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个山头（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6173    发布时间：2015-01-15

写给一个死去的人

这些年，你没有死

只是没有上班

在你必经的路上

每天没有遇见，来来去去的你

这些年，你没有死

你的妻子没有改嫁

你的丈夫矢志不渝

你的子女依然故我

你的家庭依然故我

时光依然故我

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死去多年，一切没有变化

唯一变化的

是你还没有死

喜欢城市

喜欢城市已成了

我的怀乡病

城市因为土地有限

每一户居民

都把厕所，修建在了家里

修建在家里的厕所

可以让人安全地

随心所欲地

在厕所里

现在我喜欢城市

对于我这个

憋不住自己的人

越来越不想

憋住自己

乡下土地广阔

总是把厕所和房屋

分居

乡下人讨厌城里人

把脏臭修建在家里

半夜起床的时候

在乡下

在月光或黑灯瞎火的厕所里

在寒风呼啸的厕所里

在什么也不怕，只怕人与人的厕所里

不寒而栗

拉肚子

万千条滚滚波涛

集聚于海口

以摧枯拉朽之势

对障碍

进行猛攻

山峰无力

甚至支撑不住

一粒尘土

以及一粒尘土上的

一根小草

只有一个隐秘部位是坚硬的

所有部位

都等待着坍塌

一泻千里

一粒尘沙

随着波涛

把自己疲惫地交出

健康真好

我愿为健康

奉献一生

坐在一个山头

坐在一个山头

我衰老的目光

凝视着

山下的一幢房子

山下的一所学校

我看见一幢房子和一所学校

看见连接房子和学校的路

一双脚，与众多的脚步声

混杂

一双赤脚走过春夏秋冬

一双布鞋走过春夏秋冬

一双胶鞋走过春夏秋冬

一双皮鞋走过春夏秋冬

坐在一个山头

风从金黄色的稻谷上滚过

铃声响起

我看见我的童年

从牛背上跳下跑进老屋

从山坡上丢下锄头，背起书包

坐在一个山头

当年我栽下的一棵白杨

现在已经枯萎

只有老了的老屋，和老了的学校

仍在喧哗

火柴之一

火柴头是一个男人

火柴皮是一个女人

火柴头和火柴皮的摩擦

是一段生生死死的缠绵绯恻

关键是摩擦

是欲生欲死的纠缠

还是你死我活的冷战？

是爱情的火花

还是家破人亡的撕裂？

同样是零距离的接触

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还是同床异梦，互相中伤

让火药味

在不燃烧的弥漫中

僵持到

各自的内伤，越撕越裂

两败俱伤

火柴之二

就是这枚不起眼的火柴

一滴雨水

可以把它的宏伟目标

淋熄

就是这枚不起眼的火柴

给它精心呵护

给它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就是这枚小小的火柴

可以带来温暖

也可以带来灾难

这枚不起眼的

小小火柴

不让一滴小小的雨水淋熄

它内心的罪恶

可以让成千上万的人和物

在它的熊熊大火中，漫延

化为灰烬

这枚小小的火柴

它静静地躺在

一个火柴盒里

一个人经过时遗留的

一个人的出生

遗留下了哭声的清脆，遗留下了

温暖的子宫。一个人随着一棵头发

长呀长，一个人

遗留下了尿床，在童年的光阴里

一个人把遗精，或者初潮

遗留在豆蔻年华

一个人把爱情，遗留在青春

一个人把照片，遗留在岁月中

一个人把自己的音容笑貌

遗留在历史

透过尘埃，一个人的功过

正被另一个人阅读

而另一个人，也走不出

一个人的身影

半夜被雨声淋醒

半夜醒来，听见雨滴

密密地打在窗台的雨棚上

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一滴雨，落在雨棚上

