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按我们家的习惯,又要回老家拜年了。不知道从哪个年代起,我们家形成了大年初二回老家拜年的习惯。
每到大年初二,不管是伯伯、叔叔、姑妈姑爹,还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管走出去多远,到了大年初二,都要携家带口地回到老家跟大家团聚,一大家子六十多口人在一起,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做饭的做饭,最开心的是小孩儿们,放鞭炮、打羽毛球,疯疯打打,嬉嬉笑笑,欢乐充盈在每个人的心中,笑容飞上每个人的脸庞,一大家子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看着孩儿们开心玩耍的样子,不禁想起我儿时过年的情景来,更怀念已逝的父亲。
父亲的春联
在我小时候,春节前的准备活动,父亲的活儿是主题。
到了大年三十,一大清早,母亲早早地就起床了,把早餐做好了就催我们起床,吃过早餐后,母亲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的材料,按母亲的吩咐,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洗菜的洗菜,摏辣椒的摏辣椒,择葱蒜的择葱蒜,忙得不亦乐乎。父亲看似最清闲,其实他是最忙的人,虽然家里的活他一点都不做,但他帮几乎整个村寨的人家写春联。
清早起来还没等到吃早餐,就有邻居拿着红红的纸到家里来请父亲写春联,有的除带红纸外还带来墨汁,有的什么也没带,只要来说一声请父亲写春联,不管带没带纸墨的人家,父亲都爽快地帮他们写。
父亲把我们家的大八仙桌摆放在院子中央或堂屋中央,用一个小碗装上墨汁,取出大大小小的毛笔,把一张一张的红纸整整齐齐地折好,一切准备就绪,便挥毫泼墨起来,“爆竹声声辞旧岁,美酒盅盅迎新春”、“山青水秀好风光,人勤谷丰好收成”,“瑞雪兆丰年,家和万事兴”……不一会儿,一副副带着墨汁清香的春联就出炉了,父亲把写好的春联一副一副地摊放在地上,院子里、堂屋里都摆满了,免得乡亲们拿走春联时墨汁淌或弄脏衣服。为了不踩到春联,如果有人要去房间里拿东西都要转一大圈,偶尔不小心踩到,父亲就会说“看着点,不要踩字,要尊重文化”、“不要踩脏了,不然人家拿回去贴在大门上多不好呀”。
从早到晚,到我们家的人络绎不绝,有拿红纸过来的,有来取春联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来取走春联时,都会很开心地说声“谢谢老祖公”、“谢谢二公”、“谢谢二叔”“谢谢二哥”等等之类的话(我们家在村寨里辈份较大,父亲排行第二)。父亲就这样站着写一整天的春联,手冷了就呵呵气,脚冻了就跺跺脚,就连吃中午饭都要母亲催了一次又一次的,他才放下手中的笔草草地吃一点,丢下饭碗又继续写,把所有人家的春联写完后,夜已经很深了才写自家的春联,第二天大年初一清早起来才把自家的春联贴上门楹、窗楹,但一点也不影响春节的喜庆。看着院子里所有的门楹和窗楹上红红的春联,父亲总是很开心地边看边自评哪个字写得好、哪个字需要改进,其实在我眼里,父亲的毛笔字写得总是那么的漂亮。
转眼间,父亲已经去逝10年了,再也看不到他大年三十为乡亲们写春联的身影了,让人欣慰的是哥哥、弟弟跟父亲学习了毛笔书法,尽管父亲去逝了,他们也能自己写春联,每当春节,家里所有的门楹和窗楹仍然贴满红红的喜庆的春联,从中还能看到父亲的精神。
杀年猪 打年粑
我小时候,在农村,腊月中、下旬,天已经很冷了,各家各户却开始了过年的各项准备,杀年猪、打年粑、磨豆腐是必须的,最热闹最好玩的要数杀年猪和打年粑。
杀年猪在家乡有句俗话叫“杀单不杀双”,意思就是农历日期的单数那天杀年猪,双数那天不杀。进入腊月中旬每到单日子,清早起来就会听到此起彼伏的猪叫声,好奇的孩童们就跑去看热闹。
