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上班,吴刚就碰到了张罗。
张罗手里捏着本杂,边走边看。
吴刚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跟上去伸出右脚,往她脚前一靠,扑!张罗一个趔趄,吴刚手一扶一接,刚好把她扶住,顺手接过了落下来的杂志。
张罗看看是他,笑了。
“预转,昨天才宣布,今天就开始捉弄人?谨防‘预转’又变成‘借调’。”
吴刚做个怪相:“张罗同志是坚定的共产党员,是不会背叛我的。什么书,看得这么专心?”说着,随手翻翻。
只见猩红色的封面上,鲜血,枪战和诡异的山林。
配着一行斜写的大字“特大杀人魔王‘二王’追捕案!”
吴刚就往自己身后一放:“我先看。”,张罗倒也大方:“拿去吧,看完还我。吴大个,阿兵还没来?”
吴刚指指办公楼,急忙朝厕所溜去。
一蹲下,他就掏出了那张读了百十遍的通知单。
又一次津津有味的细细阅读“吴刚同志,鉴于你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经过局办公会研究,决定将你由‘借调’人员,转为‘预备转正’人员。
希望你再接再励,争取成为局业务科的正式工作人员,为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局人事科科长签字·盖章·1983年11月6日”
吴刚数过,不多不少,不加标点符号一共109个字儿。嗬嗬,“109”“要你久”啊!
可就这百多字儿的小纸条,足足让吴刚盼望和奋斗了378天。
回想过去,心潮澎湃,展望未来,斗志昂扬。注视着这张足以影响自己后半生的纸条儿,吴刚不禁又想起了走过的风风雨雨。
那日晚上,吴刚在王局长家忙忙碌碌,累得疲惫不堪。
这时,阿兵和秋海棠也疲于奔命的接来了王局长的家属。
三人对面,吴刚下班时撒的谎,不攻自破。出了王局长家,阿兵和秋海棠好一阵嘲弄埋怨,不提。
不想第二天一上班,张罗就公开揪住了吴刚。
“阿兵副科,秋展会后天就开幕了,在这节骨眼上,有人生病,为了他的身体健康,是不是让他回家休息养病呵?”
“我和凡科商量商量啦,我们不能为了工作而不顾自己同志的身体啦,你这个建议及时又很好的啦。”
“那这个现场协调管理差人,怎么办?”
“我和凡科商量商量啦,实在不行找下面借调的啦。”,吴刚听着听着,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张罗跟我过不去,倒也罢了。
没想到你阿兵一根头发盖脸,马上就倒了过去?
老子为了你,抛头脑,洒热血,除了得到300元外,还得到了什么?
多次暗里明里求你帮衬,至今屁股没挪一下,“借调”仍是“借调”。你倒好,右与张罗勾勾搭搭,左与王妃搂搂抱抱,享受着呢。
不错,昨晚上我是撒了谎。
可这有什么,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撒谎呢?
我记得前些年批判那个温都尔汗:“不说讲话,就办不成大事!”,可见连大人物都这样认为,更何况我一介平民乎?
一出点小毛病,你就抓住不入。
好像你多真诚,多高尚和多耿直?
屁!我还不了解你,一个有点钱的广东佬,大色鬼!吴刚也不说话,站起来往里间走。“凡科,昨晚上把我和阿兵都整累了。”
吴刚一进去,就直截了当。
“就是,怎么没看到你啊?”
“什么意思?”正在忙碌的凡科瞟瞟他:“没头没脑的。后天开幕,准备好没有?”“王局长搬家,帮忙呗。”
“王局长搬家?”
凡科手中的笔不动了。
他狐疑的盯住对方:“我怎么不知道?”,吴刚睁大眼睛:“怎么,阿兵没告诉你?”,凡科的脸腾的红了,朝外面的阿兵睃睃,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的。”
吴刚做出失口状,连连道歉回了自己的座位。
阿兵也狐疑的看看他,再瞟瞟里面的凡科:“你干什么啦,做了什么啦,工作时间怎么乱跑啦?”
阿兵耸耸肩膀。
“问了个小事儿,阿兵,昨中午你和谁在一起?”
