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女人》赏析
《窗外的女人》是一篇构思新颖、笔触细腻、角度独特的小说,读来耳目一新,感触颇深。
首先,木门此篇独特的构思形成了作品独特的魅力。在作者的整个构思中,作品首先从哪里开始叙述,第一句话怎么说,显得十分关键。作品由李克注目窗外那个女人“已经很久了”起笔,说“每当那个女人出现,他的头都会不由自主地转过去……”,这个悬念吊足了读者的胃口,李克因何对窗外一个女人如此关注?他之前有什么故事?接下来将有什么故事发生?这一切都暗含在“李克将目光转向窗外”这个动作中。作者于干净利落的交代中,完成了悬念的预设,拉开了故事的帷幕,将作品的开端置于一个重要的节点,在这个节点上,就像是放映一部电影,一切娓娓展开。这不能不归功于木门精妙的构思及娴熟的小说结构能力。当我们还在为李克的行为颇费踌躇时,作者笔锋一转,将我们的视线带入了“从前”,于是李克昔日的婚姻状况以及生计点滴都呈现在我们眼前——与结发妻子在城里做米皮生意,那种起步的艰辛与快乐,接着先皮货后房地产、发财后的李克与妻子的隔膜,以致离婚;再与海归妻子的结合,小吃城的创设,海归妻子的离开……一切像是多幕剧,在李克心中走过,在我们心里走过,几个幕后人物,却也各具性格,栩栩如生,而其中的苦辣酸甜,我们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于是,窗外女人如何击中了失落中的李克的心就成为一种既定。这个窗外卖米皮的女人,能够让李克感到亲切并心生“悸动”,这就让我们意识到,二人的情感轨迹演绎,简直就是一种水到渠成,就是一种顺理成章,接下来,连作为读者的我们也为他们的情感戏的进一步发展深深期待了。孰料,结尾却又突转一笔,不仅让李克、让我们看到了墙角半蹲着的那个男人,还看到了窗外这个女人陌生的脸,于是一时间,李克的心被击得七零八落,他的梦想破碎了,我们心里的惆怅也陡然而生。这样曲折多变的构思运笔,完成了短篇小说篇幅短小、容量丰富以及一波三折的基本追求,让人感受到了作品内核中无法言说的广博浑厚力量,是一种值得再三再四咀嚼玩味的成功实践。
其次,作品对李克的心理刻画很具匠心,让人读后过目不忘。试举两例:
1、作品起首,李克让属下端上楼来一碗米皮,“……李克并不急于吃,他先是静静地看,将碗放下端起,再放下再端起,然后用筷子轻轻地搅动……”这描写,看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细腻逼真,连贯性动作一气呵成,很有画面感,冲击力,确实是准确呈现人物心理状态的传神妙笔。
2、到作品后部分,当李克偶然见到卖米皮的女人时,作者这样写道:“女人的头发很长,自脖颈向上绾成了一很大的髻,黑黑的,圆圆的。李克看不清她的脸,但觉得女人很亲切,是一种熟悉的亲切……”这样的描写,素朴,真切,但足够打动人心,难怪李克沉寂已久的心要悸动,正是卖米皮女人跟结发妻子的相类,“熟悉”,才唤起了李克由衷的念想,尤其是他经历了婚变之后,这种感触就更为深刻,更有感染力。木门的笔力就是这样,寥寥数笔,就让人看到了李克真实的内心,引发读者深度共鸣,不能不说作者对人物内心的把握之准确,拿捏之精到,洞察之深刻,铺排之娴熟。
第三,是关于作品叙事的角度选取,这也是我尤其喜欢的。正是这一点,让作品别具风格,十分可圈可点。故事的切入角度,决定了作品的引人入胜程度。读木门这篇小说,我想起了格里耶,其小说《嫉妒》,正是借助于那个始终不出场(其实无处不在)的“我”所观察人、事、物的角度来构成。从某个固定的点、固定的角度去注视,去观察,去描摹,成为作品的个性化特色,无论是百叶窗的缝隙,还是某一根柱子,抑或某面墙体,都可以成为一个点,都隐蔽着这个不为人知却无所不在的“我”的目光。那目光背后,便是深长的耐人寻味的心灵轨迹。
木门这篇《窗外的女人》也是这样,李克坐的那个位置,可以随时看到窗外那个女人。这个角度的设定,就等于摆设了一部摄像机,在这个“点“上,这部摄像机忠实地录下了一切。李克能看到什么,我们也能看到什么;李克看不到的,对不起,我们也看不到。所以我们只能随着李克的心灵轨迹走,他的所有内心状态,都取决于在这个角度上,摄像机所录下的内容。录不到的,我们只能想象,或者连想象也不可能达到。
当然,木门此篇与格里耶这篇小说有所不同,一方面,她作品中的李克所在的那个位置,也就是角度,是个重要的“点”,另一方面,李克本人也出现在了故事里,而不是像《嫉妒》中那样,那个观察者始终隐蔽着,只是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在木门这里,李克既充当了故事的叙述者,又是我们可以看到的故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他公开亮相在我们面前,而他叙述中的两任妻子,却反而成为隐形的人物来处理了。而且,在结尾部分,李克离开了这个固定的“点”,走到了他一直在观察的女人跟前,去与她面对。这个“离开”,这个“面对”,就让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角度的变化,带来了人物心理的变化。这个变化彻底改变了人物心目中的臆想,让他日益升温起来的激情瞬时淡化尽净。这种既固定又富有变化的笔法,灵活里透着几分机巧,又有着鲜明的智慧,读来既让人沉浸其中,又有所得,感觉很是不错。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剧,时下我们读小说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紧张。坐下来捧着一部大部头安静阅读,貌似成为奢望。能够潜心感受一篇小说的独到魅力就更是不敢想。所以,偶尔得遇木门这篇风格卓然的小说,我觉得是一份很大的幸运。故不揣冒昧,直抒己见,陈布于上。谬误不到之处,还望木门和大家见谅并不吝指正。
“守候”的意义
第一次读《守候》,印象就很深刻。近来抽暇再赏,越发为木门精湛的笔法所叹服。
