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刚跨进区科务局大门时,特意朝传达室探探脑袋瓜子。
他知道,如果有自己的信件或东西什么的,老头儿就会朝自己挥手的。
可现在老头儿没挥手,双手仍然高举着报纸,就着小窗口透进的光亮,费力的读着。水刚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坐上,内勤笑嘻嘻的站在了门口。
“水管,下了班记得领东西哟,不领白不领哦。”
“海军,这回是什么?”水刚很喜欢和内勤说话,这个与自己同一天报到的个子,脸蛋和身影都像当年晏老师的高个女孩儿,总是引起水刚无名的伤感和激动。
“现在不说,说了就没意思,记得哦。”
接着,又去敲下一间办公室大门。
这是一间大约15平方的单人办公室,室内一桌,一柜,双凳;一架黑橡胶木分机电话,蹲在桌上;一台天蓝色落地电扇,缩在墙角。
墙上张贴着大幅《税务工作规章制度》和《征税注意呈项》。
天花板正中悬着一盏日光灯。
坐在这间简洁而舒适的办公室内,水刚感概无限,仿佛穿越了时空,昨天,全留在朦胧的记忆最深处。
那天,偶然救了赵大爷后,水刚被闻讯赶到的赵大爷女儿,时任市委组织部部长的赵部长,紧紧握住了双手。
略略问过几句话,赵部长将他推给了自己的秘书。
秘书则仔仔细细的问了水刚的一切,边问边作记录,然后,给了他个电话号码,简明的说:“有事儿打电话!”便跟着顶头上司走了。
离开区人民医院后,水刚奔回邮政所。
一直忙到代写的老人们,一个个满意地散去。
收拾好小桌笔墨信笺什么的,照例递给等他的魏组长:“魏姐,还是放在你抽屉,晚上我有点事儿。”,魏组长接过,笑。
“小号手,南霸天那场地我打听清楚了,要听吗?”
“当然要听,多少?”
“和原来那防空洞差不多,但整体上加价50元。”,水刚听了,即在自己脑子里算算,然后点头:“行!那我们多久去看看?”
“事不迟延,明晚吧。刚好我今晚也有点事儿。”
老舞迷放好水刚的小包。
然后一面锁抽屉,一面皱眉道:“现在呵,办什么事情都要有关系。你知道莲花校吗?”“嗯!”“市重点小学,教学质量不错,那儿的老师都是师范校的高才生,进去比上天还难呢。”
“那不一定,属于莲花校招生范围,不招还不行。”
扑扑!
魏组长把自己手背一拍:“问题是,不属于。”“是你的孩子?”水刚虚虚的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问上一句?
事实上,魏组长一开始唠叨,他就有一种无奈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魏组长可能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麻烦。
而自己除了同情,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帮也帮不上的。果然,“当然!儿子现在读的那小学教学太差,加之又是个男孩贪玩儿,我一直想着为他转学呢。”
魏组长立起身。
一面取挎包,一面背朝着水刚。
“在本市,只有莲花校最好,可也最难进, 我逼着我那口子天天跑校,看有没有个熟人什么的,或者拿钱砸也要进去。”
水刚搔搔自己耳朵。
只好无可奈何的付合。
“魏姐,听说莲花校拿钱也进不去。何必呢?”“你呀小号手啊,你还小你不懂呀。为了自己孩子有出息,天下父母莫说拿钱,就是拿命也争先恐后啊。”
魏组长感叹地摇摇头。
突然想起什么,扭扭头。
“哎水刚水刚,你老婆不是老师吗,在哪个学校教书哇,与莲花校熟不熟?”,水刚叹口气:“熟倒是熟,可她一个小老师,哪有那能耐?”
魏组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也是!也是!如果一个小老师都能帮上忙,这莲花校也就不值钱啦。”
说到这儿,她有些关不住话茬儿了:“这年头哇,难说。最近邮局要提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争的人多啦。
其实争什么争,到头来还不是全靠上面说了算?
我早看透啦,所以我也想,但我不争。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你争也没用。与其有这个闲心争得头破血流,倒不如替自己孩子策划策划将来的出路。走吧!”
