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刚一直想避免的请家长一事,到底因欣然的愤怒坚持而泡了汤。
欣然的愤怒来自三个方面。
眼见得那新楼房越来越露出了撩人的英姿,不但是莲花校自己。而且连沙河镇方圆十里都轰动了。
一个小学校,仅仅依靠自己的努力,就修起了这么一大幢九层高的新楼房,而且全是老师住宅,在八十年代初期,不蒂是个神话。
房子是个什么东东?
大家并没有多丰富的聊资和多深刻的见解。
唯一的共识是:可以住得宽敞和舒适一些,仅限于此。可即便是这个浅白的共识,也不得了啦。
面对气势汹汹的分房热潮,一向站在老师后面的家属,倾巢出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老师们之间,比的是资历,资本,最后一项才是所谓的贡献。
家属呢,是比的是官位和对莲花校的影响。结果很不幸,一番暗中较劲比对下来,三口(缸)刚最弱也最不行,这是让欣然深为愤怒的原因之一。
即然纵向比的家属不行,那就横向比吧。
小教组的三个年轻女老师,也是在别人眼里关系最好,最正常和最姐妹的三个女孩儿,也暗地明里开始了其家属的比对。
结果比对下来,同样让人郁闷。
牛高马大的吴刚,虽说是区商局的借调人员,好歹也算是局级公事人儿,与“官儿”沾了一点边边。而且,最近还成了“预备转正”人员。
跑单干的水刚,不知碰上了什么贵人?
时来运转居然进了区税务局,制服一穿,大盖帽一扣,成了为人民服务的税务专管员,也算是与“官儿”沾了一点边边。
如此,就只有一直在物资公司不冷不热蹲着的冷刚,成了最倒霉的倒霉蛋蛋。
这是欣然愤怒的原因之二。
至于那个小媛媛,许是因为二房私生子缘故,进入三年级下半学期,情况更加糟糕,几乎每天都要给留下来。
欣然本来也可以不理她。
就像某些心理阴暗的老师,借故打整调皮学生一样。
你上课要讲话,就叫起来靠教室最后站着,听不听随你;你作业做不好做不完也随你,反正读不走,一考试,自己留级就是。
可是,欣然固有的责任心和荣誉感,又实在不忍心这样做。
这是欣然愤怒的原因之三。
三方面原因一凑齐,欣然就勒令冷刚必须在本周内,把媛媛的家长请到学校里来,不然,就不再让媛媛进教室。
这样,逼得冷刚只好下了决心。
这天,冷刚把自己手中的事情做完后,就准备到党总支去一趟。
他刚站起来,谢股就问:“有事出去?”“嗯。”“我建议,你少与那几个人来往。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贩夫走卒,鸡鸣狗盗,勾栏瓦肆,莫影响了自己的名和誉心情。”
谢股不客气的瞅着部下。
“我看你近来患得患失的,情绪很不对。”
冷刚愕然,作为顶头上司和志同道合者,谢股还从没这样说过自己,他这是怎么啦?他看看小姑娘,谢股当着外人这样说自己,很让自己没有面子。
“一个股里的同事,小王不是外人。”
谢股又开口。
“你当着几人说什么拦阻什么举报的,是吗?”
冷刚一楞,怎么,在回收办谈论的话全知道了,谁告诉你的?看看谢股掩映不住的不满,冷刚干脆点头。
“是的,曲主任这样三天两头的扭着闹,贼喊捉贼,倒打一耙,让大家愤怒。这样下去,没法干工作了。”
“我不是说过,这事儿暂且不谈,现在要忙的事情多得很,这事儿放放,也坏不了事儿,亡不了国,可为什么你们都不听?”
谢股长一屁股坐下来,同时对冷刚也示意。
冷刚只好重新坐下。
“我昨天下班时,在路上碰到了曲主任。”小姑娘突然抬起头,插上一句:“他离得老远就招呼我,要我给冷老师带话,说给他准备一条绳子,他要上吊了。”
冷刚朝顶头上司瞅瞅,苦笑笑。
“你听听,这还是小事儿?这么猖獗,肆无忌惮,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奇怪,以你冷刚的性格和脾气,比这大的欺侮和莫名,你都忍耐下来了,为什么一个老头儿直起嗓门儿叫几句,你就受不了啦?”
