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水刚回了莲花校,在床上休息。
想起一串串烦心事儿,不由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头一偏,楞住了:一个穿便服的小伙子,正站在院坝里四下打量。水刚觉得此人好像有些面熟,细细瞅去,啊哈,这不是那个赵部长的小王秘书吗?
他来这儿干什么?
是找我还是找到别人?
这样想着,一面继续瞧,一面忙溜到沿床穿鞋。可光脚蹬了半天,却没蹬进鞋子。细细一看,床下光溜溜的,估计那鞋上床时,又被自己蹬进床底去了。
水刚跳下床,弯腰瞪眼伸胳膊肘儿的找鞋。
这当儿,听得外面冷刚问:“同志,你找谁?”
“我找,一个姓水的年轻人,是住这儿吧?”“你是他什么人?”听得出,冷刚的警惕性挺高的。
“朋友!”
“朋友?哦,好像没听他说过。”
“这儿这儿。”水刚已抓着拖鞋从床底爬了出来,顾不上抹抹满膝盖的灰尘,高声答应着跑了出去。
“你好!”
“你好!”
二个小伙子的手,握在了一块。秘书上下打量着水刚:“在大扫除,不影响你吧?”“没事儿没事儿。”水刚忙拍拍膝盖和胳膊肘儿上的灰尘。
然后邀请道:“到屋里坐坐,怎么到了这儿?”
“路过,顺便来看一下。”
秘书扭身瞧着修到一半的新大楼:“新建的?”,水刚点头:“是的,还早。估计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封顶了。”
“多少层?”
“9层,每层5间,共45套”
“教学楼?”“不!住宅楼。”“哇噻,莲花校能修这么一幢九层住宅大楼,不简单呢。恭喜你,明年今日搬新房哟。”
水刚苦笑笑。
“能搬进当然好,僧多粥少,只怕轮不到我们啊。请,屋里坐坐。”
二人进了走廊,正碰到冷刚开门后,端着洗脸盆出来:“你好!”“你好!”冷刚客气的点点头,补上一句:“对不起,我以为是”
“顺手牵羊的?”
秘书快活的笑道:“我很像吗?郁闷啊!”
进了十三平方,水刚把唯一的一把坐椅朝他移移:“请坐!不好意思,屋子太窄太乱。”一面拎起水瓶,咕嘟咕噜的倒了半杯滚烫的开水,轻轻放在桌子上。
“请喝水。”
秘书点点头,四下环顾。
“是太窄啦,像你这样的情况多不多?”,水刚返身收拾着床上,顺口答道:“唉,确实窄小。不过,像我这样的情况还算好的。”
他指指左右隔壁。
“还有二家!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莲花校几十年来从没修过房,许多像我们一样同年龄的老师,还在外面租房住呢。”
说罢,有些懊恼的看看秘书。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些年,光是拚命的斗呀批的,怎么不多修点房子,解决一下老百姓的实际困难?”
秘书也沉重的叹口气。
“多灾多难啊! 不过现在好啦,全党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说着,话茬儿一转。
“水刚,我看你没几个好朋友吧?”
水刚楞楞,看看他。小伙子笑起来,连连摆手:“莫紧张莫紧张!我是说我来找你,被邻居当成顺手牵羊的,可见平时并没什么人来找你。”
水刚不得不佩服秘书敏锐的观察力。
点头承认。
“是不多!没事儿 就回家守着老婆。我讨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外混世界。”“可你不是单干户吗?一个单干户在社会上不广交朋友,哪来的财路和信息?”
水刚竖起一手指头,在半空中摇摇。
“那不一定,没说听过单干户一定要朋友多多的。”
二人聊一会儿,秘书就站起告致。水刚送他出去,走出院坝子不远,就看见资琴气势汹汹的迎面而来,后面跟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学生。
“都给我闭嘴!上课不听讲,现在留下来就哭,哼,好意思!”
立马见效,哭哭啼啼变成了抽抽咽咽。
水刚还来不及躲避,资琴已走到了面前:“又想到哪儿去,煮饭没有?”“煮了。”一面指指秘书,笑嘻嘻的回答:“我送送朋友。”
“你还有朋友?”