吴刚有意放低了嗓门儿。他知道,背后的张罗一准竖起了耳朵。阿兵先是不满的恨恨他,又伸头瞅瞅前面的张罗,也压低了嗓门儿。
“你什么意思啦?昨中午我逛书店啦,你眼花了啦?”
“今中午我俩一起逛去,书店前那些书摊,可是我的最爱呢。”
吴刚朝阿兵挤眉弄眼的,凭直觉,他感到张罗正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背后。果然,阿兵不说话了,阴沉着脸,沉重的喘气。
围绕着后天开幕的秋展会,业务科整个儿上下忙忙碌碌。
鉴于上周的商委大院出摊教训,凡科阿兵几乎一整天都在商议准备。
临下班时,还请来了局领导指示。吴刚看到,李书记仿佛心事重重,简略的讲了几句后,就由王局长主讲。
军人出身的王局长,照例简明扼要,干脆利落。
“要做,就要做好。
事前准备充分,事中督战掌控,事后总结教训。做到这三条,基本无妨。凡科阿兵,是不是啊?”,二头儿点头。
“小吴,吴刚你说呢?”
全场皆惊,大家都扭头看着吴大个,连李书记也睁大了眼睛。
业务科人才济济,老资历老业务多的是,何能轮到局长大人当众问一个借调人员?吴刚沉住气,一点也没有受冤若惊的模样。
而是镇静地声色不动的回答。
“是的!说到底,无论做什么,也就是一个领导高度重视问题。高度重视了,脑子里的弦拧紧了,工作自然就能做好。”
说罢,微微一笑。
李书记和王局长交换了一下眼色。
王局长颌首:“是这个理儿!战场上,首长决策下令,战士冲锋陷阵,齐心协力,当无敌于天下。放在地方工作中,就是吴刚同志所说的了。好,别的同志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很快的扫视了全场一眼。
“没有,散会!”
下了班,吴刚到底没绷住,直接找到了王贞家。之所以说是直接,是那晚上自以得计的偷偷摸去,没想到轻易就给人识破了。
如果不是那个老头儿心好,还借此给自己提了个醒,结果倒底怎么样,还很难说?
道理很简单。
王贞即是个出名人物,可更是位单身女人。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且据说又被几个汉子扭上了车,安之不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一个单身青年半夜溜到人家门前逛荡,想做什么?
傻子也看得出来。
所以,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公开而去,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里,总可以堵人口舌了。到底是深秋了,七点不到,那天光就有些朦朦胧胧。
一大抹乌云裹住斜阳,整个天际昏暗又勉强透着晕白,像极一部电影中喻意的镜头。
穿过大铁门。
朝上拐越过仿佛永远在沉思的设计大楼,眼前的空坝子上,好些知识分子模样的老人在散步聊天,儿童穿梭其间,咯咯咯的欢笑追逐。
再瞧过去,坡上的居然有几缕炊烟,袅袅上升。
吴刚目不斜视,作古正经,不快不慢的走着,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好奇。
可以看见那一排熟悉的冬青了,似乎比以前更浓更高更翠,夹着小青砖的短道,一直通向那扇洞开的大木门。
橙色的大木门上,一抹淡光柔柔的腻着,不规矩光边儿,像鸟翅又像风筝。
更宛若一首诗,在寂然地吟诵:
轻轻的敲吧 / 假如你来 / 院里风会扇掉你肩上尘埃 / 踏上铺满落叶的台阶 / 不要用脚踢门 / 那太粗鲁 / 也不用拳 / 那会使我想起一个 / 纷乱的午间 /……
正在吃饭的王贞,突然看见站在门口的吴刚,惊得一楞,手中的筷子掉落下来。
“你?你来干什么?”
“看你呀,不欢迎?”吴刚双手平放在下腹上,微笑着很绅士的看着她:“我想,这时你会在。”
“在,当然在,唉,你来干什么?”
王贞说着,不由得瞟瞟一边的厨房。
里面正传出锅铲铲动的响声,一缕缕香味从里飞出,扑面而来。“我说过,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吗?”
王贞脸腮腾起一抹晕红。
想想,又看看厨房,无可奈何的笑笑。
“那就请进来吧,吃饭没有?”“在你面前我不能说假话,没有!”吴刚一步跨了进来,落落大方地坐在正对着门外的椅子上。
这样,如果有好奇者和好事者窥探,就可以直直地的看到自己。
“妈,放不放盐?”
