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吴刚带着楚美女到下属单位走了一圈儿,了解落实严打决定的具体情况。
一圈儿四五天走下来,外面形势早起了变化。
本市严打已大张旗鼓拉开了序幕,法院的墙头上,天天贴着通栏红勾的布告。看样子,需要枪毙的刑事犯罪分子太多。
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一人一栏的打红勾。
于是,发明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通栏红勾宣判布告。
因为身在区局平台,吴刚就比冷刚更多了一层了解相关严打运动情况的平台。这天,吴刚和楚美女回了业务科,刚坐下,就被凡科叫了过去。
“这一趟跑下来,有什么收获?”
吴刚略一思索,信口而答。
“感受到了基层各单位,举双手拥护中央的严打决定,贯彻执行区局文件精神不过夜,饱满的政治热情和阶级觉悟,特别是在”
忽然住了嘴,他发现凡科正以一种极度鄙视的眼光,瞅着自己。
“说啊,怎么不说啦?”
凡科见他住嘴,就换了一副用心倾听的神情:“下午各科长开会,还需要我情况汇报呢。”“大至就这些吧。”
吴刚突然没了兴趣。
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刚才凡科的鄙视,实在让人愤慨。
奉你的命令,老子老老实实的在下面跑龙套,错在哪里?是不是把你的楚美女带走了几天,让你魂牵梦萦,睡不着觉?
吴刚又朝坐在凡科对面的楚内勤瞅瞅。
美女内勤正拉开抽屉忙着。
一迭迭的文件资料堆在她办公桌上,看样子,都是这几天积压下来的。“好吧,总结报告务必要在下午三点前拿出,如需要,我让小楚配合你。”
吴刚想想,摇头。
“不用,有些材料,我找她拿和核对就是了。”
回到自己座位,吴刚就开始忙着写《关于基层单位贯彻落实严打决定和区局文件精神的报告》。
对面的阿兵不满意的瞅着他。
“吴大个啦,出去几天回来就忙啦,话也不和我说啦,究竟在忙些什么啦,预转啦就这么听话啦,你低着头干什么啦?我在和你说话啦。”
吴刚知道他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走时,阿兵就不高兴。
虽然和张罗说着话,眼睛却把自己斜了又斜。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吴刚一进办公室,阿兵就盯住了他,以为吴刚会和自己打打招呼,或者说点什么?
谁知对方屁股刚坐下,一听到里面叫唤,又屁颠屁颠的赶了进去。
好半天出来,一屁股坐下就写呀划的,对自己这个副科长视若无睹,怎不令人生气?
吴刚还不太想得罪他,就抬头向阿兵笑笑:“生就跑腿的命,有什么办法?阿兵,这几天你还好吗?”
“不好啦,我不好啦,出事啦,你不知道啦?”
吴刚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阿兵能出什么事儿?一旁的张罗忍不住了,一个大纸团扔过来:“阿兵失恋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聋作哑?”
吴刚又抬头。
“哦,失恋啦?好啊!”
忽然觉得不对,停住了笔:“张罗,阿兵与王妃闹翻了?”,张罗幸灾乐祸吃吃吃的笑道:“岂至闹翻?问题远比这更严重呢。”
一直为这事儿闷闷不乐的吴刚,哈的声仰仰脸。
“被抓了现行?好啊,人家才十六岁,这不是诱奸少女,刺激么?”
没想到,张罗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盯住他;刚才在凡科脸上显出的极度鄙视,又出现在了她的脸庞。
吴刚像一个不慎暴露出自己邪恶心理的歹徒,心虚的笑笑。
“怎么,我又猜错了?”