二人出了邮局大门。
相互告别,各自东西,不提。
知道南霸天的旧场地出租价格后,水刚很兴奋。乐队虽然被强制遣散了,可这段时间以来,水刚却一直梦想着东山再起。
这固然与自己从小热爱音乐的习惯成自然,紧切相连。
更是与现在迫切要解决的生计问题,习习有关。
货柜被大老刘以镇办名义强行没收了,自己还被五六个巡查队员围着抽了皮带。奇耻大辱没报,连基本谋生唯一的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老爸虽然连声安慰自己不要紧,老天爷饿不死睁眼的鸟儿,可是,水刚知道那是老爸在强颜欢笑呢。
当然,水刚也明白。
大老刘小阿刘这一帮吃公饭的家伙,看似堂而皇之,气势汹汹,钢牙铜嘴,实质上远没有其外表唬人。
等上几天,老爸拉上自己求上门去,说点好话,瞅办公室无人,塞上一卷大团结,或者几件时髦衣裤,就万事大吉。
转眼间。就骨碌碌的重新把大货柜,推上街头么喝。
眼前,这口气虽然实在难消,可这几天无所事事的浪费,却最是让水刚揪心。如果能马上把南霸天空出的场地盘下来,再把乐队的兄弟姐妹们一召集,嗬嗬!
水刚这样快乐的想着。
跳上了公交电车。
车至沙河镇终点站,水刚不慌不忙下来,先溜到大转盘那家熟悉的小食店,吃得饱饱的,打着嗝儿付了钱。
然后要了一杯开水,背朝外坐着一口一口的呷着。
估计镇办要下班了,才跨出来朝坡上的镇办摸去。
长期与大老刘小阿刘打交道,水刚知道,镇办要下班时是最混乱的时候。慢腾腾踏着三合土阶梯上去一瞅,果然。
门口一溜办公室窗前,办事的人正推推挤挤的嚷嚷着。
“还没有到六点哟,怎么就忙着收拾东西关窗关门,什么工作作风哟?”
里面呢,也毫不客气的大声回击:“国家规定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我们哪儿做错啦?要办事也不早些来,怪谁啊?”
巡查队员则围在旁边,劝着,威吓着,推掇着。
这情景,年年月月天天如此,长演不衰。
水刚偏着脸孔垂着眼皮儿,不慌不忙的溜进了大门,再不慌不忙躲进了男厕。夜晚十一点过,水刚偷偷溜出了镇办。迅速跑下三合土梯子后,寻了一处安静屋角站下。
沙河镇笼罩在一片幽静中。
水泥电杆像一个个哨兵,戴着明晃晃的帽子,警惕地守卫着无边的黑暗。
街上满是白天留下的喧哗,果皮纸屑拉圾和塑料碎片,不时被夜风掠起,在空无一人的路面上欢快地追逐。
一辆小货车慢慢驶过。
一只白狗不知从什么角落跑出,冲着远去的货车汪汪直叫。
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慢腾腾踯躅走过,水刚瞅见二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在明亮的路灯下是那么的坚毅和友爱,令人感动。
水刚一直注视着老夫妻消失在朦胧中,再回头一瞅,啊哈!
镇办烟雾弥漫,袅袅如云。
紧接着火光一闪,传来了惊慌的叫喊声……水刚冷笑笑,头也不回的踩着光雾走去。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不翼而飞:沙河镇办公室,被人纵火焚烧,损失重大,有好几个巡查队员在救火时被烧伤,正在医院抢救。
中午回到家,老爸正急得团团转呢。
看到儿子进来,冲上去紧紧抱住,又拍拍肩头。
“好小子,有种!干得好,替老爸出了口恶气。”,水刚莞尔一笑,知子莫如父,一切尽在无言中。老妈却惊慌的问:“水刚,听说那镇办失火,是真的假的?”
“真的。”
“听说还烧伤了几个,死人没有啊?”
“好像还没死吧?”水刚忍住笑,看看老爸:“真是没死人的,死了人还得了?”,老爸乐呵呵的点头:“没听说过死了人的,倒听说大老刘小阿刘逃过一劫,可也吓得不轻。”
老妈疑惑的看看父子俩。
“你俩还高兴?镇办失火又烧伤人,国家财产受损失,还笑?”
