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抉择（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1894    发布时间：2015-11-20

作者：陈自鹏

陈自鹏，男，教育学博士，中学英语特级教师，天津市人民政府兼职督学，天津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曾在《中国教育报》《天津教育报》《天津教育》《杂文月刊》《微型小说月报》等报刊发表散文、杂文、时评、小说等150余篇。

博士生导师、著名管理学老教授任力遇到一个大难题。

今年学校博士生入学考试全国有24人报考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生源质量不错。近些年博士招生计划缩减，学院里有资格招博士生的教授有5位，但今年只有4个招生名额，这样有的教授就会轮空。但任力教授老资格，管理学领域名号响，所以全国各地报考他的学生非常踊跃，他肯定不会轮空。经院务会研究，任力教授优先招录1名。

这就相当于24：1，竞争就会异常惨烈。

考生中达到学校线的总共16名。学院录取流程是：先看外语成绩，外语成绩合格，再看专业基础课成绩，专业基础课成绩合格，再看专业课成绩，然后再看面试成绩，几个成绩相加核定总分，所有考生大排名，最后上学院专业线的有8名，排在前面的考生是宋黎（女）和于木（男）。

成绩单放在任教授面前，录取谁，由他定夺。

其实，任教授心中早已有数：录宋黎。理由很简单：第一，她成绩排名第一；第二，她有两年工作经历；第三，从答卷情况看，她的研究能力也优于其他同学。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个交往了多年、经济上互有往来的朋友送来两瓶茅台，一条中华烟。说是希望他对战友的孩子宋黎同学关照一下。因为是朋友，碍于情面，任教授还是客气了一下暂时把礼品收下了。

第三天，夫人单位的领导登门拜访。司机扛上来两箱拉菲酒。任教授虽然没有喝过这种酒，但是知道拉菲价格不菲。那位领导肚子大大的，胖脸大大的，嘴巴大大的，说话口气大大的：任教授，宋黎这位小同学就交给您了。您个人不论有什么困难，家里需要我做些什么，随时招呼一下。任教授苦笑一下，跟哪个胖胖大大的领导客套一番，推辞一阵，最后不情愿地把酒留下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不得了了。学校人事处、市教委人事处、市政府秘书处十多位领导也分别悄悄打来电话希望教授对宋黎同学给予照顾。

学校人事处苟处长打电话说：任教授啊，今年我们学院有个资深教授的推荐名额，论资历，论成果，论业绩，论考核，都该是您啊。放心，我会给您说话的。对了，今年您招录的博士里有个叫宋黎的，小姑娘学问不错，爸爸是教育系统的领导，请多多关照吧。

市教委人事处毛处长打电话说：恭喜任教授啦！市里百千骨干人才计划里教育系统只有十几个人，您光荣地入选其中，祝贺您！对了，今年博士招录听说竞争很激烈啊，有个宋黎同学希望您关注一下。这个孩子资质不错，妈妈也是教育系统的领导啊。

市政府秘书处主管教育工作的朱副秘书长打电话说：任教授啊，您真不简单，今年教师节各单位推荐的全国模范教师表彰人选里，我看就您的材料比较过硬。有学术成果，有理论建树，有育人事迹，有教学业绩，会议研究，已经通过上报。另外，市政府一位老领导的孙女宋黎今年考博，好像是报考您的研究生，务必关照一下啊。

放下朱副秘书长的电话，任教授眉头紧锁，抽出一根烟，点燃。

几天里，于木那里始终没有动静。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该录取谁呢？

录取宋黎，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跳跃着两个人：一个女的上蹿下跳，心浮气躁。一个男的踏实沉稳，凝力聚神。多年后，女博士里勾外联，丑闻缠身。男博士潜心治学，终成学术男神。

是该做出抉择了。

任教授果断地拿出笔，在录取名单拟录取学生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下：于木。

另有门道儿

毕武老师又发文章了。

大伙很羡慕。

文学院考核方案中对老师在各个级别刊物上发表文章都是有说法的。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一般的院校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业绩考核，但学院的李院长是个新锐人物，对业绩考核如何引导教师在研究方面争先创优已经有了思考。学院规定文章发表在地市级刊物上考核分每篇记10分，发表在省市级刊物上记20分，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的记30分，每分奖励5元。在那个时期，工资只有二三百元，这个奖励是十分诱人的。

毕武老师偏偏总发文章，这让我们几个羡慕嫉妒恨啊。

我就一直纳闷，毕武老师就是一个二本院校中文专业毕业的，而且高考是考了三次才勉强上线的。他的文笔在我的同事中属于一般般的水平。学历不出众，文字不出众，但是发表文章出众，这让我和同事们百思不得其解。

毕武老师发表文章的频率太高了。刚一开始是每月一篇，好家伙，几年以后是每月若干篇了。连院长都大皱眉头，因为他知道，照他这么写下去，院里的科研经费就都归了小毕啦！

毕武老师好像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稿子照投，照发，稿费照拿，奖励照拿，羞得我们几个恨不能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后来，毕老师因为做个项目赚了一笔钱当了教育的叛徒扔下教鞭下海当老板去了。

我们几个却仍然在学院里勤奋耕耘，二十几年下来，从青年到中年，每个人也都取得了一定的工作业绩。

有一天，毕武老师，不，毕董事长招呼我们几个多年没有见面的原同事们吃饭，我也被邀参加。

毕武发福了，原来脸上的褶子没了，过去弓着的腰好像直了很多，说话声音也洪亮了不少。他一进屋，就大声吆喝着叫我们的名字，我很佩服他的记忆力。

毕武叫过服务员，说你这么这么着，服务员频频点头退下。

过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个大蛋糕，上边插着五根蜡烛，他站起身，举起杯，高声说：同事们，久违了，今日幸会，恰逢鹏老弟50岁生日，我们恭祝他生日快乐！