“南辕北辙,跟你说太阳,你答月亮。”张罗不屑的捂捂嘴巴,打个呵欠:“你写吧,人家等着要呢。不过我提醒你,笔下留情,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吴刚似听非听,低下头去。
他决心把这几天了解到的实际情况,一字不漏地全部写进自己的报告书。
可笔头子再快,要把四五天的材料汇总,提练,上升到简明扼要,段落清晰,主题突出,逻辑严密,耐读咀嚼,经得起时间检验的高度,也不是件轻易而举的事情。
再说,这几天人心惶惶的,保不准中途又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不抓紧,被打断思绪,就不好续接了。
果然,一会儿后,秋海棠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看没有看没有?今天法院的布告一连贴了三大张,张张通栏红勾,我数了的,一共有八十几个人;其中有几个女的,都是年轻人。”
有人不屑的问:“天天如此,这新鲜吗?大惊小怪。”
还有人大声笑:“秋海棠,你怎么不想想办法,把那几个年轻女人救出来,当自己的老婆?”
“莫说,我当然想,可不行啊。”
秋海棠掰个鬼脸,叫上阿兵。
“阿兵副科,走,时间不早了。”,阿兵就点点头,抓起挎包跟着秋海棠出去了。“张罗,阿兵跑外勤啦?”
吴刚一面飞快的写着,一面低声打探。
“阿兵副科,怎么又和秋海棠配对啦?”
“奶奶感觉不适,昨夜又吐又拉的,局里让阿兵陪着去一趟医院。”,吴刚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给我说?再怎么也轮不到阿兵啊。”
张罗就笑笑。
“没事儿没事儿,只是陪着上医院挂挂号,跑跑腿什么的。再说,你不在吗。”
“那今天下班后,我一定得看看奶奶去,说不定奶奶早念我了呢?”“厚脸皮,谁是你的奶奶?”
张罗满意的斜瞅着他。
“你不是有美女相陪,早乐不思蜀了?”
“哎,大姐,那是工作哟。”吴刚故做喊冤叫屈状:“我总不能拒绝工作安排吧,张罗你也知道,我现在就一门心思渴望着表现,早日转正呢。”
“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写啊,字好我看看,帮你出出主意。”
“那没问题。”
吴刚干脆的回答。
“顺便帮我理理,改改错别字和标点符号什么的。”,十点多钟,吴刚写好了初稿,自己细读一遍,自我感觉良好,重新腾抄好后,就顺手扔给了张罗。
俯案了几乎一个上午,吴刚便摔摔手朝门外踱去。
过了一段不长的三合土路,便是修得九曲十八弯的走廊。
虽然已是深秋,落叶纷飞,天色萧瑟,可这短小而精致的走廊间,却依然修竹茂盛,草花摇曳。
细细寻去,居然还有二只蝴蝶,在吐蕊的花间盘旋追逐……
吴刚站一会儿,听到了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便向廊柱后移移。他不愿意让人看见,落下个乱猜测的把柄。
“……好,那等业务科的报告出来,下面的这事儿就这样定啦。
不过,还有局里的这一二个人呢?”
吴刚心一动,听嗓门儿,像是李书记呢?“今下午会开后再说,由我出面吧,免得恶人全由你当了。这样好,你舍一个,我牺牲一个,也算对得起上面了,给下面作了榜样。”
“是的!老王,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发现,你的政治觉悟比我强。”
“嗨,李书记过奖了。作为军人,服从是”
声音骤然消失。可二位局领导的身影,却还在吴刚眼前摇晃。
吴刚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好家伙,这么重要的聊天,居然无意中让我偷听到了?
你舍一个,我牺牲一个?哎呀呀,听口气莫非是什么人要倒霉了?要不,二位一向面和心不和的头儿,又为了某种切身利益,团结一致,共同对敌了?
想想下属单位那人人自危的情景,吴刚豁然顿开。
不是区局机关吗?
