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草木凋谢,已是秋去时节。那日,市里的几位朋友驱车登门,要我带他们去看山里的红叶(当地的一种红栌灌木树叶,深秋变红色)景。我明知迟啦,红叶也是惧怕寒冷,早就退缩败阵了。但在稍思后还是“应命”而去,并承诺定使他们不枉此行,既可大饱眼福,又可足饱口福哩。
“红叶还能吃?”随着一友惊奇地发问,我才意识到是险些说露了嘴。赶忙打圆场说,我是说叫你们的照相机“吃”。其实我是带他们去看这些年来不是红叶胜似红叶的另一道风景线——红柿(柿子)景观。
朋友们把此行命题为“十里红叶游赏活动”,没想到我带他们所看到的红柿风景何止区区十里,而是跃入眼帘的堪称群山红遍,层林尽染,好个叶落果更红,红透了的柿世界,博得他们异口同声地赞叹不绝。我就是这样“平稳过渡”地把他们原本的来意转向了我的意向,对他们说,光顾迷着美气了,没见这美景是柿子们用泪撑着的吧,紧接着伸开了要说的话题。
朋友走后,我终于把这篇思忖已久的文字写了出来。
我的书不多,也自以为不少。但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存书。没有找见有关柿子的资料。我不会写诗,却酷爱读诗,古诗词也是读过的,不敢说里面没有一首咏柿的,至少是我至今还没有读到。因此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认定柿子连同它的树为无名英雄的。无从对生产柿子的柿树追宗索源,但还是把它归列于古老树种的一类。我对柿树的敬慕,重在它那可贵的诚实奉献,不喜张扬做作,不挑剔生长条件,具有惊人的生存适应能力,尤见耐寒耐旱耐瘠,性喜“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在悬崖绝壁间尚能盘根错节健壮生长。它们不在百花齐放的花季里争奇斗艳,而是在万物枯竭时迎霜捧出鲜红夺目,既重实用也可供观赏的累累果实,本能地证实着自己的价值。
柿子含糖量高,古称木本粮食。其品种之众多,仅以当地的俗名就有如大八月红、小八月红、方柿、盖柿、绵柿,牛心柿、水头柿、楼疙瘩柿、蜜葫芦柿等等,大似馒头,小到山查果型。不管是什么品种,都可供人们鲜食,脱涩食,尤其是可加工成柿瓣、柿饼、柿疙瘩等多种便于储运的干食品,再是如果还能吃到过去美味可口的柿醋,怕是我们的山西名醋也就不能在市场上走红了。柿子的副产品也都具有充分的利用价值,如柿皮可炒制甜熟面直接食用或参合粮食面粉蒸馒头,柿疙台(柄托)可以磨面搭配食用,也有人说可作土验方入药。就连柿叶也都曾是“瓜菜代”时期被排上过大用场的。柿树作为柿子的母体,木质坚强,纹理紧密,在它献出了一生的劳累后,主茎枝杆还可供人们制做多种理想的适用木器。最后连它的根叶梢皮都将“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从旧社会以至直到建国后的改革开放前,柿子就一直作为农人们主食的重要补充,它的加工产品还是人们过年过节招待宾客,探亲访友和从事交际活动的上好礼品。集体化时期政府还对农民实行自留柿树政策,推行家庭承包制时又把被集体统了的柿树随同土地分给农民作为生活资源的一部分,那时的乡镇政府不管工作再忙,秋季还都特列调出时间放几天假,让家在农村的干部职工回家下(卸)柿子。山里人吃不了的柿子还有小贩收购。
