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山谷里停了下来(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4957    发布时间：2015-02-09

在你的山谷里停了下来

 

没有比这短更短的了

没有比这长更长的了

我闯荡江湖，平原

我栽倒在沙漠的坚硬处

在一秒钟里，我在你柔软的山谷

放慢了脚步

 

我终于可以放下追求，慢慢深入

你身上的每一寸土，每一寸溪流

从最中心的花蕊，深入到每一片花瓣、叶、枝

直到叶落归根。从一滴露水

深入到鸟鸣

盆地，山岭，溪流，森林

就这样深入你，直到世外桃源

 

我就这样紧紧拖着辽阔的土地

在每一声滴滴嗒嗒的水滴中

完成，灰飞烟灭

 

乘坐飞机

 

人类走成一个我

我从历史

一路走来

我从步行

到轮船  到汽车  到飞机

从速度到速度

我比时间

快了一百万倍

 

我就是这样爬上天上去的

古人的梦想

做了一辈子

我用五分钟，就实现了梦想

我在想啊，一个人

就是自己

脚踏实地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飞行

 

面对一张身份证

一张脸，一张

从历史中冲憧而出

左边是晦暗，右边是光明

中间是一条道路

从晦暗穿越光明

 

我的身子被哐啷哐啷的速度

运送到白云。鸟声高不过十万丈

思想，高过人类

永远在人类的上空

孤独穿行

 

兴奋是人类失落的一粒尘埃

我平衡着自己

把身体

从十万里的甲地，搬运到乙地

过去用一个朝代步行

现在，用一个小时走完

过去的一生

 

从这里到那里

 

从亲人身边的拥抱和吻别

我把我自己的身体

从从这里带到那里

 

我在地面与麦子和耕牛张望

天空中冒着笔直的白烟

一溜烟穿过村庄上空的飞机

在做些什么

 

天空中的飞机

云朵如雪山

飞机上的男女吃着空姐送来的米粉，喝着矿泉水

聊着一些与飞行无关的事

坐地日行八万里

人根本没有感觉到运动

飞机在飞行，飞机没有动

只有时间，从下午一点

至下午两点半

时间在时间里飞奔

 

古人看着蓝天白云在天上

今人看着蓝天白云

在飞机上面的天上，在飞机下面的天上

而我和我的身体，和飞机的两只翅膀

就静止于空中

 

我从空中，从几千米的高空

从这里把自己

带来交给那里

 

第一次出省

 

第一次出省到了深圳

第一次坐飞机耳朵有点疼

第一次深圳宾馆长睡一觉

睡到天明感觉很是惬意

第一次脚长这么长，能上天入地

很是兴奋

 

在深圳一觉醒来

 

一觉醒来

我觉得深圳人做的梦

都是钱的梦

他们要房子，要车子

要空中楼阁

没有钱

他们就像鱼一样

在没有水的陆地上

枯死

钱是他们的两条腿

支撑着他们的身体

在深圳疾速行走

 

在深圳：消化不良

 

在深圳，没有诗歌

每天我都把学习和生活

囫囵吞枣下去

半夜醒来

我发现，没有诗意，我消化不良

我在宾馆的马桶上

在午夜三点

在寂静的睡眠的灯光中

写下这首诗歌

 

致街头亲吻者

 

街头的旮旯角落

到处挤满了人

亲吻，激情

在光天化日之下

无处遮掩

把亲吻搬到街头

让行人观赏

无遮无拦的亲吻

到处有人

无遮无拦

在狭窄的家里

也会把亲吻

无遮无栏地

表演给父母，观赏？

 

在深圳某宾馆

 

在半夜，环绕宾馆的车流

仍如织

 

谋生   车来车往

爱情   车来车往

阴谋   车来车往

 

在半夜，我忽然睡不着

听到了

车来车往的速度

 

此间乐，不思蜀也

 

以前我是一个火洞猴

总是担心这担心那

坐车怕车翻，坐飞机怕飞机落

总是蜗居一隅

坐井观天

对工作和生活

得过且过

 

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

一日越过千重山

一时翻云入雾

出入天地间，走深圳过东莞到珠海

赏尽天下繁华

我渐渐觉得

古人和今人的思乡之情

在激动的心里

逐渐悯灭

我已像后汉主刘禅

此间乐，不思蜀也

 

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

深圳世界之窗环球舞台

歌舞演员阵容壮大

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

演员从四面八方进场

舞台的全景式效果让人如临仙境

我第一次看到

海的浩瀚无边

使我狭窄的心胸

豁然开朗

我心中隐藏着许多的缈小

都被这宽广藐视为微尘

既而在胸中消失

我的心里除了舒适，怡然自得

就强烈地感觉到

此间乐，不思蜀也

蜀，你生气了吗？

 

世界之窗

 

世界之窗不是我们的

在七十岁以下

世界之窗是属于钞票的

 

世界之窗是从世界各地搬来的

是成人的玩具

是儿童玩具的无限放大

艾菲尔铁塔是搬来的

埃圾金字塔是搬来的

撒哈拉大沙漠是搬来的

阿尔卑斯山冰雪是搬来的

搬来的世界

居住在只有水和树是真实的深圳

让世界各地的旅客

在模仿的世界

游戏闲暇人生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中国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中国

我喝深圳的水

我喝珠海的水

我喝东莞的水

水是我身体里的血

水是中国的水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中国

 

我看见飞机在飞行

 

我看见飞机

在8000米以上的天空

从这里到那里在天空疾速穿行

 