资琴颇感惊奇的瞟瞟秘书。
又对水刚道:“孤魂野鬼一个,几时见你有朋友找来?吃饭时间,怎么不留你朋友吃了饭再走?”
“谢谢!我还有急事。”
秘书礼貌的朝她微笑点头。
水刚则高兴的回答:“哈,这不就是吗?你先回吧,我马上回来。”,送走了秘书,水刚心里七零八落,赵部长的秘书找到上家来,不知是祸是福呢?
不管怎么样,我救了赵部长的老爸,总不是坏事儿吧?
哼哼,眼下这些当官儿的,我看个个都阴阳怪气的,麻烦了。
“发什么楞怔?”有人撞撞他,肉呼呼的身上热汗涔涔,是吴刚:“刚才和你握手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谁和我握手来?”
“装聋作哑呢,就是刚才那个穿便服的高个儿小伙。”
“哦,问路的。”吴刚有意岔开话茬儿,他可不想让外人知道秘书的身分。一是习惯,二呢,自己都不明白秘书来这儿干什么,再让外人知道,岂不更麻烦?
“问路的?”
吴刚狐疑的瞅瞅水刚。
又朝秘书消失的小路瞧瞧:“我看你们很熟呢?”,水刚不耐烦的一翻白眼皮儿:“什么熟不熟的,你认识?”
吴刚就搔搔自己颈项,疑惑的自言自语。
“别说,我真好像认识,在哪儿看到过他呢?”
“行啦行啦,在你吴大个眼里,人人都很眼熟,都可疑,你是特务呀?”,晚上,水刚把租赁合同拿给老婆看了,说了自己打算。
资琴垂着长长的眼睫毛,不以为然。
“你看着办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要折腾就要好好折腾,这下好了,以前你水刚跑单干有钱,别人说什么我也不在乎。现在连赚钱的家伙都被人家一锅端了,还不准再站街头,你看你以后怎么办?”
水刚一拍自个儿胸口,笑眯眯的。
“谁说的不准?
那帮白眼狼说话等于放屁。瞧着吧,我水刚要不了几天,东山再起,重振雄风,大把大把的钞票拿回来,你只管高兴就是。”
没想到老婆把手中的课本往上桌上一扔,神情怠倦。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跑单干的,对不?
没有谁嫌钱多扎手,可有钱又有势,那才叫潇洒浪漫,令人羡慕。你们水家父子俩,整一对儿土老财,就知道赚钱赚钱,哼,讨厌,我早听够啦,烦!”
水刚没料到自己的宏伟计划,会遭到老婆如此的抢白。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啊。
他闷闷的瞧着资琴:“你怎么啦,我哪儿惹你啦?”“哪儿也没惹!反正,我现在看到你越来越不顺眼儿,越来越不高兴。”
资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还一个劲儿的跺脚直啐。
“你还敢还嘴?反了你啦,还不快给老娘打洗脸水去?”,水刚就拉门出去。“慢!”“又要乍的?”“那镇办失火,是不是跟你有关联?”
“瞧你扯到哪儿去了,关我什么事儿?”
资琴顿顿,歪着小脑袋瓜子想想。
然后说:“我可提醒你水刚,现在的侦察手段厉害得很,你可别干愚蠢事儿,把这个家毁啦。”
“放心吧老婆大人,我水刚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上午,当水刚回到老爸家,把合同拿给他看时,老妈惊慌的跑了进来:“大老刘和小阿刘来了,快,快!”
老爸抬起头,把合同递还给儿子。
“收好揣好,我基本上同意,就是定金是不是缴得多了一点?”
再朝向老伴儿:“快什么,快躲起来?笑话,我水平何曾躲过人家?招呼去,引进来,看我眼色行事儿。水刚,你没什么吧?”
“爸,没事儿。万不得已,我就和他们拼啦。”
老爸摇头。
“不能硬拼,只能斗智!听我的,看我眼色行事儿。”“嫂子,水平大哥在吗?”大老刘人未拢,声先到:“我们看他来啦。”
“在在,请进请进,刘镇长,刘主任,还有这二位同志。”
说话间,一串人影闪在了门前。
领头的大老刘,一脚在外,一脚在里大声招呼着:“哟,水平大哥,你好哇。”“好好,刘镇长亲自前来,有什么事儿啊?”
