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呀走（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5624    发布时间：2015-02-16

我曾把不幸向你身上泼洒

这凝冻越来越厚

这寒冷，厚厚地盖在大地上

密不透风

盖在你沉睡的原野

这泪水就要被凝冻

融化出来：

我不该把不幸

向你身上泼洒

我所走过的坎坷

都缘于自身的卑贱

花朵遭到狂风暴雨的袭击

我把不幸结出的怨气

都一股脑儿泼洒在你身上

而你默默承受，而你面对我的不幸

不言不语

当寒潮袭来

命运把我击打出泪水

面对远在零度以下的你

我内心的温热，已不能把你温暖

已不能把误会从地底

掘出令人谅解的花朵

我已经觉察出，我所有的不幸

都与你无关

除夕还在井下采煤的矿工

叫化子都有三天的年

叫化子要了一年的钱

在年前一天年后一天

叫化子都要休息三天

叫化子都有三天的年

除夕这天

我在五凤煤矿深入煤的心脏

深入到三千米以下的黑暗

体验到了

矿工白天不见太阳

夜晚回家太阳不见

在三千米的地下

矿工们与机器的轰鸣声为伍

与热天不热、冷天不暖的矿道为伍

在头灯的照射下

矿工们黑色的面容

与矿井里的盒饭

是单调而又必须停歇下来的

休息时间

此刻矿工们没有

到超市或菜场

买年货过年的时间

此刻矿工们没有

打麻将或用脚

去踩另一只脚调情的时间

此刻矿工们没有

端上一碗妻子或孩子

递来的热乎乎的饭菜的时间

矿工们在黑暗里一寸一寸地掘进

光荣和卑微

矿工们都是一些没有多大文化的人

他们的生命就像黑乎乎的煤炭

他们化为灰烬转化成另一种光和热

他们的每一次掘进和获得的每一粒煤

是矿道中的每一条温馨的

安全生产标语中的每一个字

每个字的价值

都有一粒煤的付出

每一杯接待的热情洋溢的茶

都有一粒煤的付出

每一辆奔跑着的豪华的轿车

或者腰缠万贯的贪婪

都有一粒默默无声的煤炭

在被机器

一一掘进

除夕这天我深入五凤煤矿

在矿井与矿工吃了一碗盒饭

我深深地感受到了

大地胸膛呼吸的沉重

让地面光明的心胸

脚踏在地面的时候

多想想地下的事情

怀念

怀念阳光在雪凝上跳舞

怀念麻雀在罗筛上被捕

被饥饿和童年，吞掉山村的歌唱

怀念赤脚戴着脚环

少数民族姑娘

在斑驳的墙壁的油画的地毯上

蹁跹起舞

更为重要的怀念

是语录的口号

口号的语录

最为深动的一句

也是在连环画报上

“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

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

艰苦奋斗的作风

可能有着一些共产党人

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

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

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

他们在糖衣炮弹面前要打败仗”

