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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村走出来的父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敖秋兰    阅读次数:6231    发布时间:2016-04-18

岁末年初,下了一场大雪,着实惊喜。现在已很少下雪了,小时候很怕下雪,一下雪就冷得很,不愿起床,更不愿出门,但雪不大。渐渐的雪也下得少了,又有些期待一场鹅毛大雪。听父亲说他小的时候,雪能把树压弯,能堆好大的雪人,我想可能因为老家地处偏僻的缘故吧。父亲于1944年出生在断江镇糯瓦村,那里地处偏远,我小的时候和父母回去过,没有通车,只能靠走,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

父亲现在是原老屋基矿退休职工。父亲说,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读书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每天凌晨四点过就必须得起床,自己用油炒点饭吃完,寨子里的两三个小孩结伴一起去学校。父亲说夏天还好点,有月亮,能照着路,走路不太会摔跤,冬天又冷,还全是山路,就算天天走,也摸不清哪里有石头会被绊倒。而且夏天嫩苞米煮了可以带到学校当午餐,冬天什么吃的都没有,就算能带点饭去学校,也是冷冰冰的,后来就直接饿着不吃,一直到下午四点放学回家。放学回家后还要和大人去把羊赶回圈,才能开始吃饭。

父亲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家里非常拮据。读到四年级的时候,实在没钱了,父亲辍学在家干农活。老家的土地非常干燥,种不出稻米,种不出小麦,只能种荞、洋芋和苞米。那时候喂了七八只羊,一匹马,还喂了两头猪,父亲每天的工作就是放羊,喂猪。到农耕的时候和大人一起去挖地种庄稼。父亲说那时候最难挨,去放羊时揣几个洋芋就出门了,一个人到山上点火烤洋芋,小孩子在长身体,根本等不到烤熟就开始吃。冬天的风很冷,也没什么厚衣服,就围着火裹紧蓑衣,一直挨到下午三四点回家。那时候爷爷外出做点零工补贴家用,奶奶身体不好,父亲说奶奶随时都是病的。后来弟妹大一些了,父亲就和爷爷一起去做零工。

1962年,村里有人来招兵。那时候父亲十八岁,父亲说要去当兵,爷爷不同意,父亲就偷偷报了名,那时候体检是在盘县老城,都是山路,更别说车,脚程好也要走上两三天才能到。差不多走了快一天,被爷爷赶来把父亲给逮回家了,说是一没钱二没权的,当兵有什么前途,在家帮忙打临工还能补贴家用。父亲为此还和爷爷奶奶大吵了一架,赌气要去应征,爷爷奶奶拗不过了,才让父亲走的。那时候搞边防建设,只要思想积极,态度好,身体没问题都能参军。父亲就进了部队。那时候就是搞建设,哪里需要就去哪里,陕西、河南、江浙等等。现在父亲一直念叨着在河南吃过的一次酸菜鱼,说是吃过的最难忘的一次鱼。那时候随部队进入河南,每天都在修路。那时候正是大跃进,部队严重缺粮,一边干活,一边挖野菜填饱肚子。某一天,给集体放了个假,大家约去抓鱼,那晚就是吃酸菜鱼。父亲说他还记得,那一锅里基本上都是酸菜,也没什么佐料。老班长看父亲小,就多给了两块鱼肉。现在母亲偶尔也会煮鱼,可父亲都会说不好吃,那一锅鱼的味道,直到现在父亲还在回味。

父亲和母亲是经人介绍的,一开始母亲是不喜欢父亲的。母亲是家里的老四,母亲说外婆是改嫁的,所以家庭关系很复杂。大姨去世得早(模糊记得母亲说过,不详细),二舅三舅也不愿意回家,就剩母亲和小姨在身边。外公去世后,外婆决定让我母亲在身边照料,所以招赘(说招赘也不是,只是以招赘的方式照顾而已,并没有改姓)。经人介绍母亲认识了父亲,父亲因为在部队只有偶尔回来探亲,家里的农活就全部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背也好,挑也好,母亲也是一把好手。因为年轻时劳累,也落下了病根。母亲说与父亲结婚,是外婆强逼着嫁的,她们于1968年结了婚,那年母亲16岁。母亲说那时候父亲什么都没有,订婚的时候就只有几尺红布,结完婚没多久父亲就回了部队。

