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商业局1982年度秋季展销会,如期开展。
在物质缺乏,什么都要凭票供应的时代,举办这么一场展销会,自然引起了老百姓莫大的关注和兴趣。
展销会主战场春花文化馆,红旗飘飘,彩旗飞舞,漾溢着节日的欢乐。
会场里人头涌动,欢声笑语。加上喇叭里不间断播放的各种歌曲和音乐,缔造出了一幅万民欢乐的美好场面。
商业局下属十七个单位全部参展。
参展企业按照食品·百货·糖酒三个展区划分,绵延复盖了春花文化馆的主要区域。
文化馆一楼群工娱乐室,一间带夹间厕所的宽敞大办公室,按照合同,暂时成了秋展会的现场办公室。
因此,秋展会一开始,凡科阿兵就带着业务科全班人马,在此安营扎寨,现场督战。
和前次商委出摊一样,全部人马都呆在办公室里。
无事闲聊,有事外出帮忙。唯一的例外,是负责秋展会现场协调的的吴刚,跑上跑下,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于是,无事不得擅离职守的兄弟姐妹们,或嘲弄或羡慕或嫉妒地都叫他为“吴头儿!”。
这也许是大家当时分工协作时都没想到的。当时,大家都只想图个清闲,把跑腿的苦差事儿推脱,没想到现在倒把自己禁闭了起来。
商委出摊后,业务科的总结报告书,送到了李书记和王局长办公桌上。
据统计,此次商委出摊,一共超过原定规定总金额的18%,这个金额是很大的。
据说,在总结报告上签字时,凡科破天荒的要求阿兵先签,宁愿把自己排在副科长后面。李书记的签批是:“数目稍大,总经经验,吸取教训,以利再战。”
王局长的签批是:“自古杀敌一万,自伤三千。能不能创个奇迹,杀敌无数,自我不损一兵一将?”
两头儿都签了字。
于是,区财政给予了报销。
不过,听说区财政局长很是不高兴,拍着区商局的总结报告,对区委书记大发牢骚:“这就叫先斩后奏,目无法纪。
原先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一下超了18%,都照这样擦国家的油,我这个财政局长还干不干下去,还要不要脑袋啊?”
区委书记呢,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苦笑笑。
“唉,下面工作的同志们不容易,这事儿就这样了吧。我想,秋展会他们会注意的。”
因此,这次李书记和王局长给凡科阿兵下了死命令:“秋展会不能超现定计划的一分一厘,要不然,超过的部份你俩自己填上,局里绝不再像上次那样姑息纵容。”
二头儿呢,咬咬耳朵,转过身来照葫芦画瓢。
“听清楚了,这次可是动真格的。
谁要揩油谁负责任,小到自己掏腰包,大到调出业务科,说了办,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有那位不信玄儿,就请试试。”
如此,秋展会开始前二天,兄弟姐妹们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临时办公楼。
因为,除了溜出去私买私留,外面不外乎就是人多嘴杂凑热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好看的。
再说,这天也怪。
开幕时都是好好的,可等展会组委会主任,区商局李书记慷慨激昂的一挥手:“……最后,我宣布,本市本区1982年度秋季展销会,开幕!”话音未落,第一串雨点儿就洒了下来。
滴滴答作的小雨点儿,一直滴到到当天下午,也没停止。
秋雨不急也不缓,就那么串成一串串雨珠儿,潇潇而至。到今天仍然。
这二天,吴刚是累坏了。就像无数次这会那会一样,虽然早有准备,也作了认真演练,可许多大小问题,仍雨后春笋般的临时冒了出来。
好在吴刚喜欢这种忙忙碌碌。
因为,这种忙碌,使他有一种像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感觉。
所以,尽管累死累活,吴刚却感到心满意足,累有所值。按照以前和阿兵的默契,到下午6点展会结束后,当阿兵无奈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现场值班时,吴刚应该把王妃给他引来,鼓劲或者叫幽会。
然而,阿兵和王妃的亲密接触,越来越熟悉。
这已不再需要吴刚,在之中穿针引线了。
这让他很失落,也很兴奋。现在,吴刚基本上已从张罗嘴里弄清楚,满嘴啦啦啦的阿兵,看似满面笑容的阿兵,却从来没有替自己的转正说过一句好话。
想过一次办法。
居然还有一次在与张罗的闲聊中,脱口而出。
“要真给他转了正啦,科里的这些杂活儿啦,谁来做啦?哪一个都是有后台的大爷啦!谁喊得动啦?”,吴刚听了,气极而笑,频频点头,像咆哮也像嘶鸣。
“好好,这是实话,不光是阿兵,也是大家的心里话。张罗,你不也是这样想的?”