厨房中飞出了悦耳的声音:“放多少?”“拈一揖就行了。”王贞答,看着露水小情人:“别骗我,你是有预谋的。”
“纯属巧合!路过到上面朋友家,看见你的门大开着,就过来了。”
“上面的朋友家,这一带你没我熟吧?”
王贞嘲弄道:“才27啊,撒起谎来怎么像个搞政治的?”“真要撒谎,搞政治的也没我行。”吴刚毫无顾虑。
反正大家心里明白就是。
谁跟谁啊?
厨房里又是一阵锅铲响,然后,啪!像是关了什么按键?吴刚忽然问:“你们在用煤气了?”“嗯!”
“到底是设计院!我们可都还在烧煤球哟。”
“就你那破莲花校,还想用上煤气?熬着吧。”
“妈,你看我炒得好不好?我只拈了一点盐。”,吴刚一转身,王妃楞住了:“吴,吴,吴大个,怎么是你?”
吴刚淡淡一笑。
“我可早知道是你,你好呀,小王妃。”
“妈!”“好啦,给吴叔叔拿碗筷,他是顺便路过来看我,将就吃吧。”,吴刚也毫不客气的接过碗筷,就大快朵颐。
老实说,王妃炒的菜又淡又生,实在不怎么好吃。
倒是桌上的清蒸鲫鱼味儿不错。
吴刚只拈了一筷子,就啧啧称赞:“王姐,你以前是厨师?有这种手艺,怎么不开个小饭馆试试,浪费天才啊?”
“厨师不敢当,弄点儿吃的倒是常得朋友的夸奖。”
王贞笑笑,又指指鱼盘。
“请,你是客人,别客气,多提意见!”“谢谢,味道儿好极啦。”吴刚又乐滋滋的拈一筷子。二人都明白,当着王妃的面,得放松和自由自在。
因此,二人此时看来,就是一般真正的忘年交呢。
王妃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吃着。
她也不看双方,神情淡漠而纯情,整一个天真无暇的初三女生。三人吃完饭,王妃就起身收拾,然后端到厨房洗漱;洗漱完毕,又回来抹桌扫地。
未了,拎起书包望着王贞。
“妈,我回校啦。”
“好!早点睡,莫再光是躲在被窝里看书和听音乐,要考试了。”“好的,吴叔叔再见!”“小王妃再见!”吴刚也朝她招招手。
王妃出门,仍不忘回头露齿笑笑。
再对二人招招手,整一个乖乖女儿。
王妃走后,吴刚也不顾忌了,就把昨中午自己看见他三人一事,讲了一遍,然后正色的问:“虎毒不食子,没有哪个母亲把自己女儿往虎口里推吧?”
“是这样!不过,即然是对方心甘情愿撞上门来,又何乐不可为?”
王贞静静地微笑着。
“知道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吗?
阿兵不错,帮了我不少忙,搭上了多个广东沿海地区的批发老板,你说我是输是赢?小吴刚,别忘记啦,我毕竟是个做生意的。”
“可是,”
吴刚欲言又止。
想想王贞为了自己的所谓生意,把自己年幼的亲女儿当作诱饵,心里就感到恶心。“可是什么,可是为了自己私利,把亲女儿当作诱饵不是?”
王贞洞悉一切的笑着。
“小吴刚,你懂什么?
等你再吃几年干饭后,再来问我。借力打力的最高境界,是游弋有余,收放自如,各得其所,共同发展。对了,你说你在现场还看有人监视我?”
“嗯。”
“这可非同小可。小吴,告诉我,是真是假?”
“真的!一个便装小伙子。如果他走到街上,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征和毫不起眼的年轻人。”吴刚正色的回答。
“王姐,我真的是替你担心呢。听说你那天晚上?”
王贞安静的点点头。
“我听说了。
有个胖乎乎的高小伙子,半夜三更的在我门前散步,我就知道一准是你。你出来你老婆知不知道,你怎么这样关心我,你才多大啊?”