怀念刹那毕至

让我们看到了

纯洁年代的心灵

坐在飞机上

坐在飞机上，飞机是不动的

飞机下面的云山雾海也不动

飞机的翅膀之下

群山、河流、村庄、道路

在缓缓被微风吹动

甜蜜的爱情和纠结的心事

在缓缓移动

祖国，光荣等词汇

也在缓缓移动

一瓶卑微的饮料，在匀速飞行中

被丢进垃圾桶

我是多么的小，伟大的词汇

相对于一架飞机

也是多么渺小

面对这些用泥土统一生产出来的

忧伤和微笑

飞机上的我

是地球上的一粒小小的灰尘

辽阔在狭小的内心

被一览无余

一个人走呀走

一个人走呀走

黑暗降临下来

淹没了他的身体  

文字在血迹斑斑的空白处行走

血迹已经干了黑了

这留下血迹的人

早已走进坟墓

他把自己关进

刚刚去世的人的小屋

他一边恐惧

一边写诗，一边泪水长流

母亲离他而去

他成了孤儿

孤儿，是他少年时代的标志

他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行走

父亲去天堂和母亲团聚

他一个人，用年轻和羸弱

撑起父亲悲苦的后事

他一个人，绕棺倾听唢呐的悲咽

哺养渐渐长硬了翅膀的鸟

离巢而去

他独自守着

摇摇欲坠的空巢

在空巢中，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染红了他的身世

染黑了可以忽略不计的

甜蜜和幸福

我把自己关起来

关进他的生活

一边在血迹斑斑的空白处写诗

每一个字，每一滴汹涌的悔恨

为他长哭

那株樱花开了没有

被四堵墙围着的空气

在水泥地板上左冲右突

三尺土地的空隙，长着一株樱花树

枝叶拼命抵抗着

四堵挡住阳光的墙

现在已是春天，三月，那株

相依相伴了六年的樱花

开了没有？

那株樱花的身上

有我多年渴望逃离的目光

那株樱花的身上

绽开关切、关爱、关怀

辛酸的眸子，一直注视着

没有阳光温暖的美

那株樱花一直站在那里

陪伴了我六年的

孤独

那株樱花开了没有？

我已逃离出来

沐浴在春风和阳光的鸟声中

我幸福得颤抖！

那株樱花，在三尺土地上

花开花落

我逃离了被围堵的空气

那株樱花已有百年树龄

她一直站在那里

坚守一生不渝的孤寂

那株樱花是批判还是

羡慕我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知道我在哪里的，只有我自己

只有我呼吸的空气

呼吸着的时间和光阴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此刻，我乘坐北上的列车

身边一个女乘客，因晕车嗷嗷在吐

此刻，我乘坐飞机飞在蓝天白云里

正襟危坐，观看屏幕上小姐在做深呼吸

此刻，我正读四书五经，读孙子兵法

谁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包括最亲的亲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

我的岁月里

只有互敬，才能互爱

我的心胸非常宽广

可以容纳蓝天白云

可以容纳百川大海

我的心胸也非常狭窄

容纳不下针尖大小的灰尘

只有互敬，才能互爱

你在我的宽广里沾污纳垢

你沾污我的骨肉和血液

你要我对你的骨肉和血液尊敬

我做不到

我卑微，我可耻吗？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沾污我一滴，我一百滴地回敬你

我的胸怀有宽有窄

宽时能停风驻雨

窄时阳光穿过

也带来飕飕寒意

马牛宫

马牛宫，这是一个地名

有神仙居住的房屋：

天宫。龙宫。蟾宫。月宫

有庙宇的名称：玉华宫。玉清宫

有阿尔汗布拉宫。阿房宫。安顺龙宫。

有文化娱乐场所：少年宫。文化宫。

有妇女生殖器官：子宫

这些都是神仙或高贵的人居住的宫殿

马牛宫，是马和牛居住的地方

而马牛都不愿居住

只有土生土长的人

居住在这里

东面是山，西面是山

北面是山，南面是山

山山相连相扣

南面的缺口，一条叫做

岔河的河，把一百多户人的梦想

流淌万年而北归入海

马牛宫生育很多石匠

他们的叮叮当当

在风雨中响起

在月光中响起

满面石灰，戴着口罩

把生活的艰辛

狼狼砸进石头。

马牛宫，被死去的人

一笔，写进人迹罕至

这里全都是石山

千里万里难以看到的独特的石山

石山像马，石山像牛

石山像狮，石山像虎

石山像小米

石山像竹笋

石山像罗汉肚

石山里竟是石头

石山里容不得像渣汁一样的泥土

马牛宫，连鸟也不愿居住

干罗洞里的水，有蝌蚪游来游去

一年比一年枯竭

许多的优惠

犹如牛奶，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

失漏

马牛宫有的是光棍

性格比石头还古怪

他们不愿外出

他们愿意与不多的

马和牛

生于斯，死于斯

马牛宫，何时才能

用华美的舌头

雕刻出属于它的

宫殿？

父亲狠狠地捶打着石头

无以为生。面对着一堆杂乱的石头

一堆超生的石头

父亲的肚子饥饿

目光噙着七八双目光的希翼

父亲毫无办法。父亲走投无路

他狠狠地把他的手艺

捶打着石头

石头默默无语

石头饥寒交迫

石头在冬天，把父亲的手

冷成了皱裂的冻疮

父亲握着手锤的右手卷曲了

但不是圆，不是圆满的圆

父亲狠狠地面对着一堆

杂乱的石头

狠狠地捶打下去

他要用左手向石头，讨回儿女们

生活的甜蜜

父亲的贡献微不足道

石头并没有因父亲的爱而感动

父亲赐子女以爱

石头赐父亲以痛

年纪轻轻的父亲

因石头而患上肺病

父亲去世一年后

孙孙复述爷爷的叹息：

“我的病医不好了，

我不能拖累

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子女”