张罗就老老实实的点头。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现在有点同情你了。我发现,我对你充满了侧隐之心。”,眼泪迸出了吴刚的眼眶,人却失声而笑。
“好,侧隐之心。有侧隐之心的人,才是好人,谢谢你了。”
于是,把自己和阿兵干的勾当,对着张罗毫无顾虑的全盘托出。张罗听了,先是感情复杂的看着他,然后,无言的握握他的手,独自走开。
甩掉了累赘吴刚,阿兵高兴得又搓手又蹦跳的。
到开幕日天下午临下班时,大家都看出他有点急不可耐。
上次被吴大个子打怕了的秋海棠,看看吴刚不在,又旧病复发,开始了嚷嚷:“阿兵,猴子屁股一样坐不住,是你那广东婆子来了?”
“不是啦不是啦,莫乱说啦。”
“那你一定是溜出去买了便宜,急着想给谁拎去?”
“不是啦不是啦,莫乱说啦。”,张罗就吓他:“秋海棠,廖医生来了。”,秋海棠一激灵,下意识回头瞅瞅,惹起全场哄笑。
上次被吴刚拳打脚踢后,货车司机实在咽不下这口鸟气。
等神志稍稍恢复,操起平时修车用的大红搬手,就欲冲进去找吴刚算帐。
可朦朦懂懂的脑袋瓜子多少还是明白,如果这时冲进办公室无疑是飞蛾扑火;再说,自己也打不过吴大个。
于是咬牙切齿的躲在一边。
等下班铃响,人潮涌出。
好不容易瞅着狗日的吴大个慢慢腾腾走下楼梯,便大吼一声,从斜刺里杀出。结果,大红搬手被吴刚踢掉;气血攻心,状如疯癫的自己,也被众人七手八脚扶到了后面。
紧接着,市精神病院的救护车堵在了门口。
一个面孔严厉的中年男医生,带着二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士,嗵嗵嗵的穿门而入。
“我们是市精神病院的,谁是负责人?”“我是!”凡科迎上去握手:“来得真快,谢谢。”“病人呢?”“在那。”
医生走了过去。
他拎起正蜷曲在条凳上的秋海棠,仔仔细细的瞅瞅。
“你好,我是廖医生,你哪儿不舒服?”“我没有病!”秋海棠颈子一抬,嚎啕起来:“我没有病,医生来干什么?滚出去。”
廖医生老练地点点头。
“嗯,是了,典型的精神病状。”
然后问凡科:“有过精神病史吗?”,凡科楞住了。事实上,在刚才乱蓬蓬的情况下,不知是谁喊了声:“凡科,打市精神病院电话,秋海棠是不是精神病发了哟?”