吴刚忽然发现不对。
因为,他发现王贞的嗓门儿在轻轻颤抖,眼眶似有泪光闪烁。
“你真愚蠢啊,知不知道你到这儿来,是有风险的?”一下就把对方问住了。吴刚怔怔,老实说,这他可没想到。
想到这儿来,最重要的是深刻在自己脑海里的情欲。
其次呢,是想弄清楚王贞王妃和阿兵之间的关系。
现在,后一个目的达到了,尽管自己听得似懂非懂,并没明白真正是怎么一回事情?可前一目的,唉,好像不太好明说呢。
再说,此时的王贞,那晚的神秘魄力和吸引力全无,顿感索然无味了。
不过,到她这儿有风险?这倒是没有想到。
哎,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有深入细致的认真想想。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吴刚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怖和大祸临头的感觉。
然而,吴刚就想不明白。
这个王贞呢,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知书达理,为什么总是和镇办过不去?
唉,镇办你知道么,就是代表国家政府呀;你和镇办过不去,不说和国家政府过不去?和国家政府过不去,你就成什么人啦?
这不就是那些年常见的“反革命”和“反动分子”吗?
“我不知道,就想来看看你。”
可是,吴刚紧跟着又摇摇头。
我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替我担心,多难为情;再说,我又不与镇办作对,我怕什么?大不了离王贞远一点或者不来往罢啦。
可还是忍不住问:“那,那天晚上你到底怎么了,听说你在镇办被关了大半个月?”
“深更半夜来敲门,王妃幸亏不在。”
王贞淡淡的说:“四五个大汉拉起我就走,我一个弱女子哪是他们的对手?在镇办,大老刘小阿刘拍桌子,要我交待为什么反动?
我和他们对拍,问赵部长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我争辩几句,就是反对党和政府?”
说着,做了个抹颈子的动作。
“我抗议,说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判刑枪毙,呛得这一男一女相顾无言,足够狼狈的。”,吴刚则担心的看着她。
“大老刘小阿刘为人很厉害的,整得水刚父子俩看到就溜走。你这样硬碰硬,只怕以后真是要吃亏的哟,何必呢?”
想想,又补上一句。
“你做你自己的生意,何必要涉及到国家政府的,有这个必要吗?”
王贞不说话了,只是沉重的叹口气。二人相对无言的坐着,瞅着大门上的最后一抹秋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淡。
哗,起风了。
几片树叶,缓缓落了下来。
有一片,慢慢腾腾的飘了进来,轻轻落在王贞脚上。王贞弯腰拾起,举在手里细细端祥,然后喃喃道:“落叶啦,尘归尘,土归土,我们都要休息啦,休息啦。”
尔后,静静的看着吴刚。
“你疑问,我也不明白,这是前世的注定,还是今生的选择?
人人都惧怕,强盗才横行;个个都怯懦,恶行才猖獗。
是的,我算什么?一个无业无钱无势的离婚女子,独自带着女儿生活,靠倒卖服装过日子,我算什么啊?
可是,我不服,不甘心,这有什么错?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比别人多问了几句,多想了几个问题,我就成了另类?难道就因为我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就成了大逆不道?真是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说罢,整个身子往后一靠,依在桌沿上。
屋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
一抹清冷的月光,斜斜的洒进,照亮王贞的左半身;而她的右半身,侧隐藏在一屋空寂之中,黑发低垂,落花无语。
吴刚看得有些发呆。
也有些悲伤和感动。
他忽然有种预感,也许,这是自己最后坐在王贞屋里,不管怎样,这儿是不能再来啦。……假若你来 / 透出百叶窗的灯光 / 会为你引路 / 我会套上粉色衣裙 / 悄悄拉开窗帘
/ 在时间之畔 / 我记着 我们还年轻 / 春天 在你脸颊 / 在我唇间 / 我想像着 / 一双骨节清晰的手 / 扶起一个旋转的世界 / 假若你来 /
星光灿烂的夜晚 / 我告诉你的 / 也就是你要讲给我的 / 那些平和的日子里 / 波澜般涌动的感动 / 和 眷念 / 假若你来 / 不用再说什么/ 让剩余的在乌蓝蓝的瞳仁/ 鱼一样唼喋着穿行 / 分手时 东南风清凉 / 也不喃喃说 再见!