“笑总比哭好!老太婆,上午货柜被缴了你哭哭啼啼干啥?我就给你说恶人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一到,全都得报。你看,这不是天遣吗?天意啊!”
老爸高高兴兴的嘲笑着老妈。
然后拍拍她肩膀。
“弄饭,我和儿子吃了要聊聊。”,饭后,父子俩坐在外屋里,一个慢吞吞的抡扇,慢腾腾的呷茶;一个抚抚自个儿肚皮,打着饱嗝儿。
正午的秋阳忽然变得暗淡。
一歇凉风吹过,刮得外面搭建房顶上的石棉瓦,吱吱作响。
惊喜间,一泼雨就洒了下来。雨挟风,风助雨,不一会儿,漫天雨丝竟舞,朦胧幽暗,恍惚间,竟似到了秋雨绵绵之季。
“11月啦,应该进入深秋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老爸呷口茶,轻轻放下。
茶盖叮当一响,好像谁在雨里独坐抚琴:“12月一过,就是83年啦,儿啊,你也28岁了。”“我可没感觉,倒是觉得这日子混得太慢,一天老长老长的。”
水刚惬意的笑笑。
他很喜欢这样和老爸坐在一起,东南西北,促膝谈心。
不过,今天他可没打算坐多久,待雨停了,还要去看看那南霸天空出的场地,再到姗姗家去。
“这就是年轻人!可要警觉了,当你觉得日子过得挺慢,开始疲劳烦闷时,那时光却正在大量偷偷的溜走。
人生如梦,一杯还斟江月。所以,像火烧镇办之类事儿,以后不能再干啦。好好休息几天,集中精力做点正事儿。”
“爸,货柜里的衣物,全被那些家伙瓜分了。”
“嗯!水刚,过几天,我想同意那人的提议。
我们专做批发,让那人去销售,虽然这样赚的钱要少些,可不用风餐露宿,也免去了和大老刘直接对抗的风险。”
“爸,那人您知道是谁?”
“不知道,一个有销路的同行呗。”
“他是王贞一伙的,上次那28件男式夹克,就是他一次性付款拿去的。”“哦,王贞一伙的,你怎么知道的?”
水刚细细的讲了。
老爸听后沉默不语,眸子闪亮。
半晌,轻轻道:“王贞虽然无道,可有才,是个经商的人才啊!这些天来,我一直捉摸着她的话,看来是有些道理。水刚你看,”
老爸望望儿子。
“沙河镇,还有区,市、省内省外和全国,像我们这样的单干户何其多?
大家为了各自的目标,各自为阵,划分地盘,互不往来,这就是一盘散沙,谁都可以轻蔑,欺负,驱逐和打击。真如王贞所说,大家扭成一团,那种局面是很可观的。
至少不会再像我们这样,孤孤单单的孤军奋战。
我觉得,自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单干户要摆脱目前困境,形成影响历史的大潮流,是迟早必然发生的事情。王贞虽为女流之辈,可比我们看得远。所以,我仍决定和她合股。”
水刚有些惊愕的看着老爸。
说实话,他对王贞印象一直不好。
可没想到,同样对王贞印象不好的老爸,却居然改变了态度?“爸,是不是再想想?您不是也说王贞不守商道,野心勃勃吗?”
“过去是这样看的,可现在我想通啦。
商道重在诚信经营,可更重要的却是随机应变。水刚,仅凭我们和大老刘小阿刘们抗衡,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成本太高,实在不划算。”
老爸泛开笑容,眉梢上挑着自信。
“这次对我们是个惨痛教训!
虽说偷偷烧了镇办,可我们自身损失也不小。上万元的衣物一朝化为灰烬,说不心疼是假的。还有,你以为那大老刘真是喝稀饭的?瞧吧,过了几天,一准找上门来。”
“爸,他没证据。”
老爸摇头。
“傻孩子,顺着这思路一理,三岁的小孩也知道是谁放的火。不过,我们不怕,咬死不认他也无法。”
说罢,老爸轻松的笑起来。
“自古办案凭证据呢,这无头无影的,凭想像就能成?”,听老爸社么一说,水刚原先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其实,他也在心里想过。
大老刘一准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怀疑归怀疑,没证据,我又咬紧牙关不承认,看你怎么办?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息。天空重新明亮,更奇的是,一弯彩虹搭在了远方的小山恋上。
漫空彩辉!