凡科匆忙之中拨通了市精神病院。
现在,当着医生的寻问,他明白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秋海棠有没有精神病?自己并不清楚;如果轻易答应点头,无疑是毁了货车司机的一生。谁都明白,即或是个思维正常的好人,一旦到精神病院逛荡了一圈子,,也会在旁人鄙视而警惕的眼光下,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人。
更何况,对方是平时里活蹦乱行为正常的货车司机,王局长的红人。
只是,他今天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内情。
因此,大家更不敢轻易添油加醋了。见凡科不说话,廖医生想想,又仔仔细细的拎起秋海棠瞧瞧,就见怪不怪的打道回府。
当秋海棠完全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差点被捆绑到了精神病院。
吓得拉着凡科大叫:“救命恩人啊!凡科,你是我秋海棠的救命恩人,我忘不了你。!”
可自此,“廖医生来啦!”,就成了惊吓货车司机的必杀技。说来也巧,吴刚恰巧这时进来,众人又哄堂大笑。
吴刚不解的看着大家。
“笑什么?”
“你到底姓廖还是姓吴啦?”阿兵咧着嘴巴:“不叫吴大个啦,改叫廖医生啦,哈哈!”,众人笑着,擦过二人身边,一撑雨伞,隐入了已变得朦朦胧胧的暮雨里。
此时,办公楼里,只剩下了凡科阿兵和张罗。
张罗就一扬头:“事情怎样?”
“基本顺利,全天小漏不断,大错皆无。”,三人喜形于色,张罗蹑蹑脚,撒娇般说:“嗯哪,有你吴大个在前面撑着,下刀下雨也淋不到我们头上。这才叫稳坐中军帐,专听喜讯传呢。”
凡科也高兴的付合着。
“照这样再过四天,100块就到手了!”
阿兵则扭扭头,偷偷的瘪瘪嘴。局领导事先放言:“秋展会顺利结束,组委会全体人员人均奖100块。”
100块也就是足足一个月工资的奖励,这在区局还是个例外。
谁又是组委会全体人员?
具体掰指头算来;区委正副书记,正副区长加二个局领导,再加现在的四个人,刚好10人。至于其他的科员,属于正常工作时间,本是分文没有。
不过,李书记临时开了绿灯。
“那就每人多报一顿误餐补贴吧,五天,也不过就五块钱嘛。”
阿兵随后接着问:“那事儿啦?”,吴刚笑盈盈的又答:“没问题!按照你们自己开出的单子,我都吩咐各单位预留好了。不过,出了一丁点意外。”
三人都盯住了现场协调员。
吴刚擦擦自己额头。
真怪,一只蚊子嗡嗡嗡的就追着叮咬,老子的额头上有鬼啊:“樊股阴阳怪气的,追着问我,是送什么上级单位?这烟票倒无所谓,可这酒票就值钱啦。”
三人听了直皱眉。
“说是五粮液的酒票,黑市上倒买高达10块钱一张;其它的二线如郎酒,剑南春还有特曲什么的,也高达5块钱一张。”
“你怎么回答?”
三人异口同声问:“怎么回答?”
吴刚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说:“我说说樊股啊,你这么关心区局的工作,是进步呢还是落后?一句话,就把那狗日的呛了回去。嘿,结果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
“樊股回答:当然是进步!八十年代新气象,局机关的工作透明化,是大势所趋!怎么会是落后?”
“你又怎么回答?”“我回答:放你妈的狗臭屁!等你做了局长再透明化吧。”,凡科笑:“答得好!这狗日的樊股不懂事儿,得治治他呢。”
阿兵一拎拳头,真正的摩拳擦掌了。
“不懂事儿好办啦,吴大个你就起劲儿的查他啦,天天查啦,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查啦,不怕他没问题啦。”
张罗则瘪瘪可爱的小嘴巴。
“自己都是个王八,还说别人混帐。樊股的老帐还少吗?光是水产员工匿名寄到局里的举报信,就有好几封。凡科,找机会召他来问问。”
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瞪起了眼睛。
“哎吴协调,我那单子后面接着的一行小字,看没有?”
“放心吧,看啦,不就是原先的后腿二刀,换成猪里脊吗?我知道,奶奶最喜欢里脊肉,早换啦,我亲自督战呢。”
听到这儿,凡科插嘴了。
“你算没有,一共花去了多少超头?”