我为什么要记录如此详细

飞机

此时此刻

与我的生命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看见飞机在疾速飞行

我坐在舷窗边

一直盯着窗外

我看到公路象盘旋的黄色丝带

我看见绿色森林环绕群山

就像一棵又一棵绿色丝带

环绕着绿色山丘

村庄一簇又一簇

白云就如水上的雪山

伫立在飞机很远的腹下

我看见阳光照射的群山、村庄、河流、公路

缓慢移动

我看见飞机

由东向西缓慢飞行

 

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在高高的天空

我身陷虚空

我有些害怕

而又放心

飞机很快而又很慢地飞行

 

什么样的天气我都不喜爱

 

有人喜爱夏天

夏天牵着愉悦游山玩水

把自己迷失在深爱的山谷

在山麓亲吻星星和月光

我不爱夏天

我恨透了

夏天的舒适把苍蝇带来

叮咬我爱的幸福和甜蜜的

无缝的蛋

 

有人喜爱冬天

冬天牵着顺从的手

经历着又经历着一场场浪漫

美有如雪花飘洒

我不喜欢冬天

我渴望的温暖一直没有到来

可恶的苍蝇已经死绝不再叮咬脆弱

寒风这把刀，一寸寸地

割走青春的迤俪

从长长的一个句子中

删去一个不可多得的词

 

什么样的天气我都不喜欢

我独爱柳梢緑转的苗条

喜欢牡丹的雍容华贵

我恨蝎子般的心

噬咬我爱的深厚

 

在山中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让狭隘的心猜疑。

离家出走的行径，揪痛

一颗寂寞的心。

 

关闭一切讯息。

做一个无名的隐士。

你不知道一个人穿山越岭。

你不知道一个人穿越寂寞的歌声

你不知道一个人在山中

绿色浩瀚无边，只有阳光

隐隐约约读着他的心痛

 

在山中他是一个人

所有的现在的人，将来的人

都不会读懂他的婚姻

他的事业，他的博弈

读懂的，都成了他自己

孤独而又寂寞地

坐在八月七日的唯一的山林

 

没有谁知道此刻他正躺在山坡上

 

十多张报纸，铺在草地上

四周是高大的树木

高大的雀鸣鸟噪

沿着树枝向上张望

他仰望到了白云之中阳光的孤独

他仰望到了

愤怒的雷声

 

什么人也不知道

此刻他愤世疾俗

此刻他离家出走

此刻他了却尘缘

他躺在十多张报纸铺成的世界上

他读懂自己的心跳

读懂自己的不幸

读懂仙逝的先人

他们生活中的不幸

都集于他的一生

但他们没有像他这样

遁入山林

寻求灵魂里的寂静

 

要这样一个小小的家庭

 

要宁静。要宁静栽种的几盆绿色

在窗台接受阳光和风雨

要台灯。拧亮夜晚属于自己的

温馨

要梦，甜甜地陪伴每一个睡眠

 

要幸福。要幸福给他一个

小小的家庭。要三口之家

夫唱妇随，妇唱夫随。

要歌声里没有杂音

要爱情，没有出现横刀夺爱

要亲情，每一颗心和一双手

都被纽扣扣紧。

 

要这样一个小小的家庭

房子不要太宽，能居住欢乐

月光不要太抢眼，要让月光的肩膀

能够停泊亲吻和呼吸

要夫妇白头偕老

要亲情永身相随

要这样一个小小的家庭

 

蝉鸣

 

这里叫那里叫

蝉

你把我割草打猪草的童年

丢失在一株二十年前

河水潺潺的一片山坡

朝阳照射的梧桐树上

 

还在拴着那条布带

 

那是父亲。饮下农村的艰苦

醉了跌倒打折的大腿

靠拐杖支撑。自己烂自己

他与酒亲近，越来越

与子女的劝诫疏远。

他佝偻着腰，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他露出腰间的窘困，一根布带

拴出了冷漠疏远的泪水

 

被生活击垮。父亲正一寸寸地

被麻痹逼近黄泉

他为自己掘墓，他把青春

置换成一副黝黑的棺木，抬来挨近自己

父亲

临死才与酒恩断意绝

 

恩断意绝的酒，不能把父亲

推上人世的幸福

还在拴着的那条布带，与父亲

新崭崭的衣裤极不相称

父亲裤子垮落的狼狈

让泪水，再他逝后

夺眶而出

 

为什么辛酸的生活，逼得父亲

对人情及亲情，麻木不仁？

对自己

也麻木不仁！不听劝阻的父亲

与疏远的亲情

决然绝别。每每我走在

父亲走过的荒野，如今已变为

崭新的广场，我不能扶他

再一次游乐，我的泪水

就从他的布带里，流出

洗刷我们给他一生带来的污垢和卑微

 

我把我的家乡搬到阳台

 

我把我的母亲的张望

我把早晨的露水，清晨的朝阳

我把雀鸣的飞舞

粘有鸡啼的月光

我把母亲张望的这些乡间事物

搬到我的阳台

以缓解父亲去世后

母亲在家乡的孤独和哀伤

 

我把家乡搬到了阳台

家乡是一株岩豆藤

岩豆藤的身上

凝聚了思念的目光

 

岩豆藤在异乡，在阳台上

郁郁葱葱

我看见郁郁葱葱的岩豆藤

就看到了

牵牵绊绊的家乡

以及父亲的墓地，守望墓地的亲娘

 

【编辑：戢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