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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树花开(外两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汪海    阅读次数:7265    发布时间:2016-10-28

那夜,多年未联系的儿时伙伴打来电话,说我家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开花了,纯白的,好漂亮。

是啊,好久没有回家乡了,几乎淡忘了对家乡的记忆,淡忘了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淡忘了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

家乡是西南,多山,那里黑土夹沙,盛长板粟树,也长山茶树。

打从记事起,家乡就好大一片板粟林,也好大一片山茶树。那时的板粟和山茶树都是野生的,不用人工种植,也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这些种子,星星落落的洒落在故乡的土地里,快乐的生长。长大了,便开出了一些洁白的花。

我家老屋前也有一棵山茶树,从我记事起,这棵山茶树就这么大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枝叶茂盛。树杆不大,手臂般粗,从地上生长起来,只是在膝盖般高的时候,枝枝丫丫的便分了杈,从周围的方向肆意的滋长。那枝丫长到一尺多高的时候,又纵横交错起来,弯弯曲曲的,一直长着,到两人高的时候,便不长了。只有那枝丫繁茂,树叶绿绿,格外的茂盛,如一朵云,冠盖在那里,遮掩着炎炎烈日,给那里带来一片清凉。

炎炎夏日,人们劳作累了,便拿着手中的锄头,在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下,把锄把横了,坐在锄把上,倚着山茶树乘凉,小盹一会儿,是惬意的很。

我们小的时候,没有付么玩具,整天赤了双脚,疯了般在田野间玩耍,或下河捉鱼,或用那长长的竹杆,去捅那山头上的马峰窝。

春天到了,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便开花了。那花儿,雪一般的洁白,嫩嫩的,点缀在那碧绿的山茶树叶之间。

这时我们玩疯了,玩累了,就跑来数那开放的山茶花,一朵,两朵……我们是从来没有把那洁白的山茶花数清的,数着数着便是累了,就去取来一些藤蔓的树枝,在山茶树上扎了一张“床”,躺在那绿叶白花之间,懒懒的睡去。

山茶树花开,那白,那艳,是羡煞人的。我们一觉醒来,也有那蝴蝶和蜜峰飞来,围着山茶树转。它们专拣了那饱满的花朵,钻进花心里,盯在那蕊上,采起花蜜来。这时我们又来了玩的兴致,一骨碌又从“床”上爬起来,回家去取了那捉蝴蝶网,小女孩般的去捉起蝴蝶来。

山茶树花开,除了会结那些能榨油的果实外,还会结一种那叫茶苞的果实。

何为茶苞?就是那山茶花开放后,大部分要结那茶果,但是有一些花儿困发育不良,在结果实的时候,不能正常的生长,变了形的长成一种“苞”状。这“苞”是没有那茶果那坚硬的外壳的,大的如拳头般,小的亦有鸡蛋大小,味苦,亦有回甜。医书记载,此茶苞可入药,有明目,且清凉去火的功效。

我们在那树丛中撵蜜蜂,捉蝴蝶玩累了,便又爬在那山茶树上来,寻找那拳头般大的茶苞,一个两个的采摘下来,也不用水洗,选那果大肉肥的,放入嘴里,大块朵硕,一路吃着回家。

秋天到了,这时那山茶树上的果实便是熟了,那坚硬的外壳,也裂了口,露出那黑珍珠般的茶籽来。

这时,大人们便背了背箩,用那长长的竹杆敲打那树上的茶果,将菜果打落一地,捡了,装了一满满的背箩背回家。然后放在阳光下暴晒。夜晚,大人们没事,就坐在家里去那茶籽的外壳。

那时,我们老家那里,是家家都有山茶树的。到了秋收时节,是家家都有三五百斤茶籽的收获。等到家家都把那茶籽晒干后,约好了时间,将那茶籽统一在一起,用那能称一百斤重的木杆秤一一的称了,统计了各家的重量,便放入那碾房,将邻家那头大黄牛牯的左眼蒙了,牵入碾房,给它套上枷,由那大黄牛拖了那碾,便吱呀吱呀的碾起那放入碾槽中的茶籽来。