杀年猪的人家在院子中间摆上一张又长又宽的案板,人们七手八脚地把猪揪到案板上按住它的四条腿,杀猪匠就在猪头前,用一把长长的尖刀捅进猪脖子里,还来回转动几下,当抽出尖刀时,鲜红的血从猪脖子里喷射出来,杀猪匠赶紧用早已准备好的盆接住,搅几下放到边上准确后成血旺备用。尔后,杀猪匠,在猪脚上割一个口子,用一根长长的粗铁棍从口子穿进去,直穿到猪的胸口处,抽出铁棍后,杀猪匠用嘴对着猪脚上的口子用力吹气,每吹一口气都把脸憋得红红的、嘴巴憋得鼓鼓的,这时,大人们边看边笑,有的人还跟杀猪匠开一些小孩子们听不懂的荤玩笑。
年猪洗整和分解完后,主人家就用新鲜的、还带着温度的年猪肉做出好多种又香又鲜的菜肴,将近中午时,被主人邀请的亲朋好友、寨邻老幼都来吃杀猪酒了,坐了满满的好几桌甚至十几桌,客人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喝着苞谷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恭维主人的好话,大多是祝福来年好运、丰收、发财之类的话,主人听了高高兴兴地连声道谢,招呼客人多吃点。小孩儿们很快吃完饭后,在桌子的空隙间跑来跑去、嬉嬉哈哈地疯玩。
过年前几乎每家都要打年粑,这是多个人干的活,这时,村寨里的人们都是互帮互助。
要打年粑的人家提前一天把糯米、粳米泡好,到邻居家请人明天帮忙打年粑。第二天清早起来就生火把米蒸好,帮忙的人到来后,放好粑槽,把糯米饭倒入粑槽里,你一下、我一下地用力打,打得兴起时还越打越快,像是比拼谁力气大一样,体力差点的人打几下就败下阵来,换上别人继续打,不一会儿,一粒一粒的糯米饭就变成了粘粘的糍粑,等候在旁边取糍粑的人,用熟鸡蛋黄抹抹手,熟练地迅速地揪起一团一团的糍粑,按在早已散铺着米糠的桌面上或簸箕里,按得圆圆的,等它冷后就成了一个一个圆圆的糍粑。
打完糍粑又打耳块粑。人们把蒸熟的粳米倒时一个用大大的石头凿成的石碓窝里,几个、十几个人一人握一根专门的木棍,不停地转着圈捅熟粳米,转着转着就跑了起来,追得一个一个的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淋,有人跑不动了突然停下来,前面的人鞋后跟被踩了,后面人的脑门撞到了前面人的后脑勺,等在旁边揉粑粑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笑得前俯后仰,泪水都笑了出来。粳米粑打好后,揉粑粑的几个人趁热快速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力用揉成长长的圆边的粑粑,用刀切下来,横截面像耳朵一样,人们就叫它“耳块粑”。
过年的游戏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没有电视、电脑,也没有现在孩子们玩的电子玩具,只有母亲自制的毽、沙包、绳子、皮筋,还有父亲从学校借回来的羽毛球、乒乓球,但玩起来却很有趣,春节也过年很开心。
除夕夜吃完年夜饭,母亲就炒上葵花、花生、瓜子(全是自己家种的),每一样都炒了大大的一簸箕,还烫乎乎的,我们就装满了衣服荷包,跑到邻居家去玩,邀约上小姐妹,这家看看,那家瞧瞧,每到一家,大人们都热情地招呼吃瓜子、吃花生。玩够后才回到家里,跟大人们一起围坐在火炉旁守年老者(守年夜),一边吃瓜子,一边听大人们讲故事、拉家常,一直守到深夜困得受不了,才上床睡觉,生怕睡早了大年初一年老者不给发压岁钱和新衣服。
每到过年小孩们都很兴奋,大年初一,天还没大亮,小孩们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枕头边的新衣服和压岁钱,开开心心地穿上新衣服,揣上压岁钱,洗洗脸、梳梳头就蹦出房间,跑出去玩了。
有一年过年,母亲用手工给我和妹妹做了新衣服,上衣满是花蝴蝶,裤子满是孔雀羽毛,很漂亮。天刚亮,我们就起床了,穿上新衣服,就迫不急待地跑到大伯父家给奶奶看(奶奶跟大伯父家住在一起),奶奶就三角两角地给我们压岁钱,最多的时候给五角钱(那时五角钱是很多的了)。之后,就跑到伯伯叔叔家找姐妹们跟邻居的女孩们一起玩,还特意炫耀自己的新衣服。
忙了一年的大人们过年时得好好休息休息,大年初一都起床较晚,差不多十点过钟才起床,起床后做好早饭,就到院子里或是门前的路上大声地吆喝孩儿们回家吃饭。吃过早饭后的游戏是最有趣的。
