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开学时间。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学校,打扫房间,整理好办公桌,等学生报名。
透过敞开的门,我看见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着一男一女俩小孩,走进学校大门。在院子里叫住孩子,翻看了下他们的树包,然后领着孩子走进门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们,因为我不认识他们。记忆里这村似乎也没这一家人。
男人看出我的不解,主动介绍起自己。他说自己叫秦兆明,三岔上来的。妻子死后,带着俩孩子挖煤。在前边的枣林煤矿下井。经了别人介绍,才找了你村李家寡妇成家,取名李招秦。想在这里让孩子上学,有个学校照看,自己会少耽些心。
耳听他说,眼瞅他看。男人的不幸与态度的诚恳打动了我,好在这儿是所乡下小学,我决定收下他们。
这俩孩子,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是姐姐。弟弟小点,七八岁的样子。按这男人意思,想让俩孩子都上一年级。
我摊开报名册,为他们注册。他们的爸爸趁我写字功夫,讲着孩子不幸的身世。“孩子娘死的早,死时大的五岁,小的一岁多点。我掏石炭,还带着俩孩子,走那带那,出来五六年了。因为居无定所,所以没考累过孩子上学的事。耽误了他们。”男人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这社会,没文化不行。我也不要求他们成龙变虎,就识上几个照门户的字,认的名子,算的见账就行。”
俩孩子悄悄的靠父亲立着。女孩子大点,显得文静懂事。男娃则俩眼满屋转,瞅了这头看那头,间或哧溜收回要掉下来的鼻涕。
等我登记完毕,男人说:“不光要这念书,还要老师替上学费。因我没发工资,等发了再给你。”向生人开口,提不该提的要求,别人不一定理解。我却很能体会这男人的苦衷,甚至,把这诉求看成了他对我的信任。
男人报完名,带着满意走了。
我从女孩包里掏出爸爸为他们准备好的本子,工工整整写下秦小荷.秦延荷,并安排他们进教室坐下来。
也许是渴望有书念得到了满足,也许是懂的上学来之不易。俩孩子学习都很刻苦。尤其是姐姐小荷,不仅担负弟弟的日常管理,也特别注意弟弟的学习,要求很严,即便一点不起眼的疏忽,涂改,也不会轻易放过。每次批改完作业,都有一些愉悦的感觉。我甚至有种感慨,相信寒门出贵子的道理。
时间过的飞快,小荷上二年级的那个春天,我想在学校的后沟里,开一些荒地,种上蓖麻还有黑豆,用勤工俭学的收入,改变一下经费极度困难的局面。我还打算占用俩个星期时,给参加了劳动的学生管饭。就是当时很流行的玉米面钢丝饸撈。愁的是学生多了,没人做的出来。这节骨眼上,有个叫梅梅的女孩说,让小荷与你一起做,没问题。
事实如梅梅所言,那天的小荷,高高挽起袖子,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忙中有序。硬是让那天的饭,准时准点的摆到了学生面前。当那些执着饭碗,缸缸排队打完饭的学生,满意的吃着饭时,我的内心对小荷充满了欣赏与感激。我原先并不知道,这个没娘的孩子,有这一份做饭本事。甚至想:如果她不是我的学生,或者年龄能再大点,我一定娶她为妻。
那年我二十四岁,还未结婚。
也就是那年的秋天,从来不随便误课的小荷,俩天没来学校。我很着急,问和她要好的学生,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安排俩学生,下午放学后,一定去她家看看,是不是病了,回头告诉老师。
次日,上第二节课时,一阵刺耳的嗩呐声,传进了教室,有学生悄声低语,今儿小荷要出嫁了。听了这话,我再也
无心上课,安顿了-下,向着唢呐声跑去。想问问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一个末成年人结婚。当我气喘吁吁的赶到枣树洼时,迎亲的已经走远。只有风中传来唢呐的声声鸣咽。我-屁股跌坐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后来我听人说,小荷的后娘欺她年幼,爸爸不在身边,纵恿半傻,娶不来媳妇的儿子,白天晚上的欺负小荷。想让小姑娘早早怀孕,生打西瓜的为儿子占个女人。为这事,小荷耽了无数害怕,流过许多眼泪。知道后的小荷爸爸经常和那女人吵嘴打架。不得已才把小荷早嫁,给了红石峁沟一户人家,听说条件很差。
小荷走后,紧跟着她爸爸也走了,只留下那个半傻得放羊后生,每天还放着他的羊。
我因这事伤心了好长时间,感觉了世界如一张美丽的画,眼瞅着从高高的墙上,突然就掉到了地上。是的,这人世间
有善良的羊,也有吃人的狼。
有时想起往事,还是想知道小荷的近况。祝福那个苦命的女人,公平的上帝,该为她打开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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