“51%,刚好一半多一点。”
“后面的四天,我看大家就没有什么了吧?能节约一点是一点。”,阿兵摇摇头:“我还有个最好的朋友,还得要一点。”
张罗拉拉衣襟,也道:“我姨父说,还八方托人到哪儿带罐头?我们自己局下副食的罐头,价廉物美,一样好吃呢。”
吴刚看看凡科。
“我不敢保证后几天还有没有朋友来找我?不过,我倒是知道,王局长家属才搬来,什么都缺的。”
凡科搔搔自个儿头皮,有些无可奈何。
“好吧好吧,墨索里尼总是有理。但是,大家要注意了,绝对不要超过即定的超头;要不然。我们都不好交差。”
其实,不用他说明,作为组委会的具体核心成员,大家都清楚。
为防意外而准备的票证和优惠价所谓的“超头”,供组委会10人用,绰绰有余。
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哼,为谁节约?过了这村没这店,能用一点是一点。凡科这是有意留存下来,作为自己领导有方向上爬的资本。
这狗日的小科长,鬼着呢!
雨滴声声,疏影摇曳。
大家站在办公室前一,一一支起雨伞,凡科第一个隐入了雨幕。临下班时,蓝天托吴协调带了话,让凡科早一些出办公楼。
她在文化馆门口左则等着,
有好大一包东西等着凡科去拎。
张罗二个跨出办公楼,临了瞅瞅阿兵:“阿兵,我走罗,你一个人值班怕不怕,寂寞不寂寞,需不需要我陪你啊?”
阿兵就夸张的皱皱眉。
“寂寞啦,我敢啦?不需要啦,你走啦,走啦走啦。”,阿罗就朝他温柔敦厚的笑笑,挥挥手:“一个人记得吃饭哟,还有,你的胃肠不好,不能吃辣的。晚上离开时,一定记着关水关电关门。”
“好啦,你走啦,走啦走啦。””
瞧着张罗婀娜多姿的背影隐入了雨幕,吴刚说:“阿兵,我也走了哟?”
“嗯!吴大个,你也累啦,休息休息啦。”看来,阿兵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瞧瞧自己的腕表,又看看天空,咕嘟咕噜的。
“才六点过啦,怎么这天就黑啦,就黑啦。”
吴刚有些好笑,掸掸自己衣服,又在凳子上坐下。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再歇歇吧。”“你怎么又坐下啦,你不休息啦。你不累啦?”阿兵一见,果然急了。
猴子似的一面四下搬着凳子,把桌上遗留的拉圾扫到地下,再抓起扫帚胡乱的扫地。
“你不累啦,不休息啦,不吃饭啦?回吧回吧。”
“阿兵,趁现在没人,给你说个正经事儿。”“说啦说听产,我听着啦。”“上次你给我的1500块,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出门上车就被扒窃了。”
“什么意思啦,什么被扒窃啦?”
“就是被扒手扒掉了,一分钱也没留下。”
吴刚提高了嗓门儿,他相信阿兵听清楚了,故意装聋作哑:“我白忙活儿啦,你看怎么办?”,阿兵也停了下来,柱着长长的竹扫帚。
“我是兑了现的啦,至于扒没被扒窃啦,”
“什么,你是怀疑我说谎?这太伤我自尊啦。”
吴刚等的就是这话茬儿,一下打断他:“我是那么的相信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的怀疑我?不行,这话得说清楚。”一拍桌子。
“阿兵,说实话,我托你办的事儿,你究竟办没有?”
“什么事儿啦?”
阿兵猝不及防的,有些张口结舌:“你托的什么事儿啦?”“转正啊,说话啊,你到底给局领导说了没有?”
