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克勋
孙克勋,贵州织金人,小学教师,六十年代出生。闲时写些散文、杂文、小说等,2000年后致力于小小说写作。小小说散见于《毕节日报》《毕节晚报》《贵州日报》《当代小小说》《当代原创文学》《微型小说选刊》《新课程报语文导刊》《精短小说》等公开报刊。小小说作品曾在市级和全国获过奖。
接到邻居老秦的电话时,我们全家正在小张家和几个朋友小聚。
“爹来了,进不了家,我们回家吧。”放下电话,我对妻子说。
“你去开门给他不就得了吗?” 妻子和一个闺蜜聊得正起劲,瞥了我一眼说。
与朋友们告辞后,我就走了。
“等等我们……”刚下到一楼,妻子和女儿就跟着下来了。
“都下午了,爹从大老远的乡下赶来,究竟有什么事呢?”路上,我不解地自语。
“可能他把土地征用补偿款……”妻子说着,见我摇头否定,就打住了。
前个月,父母的土地被高速路征用,得了二十多万的补偿费,爹想把这笔钱分给我们哥弟仨。
“爹,就别分了,我们都不缺钱,你们留着养老吧。别到以后……”我劝爹,并向他讲了许多由于失去经济权,最后落得孤独无助的老人的事例。
爹觉得我说得在理,决定将这笔不菲的钱留了下来。
“以后,那笔钱还不知会落到哪家呢……”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妻子时,她嘟哝着。
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平时就很少来县城,一旦突然到来,必定有事。那会是什么事呢?我冥思苦想,始终猜不出个答案来。
“爹还……背着个布包来……”一会儿,妻子又吞吞吐吐地说。
“背着个布包!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打电话问过老秦……”
我懂妻子的意思,一再摇头否定。并在心里说:“难怪,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着呢。”
进了小区,爬上二楼,见爹在门边席地而坐,嘴里衔着一根烟杆,“吧嗒吧嗒”地吐着烟雾,左肩上还挂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不知装些什么东西,把帆布包撑得胀鼓鼓的。
“爹,来了!”妻子满脸堆笑,热情招呼,急忙打开门。
“哦,今天早上,我去老家的后山放牛,发现山里有几棵野生的桃树,桃子正好成熟,我便摘了一包。怕搁时间长了变味,就给你们送来了。”爹见妻子两眼不住地盯着那个放在桌上胀鼓鼓的帆布包,似乎要给我们个惊喜,急忙说道。
“这野毛桃,别看它个小,外表不中看,它可是人们所说的绿色食物,没撒过农药,也没用过化肥,对人体无害处。现在,像这样没受过污染的野生果子已经很少了。我翻找了好几棵树,才摘了这么一点。刚才下车时,有人要出高价给我买……”爹在滔滔不绝中,我看到妻子那不削的神情,就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 “爹,你口渴了吧,喝水……”
“吃野毛桃喽、吃野毛桃喽……”听说是野毛桃,女儿好奇地打开帆布包,不由分说,抓起一个就咬。
“呸……这野毛桃,酸,还有点苦。没有妈妈买的香桃甜。”女儿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就全吐在垃圾箩中。
“苦?爷爷摘得才苦呢!”见爹有些尴尬,我急忙打圆场。“你看,爷爷为了摘这些野毛桃,手臂、脖子、腿上全都给荆棘划伤了。”看到爹身上这些伤痕,不由让我想起爹一生省吃俭用,现在为给我们送这几斤野毛桃,还不惜花几十元的车费钱。我心里犹如打翻五味瓶,说不出是啥滋味儿。
第二天,留不住爹,他说农活忙,就急匆匆走了。
爹走后,妻子执意要把那包野毛桃丢进垃圾箩中,被我强行拦住。我把野毛桃从妻子手中夺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里。
“一包烂野毛桃,你还真的把它当成了宝贝!”妻子阴着脸说。
“是的,我觉得它比一包钱还要贵重呢。”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只见妻子的脸拉得老长,为避免一场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我假装说“单位要加班”,便慌忙推门而逃。
每天,我都要吃几个野毛桃。看到我津津有味的吃相,女儿不解地问:“爸爸,你不觉得这野毛桃又酸又苦吗?”
“没有啊,我倒觉得它又香又甜,还有种特殊的味道呢!”我对女儿扮了个鬼脸说。
“爸爸,你的味觉肯定出问题了。”
“我的味觉出问题了!怎么会呢?”我有些诧异。
“我和妈妈都觉得又酸又苦的野毛桃,你反而觉得又香又甜,这不明摆着吗?”