谢股声色不动,淡淡而道。
“真金不怕火练,怕什么?你走自己的路,还顾得上别人说三道四?”
冷刚真有些愤怒了,一件本是很明白的事情,谢股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拖着?他好像有意在和谁较劲儿,这个“谁”又是谁呢?
突然,冷刚感到一阵寒噤。
这个谢股,会不会和曲老头儿联起手来,从侵占的真迹中分一杯羹呢?
因为只有这样解释,这件事情才能说得明白。否则,曲老头儿何来如此的猖狂?可是,冷刚又马上推翻自己的想像。
他认为,如此有血性和思想的谢股,不应该是这样想的和这样做的。
“好吧,如果你还是想不通,抽空我们好好沟通沟通。”
谢股注意地看着面色阴沉的下属,想想道:“就今天下班后吧。”“可以!”“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谢股把自己拟定的一则通知交给他。
“打电话通知一下,今下午三点,公司全体员工在区检察院听报告,不得请假和缺席。”
打完电话,冷刚瞟到张书记从窗口经过。半小时后,估计他坐下已忙完,就踱了过去。张书记正在和人事股赵股长谈话。
瞟见冷刚后便点点头,示意让他等等。
赵股长谈完出来了。
掠过他身边时,忿忿然的低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呀,来得可正是时候。哼,讨厌!”“小冷,请进来。”
党总支书记在里面喊:“有事么?”
冷刚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张书记却笑呵呵的毫不见怪:“嗬嗬,请家长?好啊好!呀!我就一直捉摸着,这小媛媛进了莲花校一年多啦,成绩时好时坏,最近一直下滑,我还捉摸着抽空到学校,去和老师沟通沟通呢。”
这么一说,冷刚转忧而喜。
“沟通?对,就是相互沟通。张书记,您看,您哪天能去呢?”
张书记就扬起眼睛想想,又搬搬自己指头:“后天吧,后天下午下了班,我一定去。”“那我陪你去。”冷刚下意识的说:“我近呢。”
张书记高兴的点头。
“好,那太好啦,你住得近,比我更了解情况。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就怕听老师说多了,控制不了自己,给学校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想,又问。
“小冷,听说老师批评起家长来,丝毫不客气,让人受不了?”
“哪儿呢?不过,”冷刚想起老婆平时那职业性的脸孔,又有些担心:“老师嘛,批评学生习惯了,有时批评起家长来,也当作是面对自己的小学生了。所以,我想,最好是”
冷刚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的,引得张书记笑起来。
“哎小冷小冷,我发现你和我说话太困难了,不用紧张,不用紧张嘛。对了,你说说,那媛媛平时看起挺聪明能干的,怎么一到课堂就笨啦?”
“怎样聪明能干?”
冷刚有意发问。
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希望能和张书记多呆会儿。他很高兴,自己能有媛媛这么一个托词和借口,不然,和贵为公司领导的党总支书记,还真没理由说在一起呢。
“在家里,什么东西都自己拆开,然后重新组装起来;
电影和电视上的歌曲或动作,一听就会,一看就会模仿。
可放在课堂上,怎么就这么笨蛋?我知道,一个小学生如果发展到老师请家长地步,一定是这个小学生自己出了大问题。”
张书记狡赖一笑,指指自己鼻子。
“看到没有?这儿就有一个大调皮捣蛋鬼。
读小学时,我就让老师说起头疼;中学是出了名的捣蛋大王,老师曾打赌和发誓说我考不起大学。结果,我考了我那个学校的前十名。
可我没坐在教室里读书,倒是选择了当兵。
所以我说啊,调皮的学生,未必就是坏学生。我们媛媛也是这样,莫看她现在有点调皮,以后保不准有大出息呢”
冷刚听得哭笑不得。
有如此替自己的孩子开脱的家长吗?而且还是个二房生的私生子。
这个党总支书记,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丑事儿,还自以得计沾沾自喜?真是可悲又可厌!“下午的会,通知了吗?我路过时,听到你在打电话呢。”
“通知了。”
冷刚回答,同时有点暗暗担心。
张书记多次都是这样,匆忙路过,匆忙消失。还一直认为他行色匆匆,一心不二用呢;没想到窗里人的一言一行,均收在了心底和耳朵。
看来,以后说话真是要注意了。
“这个会很重要!”