老爸抬眼看看他,不冷不热。
“刘镇长可是个忙人,有事儿就直说吧。”
笑容可掬的大老刘看看一边的水刚:“水刚也在呵,好好,就找你呢。”,水刚紧张的看看他,又瞧瞧跟在后面同样笑逐颜开的小阿刘,以及二个不认识干部模样的人。
“找我,找我什么事儿?”
小阿刘亲切友好的朝水刚笑笑
再对老爸说:“水平大哥,恭喜你啊,你儿子立功了,刘镇长带队上门向你祝贺来啦。”,老爸却端坐着纹丝不动,连眉毛都都没撅一下。
“立什么功啊?
刘主任别开玩笑啦。
他就一个跑单干的,站到街头么喝么喝还可以,立功?是你们公事人儿的事,离我们这种人家还远着呢。”
老妈端了凳子进来。
连声招呼着:“刘镇长请坐!刘主任,请坐!这二个同志,请坐。我给你们倒水去。”
小阿刘就站起来,亲亲热热的拉拉老妈双手:“嫂子,不必了,我们就坐一小会儿,一会儿就走,不麻烦啦。”
众人一一坐下。
水刚注意到二个干部细细打量着四下,心抓得更紧了。
他已想好,实在不行,就瞅冷空子纵出去,把他们引开。要不,在家里打得乓乓乒乒的,多晦气啊。
大老刘搓搓自己又手,笑呵呵的。
“看来,水平大哥,你确实是不知道。小刘,把水刚的壮举给水平大哥讲讲。”
于是,小阿刘清清嗓子,把水刚那天如何救了赵大爷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直听得老爸慢慢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水刚当然更感意外。
因为这事儿他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大老刘一伙又是从何得知的?
未了,小阿刘直叩着桌子,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不是赵部长的秘书打电话了解相关情况,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水刚救了赵部长的老爸,等于就是把我们沙河镇的市镇建设,推上了快速发展的快车道,这是一件有利于全镇近10万老百姓的大好事啊。”
老爸眼光闪闪,盯住了镇办主任。
“嗯?”
“你想想,赵部长是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掌管着全市大小干部的提升沉浮,只要她说句话,或者给个暗示,有谁敢不听啊?
那个悦来镇,水平大哥你知道吧?
原先像个什么样子?
落后么,落后得可怕么。可看看现在的悦来镇,交通,城建,教育等等,哪一方面不在全市的乡镇里占领先地位?就是因为赵部长替它说了话。”
“咳咳!”
大老刘在轻声咳嗽。
小阿刘闻声停住,可瞟瞟顶头上司,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总之,水刚为全镇做了一件大事。”,听到这里,老爸朗声问道:“水刚,可真有此事儿?”
水刚不好意思的回答:“有的。”
“怎么没听你讲呢?”
老爸玩笑般又说:“好事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镇长刘主任他们工作这么忙,弄得还亲自上门,多不好,多欠考虑哟。”
大老刘笑呵呵一嘴接上。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来晚啦。水刚同志,”
他转向水刚:“谢谢你了,真是谢谢了。”又转过身,面朝老爸:“镇办工作呢,事无巨细,婆婆妈妈,大到全镇百姓的吃喝拉撒,社会治安;
小到家家户户的吵吵闹闹,生老病死,一个不少的都得管。所以,有时力不从心和做事不周到有偏颇,还得水平大哥多谅解,多包涵了。”
老爸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当即一挥手。
“没事儿,谁都有做事犯迷糊的时候。再说刘镇长刘主任一向对我们父子俩不薄,感谢都还来不及呢。”
见老爸如此通情达理,大老刘高兴得一抱拳。
“我就说过,在沙河镇10万百姓中,咱就记住了二个人,哪二个人?”
