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眼睛云母翅,轻于粉蝶瘦于蜂。坐来迎拂波光久,岂是殷勤为蓼丛。”韩偓的《蜻蜓》把我的思绪从昏暗的出租屋拉回到几十里开外的家乡,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童年。
童年的老屋,厨房是茅草屋,家畜圈是茅草棚。用茅草铺就的棚屋,容易结网,最是招惹蜘蛛。于是挑蛛网成了我放学归家后经常做的事。蜘蛛结的网有着吸引蚊虫的魔力,蚊虫总是前仆后继飞蛾扑火般扑向蛛网,然后成为蜘蛛口中的美味佳肴。我总是好奇蜘蛛为什么会这么聪明,但这个问题还没弄清楚,一只硕大的老虎蜻蜓就一头扎进了这牢不可破的蛛网,把自己结结实实地黏在蛛网上,像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囚徒,奋力挣扎,但毫无效果。号称蜻蜓之王的老虎蜻蜓,在黏性十足的蛛网面前,就想跌入深潭不会游泳的落水者,除了挣扎,除了惊愕,别无他法。
我兴奋异常地在地上架上木墩,在木墩上架上板凳,然后爬上去,快速把老虎蜻蜓营救下来。这老虎蜻蜓原本是认命了,一阵挣扎后,就懒得再动了。这下被营救下来,反倒是咬牙切齿,挣扎不断,把一肚子的怨气撒在我的身上,有点好人恶报的意味。很早就听大人说,老虎蜻蜓有着贪婪嗜血的本性,连同类都不会放过。再看这老虎蜻蜓张得老大的可怖的嘴齿,顿觉对它失去了好感,放生的念头断然放下,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
老虎蜻蜓刚脱离了蜘蛛的魔网,又落入了我的魔爪。它的命运始终被动地被人拿捏着。我想到放风筝,这老虎蜻蜓就成了我天然的风筝。我用一根尼龙线把它的脖子拴住,然后松开它的翅膀。老虎蜻蜓被绑架太久,对自由的渴望不言而喻。当感到没有任何束缚,它奋力展翅,一冲向天。但它这一冲太过猛强,当我手中的尼龙线拉得笔直,它的脑袋轰然掉落。它被自己的蛮力出卖了,来不及悔恨。
风筝停了,放风筝的渴望还没停下。我迅速跑到家畜圈旁堆放的柴火堆旁,找到一截拇指大小的竹子,然后用柴刀把竹子的一头破开二十来公分,找一截小木棍把破开的一头撑开,一个三角形的豁口顿时把竹子的体型增大十余倍。这三角形的豁口就仿佛一张嗜血的大嘴,把老虎蜻蜓可怖的嘴齿比了下去。把豁口绞上蛛网,屋檐下的蛛网被清理,豁口被蛛网交织得阴森恐怖。
拿着布满蛛网的竹子,望屋前的开阔地一站,原本成群结队列阵齐飞的虾黄赤蜻,一下子就慌了阵脚,慌乱逃窜去了。于是布满蛛网的三角形豁口追着虾黄赤蜻在空中飞,我在地上追着虾黄赤蜻跑。偶尔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只老虎蜻蜓,逮住一只虾黄赤蜻就逃到茅草棚或者大树的高处,残忍地享受新鲜的美味去了。这让我对老虎蜻蜓感到恶心,因为同类相残太过没有人性。但蜻蜓毕竟不是人,要人性来干嘛?或许只是我太过强求,太过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我何曾不残忍?当虾黄赤蜻慌乱逃窜不慎落入蛛网,被牢牢固固地困在三角形豁口上,我又一次将尼龙线绑在蜻蜓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再绑脖子,而是绑住虾黄赤蜻的脚。这一次,虾黄赤蜻飞了,和老虎蜻蜓一样使出浑身蛮力。虾黄赤蜻的脚断了,但它自由了。我不知道它的下一站会是什么地方,是否能挨过这充满黑暗的一天,或许它会成为老虎蜻蜓下一个捕食的对象。
但一切都只是事后的猜想,我依旧是那个拿着张着布满蛛网的三角形豁口的竹子的孩童,和着那些年做着同样事情的同伴们一样,与蜻蜓你追我逐,在乡野里狂奔,在天地间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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