党总支书记仿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口,有些意味的看着冷刚:“从全国茫围来看,形势有点乱呢。
一些对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不满的坏分子,武的打架闹事,流氓斗殴;文的造谣诬蔑,上窜下跳,大有炸平庐山,把反动剥削阶级重新请回来之势。
所以,这个会,很及时很重要。
你告诉谢股长,通知到每个干部职工,除了确实是值班的,任何人不能缺席。凡以各种借口缺席者,一律给予旷工处理。”
“好的。”
“最近,你还在和谢股长参加那个加油协会吗?”
张书记话锋一转,直截了当:“还有他那家里的文学沙龙?”,虽然早料到张书记会问,可他真是发问起来,却又让冷刚感到无所适从。
因为,这本是二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怎么也是不可能扯到一起的。
再则,从他嘴里说出来,听起就像是在审讯,让冷刚很是反感。冷刚想想,答:“加油协会倒是不定期去,另一个去了一次,就再没去了。”
“都不应该去!”
张书记眯缝起了眼睛,像想看穿对方的胸口似的。
“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才是一个好干部。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想着不着边际的玩意儿,即害自己又害别人。你别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乱跑,有的人,迟早要倒霉的,莫连累了自己。”
下午的会,在区检察院宽敞的宣判厅里准时召开。
看来,全区商业系统的人都来了。
大厅里人头涌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出乎与会者的意外,会议一开始是刑庭宣判,连审讯带宣判,长达二个半钟头时间内,共当众处理了三个案子。
主角二死刑一无期。
其家属的嚎啕大哭和和刑车飞奔而去的鸣笛声,顿时把厅里的空气搞得紧紧张张。
这种典型而露骨的杀鸡吓猴,让与会者们都悻悻然,直犯咕嘟。宣判完后,区检察院的符院长,才正式站到了话筒后面。
只见他一身森冷威严的制服,头上鲜红色的国徽。
配上他略带磁性喉音,像一股寒流,在大厅里冰冷的穿行。
“下面,宣读一个重要决定,请大家听好了。咳咳,《中共中央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综上所述,在这场斗争中,凡是向犯罪分子通风报信,包庇子女亲友的,都要受到国法的严厉制裁。
中共中央,1983年8月25日。此决定由沈阳军区政治部办公室翻印,此文件发至省,军级。”
散会后,没有再像进来时那么热热闹闹了。
大家秩序井然的鱼贯而出。
仿佛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利剑,那森冷的刀刃离自己的颈脖,仅仅一指之隔。冷刚和谢股面无表情的挤在人潮中,沉默不语慢腾腾的跟着移步。
忽然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冷刚扭头,是吴刚。
“芳邻,你也来啦?”
“政治任务么,不来不行啊。”冷刚淡然的瞧着他:“吴大个,给我们透露点内部消息如何?须知严厉打击,从重从快,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区商局预转人员,先是架势十足的朝四下瞧瞧。
然后,神气活现的对着芳邻乌鸦学舌。
“治乱世,用重刑!这是谁都可以预见的,中国人民欢迎这种狂风暴雨的宣泄和手段。”随即压低了嗓门儿,神情神秘而自得。
“我平时就说过,你那儿写啊画的,总是要惹出什么祸事儿才罢休。
现在真要注意了,不要再哼哼哧哧,写写画画的,你可是上了名单的。”
冷刚莫明其妙的望着他:“名单,什么名单?”“什么名单?你听错了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的吴刚,有意茬开话题。
“刚才判死刑的那其中一人,我认识,是原烟草公司的供销副科。
刚才宣判说的,一大半都是假话。
其实,也就是他女儿的女同学借宿在他家,晚上起来方便,不慎与他碰了个头。这小子一时性起,摸了女同学一把。得,现在被告成了强奸少女,不死怎么行?”