等到把那茶籽都碾成碎末后,又将碎末取将出来放在大铁锅里爆炒,炒到十里八乡都能闻到那山茶飘香的时候,人们就用那棕树襄和铁圈将那炒熟后的山茶的碎末包了,放入那木制的特大的油榨内,然后就不断的往那木榨内加那木楔。等到木楔都加不了的时候,那三五个壮汉就用那撞杆撞。

家乡那三五个壮汉的力气是大的很,浑身上下的肌肉是疙疙瘩瘩,他们的声音也是宏亮了去。他们每举一次撞杆,便一起发力,一起大声的喊“一二三”,随后就能听到那撞杆撞击那木楔的巨大震响,“咣”的一声,声震十里。

他们这样不停地用那撞杆撞击着那榨油的木楔,那清冽冽的山茶油便源源不断地流淌进那盛油的木桶里……

夜,大家就按每家背来的茶籽多少,产油量的比例多少,把那木桶中的茶油分了,背回家里,用来炸那豆腐果,或用来炒菜,都有一种沁人心扉的茶油香……

渐渐的,我家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是老了,不见了翠绿的树叶,剩下的就只有那光秃秃的枝枝丫丫。后来我当兵,这一走就是十年,二十年。想不到前几日儿时的伙伴打电话来,说那棵老茶树又枝叶繁茂起来,又开了花……

我想,我是该回一趟家乡了!

我怀念老屋前的那棵山茶树,怀念我的童年时光,怀念家乡榨油时那撞杆撞击木楔的巨大震声,怀念我的家乡……



从我居住的沙井街到向阳路的辞林书店,要经过一个小巷。

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每日里都要去辞林书店里去读一两个小时的书。不管天晴也罢,下雨也罢,吃了饭,寻了个空余的时间,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低了头出门,从沙井街的中段沿街而上。大抵到了三百米的地方,往左拐,便进了小巷。

往日,进了小巷,便是匆匆的去,又匆匆的来,日子久了,小巷便熟知起来,小巷弯弯的,幽幽的,一路的摊点、酒肆,便刻入了脑际,还有那叫做棋牌室的,几个退了休的老年人,披了满头的银丝,稳坐其间,只有那塑料硬块的碰撞之声,夹杂着叹息的或者胜利者的微笑,挥洒着一个又一个的时光。

小巷原来是有一所中学的,每到上学或放学的时候,小巷便热闹起来,也拥挤起来,有时便有那银铃般的笑声从耳际一掠而过;不经意间,便有那疾驰的摩托车,带着一些张狂的声音擦肩而过,呼啸的去了,唬的你三魄少了二魄,这时便有那临街的老妪在骂:悖时的哦,你车骑的飞快,忙去投胎么?

后来因了这所学校在城市中心的缘故,政府便在城外选了一片土地,把学校迁了去,小巷便清静起来,偶儿有那两三个行人走来,皆是静悄悄的,只有踢沓的脚步声,入了那灰暗灯光拉长了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的,消失在小巷中。

小巷多拐弯处,而多是直拐,左拐了又右拐,右拐了又左拐,有时行在其中,懵懵懂懂的,便不知咋拐了去,似迷宫似的,不现尽头。

小巷不宽,最窄处,也没有三尺见方,若是对面有人来,你还得仄了那身子,才得互相的行了过去。

小巷多生气,沿路的,或见了一些的石榴花、还有那牵牛花和三角梅,有的是生长在小巷内,有的则是墙外的花开了伸过些花朵来,艳艳的,热烈得很。

有时或在雨中,或在黄昏,或是烈日当顶的正午,我漫步在小巷中,听那轻轻的鸟鸣,寻那星空中的弯月,便觉是美的狠,又旁若无人地吟了那些诌诌的诗句,漫步在小巷里。

只有一日,我发现小巷里突然之间多了些酒肆起来,那迷幻的彩色灯棒,若明若暗的亮烁着,应了那轻轻的乐曲声,把夜缀了几多妩媚。酒肆中的少男少女,或推杯换盏,或轻声低语,只有那临窗的酒几旁,环环地坐了一个郁郁的少女,齐耳的短发,白皙的脸庞,架了一副清冽冽的黑边眼镜,轻轻地啜那杯里的酒,时而沉思,时而轻声低语。

