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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情结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曹莉    阅读次数:6149    发布时间:2016-11-25

我的家乡在地处中国西南腹地的贵州山区,这里属喀斯特地貌,崇山峻岭,土地贫瘠,气候潮湿,俗话说“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地方就是指这里了。

这里生长出一种很美味的植物——玉米,我们本地人喜欢把它叫做包谷。这是一种很普通的,也是在中国被大量种植的植物。在农民眼里,它全身都是宝贝。它的种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作为我们的主食,它的茎叶则是牛羊最好的饲料,就算那不起眼的包谷缨子,也是一味中药材呢!

在我儿时,正值那灾荒的年月,那时候生产方式还是大集体劳作,每个生产队里所有人家有劳力的人都必须参加集体劳动,每天出工按公分计算,大人每天记一个工分,老人和小孩只能记半个工分。出工时间由队长把握,每天只要队长的哨子一吹,大伙立马扛起锄头出工,不管天晴下雨,只为能得到工分。我们家人少,我和哥哥年幼,出不了工,只能靠爸妈出去挣工分养活我们。我哥哥大我三岁,可是他却很疼我,爸妈出工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据说有一次他为了照顾我,自己被烫伤了。那是我一岁多的时候,爸妈出工了,我还在睡觉,留他在家看着我,妈妈出门时给了他一个老包谷,让他自己在炉子上刨包谷花吃。然后我醒了,见不到妈妈,我就大哭起来,无论他怎么哄,我就是哭过不停。哥哥实在没办法,只好帮我穿衣服,可是他那时也只有四岁多,抱起我都很是吃力。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抱起我来,坐在他的腿上,帮我穿衣服和裤子。也许是我一直哭,也许是他当时太过于专注了。反正后来爸妈回到家才发现他的膝盖上被火炉烫了一个大水泡,而那个老包谷,还一颗未动。妈妈很心痛,问哥哥为什么不刨包谷花吃,他就哭了,说:“都怪妹妹!老是哭嘛!呵又呵不好,人家(我)要给他穿衣服喽嘛,怎么还能够刨包谷花哦!”

那时候每家食物都是很是匮乏,经常是饱一顿饿一顿的,我们耐以充饥的也就只能是玉米了。待我长大一些了,不出工的时候,母亲总是带着我和哥哥去挖野菜,车前草、马齿苋、蒿芝······,都是能吃的,但是挖的人也多,每次妈妈也挖不了许多。而我却总是觉得挖野菜很好玩,一会儿在草地上打滚,一会儿又去追漂亮的蝴蝶。回到家里,妈妈把为数不多的玉米磨成粉,参上野菜一起蒸熟,这便是我们的主要食物。可是那时不知是年龄太小,还是我本来就太挑食的缘故,我总觉得母亲做的包谷饭太粗糙,难以下咽,然后我就拿出我的绝招——哭,不吃饭。妈妈那我没办法,每次就给我吃尽饭,而他们的的饭里差不多尽是野菜了。而外婆家那时候劳力多一些,挣的工分也多一些,年底分回来的粮食也相对丰富一些。我那时也觉得外婆做的包谷饭则更加细腻而柔软一些(因为没放野菜),而且黄澄澄的,如金子一般,再配上家乡特有的酸菜小豆汤,在那时的我看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外婆那时候大概四十多岁吧,在他们村里是个数一数二很能干的女人,虽然年轮在她的脸上已经刻下许多的沟沟坎坎,但看起来也不怎么显老。她一生生过八个孩子,两个女儿,六个儿子,而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自己接生的。俗话说:早插秧早收谷,早生儿子早享福!外公是个老实人,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外婆一人做主。不出工的日子,一大清早,他就把一家人叫起来,吩咐这个去打柴,那个去砍猪草,这个去担水,那个去拾粪。然后她就开始点起柴火,开始做一家人的早饭。虽然现在时过境迁,生活富裕了,在吃腻了许多蛋白质和高脂肪的食物之后,突然对包谷饭仍然更加怀念,有时看到菜场有人卖,我都会买些回来尝尝,回味当年的味道。