父亲仍狠狠地捶打着石头

但这些石头

没有给他垒出一个

默默无闻的坟

我与梧桐

不能恨屋及乌

我与凤凰融洽

我常与梧桐的影子不睦

导致我与凤凰不睦

我与梧桐居住

梧桐遮住我的影子

遇着凤凰

我会把不快挂在脸上

我与梧桐的影子不睦

把鸡毛当成折枝的重负

把蒜皮当成摧枯拉朽

有谁会来为梧桐和凤凰的栖息

进行调停

凤凰责怪梧桐情疏义淡

导致我对凤凰冷落

婚姻和了，家庭就会和气

邻里和亲人，感到亲热

家和国，感到和谐

纸越撕越裂

纸越撕越裂。像一道伤疤

口子增大，痛苦加剧

今年以来，讨厌的纸

怦怦碰响

纸与人与除夕

通宵达旦

誓与之

同生共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以来，纸的伤疤越撕越痛

对待纸只有谩骂

怨天尤人

对待纸刻意让纸屈从

互相敬重

纸待纸之厚薄

付出的一切，化为灰烬

摇动木板里的裂缝

蜘蛛不结网，已然逃离

不听奉劝，以骗言相哄

聚友。隐没。

冷战又在，不检点自己的

错误中持续

纸的裂缝越撕越大

做手术缝合了

也留有隐隐的伤疤

不做手术，这道伤疤的痛

深入骨髓

大海坝倾听烈士的声音

如果你从我的这首诗里

倾听到了你的亲人的心跳

那么我的这首诗

就会更加无比亲切

比荣获大奖，更加有意义

大海坝，有山有水，有松有亭

在阳光中，微风轻轻吹拂

在烈士的墓前，我一一俯下身子

倾听墓碑上原始文字的记录

喻全亭，1900年生，1936任游击队长

被反对派杀害，36岁。出生地不祥。

金正文，贵州大方百纳新仓村人

1950年2月，被土匪杀害，东关乡朝中村。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五连战士

福建省福建县人，余孔灯。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河南省李凤舞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湖南省绥宁县袁文烈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安徽省祷县洪镐西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安徽台县蔡玉管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湖南武安陈玉祥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四一团战士，蔡都烈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一团班长，湖北省人刘天心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七师一二团担架连，湖南省平江县上塔市人曾邓清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一团班长，山东省人漆明德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一团班长，山东省人安培林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0团炊事员，谷之喜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0团班长，李世炳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0团战士，李从仪