我穿越小巷,那是个有着艳阳的秋日,天暖暖的,我顾不了褪去因晨起穿上的棉袜,着了件粉紫色横线的有领T恤,就来到辞林书店。在满目的书籍中,我寻了些想看又没看的书,一路的走,一路的看,大厅内,回荡着萨克斯轻轻的乐曲,把人带到乡间,带回山野,有阳光从玻璃的窗外照洒进来,沐浴着每一个沉浸书中的人们,我在稠密的人群中寻找着空隙的座位。

在一僻静的地方,有一空空的座位,我轻轻的走过去倚窗坐下。书几的靠窗边,有一盆嫩绿的植物衬着,我翻看书,沈从文描写的《边城》画面映入我的脑际,“有桃花处必有人家,有人家处便可沽酒”……二老、翠翠、守渡人,边城的风物,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谁在轻吟诗句,送进我的耳鼓。我抬头,“这不是在那小巷酒肆里独自饮酒的少女么?”短短的略带金色的头发,齐耳处。一副清冽冽的黑边眼镜架在白皙的脸庞上,黑昵的风衣衬着,更觉清新脱俗,清亮的眸子,若黑色的珍珠。      姑娘见我在注视着她,便羞涩地冲我莞尔一笑,便又沉浸在    《再别康桥》的意境里,“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之后的日子里,我还是每天到辞林书店去看书,每天都要行走在那个小巷。只是无论是在小巷的酒肆,还是在辞林书店,我都再没有见到那个独自沽酒、而吟《再别康桥》诗句的姑娘……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行走在小巷,灰暗的灯光,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蔗香的温度


蔗香是热的。这里温度高,仲夏,可达到四十二度。

这里属于贵州西南的最低海拔,不足三百米。滚滚而来的南北盘江在这里交汇,形成红水河。翠绿的湖面,由西而来,徜佯着往东而去。四周巍峨的群山,高高低低的,皱褶着,弯弯曲曲的,蜿延着,耸立在湖的两旁。

湖的北面为贵州,南邻着广西。我乘舟逆水而上,那个叫做蔗香古渡的,便俯卧在贵州岸边。

传说这蔗香原来是不叫做蔗香的,古渡也不叫蔗香古渡。在明代初期,人们把这里叫做奢香,古渡叫奢香古渡。后由于避奢香夫人的讳,便去“奢”的“大”字,改名为“者香”。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盛产甘蔗,亦在1951年,便将里更名蔗香,古渡亦为蔗香古渡。

上世纪末,我独走盘江,从北盘江而来,从南盘江而来,舟来水流之间,我便来到了这蔗香。远远的望去,但见古榕葱茏,古古的蔗香,便在这古榕与绿叶之间,若隐若现。进得古镇以来,那清纯般的如瓦舍、草舍、亭亭而立的吊脚楼,由着街市沿边,一溜的立了去……清晨,便有那袅袅炊烟在古镇升起;傍晚,落日余晖,那金灿灿的彩色斑澜,洒在村庄,洒在吊脚楼上。街中的那几户人家的木窗户开了,又有那妩媚的布依少女倚在那窗边,或织布,或梳妆。更有那精壮壮的布依汉子,去了上衣,赤了双脚,用那木盆盛了那烈烈的酒,用土碗一碗一碗的筛着,饮了又饮,直醉得沉沉的睡了去。