清新如故!
离了家后,水刚很快到了南霸天空出的场地。现场确如魏组长所介绍,地形好,平街层,正面朝向镇的主干道,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在它的左面,还有一大块没有利用的空坝,长满了荒草野花。
水刚立即找到了产权方,讲明来意。
对方毫不犹豫的就伸出了一只手:“定金!”“多少?”“200元,开发票,签合同,租期不得少于2年。”
看来,对方正为场地空着发愁,急于租赁出去呢。
这一套对水刚来说很熟悉,在租用防空洞时就曾办过。
因此,他也毫不迟疑的掏钱,签合同,一切有条不乱,面面俱到。二个钟头后,他到了姗姗家。
姗姗刚好在家休息。
见了水刚当然很高兴,忙招呼进来。
姗姗母听说水刚到了,急忙从里层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你还在生伯母的气没?”
水刚忙说:“没有的事,我从没生过伯母的气啊。”
叶脉也出来了,轻松的微笑。
“水刚水刚,你不来,姗姗念你;你来了,叶脉怕你,左右为难呢。”,姗母就打断他的话茬儿:“让我说了来!水刚,伯母老啦,总是怕事儿。
总是担心我家姗姗,所以那会儿见了你就唠唠叨叨。哎,伯母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啊?”
“没有没有。”
水刚只好摇手打哈哈:“这是伟大的母爱哟!放在我妈,我妈也一样唠叨。我妈唠叨起来比你更厉害。
有一次我和我那老师吵了嘴,不注意推了她一下,不对,是她先推我的。结果老妈追着我唠叨了三天三夜,害得我差点儿要投河上吊。”
大家哈哈大笑。
笑毕,叶脉问:“水刚,知道我刚才说的意思不?”
“知道知道,你们是合作中的好朋友,你不来,姗姗挂着呢。可你来,我却又担心。”“是啊,我一来肯定是有事呢。”
水刚愉快的朝叶脉胸前轻轻擂擂。
然后,掏出那张合同递给他。
“看看,这是什么?”,叶脉接过飞快读了一遍,点头:“我看可以!即有场地,你完全可以重整旗鼓,把舞会重新办起来,让我们姗姗也有英雄用武之地。”
他朝向女友,淡然微笑。
“这下你再也不用独坐西窗,暗淡抚琴,人比黄花瘦啦。去吧,我支持你,晚上一样来接你。”
姗姗瞟他一眼。
虽然没说话,可看得出神情温柔愉悦多了。
叶脉把合同递给了姗姗,姗姗一目十行读过,高兴地说:“这太好啦,这太好啦。可是,可是,”声音徒然低了下来。
居然显得有些伤感无奈。
“可是,马扬琴恐怕不能来啦。”
“哦为什么,她现在好吗?”水刚有些奇怪:“姗姗,你怎么啦?”,姗姗叹口气,摇摇头:“我没什么!不过,马扬琴真是来了啦。”
“她给你说的,还是被南霸天拉去了?”
对这个总是不声不响协助自己的女孩儿,水刚一直心怀感激。
“才多久啊,不过个把月吧?”“不是!是她嫁人啦。”姗姗悲伤的说:“嫁了人,就不同啦,就没有自由啦。”
水刚呆头呆脑看看叶脉。
“为什么没有自由,工余时间不照样可以参加吗?”
叶脉耸耸肩膀:“这个问题争论了五千年,至今仍是套在妇女身上的枷锁。要在我们田纳西州,本不是个事儿,可这是在中国啊。
不过姗姗,我一再表明,我们婚后就带着伯母出国定居。在北美大陆的太阳下,在星条旗的光辉里,享受文明自由和幸福的生活。
你是有自由的,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你的人生选择。”
“我没说我,我在说马扬琴,你自己进去嘛。”
姗姗不高兴的提高了嗓门儿:“妈一个人。”,叶脉就对水刚笑笑:“好好,姗姗生气了。水刚,你们谈你们谈吧,待会儿就在这里吃饭。”
说罢,扶着姗姗母亲进了里屋。
水刚瞅着叶脉的身影,感叹地吁口气。
“叶脉是个好小伙,大气男人,姗姗,你对人家不要这样。”,姗姗跌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
“水刚,我知道他是个好男人。可我始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想起就感到迷茫。”
“什么事实?”
