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离开父母调到外地工作十几年了,也不知从何时起,晚饭后给家里打电话问候父母已成习惯。这个时候大多接电话的都是母亲,是父亲有饭后散步爬山的习惯,直到最近一次父亲接了电话,我以为我妈又到外婆家去了,父亲却说“你妈在跳脚”。“跳脚?”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父亲又解释说:“就是在我家附近文化站小广场群众自发组织的娱乐活动,跳地方民族舞、老年人健身舞,也就是你们平时可见在县城老虎广场上跳的那种广场舞,已经坚持跳给好几日了,每天晚饭后去,跳到夜间10点左右结束。”我释然。在我的印象里,这种广场舞一般是在县城以上的城市广场才会见得着,没有想到一个不足千人的深山农村小镇上也时兴这种,而且年近七旬的母亲也步入了跳动的一族。
记忆中的母亲,贤惠善良,少言寡语,默默奉献,是典型的农村家庭主妇,她的爱如涓涓细流、似天街小雨,无声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为我们兄弟姊妹撑起了一片朗朗的晴天。
小时候最高兴、最喜欢的莫过于过年了,那是我最难忘、最自豪的时刻。每年刚刚进入冬季,母亲就开始挖野山药熬粘剂,黏合废旧衣服布料打裱布、剪鞋样、缝鞋帮、纳鞋底,采购经济适用布料,精打细算给每个人做过年的新衣、缝新鞋。在一切都是计划经济的那个年代,买糖要糖票、买布要布票、买肉要肉票,到粮管所买点碎米也要粮票。我们兄妹有五个,还有爷爷奶奶和父辈最小的二叔需要统筹照料。怎样安排最经济实惠、最省布料?这可难不倒年轻时曾经在手工业社学过两年裁缝的母亲,裤子大头小头颠倒套裁、衣服前胸后背配搭、旧衣新布混用,成了她最佳创意的专利产品,尤其是我们兄妹几个,每年过年都会有不同款式、不同花色的新衣穿,她的缝纫工艺小有名气。那个时候也是母亲最繁忙的时候,村里的大妈、老嬢(阿姨),远处的亲戚、熟人早早的就会把布料送来,要我的母亲给他们缝制新衣,通常我们兄妹已经进入梦乡,可是白天参加社员劳动挣工分,劳累了一天的母亲还不能休息,她要用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加班加点、挑灯夜战,总是在过年前将所有的接活做完送出。记得小时候有大年三十晚要养成早洗脚的习惯,说是洗得早来年走亲串戚才赶得着碗筷(吃饭),有了这个风俗,我们不懂事的小孩就更会要赶早了,总会在太阳不落就要侯在母亲身边,渴望拿到自己的新鞋去洗脚,在这个时候还拿不到鞋的,还会把洗好的两只小脚档在洗脚盆边噘着瘪嘴哭嚎(哭叫),但大多时候母亲总是会在晚饭之前满足我们愿望的。
在我记忆中,见过光脚丫走路的人很多,但我自己在上初中之前从来没有光着脚丫上过路,只是在我上初中的第一个大星期发生了唯一的一次,这一次却让我终身难忘,至今还时不时会被在荒郊野外、草地荆棘上光着脚丫走山路的梦境惊醒。
五年制的小学是在老家的村里上的,小学老师就是我父亲。我十二岁那年考上初中,学校是距离我老家10余公里山路外哀牢大山深处,一个古老小镇上的一所初级中学。开学时,父亲算是对我考上初中学校的奖励,用平时省吃俭用下来的钱给我买了一双当时最为时兴的解放胶鞋,我当时的那股高兴劲啊就甭提了。
那个时候,学校实行的是两周连上的大星期,每个大星期的最后三天放星期休息,让学生回家一次,为下一个大星期带米背菜、拿生活费。开学那个大星期,我非常愉快的度过了首次离开父母及其他家人的十多天,当然这少不了与我脚上的新鞋有关,除了我常常爱抚着它外,也有好多同学给它投来羡慕的目光,无不增添了我的自豪与荣耀。俗话说:“小儿癫狂必有眼泪之灾。”就在第一个大星期放星期那天,一大早,我从宿舍的高低床上爬到地面时,发现我摆放在底床下面的解放胶鞋不见了,一下子从头到脚凉了半截的我,在一格宿舍同学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的帮助下,把我床上床下到宿舍的每个角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我穿了不到半个月的新鞋失踪的现实依然还是现实,此时还是小毛孩的那个我真是有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切身感受。
不管咋过,放大星期了,家总是要回的。眼看学校的学生都快走光了,我也噙满眼泪、光着嫩嫩的小脚丫,沿着坷坎不平的山路往家走,那段我平时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那日我连走带爬用了大半天。当我无力地嚎哭着回到老家对面那个山路垭口时,看到了焦急地等待在那里张望的母亲,我不认得当时我有多狼狈,只记得两只小脚在钻心的疼,记得母亲用颤抖的大手擦拭我满脸的泪痕、轻抚我灼痛的双脚,然后将我托到她自己的背上,我紧搂在母亲脖颈上的两只小手感觉到母亲热乎乎的眼泪一直在滴,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有节奏的惊悸、抽搐。
回到家,父亲的一通批评是少不了的,但说归说,善于自学、对医学有一点了解的父亲,那天晚上还是给我泡了脚、敷了药,第二天起来,我又穿上了母亲连夜给我缝制的布鞋、一双宽松柔韧舒适的布鞋。
母亲是纯粹的汉族,受过去农村封建思想的影响,原来我们那个地方对族别是相当讲究的,虽然只有汉、彝两个大的民族,汉族、彝族是不通婚、不结亲,少来往的,尤其是母亲后家那个村更为突出,他们叫彝族人为大黑裸倮。母亲姓张,张姓在她们村里是个大家族,过去附近村子里的彝族人时兴赶场、跳笙,什么隔山对小调、唱阿乖佬,跳三跺脚、攒攒笙等,汉族人不要说去唱、去跳,那是望都不能去望的。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各种社会和谐成分的不断拓展,现如今彝人古镇汉人多,彝人舞蹈汉人跳,彝人服饰汉人爱,彝人汉人通婚了,传统古老的少数民族舞蹈成为一种新时尚,走向广场、走向城市、走向舞台,甚至走出深海大洋,正为大众所爱,世界青睐。年近七旬能迎合这种新时尚,母亲的夕阳生活更丰富多彩了。现在,母亲不仅坚持每晚跳,还参加了当地的广场舞老年队,她所在的那个小舞蹈团还经常被邀请到嫁娶婚庆、乔迁喜庆、开张吉庆、节日欢庆等各种场合上“跳脚”,这种时尚让她舒展了手足,活动了筋骨,拓展了社交,增多了朋友,和母亲在一起感觉到她的话题比往日多了,身板也比往日更硬朗了,她自己也说:“过去上坡下坎总是扯着疼的双腿现在感觉松散多了,也不觉得咋过疼了。”
在这里,我要说:热爱生活,珍惜拥有,接纳时尚,只要坚持健康生活方式,人活百岁不是梦!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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