的重大因素。这个因素,就是分房。他不知道三老师和其家属明不明白,大家终有一天会翻脸?
而自己倒是一开始就有先见之明,预见到了的。
吵架?
早,等几天还要打架,提刀杀人呢。“……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自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我和欣然把握不大。”,吴刚忍不住笑起来。
“她自己认为?
就让她自己认为不行么?
莲花校是她家开的,楼房是她家建的?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的,有什么必须争得你死我活?还不是给吃饱了饭撑的?”
“你怎么帮外人说话,看人家年轻漂亮是不?”
任悦有些火啦。
“新房我一个人住?主要是不服气嘛,工作没我俩做得多,偷奸耍滑,马马虎虎,心倒我俩大。哼,这次到北京,小浪货可表现好啦,一不小心,就钻到秘书长床上去啦。”
“谁是秘书长?”
吴刚一头雾水。
“就你三人,难道还选得有一个秘书长?”“不是我们,是北京组委会的秘书长,北京教委的副主任,明白了吧?”
吴刚一下坐了起来。
“你刚才说资琴钻到秘书长床上去了,可是真的?水刚知道吗?这个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哟。”
“哦,哎,我说起玩儿的。”
大约任悦也意识到了这话的严重性,逐立即改口。
“主要是我太生气啦,气死我啦。”“气?早!”吴刚皮笑肉不笑,他决定给老婆提个醒儿,免得真到了那天,措手不及。
“你以为资琴就是对手?错,她不算。”
“那谁算?”
老婆呆头呆脑的看看吴刚:“我还怕了谁来?”“欣然,你们的小教组长,才是你最大的对手。”“欣组长,这怎么可能?我和她从没红过脸,也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不可能是她!”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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