这场严打波及面之广,来势之迅猛,下面都动起来了,局里岂能安于现状?没说的,局里这次一定有人得倒霉了。
忽然,吴刚恐怖的瞪直了眼睛。
局里的人,可都是有来头人的。
个个剪不断,理还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屈指算来,只有自己是毫无关系和人事背景,目前也只是个预转人员。
换句话说,把自己推出来当了替死鬼,顺理成章,决不会有任何人反对和同情……
冷汗滑下了他的额角,背心开始濡湿。
没说的,李书记和王局长商量的,一准是关于为局机关寻找严打替死鬼的要事儿。万幸的是,在偶然情况下,被自己偶然偷听到了……
不行,得奋起自救。
生命如此短暂,生活如此美好,我不能像待宰的羊崽一样,呆坐等着被人捆绑推上警车。
想着,吴刚就往办公室走,可走进办公室他却呆住了:王贞笑微微的坐在阿兵座位上,正和张罗小声的聊着呢。
“嗨,吴刚,你好!”
王贞落落大方的招呼他。
“刚才看见你独自站在走廊侧喃喃自语,喊你也不理。办公室坐久了,出去换换空气?”
“哦,啊?是的是的,你好。”吴刚有些狼狈: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还为偷听了二头儿的谈话而窃喜呢,没想反倒被王贞瞅了个正着?
吴刚不解瞧瞧她和张罗。
有些口吃:“你,你们,你们?”
王贞先笑起来:“不打不相识,张罗是个好姑娘。哎吴刚,我来过二次,怎么一次也没看到过你呀?”
吴刚更感到奇怪。
“来过二次?”他瞅瞅张罗。
“就这几天。”张罗笑笑:“与阿兵商量问题,你不是带着秘书在外跑单位吗?”,王贞就掩口笑:“吴预转,你还配得有秘书,女秘还是男秘?”
张罗接口道:“美女哟,人家这几天帅哥配美女,预转带秘书,浪漫高兴得倒起脚走路呢。”
二女一起笑起来。
笑声不大,却惹来里间的凡科不高兴的叩桌
“外面请轻一点,工作时间。”,王贞伸伸舌头,看看腕表:“看来阿兵一时半点回不来啦,算啦,我空了路过时再来。”
张罗答:“也行!王姐,王妃不能再和他来往了,这样太危险。”
王贞点头,一面站起来。
“我几次来找他,就是想认真谈谈赔偿问题。好,你们忙,我先走啦。”和张罗握握手,再对吴刚点点头,光鲜的脸蛋一笑:“吴刚,再见!”
吴刚也朝她点头。
“慢走,再见!”
然后向后一靠,抵在墙壁上,瞅着王贞推门出去,丰腴的身影一晃,溶入了无边的寂然。吴刚怎么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王贞。
所以,对露水情人的造访,并没特别放在心上的吴刚,找张罗要过报告书,坐下细看。
吴刚马上皱起了眉头。
张罗对自己的报告书作了大量修改,把他提到的一系列人名和事情,全部删节掉了。吴刚瞟瞟对面的张罗,在心里骂一句“毫无原则性!只知道姑息纵容,真是女人!”,然后垂着自己的眼皮儿,拎起笔,又不动声色的全部重新添加了上去。
写好后,他又想想。
再佯装着不得要样,抖动着稿子。
“张罗,改得好,可我笨,有些不太明白,请给提示提示啊。”,张罗没挪位,只是回答:“删节掉的就是问题,你还看不明白?严打,非常时期,草木皆兵,自己好好想想。”
她这么一提示,吴刚自然明白了。
哦,你是对我这种提法有意见,还反对我把这几个人写进报告书。
不过,你是坐在办公室里,浮在上面想当然,而我却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呢;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经过我吴刚亲自得出的看法和结论,就是真理!
行,你保留你的意见得啦;我呢,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这几个家伙,数数,点点,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时耀武扬威,自以为是,任谁也放在眼里。现在好啦,严打来啦;借严打之机,吓吓这几人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收敛和如何做人?