“我的味觉灵敏得很!”我明白过来后,说,“出问题的……相反是你和妈妈的味觉呀。”
看到不太懂事的女儿满脸不解,我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心里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跟踪
今天的晚饭,他吃得匆忙,刚放下碗筷,就对她说,晚上要加班,得马上走。还在端着碗的她,心里咯噔一下,稍后,勉强一笑,说,那你就去吧。
他前脚出门,她就后脚悄悄跟着。她决定,跟踪他。
因为,这段时间,他的行为有些异常,隔三差五说加班,接打电话鬼鬼祟祟。
一路的穿街过巷,他走得急匆匆的,她躲躲闪闪,紧跟在他后面。
在一家蛋糕店前,他踌躇片刻,就走进店里。不远处的她,立即驻足,死死盯着从蛋糕店出来的每个人。并在心里想,他进去做什么?难道,和店里老板或是员工有一腿……
不一会,他只身出来,手里提着几斤蛋糕。
买去看望谁?是哪个亲戚生病住了院?还是哪个朋友身体不适躺在家?没有听到他说,也应该向我说呀。这光明正大的事,怎么像作贼一样偷偷摸摸的?难不成是去看望情人……
这样想着,她醋意大发,怒火中烧,气得脸色铁青,紧紧跟在他后面。
经过一个水果摊前,他停住了脚步,称了几斤香梨。
躲在一旁的她,咬牙切齿,在心里愤愤骂道,买了蛋糕,还要买水果,看来,这狐狸精是够迷你的啦!老娘今天倒要看看,这骚货是什么样子,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一路想着、气着、跟踪着,不觉,她已跟随他来到城郊一间低矮的老屋边。等她回过神来,仔细一看,不禁大惊,这不是婆婆家吗?
两年前,他把独居的母亲接来和他们住,因为一些家庭小事,性格刚强的她,常和婆婆大吵大闹,婆婆忍受不了,一气之下,就回到原来居住的老屋。她和婆婆也从此断了来往。
在她转身想离开时,屋内的说话声,使她不得不挪动脚步,渐渐靠近门边。
“妈,好些了吗?”
“好多了。都给你说过,我这是老病,没什么大碍,不要再花钱买东西了,现在的钱不好挣,节约一分好一分。”
“妈,这蛋糕和水果,是小星给你买的。”
这明明是他买的,怎么说是我买的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疑惑不解。因为,小星就是她。
“哎……小星这孩子,我生病这段时间,她不是炖排骨,就是熬鸡汤的,你每次给送过来,刚一进家,那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屋子。今天,她又买这些东西叫你带来。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她呀,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媳妇呢。以前,是我错怪了她,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悔啊。”
我又何时给你炖过排骨、熬过鸡汤?站在门边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团,像滚雪球似的,渐渐增大起来。
思忖一会,她茅塞顿开,不禁羞愧起来。
进屋?离开?她举棋不定。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半掩着的门……
暖手袋
在旮旯村小学,全校师生都知道,一到冬天,张老师如果不戴暖手袋,时间一长,两只手背、手指就要生冻疮。板书、批改作业及写教案时,患冻疮的部位就流脓淌血,那钻心的剧痛,令她苦不堪言。
今天下课时,同学们惊异地发现,张老师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离开教室前,就先戴起暖手袋,而是在提包里摸了一下,就皱着眉头光着两手走了出去。她的这一异常举动,令同学们很是不解。
“张老师,你今天怎么不戴暖手袋?”
“张老师,你的暖手袋坏了吗?”
“张老师,不戴暖手袋,你的手会生冻疮的……”
面对一张张狐疑的小脸,虽然教室外是冰天雪地,寒风呼啸,但张老师感到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
“今天我来学校时有些匆忙,忘了把正在充电的暖手袋拿来了。不过没事,我会把手放在怀里捂着的。”
张老师继续往前走,后面又传来一阵议论声。
“要是我有暖手袋,就把它拿给张老师。”
“我也没有,要不……”
“但愿张老师的手不要生冻疮。”
“你们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呀,哪有钱买暖手袋呢?”张老师心里一热,边在心里说,边向办公室走去。
昨天夜里的这场大雪,把输电电线给压断了,已经停电的办公室,冷得犹如冰窖一般。
中午,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张老师,不时地用嘴里的热气哈着泛红的两手。
由于昨晚备课到了深夜,改着改着,张老师觉得上下眼皮在不断打架,无力睁开两眼,就昏昏沉沉地伏在办公桌上……
班上那个叫王洪的学生,突然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背着两手,笑咪咪对张老师说:“张老师,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红薯。”
王洪经常从家里带来那烤得香喷喷的红薯给张老师吃,每次,张老师都不忍心,拒绝不要,可他不由分说,硬塞在张老师的提包里就一下跑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暖——手——袋——”王洪像变戏法似的,把一个暖手袋递到张老师面前。
“这不是我的那个暖手袋吗?”望着这熟悉的暖手袋,张老师很是惊奇。
“正是。”
“怎么会在你手上?”
“是我刚去你家里拿来的。”
“从学校到镇上的我家,一去一来,那可是二十多里山路,孩子,你才10岁的人……”张老师哽咽地说。
张老师把那冻得通红,几近僵硬的两手伸进暖手袋里,顿时,一股热流传遍全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使张老师从梦境里走出,睁眼一看,她惊呆了:
张老师的左右手,不知怎的,分别伸进了两个学生热乎乎的胸怀中,办公室里,还长长地排着一群学生。
“孩子们,你们这是……”张老师说着,想把手缩回来,但被这两个学生紧紧地拉住。
“张老师,今天你忘了带暖手袋,学校又停电,为了让你的手不生冻疮,我们轮流着来给你当暖手袋。”
此时,热泪盈眶的张老师,感觉整个办公室,比升起电炉还要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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