玉米中有一种叫糯包谷,它的质地和一般包谷不太一样,带有粘性,煮熟以后又香又糯。盛夏时节,是糯包谷成熟的季节,每当这时候,母亲每天都会从自留地里砍回一捆包谷,茎叶给我家的老黄牛享用。而我们早就迫不及待的掰下包谷棒子,撕开外壳,那洁白的苞米便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你眼前,就像一排排整齐的皓齿,正对着你笑呢!然后把它们直接放到清水里煮,随着水温慢慢升高,包谷棒子便开始在水里跳翻滚舞蹈,颜色也慢慢变黄。这时候我以为好了,就要用筷子去捞,可是被母亲制止了,她说还得再等一会,等包谷的颜色再次变白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熟了。于是我只好慢慢地等,闻着从锅里飘来的甜香味,不停地咽着口水。终于看见乳白色了,急不可待的捞起一个,放在桌上晾一会儿,还烫手呢,就开始一颗颗抠下,放进嘴里一嚼,又香又糯,还带有一丝丝甜味儿,妙不可言,这样吃还不过瘾,干脆直接用嘴啃,每每这时候母亲都要打招呼让慢点吃,别噎着了。

至于有些稍稍老一点的包谷,母亲便把它们挑出来,让我们把包谷米全抠下来,掺上一点点米,用磨子磨成浆,然后用包谷棒子的外壳(软的那几层),包起来蒸熟,则又是另一种美食——苞谷粑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爸妈不在,我也没钥匙,进不了门,只好坐在我家屋前的石台阶上等他们回来。这时候奶奶和小姑从他家屋里出来,端着她的针线篮子,在我旁边坐下补衣服。我说奶奶我好饿!奶奶说那你去我房间里拿一个包谷粑来吃吧!我就走到她的房间里,看见一个簸箕里有好多刚蒸熟的包谷粑,香气直往我的鼻孔里钻。我先拿了一个,又想给哥哥也拿一个,可是怕奶奶看见说我贪心,想了一下,我就一手拿一个,把一只手放前面,一只手放后面。走出去时,我对奶奶说,我只拿了一个,你看,就这一个。奶奶说“嗯”,可是当我从奶奶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放在后面的那一只手上的包谷粑也被小姑看见了,她告诉了奶奶,奶奶马上拿起一根小竹条来追我,一边追,一边吼:“你个挨刀的!叫你拿一个,你敢拿两个,还躲起!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当然拔腿就跑,就凭奶奶那小脚,怎跑得过我?这件事后来当然是不了了之。但是,从这次教训里我也悟到了一个真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怜童年的那次小小的阴谋诡计,就这样识破了,而且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被姑姑和叔叔他们作为笑话来奚落我,简直是丢尽了脸。包谷粑还可以用油炸,炸出来的苞谷粑粑颜色更好看,金黄金黄的,而且更加松软可口,现在成了我们当地的一种特色小吃,每到夏天,市场上都会有卖,现做现卖,生意很是火爆。

到了秋天,包谷彻底老了的时候,我们却还是不肯放过它。在那食物馈乏的年代,我们没有零食,更谈不上什么娱乐活动,于是就想方设法找吃的。阴雨绵绵的日子总是很难熬,于是邀上几个小伙伴,每人用纤维袋子装上一升包谷和几颗糖精,来到打爆米花的老头家里,央求他给我们打包谷花吃。老头是个单身汉,据说之前也娶过一个老婆,生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后来也找了一两个,都嫌他穷,跟别的男人悄悄走了。他总是穿着一身对襟涤卡布料的衣服,总是很脏,仿佛很多年都没有补也没有洗。他脾气不好,总是吼人。但是对小孩却特别好,从来没吼过我们。而且还时不时给我们包谷杆吃(我们这里不产甘蔗,包谷杆是甜的,我们时常砍来当零食),在我眼里,他永远笑眯眯的,是个很可爱的老爷爷。老头开始不愿意,但每次都拗不过我们,慢吞吞的开始引火烧炉子。炉子里的煤慢慢变红的时候,老头把包谷倒进一个铅做的小锅炉里面,横放在火上,开始慢慢悠悠的转动起来。这个时候,我们才会安静下来,排着队等候,我们一边帮着扯风箱,一边听老头讲鬼故事,看着转动的小锅炉,眼睛里满是期待。时间一到,看着老头停止摇动,一些人就赶紧去把箩筐拿过来,老头还要在上面蒙一层胶皮,把小锅炉一头放进去,这时候我总是躲得远远地,把耳朵蒙上。只听得砰!一声响,一股白气便冲了出来,然后慢慢旋转、升腾,在空中慢慢散开去。留在箩筐里的,是像野草莓(一种野果,叶子和草莓一样,果子呈白色)一样的包谷花。我们便欢呼起来,一窝蜂拥过去,管他是谁家的,抓上一把就往嘴巴里塞。这时候,老头总是微微地笑着喊:“慢点!慢点!”看着我们这群孩子乐呵,他也感到很快乐,然后大声的喊:“下一个!”,秩序又一下井然。我们又围坐在老头的旁边,一边吃着包谷花一边等待,而此时此刻,嘴里的那个甜啊!真是无法忘怀!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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