我这等于是帮助他们呢。
谁说严打不好?我就看严打好,因为它让我出了一大口窝在自己心头的恶气。
于是,吴刚重新把报告书抄好,签上自己大名和年月日,交给了凡科。然后,他远远地瞅着小科长,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
凡科一手捂着自己的下颌,认真地看完。
再抓起钢笔改改,紧抿着嘴巴想着什么?
尔后,右手潇洒地一挥,签了字,把报告递给对面的楚内勤。楚美女作拜读状看完,抿嘴一笑,重新还给了凡科。
凡科这次没像以往那样,吩咐张罗刻板油印,而是把报告书捏在手里,起身掠过吴刚等人,拉门出去了。
吴刚兴奋得心儿砰砰乱跳。
没说的,一次过!
看来,这小科长是屁颠颠的直接送到局领导办公桌上去啦。送去好,洋洋洒洒几千字六大段落的生花妙笔,为区局的严打行动贡献上了一份厚礼。
也为自己不当替死鬼,买上了一份最安全的保险。
午休时,吴刚一番嘻皮笑脸,诅咒发誓,到底从张罗嘴中弄清楚了,阿兵与小情人闹翻的原因。
原来,付出了不少钞票和精力,介绍了好几个广东大老板后的阿兵,不甘心小情人每次都带着所谓的闺密,要想“有所实质性进展”,终于惹恼了王贞。
雌威大发的王贞,亲自找上了阿兵。
她警告其不要痴心妄想。
并立即决定王妃不再和阿兵来往,还反找阿兵要王妃的青春损失费。阿兵可能并不知道王贞的厉害,见她来即躲或推,二人正在艰苦的进行着拉据战呢。
那么,张罗又是怎样和王贞成了好朋友的呢?
其实很简单,同性之间搭成默契和谅解,比与异性更为直接和容易。
更何况能言善辨,气质非凡的王贞何许人也?再加上她手中的各款式衣物,足以让爱美的张罗眼花缭乱,心驰神往。
可让吴刚感到奇怪的是,张罗不是负有紧紧纠住阿兵,不让广东佬生有异心的重任吗?
她这样与王贞联手,终会把阿兵活生生逼向反面,这不是得不丧失吗?
可奇怪归奇怪,吴刚也不便继续打听下去了。他懒洋洋的打个呵欠,把头靠在玻板上,双手从桌两侧垂立下去,作周身放松状,想着好好小憩一会儿。
真是怪事儿。
放在前几天,自己带着楚美女东跑西颠,何曾午休过,不照样精力充沛?
倒是一回到了这狗日的办公室,午餐过后就想睡觉;唉,这是不是办公室综合症的职业病前兆呢?呵--欠!让我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呵--欠!
谁在轻轻碰自己?
滚开,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滚开,呵--欠!
又在碰,这次碰得坚决有力,硬邦邦的。他妈的,你找,吴刚楞住了,区局保卫科长站在他眼前,正对他示意跟着走呢。
“有事儿?”
吴刚完全清醒了,见鬼,怎么会是保卫科长?
科长严肃的点点头,挥挥胳膊肘儿,做了个“快一点”的提示。吴刚就起身,跟着他来到了保卫科。
一进门,庞大的身子竟不由自禁的抖动一下。
二个白警服红领章,正威风凛凛的看着他。
桌边,一个显然也是公安人员的女便衣记录员,拎着钢笔,摊开记录稿。保卫科长关上门,沉默寡言的坐在一边。
一个公安人员却对他示意退出。
于是,保卫科长委委屈屈地退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就是吴刚?”“是我。”“我们是市严打指挥部的,谈谈你那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自称省公安厅侦破处长女儿的年轻女子,当众耍流氓的事情。”
轰!
吴刚耳边炸开了一个响雷,天啊,劫难终于来了!