父亲和伯伯、叔叔、寨邻们或聊天,或下象棋,或相约组队到村子旁边的贵州省畜牧兽医学校的篮球场去打篮球,哥哥、弟弟们或放鞭炮、或看大人们下棋、或跟着父亲们打球;母亲和伯母们、婶婶们带就着我们分帮组队或踢毽,或跳绳、或丢沙包。母亲和伯母、婶婶年轻时很活跃,身手也灵巧,踢毽一次能不间断地踢几十个,踢得最好的要数四婶,她一次最多能踢上一百多个,她在的那帮总是赢家,输的一帮就要给她们供毽,受供毽时,她们总是用力把毽踢得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忽高忽低,让供键的人跑来跑去地接,接不到继续供,接到为止,不管是踢毽的还是接毽的都笑得很开心。
跳绳分好几种跳法,有分两帮进行花样跳,有两人甩绳、一大串人跳的,还有单人跳的等等。花样跳绳的边跳边唱:“小熊小熊快进来,小熊小熊摸摸地,小熊小熊眯眯眼,小熊小熊跛跛脚,小熊小熊转个圈,小熊小熊滚出去。”这一节跳完都没有问题就继续跳,这一节中被绳子绊了就算输了,就得去甩绳让另一帮跳。两人甩绳的有两个人以上参加,大家一起划“剪刀帕子”(即“剪刀石头布”),输的两个人甩绳,赢的其他人排成一串,一个挨一个地绕着甩绳的两人呈横“8”字形跳,直到有人被绳绊了才接替甩绳,一个个的跳得全身发热、满头大汗,跳绳声和欢笑声久久回荡在院子的上空。
过年联欢会
大年初二,在外工作的叔叔们,出嫁到外地的姑妈们,都带着家人领着孩子回老家拜年,先是给爷爷奶奶拜年,之后到各个伯伯、叔叔家拜年,拜完年后大家聚在一起开展各种活动。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家庭联欢会里的文艺表演。
父亲是多面手,除唱歌外,还吹笛子、吹口琴、拉二胡、弹琴给大家伴奏。《泉水叮咚》、《牡丹之歌》、《草原之夜》等等一些经典歌曲,听他唱了一遍又一遍后,我也记下来了,后来就会跟着他唱,那时小,不知道歌词就自己乱编来填着唱,长大后认识字了才把歌词唱对。
文艺表演中,最活跃的是小孩儿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还没等别人表演完就争着上台,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还有学公鸡叫、学小狗叫的。每表演一个节目就得到一颗糖或一个小爆竹的奖励,一个个幼稚、天真又逗乐的表演,总会逗得大人们的连连夸赞。记得我从七、八岁开始就参加了《北京的金山上》的舞蹈、诗朗诵等等节目的表演。
记得小学四年级那年春节,五叔从部队回来探亲,带回来一台录音机,等大家自编的节目表演完后,他放起当时流行的歌曲,教大家跳交谊舞,边教嘴里还边说着“嘭嚓嚓,嘭嚓嚓”,大人小孩都跟着学,在优雅、抒情的歌声里,会跳的、不会跳的、大人、小孩都在跳舞,引来许多乡亲邻居观看,年轻人们也加入进我们家的家庭联欢中,歌声、笑声、掌声、叫好声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时间如梭,光阴荏苒,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儿时过年的情景还像昨天一样浮现在眼前,儿时浓浓的过年味道还在心头萦绕。
【编辑:张兴梁】
王老师以 父亲的春联 开篇,过年联欢会 为尾,通过对父亲的无限缅怀,成长的记忆,很好的给读者呈现出一段贵阳乌当区当地的民俗风情。全篇文笔细腻,层次清晰,让读者回味无穷。
知道了作者万丽萍,喜欢她的文字、文风,所以又点开了她的“过年”(组篇)。是的,那年代的年味,浓浓的是亲情、友情、,淡淡的是年货、礼货,真的让人怀念!作者像一个会摆故事的人,把我吸引住了,作者又像一个画手,为我描绘了一幅幅乡村人家和睦欢庆的过年场景。有时候,深深地留在人的记忆里的不是摸得着的东西,而是那份不易言说的感觉!愿作者继续!
语句顺畅,摆出事实,道出了七八十年代过年时浓浓的年味来。让人都好留念过去的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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