吴刚站起来,撸撸衣袖。
“我问了李书记和王局长,都说没听到你提过。”
阿兵退后一步:“吴大个啦,我提过的啦,至少给李书记提过啦,可李书记回答现在暂不考虑啦,以后有机会再说啦。”
吴刚想起张罗的话,就冷笑着逼上一步。
“李书记是这样回答的吗?怕是说过了秋展会,就把这事儿提到局党委会研究吧。”,阿兵不知是计,马上改口。
“是这样说的啦,我一急就简洁省略啦,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啦。”
听着阿兵的信口雌黄,吴刚倒笑了。
“真有你的,阿兵,一样的话,你自己把它给简洁省略。好吧,我帮了你大忙,又救了你,呶,瞧瞧。”
一把拉起裤腿和衣袖。
“瞧见了吧,这就是那晚上救你后,被十几个小痦子围着拿刀砍的。现在还疼呢,医生说,如不及时医断根,只怕以后天一阴,就会发痛的。”
阿兵认真地看着他腿上和手臂上的浅痕,皱起了眉头。
“怎么没听你说过啦?”“我第二天就给你说了,你忘了吗?”吴刚佯装气愤的瞪瞪眼:“没得到一分钱,留下这一身伤痕,你忙也没帮一下,换了你,你怎么想啦?”
阿兵毕竟是老江湖。
听到这儿,对方的心思他大致弄明白了。
便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回答:“我现在没钱啦,转正的事儿,我也确实没帮到忙啦,明天啦,明天我给你点钱看病养伤啦。”
“这还差不多,给多少?”
“你说啦?”
“至少1500块,把上次的损失补回来。”吴刚大着胆子往高处说,他想,如果对方喊冤,就降到1000块,决不能再少了。
谁知,阿兵一口答应。
“好啦好啦,1500就1500啦,明天给啦,回啦,你休息啦。”
吴刚却抓过桌上的笔和记事本,嗤·撕下一页,连同钢笔一齐推过来“空口无凭,写张欠条。”,心急火燎的阿兵,抓起纸笔就唰唰唰的写了:“欠到吴刚人民币1500块,明天内付清。阿兵,1982年11月27日。”
吴刚仔仔细细的折好放进自己衣兜,然后朝办公室大门走去。
“阿兵,谢啦,这叫落实政策,。物归原主。好,吃了饭,你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见!”
“再见!”,阿兵像送瘟神般送走了吴刚,缓一大口气后,忙忙的锁好门,往文化馆食堂跑去。他早安排好了,打几个好菜,拿开水着热偎着,待王妃来后,好好招待招待她。
年轻单纯的王妃,正是阿兵喜欢的那一类型女孩儿。
每当看到足足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小情人,阿兵就感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和天真浪漫,都还不曾离自己远去。
不过,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却是,小王妃每次总是带着她自己的闺密,不给阿兵一点可乘之机,这让阿兵很有一点不愉快。
不过,仅此而已。
不久,阿兵拎着一大包各式饭盒回来了。
放下雨伞,开了门,再把盒子一一入在办公桌上,阿兵就喜孜孜的拍拍自己手掌坐下,听着窗外滴答的雨水,
望着那条竹林夹涌的小道。
小道一直通向文化馆大门口,翠竹参天,绿荫掩映,中间一盏尖顶方型玻璃灯,随着夜幕发出了越来越明亮的灯光;灯光照着无边的寂静。
也照着路面一圈圈嵌设成心型的鹅卵石。
雨丝飞扬,斜斜如蝶,间接有几只萤火虫儿,扑闪扑闪的飞过。
这意境就像一首歌所唱的:“萤火虫 / 萤火虫 / 慢慢飞 / 夏夜里 / 夏夜里 / 风轻吹 / 怕黑的孩子 / 安心睡吧 / 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 ……
七点正,二个年轻女孩儿在小道上出现了。