“那不是耍流氓,是因为”吴刚慌不择语的解释着,分辨着,眼前的办公室像要垮坍下来,把自己整个儿埋葬一般。
“我出身于工人家庭,对党和国家有深切感情,深深地赞同中央的严打决定,我怎么会做出那样不耻于人类的丑事情呢?”
公安人员不再插嘴,也不追问。
在长长的一个半钟头时间内,听任吴刚涕泪俱下,声情并茂的倾诉和辩别。
二双锐利的眼睛,只是紧紧地盯住眼前这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好像想从他的脸上,直看到他的内心和他身每一根神经。
尔后,等吴刚说得实在无话可说时,一个公安人员才开了口。
“当然,事情有大小,性质有轻重。党的政策历来是……所以,不排除你的合作,检举和揭发立功;而且,听说你正为为转正努力奋斗,你愿意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愿意!”
“好!这二个人你认识吗?”
光亮一闪,二张放大到12寸的相片滑到了吴刚眼前。吴刚大吃一惊,这不是水刚和王贞吗?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认识!”
“认识就好。”
公安交换一下眼色。
一个公安又说:“二条路,摆在你面前。是检举揭发立功受奖;还是被捕丁当入狱?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答!答!答!
该死,平时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腕表,今天怎么这样嘹亮?
水刚,王贞;王贞,水刚,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又那么拉近……鸣,那令人销魂难忘的一夜情,温香柔醉,唼喋呢喃。
那充满愉快的地下舞会,轻歌曼舞,纤肘柳挽。
那重温大学时代的氤氲夜聊啊!
我们三刚抱着自个儿的腿脚,盘坐在同一张床上;窗外月光如水,清幽明亮,还伴着淡淡的青草香和小蟋蟀的吟唱……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啊!
可是,鸣!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生死仅在一念之差。鸣!
这不能怪我,我想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原谅我!我不是个坚强的人,我本无心害你们,实在是,实在是我想活着啊……七分钟后,满头大汗的吴刚伸出了双手。
“请,请给我纸,纸和笔。”
写检举揭发材料,这对于早锻炼得倚马可待,快笔如飞,一挥而就的吴刚来说,只是小儿科中的小小儿科。
于是,只见寂寥的办公室里,吴刚时而咬着笔尖,苦苦思索;时而偏着脑袋,认真回想;时而奋笔疾书,直抒胸臆……
一个多钟头后,二份沉甸甸的检举揭发书,摆在了公安人员面前。
二人拿起看看,互相传读,忍不住相互对视。
担任今天主审的那个公安问:“吴刚,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的是中文吧?”,吴刚咧咧嘴,没有回答。
公安把相片和材料,揣进了公文包。
然后,似乎对这样轻易就弄到了检举揭发书,有点不满意。
“你还有什么补充的?想起来后可以继续写,写好后交给我们。”,吴刚摇头:“我知道的,全写进去了。我是认真对待的,我想立功受奖。”
“可以!回去后,我们就把你的态度和意见向领导汇报。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水刚和王贞,已分别于今天的上午和中午,被逮捕。等待这二个流氓纵火犯和反革命份子的,将是人民最严厉的审判。”
吴刚心一紧。
眼前浮现了王贞的笑脸。
这么说,她是今中午一走出区局,就被便衣带走了?还有水刚,昨晚在厨房碰到他,自己还嘲弄来着:“水管水管,哪漏那管。你没看到厨房的水管破了多日,一直长流水,怎么视若无睹啊?”
水刚呢,则边弄饭边答,也不看自己一眼。
“我不是修水管的,漏了找学校呗。我看算啦,莫淘这个神啦,反正也住不了多久啦。”
二人的话,犹在耳,怎么今天就成了永别?“再见!”公安朝他点点头,居然还和他握握手,拉开了房门。
公安人员神气十足和威风凛凛的走了。
留下保卫科长和吴刚,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半晌,保卫科长问:“我靠,吴大个,你杀了人还是耍了流氓?怎么公安一来,就指名点姓的找你?害得李书记王局长,午休也休不成了,只是连连催我快一点。”
“这么说,领导都知道啦?”