秋展会最后一次的工作会上,吴刚出尽了风头。
这让大家都有点郁闷。
货车司机公开扯起嗓门儿嚷嚷:“一个借调人员,难道还比我们都聪明?别人不说,我秋海棠吃这碗业务饭好歹也有10年啦,哼哼,如今老鼠上灶变成人啦。”
没想到了一向脾气温和的阿兵,突然向他发了火。
“秋海棠啦,你吃了10年业务饭又怎么啦?有本事让王局长也表扬表扬啦?小心眼儿啦!你小人啦!人渣啦!”
张罗也狠狠啐他。
“看到人家有点长进就不高兴?还是盯着自个儿的方向盘好。开车不看路,谁坐谁倒霉,还有脸在这儿臭叫?”
凡科也皱眉道:“秋海棠同志,都是业务科的同事,大家要团结,你这是干什么?”
如此,面对大家的呵斥,货车司机不高兴地痛心疾首的摇着头,咕嘟咕噜的出去了。吴刚笑笑,抓起一张报纸对大家扬扬,也跟着出了门。
瞅瞅无人,几步撵上他,一把揪住这厮的颈项:“秋海棠,我吴刚几时得罪了你?”,货车司机被揪得一楞:“哎哟,打人啊?”
“打了你又怎样?”
吴刚稍稍用力一挟一推一放,秋海棠就跌了出去。
本来就显矮小的个子,撞在走廊柱上,打个滚儿,又站起来:“吴大个,你敢打老”,扑!腰杆上又挨了重重一拳,呵的倒下了。
吴刚就一抖报纸,一屁股坐在石橙上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听到拐弯角处的脚步一响,吴刚迅速换上笑脸。
只见他一手持报,一手上前拉他:“怎么啦,秋海棠,快起来。”“哎哟哎哟,我的腰杆!”“怎么啦?”是李书记。
李书记拎着文件包,好奇的瞧着二人。
“上班时间,这是干什么?”
“我上厕所,就看到秋海棠蜷在这里哼哼,许是不注意跌倒了?”一面背着李书记,朝货车司机笑笑:“是不是啊?来,我拉你起来。”
“哎哟,我动不了啦,我操”
“嗯,当着领导也敢粗言秽语的,秋海棠,你不对哦。”
怒目而视,吓得秋海棠浑身一颤:“哎哟,我腰杆哟,我的腰杆哟。”,李书记皱皱眉:“嗯,小吴扶他起来,自己去医院看看,不要耽搁了工作。”
然后,对吴刚亲切友好的笑笑。
“小吴呵,这段时间,怎么没见到家来了呢?教老太太还在问你呢。”
“我和张罗约了的,今晚上就到。”吴刚灵机一动:“刚好我把局里分的苹果帮她拎回去,她拉差呢。”
李书记就呵呵直乐。
“谁让你长得这么膀大腰圆,不拉你的差拉谁的?好,你们忙。”一转身,不快不慢的走了。
再说那秋海棠,被足足高了他一大头的吴刚,连挟带推,又狠狠挨了一拳,蜷曲在地上实在够呛。
可也没忘记把吴刚和李书记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时,居然忍着痛爬起来。
一面啐道:“好你个狗日的吴刚,你几时和张罗约好的?脚踏两只脚,两面讨”,扑!吴刚一脚踢在他脸孔上。
扑嗵!货车司机斜着飞了出去。
下班时,吴刚抢过去帮张罗拎起竹篓:“保镖护送,前面开路。”,张罗看看他,双手一叉腰:“表现到本小姐头上来啦,改邪归正啦?”
“就是就是,走吧。”
吴刚笑嘻嘻的,一手拎着竹篓,一面弯腰手往半空一划:“美女,请!”
二人就合着从各个科室涌出的人流,朝楼下走去。过了走廊,下了楼,前面突然有人尖叫起来,随即人流哗的分开。
只见前面一人挥着一把大红搬手,踉踉跄跄却又恶狠狠的扑来。
张罗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
紧跟在后面的阿兵,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
“不怕啦不怕啦!”一抖双拳,迎了上去。来人却嘶哑着叫道:“阿兵让开,不关你的事。”,阿兵一楞:“秋海棠啦,你这是干什么啦,你疯啦?”