水刚也低声问:“难道你不爱他?”他睃睃姗姗:不是说漂亮没才女,才女不漂亮吗?说实话,除了端庄清秀纯粹和拉得一手好二胡外,姗姗并不是那种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儿。
若论自身工作和家景,更是和具有美国康奈尔大学硕士学位的美藉华人叶脉,对不上号。
可为什么对方对她情有独钟,一往情深,她却对叶脉总是犹豫不决,患得患失?
“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
水刚又补上一句,他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唐突:这男女之间的事儿,谁说得清楚?没想到姗姗想想,就一点头,一一细细道来。
一时,水刚听得醍醐灌顶,感概万千。
原来,叶脉的父亲。本是姗姗父亲最亲密的好朋友。
姗父拉得一手出神入化的二胡,在台上司职敲锣打钹叶父,台下则专攻钢琴。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二个好朋友,同是本市京剧团的台柱子。
58年夏天,京剧团赴北京参加全国会演。
一天晚上,二人偷偷溜出剧团驻地,跑到当时有名的王府井外宾餐厅坐坐,看看。
结果,好奇心特重的二人,自然被工作人员问住,弄明身份后就客气的请出去。正在这候,一直在大厅侧演奏钢琴的金发女郎居然走过来,用流利的普通话说,二位是自己的朋友。
二人就此留下。
许是缘分,抑或是天意?
叶父听着她的琴声,居然起身走过去,忘情的一同演奏起来。至此,高大帅气的中国钢琴才子,彻底倾倒了异国的金发女郎。
自那晚上,二人频频约会。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可是好景不长,会演结束,叶父只得与露水情人洒泪而别。这段孽恋全过程,自始至终,只有叶父最好的的朋友姗姗父亲知道。
而姗父,一直守口如瓶。
叶父自然感激不尽。
二好朋友越来越相信对方,友谊坚如磐石,地久天长,不提。谁知8年后,一场巨大的风暴卷地而起。正是在那些人人相互揭发,家家吵吵闹闹的罪孽日子里,叶父为了自保,首先揭发陷害最好的朋友姗父。
姗父当即被怒目而视的红卫兵们,揪上了批斗台。
孤芳自赏性格倔强的姗父当然不服。
姗父激烈反抗,竟被无法无天的暴徒们当场打死,还踏上了数只脚,发誓要他永远得不到翻身云云。
噩耗传来,姗母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姗姗,当场昏倒。
就此留下一激动就双手直抖,唠唠叨叨的老毛病。
而害死了最好朋友的叶父,却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京剧团赫赫有名的造反司令“叶司令”。从此,叶司令那白哲修长敲锣打钹和弹钢琴的双手,变成了整人为乐,陷害无辜的索命勾子。
可天作孽,犹可救。
自作孽,不可活!
表面的风光热闹底下,是被覆灭,绝望和夜夜被众多冤魂纠缠着的惊恐;叶司令,整天心神不定,提心吊胆而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在一次进京晋见中央首长后的返途中,叶司令通过早联系好的蛇头,渡海逃到香港。
很快,叶司令又逃到了美国。
凭着十年前的记忆,叶司令找到了露水情人金发女郎。一切都像小说上的情节,美丽的异国女郎,已为他生下一个正在田纳西州私立中学读书的儿子。
父子相见,紧紧搂抱,相拥而泣。
感动得女郎和其父母兄弟,热泪盈眶,一齐鼓掌,大叫“OK!”。
当儿子从康奈尔大学拿到硕士学位毕业后,当年杀气腾腾的叶司令,现在慈祥可亲已成为虔诚督徒教的叶父,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老泪纵横的把这一段罪孽,全讲给了儿子。
当时是怎么一幅惊雷滚滚的情景,我们已经无法猜测和杜撰。
总之,这个名叫叶脉的儿子,最终原谅了老父。
并遵照老父的要求:“找到姗姗母子,向姗姗求婚并设法带来美国。如果姗姗已嫁人,则利用一切方法拆散,然后娶她为妻,以赎前罪”……
“不过,我认为,上辈人的恩怨,不能影响到我们这一代。”
听姗姗的述说,水刚有些吞吞吐吐的相劝。
“毕竟叶脉这一腔深情与真诚,也难能可贵。所以,我认为,”,姗姗摇摇头,缓缓的回答:“以这种方法来寻求心灵的解脱,本来就荒唐绝顶。
再说,我一想起我这辈子,要和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之子同床共枕,就感到是在犯罪和周身不自在。至于叶脉,他是个好人。
可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父亲,远渡重洋来到我身边,委曲求全,屈意奉迎。我知道,我对他不好,可我没有办法,只能用这种方法抵抗和反对。”……
离开姗姗后,水刚好一阵摇头。
没想到看似完美的金童玉女,竟有这般波折?