“屁话!严打,非常时期,白警服红领章找你,领导不知道怎么行?”
顿顿,保卫科长愤愤的追问道:“你家伙一天到晚为了自己的转正,啥屁事儿也干得出来,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啊,你让我从何说起?”
吴刚作委屈状,他算准对方并不知情,因此也不想透露半分。
他很清楚,今天的检举揭发书只要透露出去一点点,那么,不用公安荷枪实弹的公开逮捕,仅同事和邻里的唾沫和白眼,就足以让自己淹死好几次。
“没有就好,要不,你倒霉,我也跟着倒霉。他妈的,现在严打,非常时期,大家都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逃不了你,也逃不了我。小心点的好。”
吴刚回到办公室。
凡科和阿兵参加中干会去了,兄弟姐妹们就自由活动,欢声笑语。
“吴刚!”梵美女朝他娇滴滴的喊叫:“过来一下。”,吴刚就对张罗说:“等等,我过去一下,回来继续聊。
不过,我要是二王啊,也绝不束手就擒。反正老子手中有枪,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二个赚半,要打死三个啊,连下辈子的也赚来啦。”
张罗则抱着自己的二条白胳膊肘儿,瘪瘪嘴巴。
“去去去,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真有枪,就拿给你也不会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美女,什么事情啊?”
吴刚一屁股坐凡科座位上,撅起了二郎腿。
“报告看了?”“看了,写得好!”楚美女舔舔自己的嘴唇,长长的眼捷毛一眨一眨的:“听凡科说,今天有人要倒霉哟,你猜猜会是谁?”
吴刚哈哈一笑。
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一个。”
又指指她:“你一个。够了吗?”,没想到楚美女勃然变色道:“莫乱开玩笑哦,我又不是刑事犯罪分子。开玩笑也不看地方,你找死啊?”
“那你看,咱业务科里,谁是刑事犯罪分子?”
楚美女语塞。
想想,问:“你中午没到哪儿去吧?”,吴刚心一紧:“什么意思?继续了你老爸的习惯,盘查侦破来啦?”
“哪里哟?我是看你中午不在,现在又这么晚来,几个钟头时间,秋海棠和阿兵副科送人都回来了。”
“临了下基层去啦,哎,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吴刚装作不耐烦。
其实,他觉查到了楚美女,一定是知道了点什么?真要是这样,一切都完啦。不行,得赶快堵住。
楚美女胆怯的瞧瞧外面,又瞅瞅他。
回答说:“下午,下午上班后,我到厕所,遇到一个白警服红领章。哎呀,吓得我赶快钻进女厕,不敢动弹。鸣,你说,你说,鸣!”
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是不是那天,那事儿被公安找上门来啦?”
他妈的,可恶的女人直觉。吴刚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女人的直觉是如此精准可怕,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不过不行,得帮她分析分析。
打掉她这种直觉和幻觉,不然,自己就完啦。
“是不是你眼睛看花了?过去,我也曾看到过几次。后来一问,才知道是上局里方便来的。”
楚美女眼睛一亮。
“哦,是这样啊?难怪人家见了我,理也不理呢。”
区商业局地处本区闹市区,加之和公安局关系一向和睦,公安人员顺路到局厕方便方便,也是常有的事儿。
吴刚这么一回答,歪打正着,顿时让楚美女放下了悬吊着的一颗芳心。
“我明白了!哎呀,吓我一跳,现在还在跳呢。”
“我不相信,让我摸摸看!”吴刚嘻皮笑脸凑上去,演艺嘛,要演就演得逼真,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楚美女脸一红,一口啐去。
“你妄想!