女孩儿都穿着碎花衬衫,下面是黑的确良长裤,一动,裤脚飘逸,仿佛整个人儿都飞了起来。
二女孩儿愉快的说着,笑着,直对着阿兵的值班室走过来。早就站在玻璃窗后的阿兵,看得眼都直了,眼睛笑眯成了一团。
拢了拢了,二女孩儿停下,举起指头叩门。
那门却自动打开了。
阿兵灿烂的笑着,绅士似的弯弯腰,右手在半空中一划:“王妃,还有你的同学,请!”……这一切,被一直躲藏在小亭子的吴刚,瞧了个一清二楚。
王妃能如约而至,这么让他惊奇。
不过,现在更让他惊奇的是,小王妃居然带着自己的闺密。这太好了。
到现在,吴刚才对王贞的打算,有了一个较完全的认识,不由得佩服王贞精密的策划:利用阿兵对年轻女孩儿的喜爱,抛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从而,把这个广东佬牢牢吸引在了自己身边
为自己的生意打开销路和货源。
而阿兵,在此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对王妃做什么,充其量过过心瘾和眼瘾而已。第二天下午,阿兵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吴刚拿到1500块现金后,立即抽空到了银行存下。
现在,他再也不怕扒窃了。
临下班前,他轻易的把张罗叫了出来,直截了当的说:“下班后,请你看一出好戏,有关阿兵的。”
张罗自然大感兴趣。
下班后磨磨蹭蹭的留了下来,和吴刚一齐躲藏在小亭子。
依然是秋雨绵绵,暮霭湿润。望出去。连天郁潮,草坪,假山,垂树,小径,石桌,石凳……都笼罩在一片片薄雾之中,似梦非梦,亦幻亦真。
“洒洒滴滴落/ 淅淅沥沥 / 谁把罗裳当帕 / 揩了十年伤泪 / ”张罗竟情不自禁的吟诵起来,听得吴刚一楞怔。
“你在咕嘟咕噜些什么玩意儿?”
“玩意儿?”
张罗笑笑:“对你来说是玩意儿,对我而言是好诗,想听吗?”“又是诗?”吴刚不屑的瘪瘪嘴巴:“我有个傻邻居,也来不来就是诗。哎张罗,诗是什么玩意儿?”
“伊人独坐 / 纤手弄指 / 云鬓低散眼含悲 / 一屋锦幄浪漫 / 兰香幽韵 / 无人知会 / ,吴大个,这是玩意儿?”
张罗鄙视的瞅着对方。
“这样的玩意儿好啊,就是太少了点。
莲步绰约 / 柳腰多姿 / 随风移出江南 / 骤见一叶历史翻过 / 海裳依旧 / 红瘦绿肥 / ”,七点正,张罗看见了自己一直想看见的一幕。
奇怪的是,她没有像吴刚所想像那样跳起来,而是淡淡一笑。
“阿兵阿兵,偷鸡摸狗的就为了这过过眼瘾心瘾?完全就我心里想的一个样。好,事情弄清楚了。咱们走吧。
我看也就这样啦,谁家小姑娘水嫩嫩的,甘愿摆着让你糟蹋?对方呢,才是玩弄色男的高手。这二小姑娘的幕后,你认识吗?”
吴刚摇头。
“对了,你真以为我是喜欢阿兵?”
“什么意思?”吴刚瞪起眼睛:“不是这样,你打什么醋拳,和我如此过不去?”,张罗轻轻一摇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青山绿水间。
抓住了阿兵,也就是抓住了广东的销路。
可阿兵生性裾傲,自以为是,有时连李书记的话也不听。所以,打打闹闹,惹是生非,就是提醒他有人注意着呢,收敛和规矩一点好。”
说到这儿,张罗轻蔑的呶呶嘴巴。
“说实话,讲才能和本事,阿兵远在凡科之上。
可为什么凡科是正科长,而他只是一个副的?个中缘由,你好好想想,会对你有帮助的。”“不用想,我早想过啦,”吴刚脱口而出。
“如果李书记能提携我转正,我一定比阿兵做得更好。”
张罗没正面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看他。
“走吧,烟雨迷茫,如梦如幻,可惜你我各怀鬼胎,破坏了这大好的暧昧,说破英雄惊煞人,原来都不是梦中人啊。走吧!”