父亲在部队一直待到1970年,退役回来后就分到了上公社。那时候老屋基片区称为上公社,山脚树片区称为下公社。后来老屋基矿成立,父亲就跟随公社进了矿。那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采煤一线工,父亲就直接被分配到了一线,参与煤炭开采大任。后来机修厂缺人,父亲又被调到了机修厂。因为家在山脚树,父亲三班倒都是走路上下班。父亲说那时候工资开10块钱,5块钱要送回老家给爷爷奶奶,5块钱留补家用。后来工资涨到20元,又涨到50元,100元。父亲说他刚开到100元工资的时候,可兴奋了,做梦都没有想到开到这么多钱。渐渐地存了点钱买了一辆自行车,从此才告别了走路上下班的历史。

矿的效益越来越好,工资也一直涨。母亲说存了有六百多块钱的时候,看有些人家盖起了平房,就和父亲商量盖房子。两个人一合计就开始找人买料,为了节约成本,父亲去上班,母亲一个人卸料,父亲下班后就和母亲运料,总算运完了,就开始找人打地基。眼看地基打好了,钱也见底了,房子不得不停工。后来实在没有法子了,父亲就去找工友借钱,房子又继续开工。母亲说每个月工资一开下来就赶紧送去还了。幸得左邻右舍的帮忙,东拼西凑也总算是把房子盖完了。

说起钱,我们也会偶尔说起工资来,也会有些抱怨。父亲会说:“我们那个年代才开十块二十块咧。”我一直觉得父亲很古板,总拿他们那个年代和我们比,也不允许我们长时间玩手机,不允许我们打雷下雨看电视,不允许我们拖拖拉拉……虽说古板,不允许我们这样那样,但我想当过兵的父亲是以一个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也是在这样教育我们。父亲毕竟是年纪大了,就像个老小孩,我们哄着点,也会开心得不得了。记得有一次,母亲让我们用手机给父亲拍照,父亲很凶地说拍什么拍。在母亲的说服下父亲终于同意给他拍照,拍完给他看,他就在那呵呵地笑。前几天父亲过生日,母亲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父亲说:“弄这么一桌子的菜干嘛?还不如煮几个洋芋吃咧。”开饭的时候,父亲喝了好些酒,还让我哥也陪他喝几杯,切蛋糕的时候也是呵呵地笑。父亲每每说起儿时的事,都能感觉到在他心中的满满的辛酸。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蛋糕,连吃饭都成问题。他说:“小的时候家里穷,我是吃苦过来的,就想着你们不要再吃苦。我没什么本事,这是我给你们创造的最好的条件了,至于该怎么走,那是你们应该思考的,也是必须思考的事。”父亲在农历二月十九日过完七十二岁的生日。七十二岁的父亲已经老了,头发花白,耳朵也不太好使,我们总是要大声一点说话他才能听清。他的记性也不好了,以前退休金都是打在存折里,后来换成薪金卡,他每次取钱都要我陪着。

现在的他会时不时地把我以前上学的课本翻出来看,也会看我小侄子的百科全书,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我一开始想不明白我爸怎么那么好学了,后来才明白,他每天都要出门“开会”。他和他的一帮老伙伴聚在一起说一说国家新闻,历史人物,街坊信息。每天“开会”已经变成了父亲的一种习惯,有时候下雨出不了门,他就在家转来转去,感觉不自在得很。父亲有的时候会说起和他一起上班的同事,他说:“那个时候工资低,很多人都走了,有几个玩得好的也走了,叫上我一起走,我没走。有些人在外面一个月挣好几百,我们那时候才挣几十块,他们都说我傻。有几个以前出去打工的,现在也没剩多少积蓄,自己还要种地,他们几个也快七十了,都后悔当初走了。现在好了,我每个月在家坐着就能领两千多的工资,不愁吃穿。”听到父亲这些话,我能感受到父亲年轻时候生活的不易和我们兄妹几个给他带来的压力。但是父亲是骄傲的,是知足的,他以一个矿山人的身份而骄傲,以退休后的福利而满足。他也不后悔把他的子女带进矿山,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给子女铺的最好的路。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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