哼,讨厌!到处抓流氓,这儿就有一个大流氓,怎么没人来抓啊?”,吴刚就高高兴兴的把自己双手一背,身子一转对着她:“绑啊,绑了我,送去严打指挥部立功受奖啊。”……
二人调笑一会儿,吴刚走了回去。
张罗见他姗姗来迟,醋酸地问道:“你的座位是在外还是在里?”
“当然在外呀。”吴刚小心谨慎的陪着笑,此是关键时刻,不能顾此失彼,一个人都不能得罪哟。特别是张罗这个女煞星。
“我看还是在里算啦,开完会,我就跟凡科讲,请他和你换换座位。”
“岂敢,岂敢?”
吴刚知道张罗是在发醋酸,所以打着哈哈,尽量顺着她的话茬儿搭腔。
“你这样为我作想,日后我吴刚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对了,阿兵送奶奶看了如何?”
“无大恙,医生说上了点年纪,受了风凉,吃一剂药就行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一直为奶奶担心着呢。”
大约是这厮的话太过于虚伪做作,引起了张罗的反感。只见她皱皱眉,似笑非笑的斜瞅过来:“瞧不出你吴大个还真讲感情呢?哎,幸亏这还不是你的亲奶奶。要是啊,你怕担心得整天神经兮兮,吃不下,睡不着,拉不出了?”
“普天之下,皆兄弟也!”
吴刚来了一句极少使用的文言文。
可紧跟着就搔着自己的脑顶毛直眨眼,大约是后面的文言文一时想不起,卡住啦。张罗又好气,好好笑,一扭身,干脆不搭理了。
五点钟时,凡科和阿兵还没回来。
可凡科倒是打来了电话,要业务科全体人员,立即到三楼大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吴刚随着大家一走进去,马上就发现气氛不对。宽大的会议室里,全局几十百把号人,齐齐一堂,黑压压一片人头。
更令他惊恐的是,中午那三个公安人员,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主席台上。
正以威吓的眼光,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的打量着全场。
吴刚心虚的弯腰在人群中,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不敢抬眼与公安的眼光相碰。他在心里暗暗的咕嘟咕噜:不是说立功受奖么,怎么又来啦?
看来真是民间传说的“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老子什么都说了,还添油加醋的加了许多,结果又上当啦?
怎么,要当众宣布逮捕令?
紧接着,当众摇着那二份检举揭发书,大喝一声:“把流氓份子吴刚抓起来。”……鸣呼,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我又上当啦!
我又上当啦!
坐在主席位上的李书记宣布开会,然后,就着一杯茶,一迭纸,王局长开始讲话。照例是一番形势逼人,全局干部职工要迎头赶上努力奋斗云云。
接着,话锋一转。
“在下属各单位,捷传频传的大好形势下,我们区局怎么样,有没有出相同的刑事犯罪分子,敢不敢同刑事犯罪分子作斗争等等问题,都尖锐的摆在了我们面前。”
问罢,顿顿。
端起茶杯呷口水润润,再清咳一声。
大家的心,不由得都随着王局长的咳嗽吊了起来。兄弟姐妹们都在同一个平台上,对局领导的讲话作风及后面的动作,早已经了如指掌,烂熟胸中。
下面,王局长跟着就要点名了
前面都属铺垫,现在才是核心。
很明显,点到谁,谁倒霉,没准儿马上就会被铐走?瞧那三个公安凶相毕露的样子吧,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事前作了精心的准备。
什么轻轻一响?