举起一根指头:“一个,是王贞!这个王贞特立独行,牢骚满腹,思想反动,仇视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咱记住了她。”
又举起一根指头。
“一个,就是你水平大哥。水平大哥敢说敢干,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经营有度。教子有方,是个难得的经济人才,咱更记住了你。”
老爸眯缝起了眼睛,咧咧嘴巴。
“刘镇长,你老这样说,我受之有愧,于心不安啦。平时,我们父子俩没少顶撞扯皮和吵吵闹闹的,只请莫要放在心里才是。”
听到这儿,小阿刘迫不及待的又开了口。
“水平大哥,关于收缴货柜一事儿,我代表刘镇长向你道歉,也向水刚同志道歉。”
说着站起来,朝父子俩深深各鞠了一个躬。老爸端坐着纹丝不动,含笑微闭着眼睛。倒是水刚也跟着站起,不知所措。
“水刚,坐下坐下,跟着就谈你的事情了呢。”
大老刘笑嘻嘻的朝水刚摆摆手,又对小阿刘望望。
小阿刘就继续说下去:“货柜和里面的衣服呢,经镇办研究决定,立即以现金支票形式,赔付给您。”
抓过肩挎的小拎包,咝,轻轻一响,拉开锁链。
然后拈出一张薄薄的支票,双手递过来。
“请收下,三日之内,在全市任何银行随意转存支取。”,老爸单手接过,瞟一眼,放在桌上。“至于水刚,镇办联系了区税务局,海局长同意招收水刚进局正式工作,享受国家正式员工的一切福利待遇。”
这时,水刚瞟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二个干部,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送走了大老刘一行人后,父子俩相对而坐,啼笑皆非。
对于整个事情戏剧性的变化,水刚仍然朦朦胧胧,似信非信:“爸,这,这也太滑稽了吧?哈,我还准备好了,纵将出去把他们引开呢。哈,没想到是这样?”
老爸却不以为然。
“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瞧大老刘小阿刘那鬼样。水刚,幸亏你救的是只是市委组织部长的老爹,如果救的是市委书记或者省委书记的老爹,这一伙人怕只有一路跪着进门了。”
一面拈起支票瞅瞅。
“嗯,一万五千块,我还以为是二万块呢。行,大老刘知趣,我们也就不要太为难他了。水刚,我看你就到税务局工作去吧。”
水刚犹豫不决的看看老爸。
又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子。
“和冷刚吴刚他们一样,每天早早爬起来挤电车上班,我还不习惯呢。再说,税务局是干什么,一点不了解哟。”
老爸想想,叩叩桌子。
“不就是收税催款什么的嘛?
不管怎样,我捉摸着不能再耽误了你。儿啊,毕竟你才27岁,一辈子才开始。这跑单干呢,艰辛坎坷,让人看不起,始终不是个妥善的办法和理想的归宿。
我老啦,也无所谓面子不面子啦。可你不同,因此不能就此毁了自己前程。怎么样,报到去吧?”
想想,又补上了一句。
“回家问问资琴的意见,我估计她赞成的多。”
果然,水刚晚上把此事一说,资琴差点儿跳将起来:“进税务局工作,好啊,我支持,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如果答应,明天就可以报到。”
“去吧去吧,我坚决支持。”资琴高兴的说着,竟上来搂抱着水刚亲了一口:“全党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不搞运动搞经建嘛。”
“是啊,不搞运动搞经建意味着什么?”
水刚答不上,摇摇头:“智力测验哟,我哪儿知道?”,老婆就戮着他的额角开导说:“意味着以后的税务局,就是社会上最吃香的单位。傻瓜,还没懂?”
水刚确实还没弄懂。
在这儿,他的见解知识,远不及身为小学语文教师资琴的一小半。
不过,一向爱着自己老婆,以老婆的话为重要参考的高中生水刚,开始转变了心思。跑单干艰辛,自不待言。
可自由啊,闲忙任己。
缺点是,社会地位太低,谁瞧谁给白眼皮儿。
想到这儿,27岁的水刚感触颇深,不断摇头。进税务局像二刚那样按时上下班呢,是个陌生的世界,不妨也可以尝试尝试。
也许资琴说得对。
搞经济建设意味着税务局以后的尊贵,那么我水刚也就有了社会地位?
有了社会地位何愁无钱?就像当了官儿自然财源滚滚一个样。临睡时,资琴蹬了他一脚:“想好没有?”
“我得和老爸议议,听听他的意见!呵欠,睡吧,明天聊。”
“不行!”