大家不禁一愣，我也一愣，妈呀，他怎么记得我的生日？

我感动不已，赶紧表示感谢，大家也一饮而尽！

我纳闷儿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毕武知道我的疑惑，呵呵笑着，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我们发现，那上边记录着院里所有人的基本情况包括生日，住址，爱好等。

我很感动，原来他是个有心人。

笔记本上还详细记录着各个报刊杂志主编副主编编辑的姓名等。

我很好奇，问毕武说，你记这个干什么？

他嘿嘿笑着说，这也是一段有意思的历史。在学院里我发了很多篇文章，你们一定想知道凭什么？现在我已经离开学院多年，可以来个自我曝光揭秘。想不想听？

当然想听。我们都很期待。

他说，做什么都需要研究、琢磨。我是个爱琢磨门道的人。你想啊，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又没有社会人脉，也没有三头六臂，在遭遇报刊杂志大量退稿之后想了一个办法。那时投稿不能从网上投稿，只能走信件。这样我就有了门道儿。你们猜出是什么门道儿了么？

大伙摇摇头。

他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呐，思维整整落后二十年。告诉你们，稿件总有一位编辑是首接的，每当他或她拆开信件后，看到除了一篇稿子外，里面还有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情况，你们懂了么？

天啊，这个家伙！

靓妞两变

虎峪镇黄镇长爱猫那是出了名的。路上要是看见一只野猫溜达，他一准停下脚步喊一声：哎，干嘛去？野猫吓一跳，定睛一看，不认识。不认识我，你喊我干嘛玩意？于是，飞也似地逃了。

镇长爱猫，可是镇长夫人不让他在家里养。有一次，他的一位同事送他一只漂亮的波斯猫，那只猫绒绒的毛儿老长，两只眼睛分别闪着蓝色和黄色两种不同的光芒。漂亮也不行，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等黄镇长上班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把波斯猫送了人。他拿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三年前，不知怎么地，镇机关楼一楼小车班工具库里就悄悄地来了一只野猫。这野猫让黄镇长简直是心花怒放了。怎么呢？因为小猫长得太漂亮了。小猫可能也就两个月大，浑身白色的底儿，间有些许的黄花花儿，长长的胡须，扫帚粗的尾巴，黑黑的眸子泛着柔和的光，走路一步一颤，见人羞羞答答，小老虎般地喵喵叫着，似乎在质询着周围的人：你们都是谁？

见来了只野猫，黄镇长每天早上都要带一点吃的东西来。要么一块饼干，要么一块蛋糕，要么一段火腿肠，要么一块烹熟了的还带着刺的带鱼。为什么带刺呢？用黄镇长的话说，用进废退。不给她吃带刺的鱼，她咀嚼就会退化。呵呵，想得可真周到。

不仅是喂，黄镇长还边喂边逗，给她起名靓妞。小猫起初怕他，见他天天带好吃的食物来，知道这瘦瘦的而又有些儒雅的汉子并无恶意，几个月下来就熟悉了。只要黄镇长的脚步声一近，她就欢快地叫着迎接他。黄镇长一喊靓妞，靓妞就噌地跳将过来更加欢快地打起招呼。每当此时，黄镇长往往喜不自禁起来。

见黄镇长每天喂猫逗猫，机关里爱猫的人似乎也多了起来。

办公室主任老李每天给小猫换水。每天的水盆洗得一尘不染，清澈见底。

团支书小张做得一手好饭，每天换着样的做这个弄那个，家里吃什么，就给小猫带什么。

镇经委主任小姜节假日总爱出去钓鱼，钓来的鱼什么品种都有，有鲤鱼，草鱼，鲫鱼，黑鱼，鲶鱼，甚至还有鳝鱼，甲鱼。他也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钓鱼回来都会做一顿美味的鱼汤，汤里捞出的鱼肉等物就便宜了靓妞。

大家天天给野猫带来好吃的食物，于是，好吃的东西就太多啦。冬去春来，只让这只可爱的小猫吃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叫一个爽！

您再看靓妞：大腹便便，步态稳健，身宽体胖，毛色发亮，见人不躲不藏，好像通了人性，晓了人意，长了人脑，似乎有了人的模样。

黄镇长看见猫在长大，工作生活上似乎精神提振了不少。

然而，忽一日，镇乡干部交流，一纸调令把黄镇长调到了县里最偏远的茅头镇。

举家搬迁过去，这野猫不能随家搬走，再说，夫人也不允许。

黄镇长好久没有回来，但还是牵挂着靓妞，不时也会打听打听。大家说，放心，猫在，挺好。

一天，县里组织镇乡城镇化建设工作观摩交流，黄镇长得以回到虎峪镇，他趁活动间歇，来到小车班。只见工具库还在，那只猫儿已经不在库里。突然，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黄镇长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大猫蹿上了围墙。黄镇长仔细看过去，没错，是我的靓妞！但见她，毛发长长，黯淡无光，瘦骨嶙峋，腰细腿长，看人满怀敌意，好像受了欺骗，吃了棍棒，挨了刀枪，完全已是丐帮帮主的模样。她凄惨地叫一声，似乎在问：你是谁？

黄镇长暗叹一声：唉，可怜的靓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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