值得称道的首先是作品的语言。是一种经过淘洗后的小说语言。无论是写人,还是叙事,都注意到了贴近生活,贴近人物本身。不是那种泛泛的通常习见的老套语言,而是鲜活的、有表现力的、让人眼前一亮的语言。比如描写人物时候,不但准确表明人物的说话特点,而且还用特有的肢体语言来加强人物的性格特点。“许老头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一脸坚定。他说,‘我说的话绝对正确,当年就是他出卖了我们!’”“‘我是1947年加入共产党的。’许老头摇晃着肩膀对我说,‘是他出卖了我们大家,他是叛徒!’”“‘……他就是叛徒……十几条命都没了。’许老头红着眼睛,咬着牙齿。”……这些具有影像效果般的小说语言,十分鲜活地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个性鲜明的倔强老头形象。
许存义,八十六岁了,却一直耿耿于怀于堂弟汪明山的叛变投敌行径,一再振振有词,再三强调,无论说话还是眼神,还是那习惯性的擤鼻子,都活生生地表达出这老革命心里永存的精神信念:他要为那些在解放战争中壮烈牺牲的战友们讨回公道。他不允许一个叛徒成天晃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悠然自在,无人过问。他内心里珍藏的那份真诚信念,让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于是,固执的他不屑于再跟一个叛徒同姓,不但改掉了自己的姓,还换了名字,并一次两次三次地跟相关人员诉说自己的“正确”判断:汪明山是个叛徒!你要是再联想一下就会明白,他跟在下面的潜台词就是,你们不能放过他!凭什么要放过一个叛徒!那些战友死不瞑目啊!这是一种对毕生信念的守候。他守候的是正义,良知,精神,道德,体现的是具有正能量意义的精神含蕴。尽管正能量这个精神层面的东东一般会被人误解,发生歧义,但是,在这里,木门却巧妙地运用了艺术手段,精到地使用形象化的小说语言,让正能量得到了人性化的呈现、有血有肉的呈现。于是,许存义这个人物形象,就真实可信,就拥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启示功用。
小说语言是不可忽视的。他不仅仅是个语言的问题。你一旦拥有了精湛运用小说语言的能力,那么,小说中的故事,人物,就得到了丰富的展示,充分的展示,形象的展示,而不是相反。于是,作品的内在含蕴也便顺理成章得到了流露。
其次是误会对比的巧妙运用。误会对比的恰当使用,可说是小说写作的一个精要良方。你用得恰当,就会给作品增色。否则,适得其反。在这篇《守候》中,作者始终以许老头的误会做功夫,许老头想当然地总跟人说汪明山是叛徒,而汪明山则对此不能理直气壮地加以任何说明,在气冲斗牛强悍霸气的许老头面前,汪明山显得萎缩,无力,甚至有些窝囊,因为他无法拿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叛徒。他心里是十分明白的,但是这种明白没有说服力,不能够让大家明白。最后我们知道了,他同样是在“守候”,他守候的是对战友的默默追怀以及自己的问心无愧。如此,两个老头便形成一种对比。在这样的对比面前,故事性就有了,读者读下去的兴味也就有了。作者步步为营,读者步步跟进。这便是小说成功的关键点。你能不能设法抓住人,很关键。一旦抓住了人,想不成功都难。
其三,就是作品擅长在紧要处设点。作品如果就那么一直叙述下去,读者几乎就会丧失读下去的欲望了。在这时候,更能彰显作者的机智。写小说,需要作者把控适度,调度恰当。体现在此篇,就是后面恰如其分地出现了一个突转。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个突转,谁也不会知道许老头误会了。正是那个突转,成为埋伏在作品中的一个“点”。这个“点”,构成了作品的亮色,让作品高潮顿现,极大地满足了读者的阅读心理。相当于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旦炸响,人仰马翻。
堂弟去世了。尽管执意认定堂弟是叛徒,但是倔强的许老头同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坚决要求取出留在汪明山身体里的弹片。他认为按老家的规矩,人走了得留个完整的身子,那些铁片片带在身上,没法认祖归宗。于是汪明山身上的弹片取出来了。而这熟悉的“五三步枪的弹片”,则让一直认为堂弟是叛徒的许存义恍然大悟,开始是“愣了神”,继之“手脚哆嗦起来”,然后“泣不成声”:“是我冤枉了他……他当时掉到江里一定是遇到流弹了,是我军的流弹……”这样的结局,不仅是出乎许老头所料,读者也犹如遇到了惊涛骇浪,内心涌起的情感波澜久久不能平息。所以看到许老头恭恭敬敬向堂弟敬了一个军礼,我们内心便会受到一种震撼。正如作者借作品中“我”之口所言,“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存于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这样的“浩然之气”,正是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民族所需要的。于是,作品就上升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层面上,擢升到了一个制高点上,作品的精神内涵也予以鲜明的凸显。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作为一篇短篇小说,能够在不长的篇幅里集中生动地叙述一个故事,并以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并能借助于小说技法强化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度和表现力度,使得作品不乏新颖,是不容易的。站在这个角度上说,木门的探索值得注意和借鉴。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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