说时迟,那时快。
趁他一楞,吴刚上前照准就是一脚,踢掉了秋海棠手中的大红搬手。
咣当,搬手很响的砸在水泥地上。保卫科的人迅速赶到,扭住了货车司机。出了局大门,张罗疑惑的问:“秋海棠下进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吴刚很绅士的耸耸肩。
“天知道!不过,他这症状和我原来单位上,一个突然发病的很相同。”
“噫,突然发病?”“是的,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狂燥不安,提刀舞棍要杀人。而且,专找平时和自己吹得拢的人。”
张罗惊慌的反问:“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
后来送到精神病院一问,才知道,这是患了一种臆病,叫亲人虐待症,属精神病的一种。患者专找自己最熟悉和家里人,寻死觅活的扭到折腾。”
张罗吊吊眉头。
若论在科里和秋海棠最打得拢堆也吹得拢的,自己算一个。
这下好了,这不是惹火烧身吗?吴刚瞅见眼里,冷笑一声,加快了步子:“这秋天是不同,不过才六点多,天就黑了下来。”
张罗跟了上来。
“你怎么今天这样勤快,我正捉摸着这10斤苹果有点重呢。唉,发什么不好,偏偏又发苹果?上次发的,都还没啃完。”
“包装不拆,不沾水,放上一个月没问题。”
“乱说,上次照你说的,才放十几天就蔫了皮,又来啦?”
“唉,张罗,你看我这人怎样?我们停战好不好?”“好呵,我说过,只要你不助纣为虐,甘愿当电灯泡打酱油就行。”
“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
“你看我这借调,一借就是大半年,调起吊起的。”吴刚看着张罗,认真的说:“放在谁身上,谁也不愉快吧?”
“这个嘛,我早知道。不过,区商局是财政拨款,正式进一个人不容易,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
张罗瞅瞅他,也认真地回答。
“你的心事儿,不单是我,就是科里也全知道。可要帮上这个忙,真的很难。”
想想,补上一句:“不过你放心,有机会我会给我姨父提的。”“我记得这个话,你上次也说过。”吴刚笑笑,把竹篓换到左手。
“我是有意,你却无心,两情不相投哟。”
“说无心不假!吴大个,我就说句老实话,你知道科里的人都是怎样来的?”
“不太清楚。”,吴刚没说假话,他对此确实不太清楚。当然,也模模糊糊知道,比如秋海棠,吊儿浪当,油嘴滑舌,实在不乍的,可你知道他后面是谁?
他姑父的舅舅的老婆的父亲,是前市商委办主任。
他本人呢,又是王局长仅次于凡科的亲信司机。
又比如内勤,一个姿色和本事都不怎么样的女孩儿,其老爸的战友的战友,是市农林局现任的一把手……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总不至于业务科浩浩荡荡三十余号人,都是如此吧?
吴刚写在脸上的心思,让张罗忍不住发笑。
“别费劲儿啦,吴大个,说真的,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业务科就没有平平常常的人。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你又说我打击了你。”,吴刚脸色暗暗,愤愤的看张罗一眼。
“那你就别说了,这世上就没有个公平。不过,我还是认为事在人为,倒真是想试试。”
张罗沉默了。
吴刚不讨人喜欢,可却越来越引起张罗的感概:一个平民小伙,明知道前面的世界不属于自己,却义无反顾的拚命向前。
说他投机钻营也罢。
说他利欲薰心也好。
可这股不服气的勇气,毕竟让人嘲笑之余,陷入同情和深思。想想自己,大学一毕业,以天之骄子身份,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何止一条?
可自己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区商业局。
不就因为自己的姨父是局党委书记吗?
朝里有人好作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是众多普通的同龄人,众多平凡家庭的子女,又哪来这种庇荫?
张罗毕竟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当然明白,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公和日益觉醒的对个人前程追求,是何种的不平等与矛盾?
看看科里吧。
众人得过且过,不主动不热情也不落后。
唯有吴刚,嗨!怎么说呢?“试试吧,也许奇迹真会出现。”张罗只能这样回答,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阿兵,而是人人都可以呼来唤去的借调人员吴刚,这是怎么啦?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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