又是一脚蹬在他屁股上:“看准了的事情就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动不动你老爸,那你回去和你老爸一起睡。”
“哎,说些什么哟,说些什么哟?如果我去税务局,这合同都签了,怎么办?”
“让你老爸呀,你不是说他正打算搞批发吗,这不正是一个存货的好地方?”
“有道理,呼—呼--呼!”“没说清楚前,不准睡。”扑!脚踢在屁股上迟钝的肉响:“听到没有?”“呼—呼--呼!”。
一夜无话。
第三天上午,水刚到了区税务局。
找到传达室讲明来意,传达室老头儿就探出小窗口,指指三楼:“看到没有,直上三楼人事股,找冬科。冬天的冬,科长的科,冬科长,去吧,小伙子,祝你顺利。”
水刚很顺利的找到了冬科长。
身子胖胖的中年妇女,严肃的看看腼腆的水刚。
毫不意外的指指办公桌前的独凳:“请坐,早知道你要来,其它的事情都料理完了吗?”“理 完 啦。”
不知冬科什么意思的水刚,吞吞吐吐的回答。
“都、都理完啦。”
“嗯,完了好。”冬科点点头,递给一迭纸片:“这是简历表,这是身体检查表,这是税务工作须知,这是领取制服登记表。
嗯,这是……
总之,先一张张仔仔细细阅读,再一一按要求填写。不要写错别字,字迹要工整,清晰可认。还有,带相片了吗?”
“带了,一式六张。”
“嗯,去一边慢慢填写吧。填好了交给我。”
水刚就坐在一边的条桌上,一张张的拿起,细细看看,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慢慢填上。填完,又细细检查。
这时,一个高个儿女孩儿推门进来。
“你好,我找冬科。”
“我就是,海军吗?”“是我,阿姨,我是海军。”“进来吧,呶,拿好,这是简历表,这是身体检查表,这是税务工作须知,这是领取制服登记表,嗯,这是”……
女孩儿拿了一迭纸片,走过来笑笑。
“对不起,挤挤。”
一下紧挨着水刚坐下,铺开了纸片。人事股就这么一张填表桌,也就是那种机关专用的单人办桌,放了二张塑料橙。
女孩儿一坐下,确实有点挤。
水刚就往一边让让,一面习惯性的瞟瞟对方。
这一瞟不要紧,水刚有些吃惊:这不是年轻时的晏老师吗?瞧那身段,笑容和鼻子,还有写字时微微上蹙的眉头。
“你也是刚来的?”
没想女孩儿早注意到了他。
她一面填表一面悄悄问:“叫什么啊?”“水刚,才到。”“还有姓水的,那有没有姓天的哟?”,水刚笑笑:“有啊,大家不是常说天棒天棒,不就姓天吗?”
“嘻,你懂得真多,哎,你姓水,我姓海,我们以后是一家人哟,要相互照料哦。”
“那没说的。”
水刚觉得这女孩儿特有趣,说话声音真好听:“你是谁介绍的?”,叩叩!“严肃点,这是办公室。”冬科敲敲桌子,二人吓得一吐舌头,埋下头。
第三天下午培训结束。
冬科看着二人,庄严宣布。
“你们二人的考卷都获及格,不过,这只是书面上的,明天起,分到具体工作岗位,在大风大浪中尽快熟悉业务,认真工作,希望不要给我丢脸。下面,请局领导讲话。”
说罢,拎起了话筒。
“海局,我这边完啦。”
一会儿,二个中年人推门进来。水刚一看,啊哈,这不是那天跟着大老刘到我家里的人吗?
二人虽然一直沉默不语,可是脸上含着微笑,一直注意的打量着自己和老爸。
所以水刚印象很深。
水刚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直发虚,看二人架势,认为一定是公安局的呢。高个子领导讲话了:“同志们,先作作自我介绍。我姓海,是这个局的局长。你俩呢?”
“我叫水刚!”