冷刚有些厌恶的扭过头。
他讨厌吴刚这种幸灾乐祸又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知道,吴刚突然由区局借调人员,转成了预转正人员,这些天有如吹胀了的汽球,正飘飘欲仙呢。
回了宣教股,谢股脸色阴沉。
他略带紧张的一屁股坐在位子上,捏开了自己的眉头。
冷刚也沉默不语,刚才那个宣判会和严打的决定,不怎么的竟让他感觉沉重,有些愤愤然,也有些忐忑不安。
他发一会儿呆,扭头瞧瞧小姑娘。
小姑娘全神贯注的刻着蜡纸,整个儿小脑袋瓜子,低低的凑近钢板,小嘴唇一会儿紧抿,一会松开的。
窗口有轻轻的响动。
冷刚抬头一瞧,竟是隔壁人事股赵股长。
老姑娘鬼蜮样站在窗前,一双古板的眼睛里,竟满是慈悲怜悯和恨铁不成钢,紧紧地盯着一直低头捏着自个儿眉头的谢股。
迷惑不解间,她查觉到了冷刚的瞟视。
便抬头对冷刚微微点头,悄无声息的闪开了。
电话响起,谢股拿起听听,无言的将话筒朝冷刚扬扬。冷刚接过一听,原来是克服打来的:“冷刚,狗日的曲老头儿又来了,你下来一趟哟。”
咣当!
泠刚扔了话筒就走。
一路穿过众股室,到了回收股。果然,一身黑装的曲主任正坐在达股对面,摇头晃脑的讲着什么。见冷刚进来,茹鹃克服和小香都露出笑容。
大家异口同声的招呼。
“冷老师来啦,冷老师来啦,曲主任有什么事向他讲吧。”
哗啦啦!吱嘎!冷刚拉了把凳子一旋,对着老头儿坐下:“才宣判了三个,你不想成为第四个吧?”
曲老头儿一楞。
“冷老师,你什么意思?”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你真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别人都是傻瓜,笨蛋?”冷刚毫不客气的瞪瞪他,然后冲着老头儿直翻白眼皮儿。
“收敛点,夹着尾巴做人,也许还能活得久一点;反之,是自取灭亡。考古学专家的儿子,自幼人精鬼怪,别装聋作哑啦?”
在路上,冷刚就想好了。
一定不能再让曲老头儿猖獗,自以得计,谢股要拦着也不行。
不然,这日子过得太窝囊。看得出,对冷刚一反平常的态度,曲老头儿有些意外。他支吾其词,有些狼狈。
然而,老头儿很快镇静下来。
先是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思忖着什么?
然后,不怀好意的笑笑,回答:“我不写诗,不鼓吹什么自由民主真理,也不聚众闹事,给政府增添麻烦,怎么会自取灭亡?
倒是冷老师你,我替你担心。谁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冷诗人,一向”
啪啪!
二记耳光猛煽在他脸颊上,曲老头儿身子一歪,差点儿跌倒。冷刚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窜到他身边的,反正脑子一热,一离座出手,说是两记大耳刮子抡了过去。大家都被冷刚的突然袭击惊呆了。
好半天才醒过来,一齐盯住对方。
曲老头儿嘴角上挂着血丝,居然一挺身就朝冷刚扑去,可是一声喝叫拦住了他:“要文斗,不要武斗!曲主任,干什么呢?”
是谢股!
谢股正站在窗外,抱着自己的胳膊肘儿,冷冷的瞅着他。
“我,好,讲理的人来啦。”曲老头儿像见了救命恩人,居然鸣起咽来:“我坐得好好的正和达股聊天,你的冷老师走进来就打人。
谢股,作为宣教股长,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就直接找公司领导讲理了。”
谢股听了,古怪一笑。
然后身子一侧,右胳膊肘儿一挥:“请!张书记正在党总支,你请!”,曲老头儿楞住了,不相信的看着谢股:“你真让我直接找他?”
“真让!”
谢股走了进来,一面慢腾腾点头,一直走到他面前。
然后慢腾腾伏下身子,两手撑在桌面上:“你看错了形势,估错了方向,以为公司这么久没动你,是怕你,是真以为你冤枉?
或者,真是以为你曲老头儿是个革命的老宝贝,动不得,说不得,也得罪不起?嗯?”
声音冷酷而飘浮。
大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平时,谢股待人严肃,极少玩笑和取笑;可像现在这样刻薄无情,连嘲带讽,却是第一次。
从谢股现在的态度和口气看,他必是对曲老头儿怨恨之久,之深。
以至于才说得这么咬牙切齿,极度伤人。
达股朝冷刚和三个部下看看,忽然对克服说:“楞着干什么?搬凳子,倒开水呀。”,克服就拍拍自己脑袋瓜子,忙开了。
半晌,曲老头儿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行!谢股,领教了,我回啦。”
谢股双手向下一压:“还没完,今天我就把话向你说明白,交出真迹,饶你不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等着公安人员上门找死,我也想早日了结这桩铁案。”
“可我真是冤枉啊,真迹早已交给了冷刚,你让我到哪儿拿去?”