我过去对柿子就更是情有独钟的。尤其是为吃柿子充饥,险些被死神夺去生命的那一幕惊险,至今我还记忆犹新。这事发生在我上高小期间,那时正值全国三年困难时期,我的家里穷困到了连作为代食品的柿子都稀缺,看到有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的柿疙瘩就感觉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奢品,欲想讨要几个还得看人家的脸色。一次,我们去到本社南庄山村开展秋收支农劳动时,我和几个同学在饿得慌的无奈之际,就结伙去到人家生产队的老柿树上摘吃红软柿子,还把这一行动不恰当地比作“秋收起义”。不料未达目的,反而很快遇上了四面“强敌”,我们刚一上树,就遭到树上一群黑葫芦暴(一种特大毒蜂)的围攻袭击,从高高的树上摔了下来。我攀树最高,吃柿子最多,也是伤情最重,多亏当时救治及时,要不然也就不会有这篇说柿的文字了。我还记得学大寨时期社员们早出晚归连轴转地去到农建工程上“战天斗地”,早上晚上慌忙吃些柿子就可算是一顿饭,带到地里的午饭也多是少不了柿制品“干粮”。当时我们邻村就有个社员因饭量大,家中缺粮,吃不饱肚子,一天晚上去到集体的柿树上偷摘了一兜柿子,经有人发现举报后被当作破坏集体经济的典型遭到多次批斗,还被责令在全公社的有线广播上进行了公开认罪。可见山里人们过去的柿子情结呀,那可真是抹去不掉的酸甜苦辣一本帐。
然而这些年来,人们逐渐温饱了,富裕了,却是越来越冷落了柿子,柿子由过去的必不可少变成了人们仅是偶尔吃稀杂,又到现在连这样的“稀杂”都不稀罕了。在一些地方的村风文明建设依然不尽人意的时下,几乎唯有柿子才真格算是“道不拾遗”,漫山遍野的柿子没人理睬,有的是柿树长在家门口甚至长在庭院里,主人们都不肯上树去收柿子。去年我因看到这种情况感觉太可惜,在上山卸回自家树上的柿子后,又去到山沟里拣回了邻居的一担柿子。结果是把柿子无偿送给别人,人家都不愿接收。自家吃不了也不值去卖,堆在房顶上一年后现已腐烂成了一团硬砣,连看也都没有看过一眼。我是这样年年疼柿子可惜,可也是年年把采收回的柿子大部分扔掉,索性也下决心来年不再去摘收柿子了。
随着现代潮的不断推进,一个关于食品安全的沉重话题提了出来,越来越受到关注。但人们却又往往忽略了在当下安全食品资源已经不是很多的情况下,当属首推柿子还可算作安全食品了。柿树多植于旷野,柿子的生产不打农药不上化肥,较少直接遭受污染,更不会含有什么“三聚氰胺”之类,相比之下可供放心地食用。遗憾的是,我们这些年来每年不知都要白白地丢弃多少这样宝贵的生态资源。这也就如一个生产者,如果说付出了辛劳得不到报酬固然有失公平,那么产出了产品后得不到认可接受更是一种难堪。柿子命运的此情此景,当是也不排除一种原因,这就是柿树所处的环境多见险恶,卸收柿子需得要爬山上树,肩扛人挑,出力流汗,柿子的加工操制也需费时费力。老年人们只是空叹柿子可惜而又无能为力,也还有的青壮年人们学洋了,吃粗了(饮食标准高了),懒动了,宁可闲着没事也都不愿出这份死憨力收弄柿子。但我以为仅此还不尽然。不管怎样,倘是长期这样下去,也就势必进而导致放弃对柿树资源的管理和保护,很可能到了什么时候,连柿子的价值已经落拓退居到仅仅只是装点风景的这点作用都将是“好景不长”了。
朋友告别时,我提出让他们带走一些柿子,而他们却是不以为然地说,少带点回去偿个鲜可以,带多了不好处理也是麻烦,放在家里占地方,软流了还妨碍家里的环境卫生。我仰望着那些困顿于山野的树枝上被冻得皮开肉绽的柿子,对他们说,柿子少带不带都可以,你们既然这样赞美它,无论如何也总得把它们的哭泣带回城去,把柿树们“救救柿子”的呼唤和期待带回城去。望能利用公职之便和优势条件,力争尽可能地为柿子的深加工和转化利用,使之走向市场实现产业化经营,为建设新农村,发展绿色安全经济发挥应有的作用多动点脑筋想点办法。欣喜我的这点心愿还是被他们装在车上带走了,当然也更在期待着能有满意的回音。
草成此文,斯日晨起改讫。搁笔时,又吃一碗锅里温出的软柿,特爽。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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