“好名,阳刚之气嘛。”
“我叫海军,嘻嘻!”“笑?我看你不好好工作学习,以后有得挨批评,给我坐好。”,水刚悄悄瞟瞟一边的海军。
女孩儿居然毫不胆怯和害怕。
虽然不敢再笑,却呶起了嘴巴,像在对谁撒娇。
第二天,水刚被分到税务专管组,跟着师傅,一个姓郭大家都叫她鸽子的年轻女孩儿跑市场。
而那个海军,则成了局办公室内勤。
三个月下来,在鸽子师傅的言传身教下,水刚对自己将要主管的二镇各单位,有了相当的熟悉和了解。
有趣的是,水刚主管的二个镇,一个是沙河镇,一个是悦来镇,刚好横跨自己从小长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整个地盘。
这可让他直想发笑。
昨天的单干户,今天的税管员,大家见了我会怎么想呢?
鸽子师傅不错,比水刚还小二岁,却已有了5年的税务工龄和税管经验。尽管年龄比他小,鸽子师傅却把水刚当作小徒弟看待。
一路上,每到一个单位,必先介绍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徒弟。
单位领导就热情与水刚握手,寒暄,然后大家坐下,言归正传。
从单位出来,她又把这个单位相关的情况,细细的给水刚介绍。鸽子师傅的热情和真诚,让一直在单干生涯中坎坷颠沛的水刚,很是感动。
可是,师徒二人并非在每个企业都受欢迎。
有一次,到悦来镇化工厂走访并催税,该厂厂党委书记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鸽子师傅讲明来意,并照例指着水刚说:“廖书记,以后您厂就归水专管员管了,有事请多联系。”
“我这么一个上万人的大厂,归党管理,不是归某一个人,笑话!”
廖书记鼻子哼哼。
“词不达意嘛!嗯?”“我的意思是”“行了小郭,我不感兴趣,我很忙。你看具体事项,是不是找财务科的同志谈谈?皇粮国税嘛。”
“可上次找张科长谈过,他说具体得向你请示汇报了再说。”
“哦哦,那我们党委商量后再说吧。”
出了化工厂大门,鸽子师傅对水刚笑笑。
“瞧见了吗?这闭门羹以后还有得吃。这些企业呀,压根儿见了咱们就感到讨厌。找他要钱呢,谁高兴?不过,这种憋气日子不太久了。”
“为什么?”
鸽子师傅就瞅瞅小徒弟。
“这还不明白?全党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来,经济建设也就是大力发展商品经济和商品流通,这一大力发展,不就显示出了我们税务局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我研究过西方市场。
在那里的税管员,哎,就相当于传说中的见官大一级,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老老实实。不然,一旦察出点大小问题,够受的。轻者倾家荡产,重者丁当入狱,与枯灯高墙做伴。谁不怕啊?”
“可那是西方。”
水刚不以为然。
“更莫说我们落后人家几十年。”,鸽子师傅就居然打他一下,嗔怪道:“不读书不看报,难怪没见识。你呀,空了多读读书,参加参加局里的各种培训。
什么落后都不要紧,可这思想一落后,一切都完蛋了,没救啦。
水刚我告诉你吧,你该感谢自己现在来到了税务局。看吧,不出几年,税务局的利害和威风,卓著闪现,令人咋舌,让人羡慕。对了,是你自己考来的?”
“你呢?”
水刚瞟瞟她,笑而不答。
这个秘密,大约除了海局长范书记,再无人知道。“顶替我爸,还有,和你一起报到的那个海军,是不是海局长的女儿?”
水刚摇摇头。
这对水刚而言,也是个未了之迷。
就那天在培训会结束时海局长的讲话看来,海军似是他的女儿,要不,为什么说话这样不客气?
可这只是猜测。
事后海军不承认,问冬科,反被呵斥一顿。
不过当时过了也就过了,水刚并没把它当回事儿。所以,对现在鸽子师傅的寻问,也不感兴趣。
“怪了,即不是海局的女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专女生,怎么一来就当上了办公室内勤?”
“内勤很厉害吗?”
水刚一头雾水。
在他看来,内勤不过就是分分东西,收收发发什么的,琐碎得令人讨厌呢。鸽子师傅不高兴的瞟瞟小徒弟:“你还不懂,等你在局里混久了,就明白了。”
“混?”
“不是混是什么?论资排辈,一个个挨着的往前挪,再有本事又乍用?混吧。看谁混得过谁?”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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