像一个逝去爱人的小妇人

两行泪滴　落在更远的地方

落在更近的地方，落在

刚刚睡醒的梦里

远处的几声鸡啼，以及

孩子哭泣亲人，念叨

比雨滴的声音更响，更彻

而今夜，雨是从另一个夜晚

滴落

时间苍茫，听雨的人，分不清

是泪？是雨？

是撕心裂肺的寂静

山洞

山洞在山上，山有山洞山才是真正的山

有水从山洞穿过，山洞才是真正的山洞

有水穿过的山洞的山，才是大自然喜欢的山

山洞的桃花娇羞低头

山洞的山峰峭拔

奔放的雄风快速地刮过山洞

山洞和雄风的颤抖

让百鸟低眉，让落叶做枕

山洞和雄风的颤抖

快乐和幸福得一样情深

医治

你的心里有病，病得

比你的身体还重，病得

足有千吨，我要医治你的疾病

但得找准

你的病因

你把感情看得太重，把感情看成了

一千万斤。你好像已经

不识人间烟火，好像唯有感情

是你呼吸的空气

你应该看破红尘，感情

几斤？

能称粮食几斤？能买白菜几匹？

你把感情看得太重

在现实生活中

你生活在真空里

你得了不满和

相思病

你的心里有病，我得

为你医治，把脉

你得抓买淡泊五两

你得抓买宁静半斤

你得抓买现实这道良药

医治你百分之八十的命运

你得为亲人着想

你得为油盐酱醋分心

你得日思夜想你的骨肉

你得在紧张的家庭关系上

摸着石头过河，闲时多读

懒得离婚

你把一切都看淡了

你的病就会好了

你就会该容忍时就容忍

你就会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你感情上失败了，事业上就会

有成

被杀的年猪

一进入腊月，家里就到处打电话

把接电话的声音

呼唤回家

打工回来的家人，团聚在桌前

饱餐滥饮，欢乐之声

弥漫到，空腹之身的

猪耳朵里

猪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悄没声息地倦缩在猪圈墙角

它看起来像是绝食，其实是

让被杀的年猪肠子干净

借条凳，背铁锅，挖灶火

请杀猪匠，请四邻帮忙

七八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猪在圈里，默默无闻

圈被打开，猪被四个壮小伙掀翻在地

杀猪匠手拎猪耳，猪被迫张口

抓钩不偏不倚地

钩进了猪的上囊

猪真的是猪

猪越怕死，它就越往后退

抓钩就在杀猪匠的牵引下

轻而易举

把猪，乖乖地制服

抓脚的抓脚，提猪尾的提猪尾

揪耳朵的揪耳朵

偌大的肥猪，就被几声吆喝

掀翻固定到条凳上

妇人和小孩，耳朵贴在门缝，

偷听猪的叫声

端来放水盛盐的大盆

杀猪匠，容不得猪的嚎叫

对猪的嚎叫，充耳不闻

帮忙的人用水洗洗猪脖

杀猪匠用尖刀拍拍猪脖

一个激凌，尖刀便沿着它想走的姿势，窜进

猪的一生最后的终结

血被放出，生命终止

踱着八字步的猪

被杀的年猪瞬间卸为

几十小块

每一块，都是猪哼哼叽叽的

部分

那一夜时间太短

那一夜时间太短

这么短　你就走了

月亮已经离开窗户

你背靠夜色，面对心跳的急促

这个夜晚属于你

也属于我

我们出发所经过的路口

又被我们把它丢弃

站在月光落下去的黑暗面前

我多么想让心跳停下来

让你的心跳停在我的心中

让我的甜蜜停在你的凝视里

让我们把心里话，无边无际地说完

说完的心里话刚要转身

小心翼翼擦干的泪水

又洪流般，把夜晚淹没

那一夜时间太短

短暂停下来的，叫做青春

在漫长的岁月里　　

那一夜的激情，却在地老天荒中

永远抹不去

送别

我好像还在那条路上送你

杨柳依依，月色明明

那个夜晚已经过去

那个夜晚又一直停在那里

我好像一直停在那里

红色的上衣，暖了清冷的夜

凝视着的痛苦的甜蜜

好像停在那条路上

朗朗的明月　婀娜的身影

慢悠悠的路  杨柳依依

好像全部停在那里

好像是美，一直停在路上

采茶

清清淡淡的日子