我亦是盘江边的汉子,也是爱那酒的,见了那饮酒的布依汉子,淋漓的饮着,我腹中的酒虫,也是枯枯的张望着,嗅着那酒香,也是要饮那酒的。筛了一碗饮进腹中去,气吞山河般。又筛了一碗饮下去,便又是波澜滚滚的了。

一两三碗入腹,也是醉了。有时便急吼吼的吼了那山歌,惹得吊脚楼中的布依少女,痴痴的望着,痴痴的听着——“妹妹要来你就来,哥坐船儿水上来。心中山歌唱出口,妹妹梳妆快快来……”

烈烈的酒,火辣辣的山歌,在心中沸腾,在山寨荡漾,这便是古渡,这便是蔗香。

在蔗香的上游,在离蔗香渡口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板陈的村落,有一个叫王海平的人,在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便是实实的出了名。那时,他拥卒逾两千。

在那个时候,拥卒两千不算什么,家丁兵匪比比皆是。可他不像那些兵匪,他杀富济贫,并帮助红七军和红八军西征闹革命,他在偏居一隅的这个蔗香古镇书写着一个布依汉子的传奇。

从上世纪的一九九七年到一九九八年,我不停的往蔗香走,用摄像机记录着那里的有声世界,渡口,渡船,清冽冽的双江口,悠闲的牛羊,茂密的树林,江边洗衣的布依大嫂,都被我搜进荧屏,存入我的记忆。

一日我从百里外的上游乘舟直下,经平赖、路奇,沿途波涛汹涌,古树伟立,更有江边的布依少女,赤裸了胴体,在残阳如血的余辉下,洗沐着青春的美丽……

伫立在风光旖旎的双江口,我品读着蔗香古镇,品读着这里的布依汉子,品读着布依少女,品读着诗人郭小川的《青纱帐,甘蔗糖林》,品读着烈酒的韵味,品读着这里的温度,品读着这里的热烈……那酒,那风,那甘蔗林。“南方的甘蔗林那/南方的甘蔗林/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写景,抒情,蔗香的甘蔗林,另有一番情韵。

是夜,我住在古渡的一户布依人家里,主人“把盏拿来”,我们月下对饮,猜拳行会,酒酣耳热。

我问“搬么?”他说:“搬!”

“不搬不行哦!下游建电站,我们这里就要被淹没了……”

少顷,主人哭了,豆大的泪水,双颗双颗的滴。

“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地方啊,要离开这地方,心里空落落的,就跟丢了魂一样……”

主人拉着我的手,哭得撼天动地。

我理解主人的感情!但是支援国家重点工程建设,他们别无选择,我们也别无选择。

古渡的布依人家渐行渐远。水,渐渐的漫了上来。高峡平湖,这里又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热烈画面。

“隆隆”的机械声响起,一幢幢具有现代化气息的楼房依山而立,小街、酒肆、水上人家演绎着喧嚣和热烈。

原来搬走的那户布依人家的主人又回来了。这次他没有哭,他用国家给的搬迁补助费开起了这一家“水上人家”。店小,但生意火爆,随着旅游业的兴起,他每天要接待各地的游客30人到60人。

“生意这么好,你的收入不错吧?”我说。

他用非常低调的口气对我说:“不多格,连养鱼带酒家,一年也就百来万……”

我惊愕。

主人又拉我登船移岸,荡舟碧绿的水面,他说这里两省一湖,上至珠江源头,下达广州沿海,国家正在打造珠江上游第一大港,是西南地区最近的出海通道,也是滇黔桂水陆运输的转换枢纽……

“到时,这里是十万人口的集镇。”他说。

蔗香,仲夏时高温四十二度,温度最高的。我躺在翠玉般绿的山峦上,遥想古渡,映入布依少女临江洗浴的画卷,依窗梳妆的羞郝,湖面上,又有那灯火亮起,舟车往来,镶嵌着绿色玻璃的高楼……我想,这就是蔗香的温度,滚烫的热烈。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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