扑!
带翻凳子倒地的声响,冷刚跳了起来。谢股双手一挥,拦住他:“蹦什么?人家就巴不得你跳呀打呀杀的,还不吸取教训?”
他转身朝向曲老头儿。
浑身上下打量老头儿一番,再怜悯的摇摇头。
“可怜可蠢可叹!还是老一套,故布疑阵,拉人掩护,喊冤叫屈?你呀你呀,这么一大把年纪啦,还想侵吞国宝发笔横财。
也不来点新创意,这怎么行呢?连我这个对侦察一无所知的外行,一看就懂,专吃这碗饭的公安机关还不明白?”
曲老头儿一下白了脸。
跟阒跌跌撞撞几步,捂住了自己胸口。
“我,我喘不过气啦,我的心脏病犯啦。”,谢股依然慢条斯理的说:“到外面喘去,拐出去就是医院。”
达股使使眼色。
克服过来将老头儿拦腰一抱,整个儿的提溜了起来朝门外曳去。
瞅着二人出了门,谢股朝大家笑笑:“对于起,我想,曲老头儿是不会再来打扰大家了,冷刚,咱们回吧。”
二人回到宣教股,下班铃声就响了。
小姑娘闻声而起:“谢股,下班啦。”
“你先走吧,我们还聊聊。”,待赵股,张书记一一掠过了窗口,谢股才告诉冷刚:“这事儿,我做得欠妥。
不过,今下午的这个宣判和决定,让我有所醒悟。
与其窝窝囊囊的让人抹掉脖子,不如轰轰烈烈的慷慨赴义。
宿命是一种很可怕的直觉,明知要出事儿,可你无法摆脱。有一种看不见的天罗地网,把你紧紧的捆扎着,直到拉上祭坛,躲是躲不掉的。冷刚啊,以后真出了事儿,你要记着我。”
冷刚有些惊愕。
“谢股,你怎么啦,怎么像是在说遗言啊?”
“以后你会懂的。”谢股若有所思,望着窗外某个地方不眨眼:“还记得那本‘今天’油印诗集上,北岛那阙著名的短诗吗?”
“生活,网!”
冷刚脱口而出。
这仅有三个字的短诗,包容了沧海桑田,千言万语,深深的刻在了他脑海。“对!生活,网!”谢股笑笑,有一种凄婉和悲壮。
“到底是年轻人,你记忆真好。
那些年,我以为当了红卫兵,就真的能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结果,上当受骗,悔恨终生。
现在呢,我曾以为,把曲老头儿侵吞国宝的事情拖着,就是对当权者最大的打击。
因为这事儿一澄清,最大的受益者是张忠诚,我没必要替他抬轿子。”,冷刚心里咯凳一下,自己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事儿一澄清,受益者竟会是张书记?
现在听谢股这么一说,豁然开朗了。
“可,可是。”,谢股点点头:“可是他毕竟是公司领导,我的顶头上司?并且,客观的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他曾经帮助过我,给予过我很大的支持。
是的,这种形式上的阴错阳差,是客观存在的。
拿唯物主义者的观念来讲,客观先于主观,这就是历史的悲剧。所以,我没必要担心他受不受益,而是早该澄清事实,让公安机关插手,挽救真正的国宝,回报祖国。
行啦,该讲的,我都讲啦,你走吧,我马上报案。”
第二天上午,二男一女三个便衣来到党总支。
张书记要谢股和冷刚过去。调查取证后,二人捺了手印签了字,对方就走了。张书记绷着脸,很不高兴的瞧瞧着二人。
“这事儿罪证确凿,影响极坏,早该完结,怎么弄到了现在?”
“看时机么,将曲老头儿绳之以法,追回国宝,包括二年前的那桩旧案一起翻腾,将是你张书记最大的功绩哟。”
谢股毫不忌讳,微微笑笑。
“所以,要费些时间。”
张书记一听就懂,自得的闭闭眼睛,口气缓和了些:“好!说得脱,走得脱。下午的宣判和决定,你俩也在现场听了,有何感想啊?”