第五天,云开天睛,秋高气爽,秋展会胜利结束。
此次秋展会,因为领导组织工作做得好,基本上没出什么烦心事儿。组委会的奖金发了下来;业务科其他的参展人员,也都按李书记的承诺,每人每天多报了一顿误餐补贴,皆大欢喜。
业务科工作走上了正轨。
吴刚和张罗,自此成了一对至诚好友,对共同的“呵护对象”阿兵副科,展开了贴身紧逼。二人配合默契,嘻笑怒骂皆文章。
直弄得阿兵似懂非懂,跌跌撞撞,在李书记需要的即定轨道上,有惊无险,中规中矩的生活着,工作着。
时光荏苒。
转眼间,花开叶落,岁月走到了1983年。
在那场著名的《枫叶红了的时候》话剧,公演整整7周年之际,吴刚收到了他望眼欲穿的大礼。
11月6日,周六,上午,兄弟姐妹们坐在各自位子,真真假假地忙着各自的事儿;下午大扫除,完了就开溜。
11点时,凡科在里间喊:“吴刚,电话。”
“你好,我是吴刚。”
“我是局人事科祝绍年,有点事儿,请你马上来一下。”,放了电话,吴刚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是不是事情终于有了盼头?
“我到三楼去一下。”
阿兵点头。临出门,张罗意味深长的朝他挤挤眼睛:“祝科不喜欢开玩笑,简明扼要。”
吴刚心里又是一动。区商业局人事科祝科长,正襟危坐,不拘言笑。见他进来,祝科淡淡的朝椅子点点头:“请坐!”
待他坐下后,一言不发地将一张早准备好的通知单,递了过来。
吴刚机械的接过,略一细读,大喜过望,果然是一张关于自己由借调转为预转人员的通知单……祝领瞅瞅他,见怪不怪的问:“有何感想?”
吴刚百感交集,喉咙有些发热。
为了这轻轻薄薄的一张小纸条儿,一年多来,自己付出了多少?只有天知道。
好在它终于来了,终于在这么一个深秋的上午,飞到了自己手中。哎即然来了,就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直至你变成真正的转正决定。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吴刚呵,我看属于你的时代到来啦。
“谢谢祝科长!真的谢谢!”“不用谢,要谢,谢你自己。告诉你吧,局里由借调转为预备转正;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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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科就没有平平常常的人。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你又说我打击了你。”,吴刚脸色暗暗,愤愤的看张罗一眼。
“那你就别说了,这世上就没有个公平。不过,我还是认为事在人为,倒真是想试试。”
张罗沉默了。
吴刚不讨人喜欢,可却越来越引起张罗的感概:一个平民小伙,明知道前面的世界不属于自己,却义无反顾的拚命向前。
说他投机钻营也罢。
说他利欲薰心也好。
可这股不服气的勇气,毕竟让人嘲笑之余,陷入同情和深思。想想自己,大学一毕业,以天之骄子身份,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何止一条?
可自己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区商业局。
不就因为自己的姨父是局党委书记吗?
朝里有人好作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是众多普通的同龄人,众多平凡家庭的子女,又哪来这种庇荫?
张罗毕竟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当然明白,社会资源分配的不公和日益觉醒的对个人前程追求,是何种的不平等与矛盾?
看看科里吧。
众人得过且过,不主动不热情也不落后。
唯有吴刚,嗨!怎么说呢?“试试吧,也许奇迹真会出现。”张罗只能这样回答,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阿兵,而是人人都可以呼来唤去的借调人员吴刚,这是怎么啦?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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