他替姗姗难过,更替叶脉惋惜。想想自己,以手加额:还好,幸亏我与资琴两小无猜,一路顺利,水到渠成。
要是哪一个像了姗姗或叶脉,还争什么十三平方换大房子?
还争什么谁伺候了谁?
想着,水刚高高兴兴的回了莲花校。风起,叶落,校园里读书声琅琅,资琴还没下课。再瞧瞧左右隔壁,窗帘紧闭,房门紧锁。
嗯,二刚也没下班,还早着呢。
进得厨房,捅开炉灶,烧水舀米,淘菜涮锅。
好一阵得心应手的忙碌后,水刚照例倒在床上想心事儿。先掏出合同又细细读了一遍,然后折好放进自己衣兜。
老爸的话,又响在耳边。
是的,那大老刘小阿刘不蠢,顺着这思路一想,不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说不怕是假的,说没有证据也是自欺欺人。狗日的大老刘小阿刘要整人,何曾依过什么证据?水刚脑中自然浮起了鸡肋的影子。
鸡肋是本镇人。
还是水刚的小学同学。
鸡肋小学没毕业,就跟着收破烂的爸爸过街钻巷。当水刚考进桥中高中部,鸡肋已是雄霸沙河镇的单干大户。
当时,王贞还坐在钢设院里,整天描图玩儿。
水刚跨进单干行列时,鸡肋的威名早已越过沙河镇,传到了市内外。
道上的兄弟姐妹们都知道,本市沙河镇,有一个胆大包天和上万存款的单干大户鸡肋。发了财的鸡肋霸道惯了,根本不把自己曾经的同学水刚放在眼里。
有好多次故意唆使人前来买货,转一圈回来后,就直着嗓门儿大叫要退掉。
理由是水刚父子俩卖的是假货。
由此,弄得出道不久的水刚加上老爸,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焦头烂额,不知所措。还是老爸分析来,研究去,才断定是这个鸡肋暗地搞的鬼。
也活该鸡肋倒霉。
你发了财不理同行和同学,也就罢啦。
可这厮偏偏也不理大老刘和小阿刘等镇办公事人儿。还在暗地里瘪嘴啐道:“狗屁个镇长,镇办主任,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早晚要闯在我鸡肋手里。”
此话传进一干公事人儿耳中,将其恨之入骨,对其穿尽小鞋,不提。
眼下,勃然大怒的老爸,对儿子如此如此吩咐一番,抱着茶杯呷自己的香茗去了。
水刚当即找到大老刘小阿刘。先分别塞上几件新进的新款式衣服,然后送上所谓的单干户联名信,要求“政府为大家作主,严惩独霸市场的地头蛇。”云云。
早对鸡肋恨不得铲除而后快之的镇办,闻风而动,迅速出击。
第二天就以那封假造的联名信为理由,以“维护沙河镇生活秩序”为借口,将鸡肋抓到镇办关了起来。
半个月后,经过鸡肋连声求饶和托人打点,才将关得脸青面黑的地头蛇放了出来。其实,无论大老刘小阿刘还是水刚,都知道那封联名信是假的。
信上众多红鲜鲜的手印,也是水刚一个人捺的。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照样把鸡肋弄了个人仰马翻,死去活来?
现在,轮到了自己,安知大老师小阿刘不会一拍脑门合计合计,杀将上来?想到这里,水刚到底有些发虚。一烦躁,不由得翻身坐起,顺势往窗外一瞧,楞住了。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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