他特别瞅瞅冷刚,眨眨眼。
冷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已找自己谈过了。
现在问的矛头,是指着宣教股长而去的。“千秋功罪,让后人评说吧。张书记,我们该下班啦。”
张书记有些恼怒的盯盯他。
“怎么,占用一丁点工余时间不行吗?谢股长,我看你这段时间情绪很不对,对公司安排顶有意见和抵制的。”
“不,不是公司。现在只是你和我。我家里有事儿,不想留下来与你饶舌。这,应该不是思想路线问题吧?”
啪!
“大胆,狂妄!莫明其妙!”
张书记到底被激怒了,一掌拍在桌上:“谢谢,信不信我撤了你!”,没想到谢股冷冷一笑,拔腿就走。留下冷刚,尴尬万分,左右为难。
张书记铁青着脸,喘着粗气,走来走去。
最后走到窗前,一把撩开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军绿色衬衫,双手叉在腰间,瞪着远方。
半晌,冷刚轻轻说:“张书记,我也走了。”,党总支书记回过了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还没走?走吧走吧,回家吧,记住了,不要和他搞在一起,谨防城门失火,秧及池鱼。”
第三天下午,张书记终于站在了莲花校的石莲花夹道口。
这可是自他送小媛媛报到以来的第一次。
冷刚说:“张书记,您先歇歇,我进去看看媛媛放学没有?”“好的!”,到了班上一看,好家伙,也不知是欣然那根神经发了,教室外面居然涌着众多的家长。
一个个面露焦急神情。
还蹑起脚跟,探头探脑朝教室内瞅着。
冷刚有些着急,照这么多家长来看,要轮到张书记,怕是一二个钟头后了?他在心里埋怨着老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只好悻悻的退出来。
绞尽脑汁,有一句无一句的与张书记闲聊等着。
可没想到半个钟头后,欣然就把所有的学生家长都打发了,领着媛媛走出了校门。“媛媛!”“伯伯!”
张书记满面微笑的蹲了下去。
伸出双手,一下抱住了奔跑而来的小媛媛。
“在学校乖不乖啊,听老师话没有啊,学习成绩好不好啊?”,媛媛却把整个小脸偎进他怀里,浑身一动一动的。
“嗯,乖!嗯,听话!嗯,好呢!”
冷刚和欣然哭笑不得相互望望,又轻轻摇摇头。
唉,真是的,又乖又听话又好,请家长来学校干什么?凑齐了,真是一老一小二个活宝啊!“在学校要好好读书哦,读好书才可以建设四化哦,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哦。”
此时的张书记,完全与平时判若二人。
是那么的慈祥,耐心和唠唠叨叨,还一直怜悯地用手轻轻拍着媛媛的小肩膀。
媛媛呢,则浑然忘记了此景此时,小鸟一样蜷曲在张书记怀抱,小腿乱踢着:“读书好累哦,有些我听不懂的,又不敢举手提问。
我怕问错了,同学们会笑我。
还有那个芳芳,顶讨厌了,我借给她橡皮擦和铅笔,还有本子,还让她抄我的家庭作业。可我找她,却不理我了。哼,讨厌讨厌,讨厌死啦。”
“这不行啊!
你要与同学和睦相处啊,吃得亏,打得堆么。记住伯伯这话啊,对你有大作用的。”
“好的我记住了,对了,伯伯,我要”“修媛媛!”欣然到底忍不住了,严厉的叫道:“你给我站起来。”
小姑娘吓得浑身一抖,乖乖儿的推开张书记,站了起来。
“你就是修媛媛的家长?”
欣然还不解恨,朝张书记瞪起了眼睛:“怀抱琵琶半掩面,千唤万呼不出来。今天倒总算是来了,好大的架子哟。”
冷刚脑子里嗡的一声。
天!这老婆像是在面对着我冷刚?
人家可是堂堂公司领导哇,何曾如此被人严厉训斥?如果他受不住冒起火来,那欣然如何下台,我又怎么办?
他妈的,我怎么就昏了头,答应了老婆请家长的最后通谍?我要再咬咬牙,抗一抗,不就过去了?我这真是自找麻烦,自找苦头,自找倒霉呀。
冷刚茫然四顾,只觉得今天的落日又闷又热。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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