吴刚悄悄一斜眼,汗毛根根竖起。
侧边大门里,局保卫科长和六个素不相识的全副武装民兵,毫不隐瞒的站着,等待着命令。看看差不多了,王局长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把流氓份子阿兵和秋海棠,立即抓起来。”
立刻,保卫科长带着民兵,直奔早好暗中监视起来了的逮捕对象。
三个一人的把阿兵和秋海棠,架了起来,并立即推到台上。
可怜才送了李书记之母到医院,忙上忙下了一大番的二人,气都还没歇均匀,转眼间就成了流氓份子。
看样子,二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阿兵啦啦啦的叫着,使力挣扎着;秋海棠则瞪着死鱼眼睛,梦游一般任由民兵推掇着。
紧接着,保卫科长手一晃,二大张分别泼墨写着“流氓份子钟兵”和“流氓份子秋海棠”字样的纸板,就吊在了二人颈项。
与此同时,几道亮光闪起,伴着卡嚓卡嚓的拍照声。
局宣传科闻科长的身影闪闪,又马上隐入了幕后。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都被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倒是一直缩身缩头坐在人群中的吴刚,长长的松了一大口气。
好,看来公安说话是算数的。
靠着检举揭发和出卖捏造,自己逃过了一劫。
公安说,水刚和王贞已被捕。看来此时此刻的二人,也正和眼前的二个人一样,戴着纸牌,欲哭无泪。想到这儿,吴刚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的眼前,浮现出水刚和王贞的笑脸。
特别是王贞那颠鸾倒凤时,发出快意的呻吟声……
“这不能怪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吴刚在心里悄悄说:“原谅我,我不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愿上天保佐你们。”
这样说后,他感觉心里平衡了许多。
就扭头去瞟张罗。
阿兵是李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张罗奉命把他缠紧;可是,现在阿兵却给抓了起来,这滑稽事儿,李书记同意吗?
还有,事前,张罗知不知道?
张罗嘴巴张成O状,眼里满是惊恐和不解,紧巴巴的皱着眉头,不安地拉扯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扣。
哦,明白了,看来她事先是不知道的。哈,你舍一个,我牺牲一个?彼此彼此,相得益彰!吴刚耳边响起偷听到的李书记和王局长的话,再抬头瞧瞧主席台上的二个局领导。
李书记正襟危坐,惊愕,痛苦和被欺骗后的愤怒,一一鲜明地刻在他的脸上。
王局长则紧拧着眉头,握过枪杆子的大手,在上下有力的挥动:
“……流氓份子阿兵,在××的协助下,用金钱诱惑年仅十六岁的女初中生,进行猥亵和凌辱,最后发展到妄图与其同居令人发指的地步。不抓不平民愤;流氓份子秋海棠,”
下面的话,吴刚已听不进去了。
才复定神的心,又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在××的协助下”?这个××是指谁啊,不会是指我吴刚吧?可这事儿,是我吴刚配合他阿兵干成的,为此还收了他一笔赏金。
这事儿,除了我和阿兵,就只有张罗知道。
会不会就是张罗说出去的呢?
哎呀,还有,如果阿兵把我收赏金的事儿透露出来,那我?哎呀,摆来逃去,结果还是被无形的绳索,紧巴巴的套着,我怎么这样倒霉?
早知道这样,那二份检举揭发书,我还写个鬼?
唉唉吴刚啊吴刚,当时,你要是咬咬牙抗着,不就过去啦?你呀,你太软蛋了啊。
“所以,根据中央严打决定精神和市严打指挥部命令,我局及时挖出了埋藏在我们局里的刑事犯罪分子。现在,把二人转交给公安人员。”
说到这儿,王局长站起来。
三个白警服红领章也站起来。
王局长朝保卫科长一示意,科长就协助民兵,把二人都转了个面。“这是流氓份子钟兵。”“ 这是流氓份子秋海棠。”
王局长像介绍商品一样,右手一一指着二人胸前的纸牌。
“现转交给市严打指挥部,请查收。”,年长的白警服红领章就慎重的点点头,命令民兵:“把流氓份子带走。”
民兵就立正,敬礼。
然后把二人狠狠一推:“走!”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阿兵突然一声暴叫,奔到李书记面前扑通跪下:“李书记啦,救救我啦,我不是流氓份子啦,你了解我啦。”
而秋海棠却奔到王局长面前,也是扑通跪下,嚎啕大哭:“王局王局,救我!”……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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