走进阵阵起伏的山峦

一阵音乐声起

音符，飘荡在白云之上

立于高高的山冈

等待采茶人的纤纤细手

晨晖滴落茶尖

朴素而自然

清风徐徐

躲藏在冷僻的山峦

清清淡淡越过风花霜雪

太阳，一百万朵温暖

在茶叶上跳跃

品茶

沸水冲进去，茶叶

悠悠坠落……

那些芽尖

雨里来雾里去

悠然沉浮

悠然回到南山，回到鸟鸣

回到枝头

一杯茗茶

使我穿过忧愁的雨夜

回到一片晴朗的笑声

茶的醇香茶的韵味

把我的乡土

品出了高度

品出了村姑的一缕轻愁

舞蹈的纤纤玉手

满山一片绿的情歌

品出了生活的滋味

山顶的云雾升至山顶

七个仙女的身影飘飘缈缈

她们带着我的思绪穿过谷雨

回到清明

品茶

让我通体清澈透明

精神为之一爽

给友人

父母双亡的人，在思念里晃动

父亲微笑的温和

母亲的慈祥

一并归入：花开花落

冬日坐在炉前

嗑着葵花子，品着茶

绿色的叶片在轻音乐里

飘

落

你看着我的眼

我看着地面

泪水拱破寂寞

从优伤中

掠过

给老师

讲台上的那杯清茶

你品了春夏秋冬

竟没品出

另外的味道

你品出了桃李芬芳

品出了苍老

竟没品出

苦涩

一杯清茶啊

品干了  仅剩

茶渣

打碎的茶杯

在慌乱中

打碎与你的亲吻

心中流淌的血液

凝滞而痛

恋人！我最后的梦想

倾注在花前月下

从没握过的杯子

从没饮过的深情

打碎了我的一生

泪水倾泄

我俯下身子，捡拾残片

它无法回归

往事的完整

恋人！打碎心中的憧憬

狼藉一地的青春

让我陷入岁月的深渊

一直未醒

父亲

父亲越来越小

父亲63岁

父亲16岁

父亲13岁

父亲6岁

父亲3岁

父亲已不能说话

他多像3岁前

咿呀学语的孩子

父亲睡在床上

他的手到处乱抓

又到处比比划划

只要抓住他的手

他就会比较安宁

或者就是

根本不听话

父亲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们多想用气息

帮助父亲长大

帮助父亲再次用亲情

和我们交流

可父亲的气息越来越弱

越来越成为

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父亲没有气息了

我们给父亲理发、洗脸、穿衣

父亲像孩子一样任我们

收拾打扮

这时，我们感觉不能通过爱

让父亲复活

我们的心中

铭生一种

撕心裂肺的疼

幸福

请不要急着说出这个词语

请把它含在嘴里，让它

慢慢融化

让糖果，在嘴唇里多呆一会

如胶似膝。让糖果在嘴里

不动，互相在安静里

融化

让融化的甜蜜，在疲惫的蓝天和波涛面前

过着蚂蚁一样的生活

如蚂蚁，对时间减速

爬过高高的大树

又君临土地

樱花

请不要把春天

从樱花上解开

请不要把樱花

从树枝上解开

请不要把树枝

从大地上解开

请不要把短暂的灿若星辰

从岁月的寂寞中

解开

让悬花一现的，能悬花一现

乡下亲戚

她敲门的声音，像老年腰鼓队

风声扑面吹来，矮矮胖胖的胶鞋

带着乡间的泥土

一个剪开的露出公鸡头的

蛇皮口袋，在她手上，站在门前

她拘束地坐在火炉旁

不磕葵花子不喝茶水

她还不知她提来的公鸡

放开喉咙自由自在地在

豪华卫生间里　　打鸣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

小时进城在亲戚家吃饭不敢

再添第二碗的情景

相遇

一匹叶子，从出生在树上就

相遇。总有一天

它的降落，必然落在

经过树下的人的头上

它的降落　砸进一个人的心里

连同阳光和月光

连同鸟鸣

它的降落

撕裂了一个人的心肺

一个人从一匹已落的树叶中

脱身而出

多年了，他说出了他的心碎

被别人

不宵一顾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