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四一团班长，河南兰考人李明景

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师一三四团，山东省宝县人于金安

许许多多参加解放战争后杳无音信的五爷七爷

无名或有名的烈士

长眠于此……

烈士们背东向西而卧

面朝大海坝的水碧清

太阳光的反射波光粼粼

火红的夕阳隐入对面山坡的松林

雀鸣鸟叫仍依稀可闻

每座墓碑上，都有

少男少女供奉的山茶花

在刘天心烈士墓前

我猜想不出他多大年岁

碰过女人没有

是否有后

他睡在这里，听见村庄

响起的欢庆的鞭炮

坟头的豆豉叶，随晚风摇曳

他知道祖国

已繁荣昌盛

他要是醒着

他就能走走看看

享受参天大楼的美景

他是湖北人

他在贵州的大海坝

安居了下来

他睡着了

他永远年轻在

醒着的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

大海坝烈士陵园记

一管手工的刀笔

醮着历史和现代的墨

从几十年前的呼吸一泼而就

被一群枪林弹雨的汉字

凝聚成了一堆

铮铮铁骨

追溯这些超越的汉字

或阳或阴，在时间的正面和背面

在清明的上沿和下沿

用黑和白记叙的无数个日夜

普遍的牵挂，痛在碑上

让泼墨的鸟声

齐聚这里

触摸这些一撇一捺的寂静

触摸一些不曾被爱情抚摸的身体

我们用亲吻

通过一块石头

在黑和白的历史呼吸里

零距离传达我们的爱意

白云听到

在肃穆的国际歌中

我抬起头

看见纯洁的白云在蓝天

滚滚而过

青松泛绿，一片静寂

松涛围绕庄严宣誓的人群

具有别样的情景

在大海坝烈士陵园

松涛静穆

冢冢烈士墓无言，烈士墓内的灵魂

已在这里安息

内心的宁静

曾经的炮火，柔肠寸断的爱情

被满山遍野的青草覆盖

巍然耸立的烈士纪念碑

被青松围绕

心灵通向心灵

头顶滚动的白云

听到举起的右手的心跳

贪婪也需要低保

有众多子女

众多子女都进行抚养

但她还不满足

她看见村里不穷的人

也享受着低保

她便一称再称

众多子女，都对她不孝

哭哭泣泣地置儿女不顾

骗取低保

既毁自己名节

也置儿女名节不顾

她不仅物质上需要低保

在贪婪的欲望上

也需要低保

干部的父母，就不需要低保

村里乡里发放低保

干部的父母

就不需要低保

试问：贫困党员

离退干部

春节就不需要

物质和精神慰问

试问一家三口，只有一人

以微薄薪水养家活口

他本人还需要

低收入救助

他还能兼顾

自己的父母吗

他是否需要得到

一些不义之财，尽到

他的社会义务和孝道

忠孝难能两全谁都知道

村里乡里

以干部为由，断绝他

尽忠的源头

干部的父母，就不需要低保

工薪阶层，耗子舔米汤

连他的家庭

都养不活

就不让他的家属，享受

优惠政策的福祉

你们还没有母亲的能力

二弟说，母亲要低保

她要她的，那是国家的钱

你是干部，你怕丢了你的脸

你就来养她

你连你的家庭油盐酱醋

都顾不上

你不要打肿脸来装胖子

大妹说，母亲要低保

她要她的

我们大家都不管

其实谁都有个小家

谁都吃了上顿没下顿

可村里乡里说

她家儿多女众

不给她低保

可她偏要给村里乡里要

丢脸，就丢干部的脸

我们可以不管

大哥受够了上挤下压

随你如何照顾

母亲仍哭哭啼啼地要着低保

村里乡里也没给

大哥想通了

大哥说了，支持母亲要低保的人

你们怎么也不向母亲学习学习

像她一样勇敢而又

毫不廉耻地要着

村里乡里不知怎么发放的

低保

没有给父亲一个好好的家

又到了清明，我到了

爷爷的家，奶奶的家

曾祖父的家，曾祖母的家

这些家都修得极好

是父亲一锤一钻，为他们

修茸的

父亲完成了他们的遗愿

完成了他们在世时

没有家的凄苦

父亲想

他不能为自己

自掘坟墓

父亲还不算老

农民的父亲，还没有到

干部的父亲的退休年龄

父亲总是要求我们

给他修葺一个家

父亲说，他看过了

远一点在大闹地

近一点在李家坡

实在谁都不管，就近到

房后的拐枣树脚

我们对父亲的家嗤之以鼻

谁都没有想到，为什么父亲

这样热衷他的家

而不和我们

长相厮守？

父亲突然就走了

我们来不及告诉他

我们顷尽自己的心力

为他的后事修葺了一个

崭新的家

百里杜鹃，我沾花惹草来了

我亲亲每一朵杜鹃花

杜鹃花都羞红了脸

我摸摸花下每一株草的脸庞

草都嫩青地滑落着每一滴露水

常在花下走

打湿我轻薄的鞋

百里杜鹃

不是我不高尚

我对你们这些美得出奇的花草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轻率

我在春风中

我沾花惹草来了

你们不言不语

你们接受了我的轻浮

但不接受我的伤害

如果我是杜鹃花

如果我是杜鹃花

我就要开口说话

这么多的车子，这么多的男女老少

从灯红酒绿中赶来

从四面八方赶来

从春天赶来

从繁华中赶来

就是为了前来

看看杜鹃花的美

就是为了被美陶醉

而杜鹃花不说一句话

让自己的美

被眼睛和心情

尽情欣赏

而静若处子

如果我是杜鹃花

我就要开口说话

把我娶回你们的家吧

你要怎么爱

都随便你了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