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多前,我在县新华书店看书,遇一青年,眉目清秀,性情乐观,既爱笑,又健谈。当时他真诚地向我推荐了《中华活页文选》、《古文观止》、《少年维特的烦恼》等书,他买得几本书,就此别过。后来我也调进了县城,偶而在超市门口或书店或马路旁,突然一见,格外亲切,立谈一阵之后,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家,各吃各的饭,也不留电话,也不留QQ。工作上不相互干扰,生活上自有空间。
我还真不知道他住哪里,在哪工作。如这样非朋友的朋友,说不定哪天,一件难办的事,不期碰到他,不找烟,不客套,他说这是政策规定,该办就办——事情迎刃而解。
不过份要求,不强求;不能办不办,能办则办。这就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鲍叔牙与管仲的知人,俞白牙与钟子期的知音,介子推与重耳“割股啖君”,管宁和华歆的裂席分庭……很多古人为我们留下良师益友之好,朋党损友之恶,正反方面的典型非常之多,值得借鉴。还有很多伟人精辟的论述,如“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值得铭记。
有些人把朋友标准定得很低,内涵模糊。今天在广场跳舞相识,明天发来一张请谏:“孙子办满月酒”,“承包半亩鱼塘合同签订纪念日”,还有在客车上认识,下车就随同去家里小住几天,观光采风,弄得人哭笑不得。
无缘无故的请客,送礼,甚至笑脸热语,尤其值得注意,说不定他已经看中了你手中有权,或手中管着钱。那些不义之友早就盯住了,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他们可能想籍此升官发财,或小钱换大钱,或是用小官换大官,至少是“共同发财。”
淡漠明智,宁静致远,一点也不错。事业要保持热情,充分发挥智慧和胆量去做,做好做久,做大做强均可。生活却一定不必要讲什么风格、档次、品味,更不要去攀比。低调一点,朴实一点,不怨多劳少得,不嫌收少支多,不想不劳而获,不得不义之财——人生必须保持良好的定力。
有些人,一提大款,必傍之,思富也;一提官宦,必依之,思贵也;一提名家,必附之,思名也。这些人有攀亲结贵、攀龙附凤之病,凡说到某权贵必称朋友,“昨晚还在一起喝酒”,这是给自己脸上镀金,有点肉麻。
失去原则的携手前进,失去底线的合作,就容易陷入泥淖。权不是私人之物,公权必须民用;公款是国家、集体的,不该取的坚决不取。做人原则是保持底线。
无欲无求,如出家人一般,也不对,不符合人之常情。
正常劳动所得,应该享受该得便得,不得是仗义疏财。就是赶市场,做生意赚了大钱,也是合理的,是智慧和胆识的胜利。但与权结合在一起,便成为官倒,与唯利是图之人结合在一起,吭瀣一气,狼狈为奸。与伪朋友吃喝在一起,则称酒肉朋友。
对朋友应该热情,但必须要度,遇事不能强求。珍视友谊,敬重朋友,不在吃喝上,不在帮不了忙而违规越纪,千方百计,不惜损人利已,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有种中药叫淡竹叶,竹叶中鲜有脂肪、蛋白质,多为纤维素、糖类,少许酶类和色素。在“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古人来看,竹是高风亮节,品味悠长的良友。药用竹叶,尚嫌其肥,而求之淡——炮制之后便淡。可见宁静、清淡的生活,极为古人所爱,为寿者所取,是医家良方,乃常人所不及。
买不起车,不买;买不起豪车,可以买廉车;买不起豪宅,买个弊宅;买不起城市中心房,买郊区房;买不起房,天地当房。在社会主义社会,还有廉租房。怎么生活,也是生活,也不会饿死人。但切不可为利而诱,去干违法之事,取不义之财。
朋友,淡淡的就好,相知相悦,相敬相谅,共同提高格物致知能力和品格,保持一定距离,则为良友。
不可浓交,不可深交,贵人有益,未必有利。
相处太浓,就会往内心欲望的深层次去想;相处太频,说完了客套话,就会无话不说,把内心深处的话随意说出口,就容易结党;相处太深,就会涉及利害,就容易越轨。
我所知两人,拜为肱股,结为亲家,经常在一起吃喝。有一次酒后,各吹大话,自大自狂,伤了对方的自尊。一个抓起酒瓶掷向对方,打瞎一只眼睛,接着住院,打官司,几个回合下来,成为永远的仇人。酒友,酗酒乱性,酒后无德,胡言乱语;随口道出国家机密,胡评乱骂社会;还可能出现酒后驾驶,就会违章误事;酒精肝、“三高”、肾功损坏等,相继而来。以健康为代价,不值;以高消费为代价,不值;以前途为代价,不值;以生命为代价是,更加不值。
我喜欢书友,喜欢诗友,喜欢棋友,喜欢茶友,喜欢驴友。原则面前,坚持;真理面前,诤谏;困难面前,量力而为,适当帮助……
有个少年认识的人,大我六七岁,已是待业青年。当年,他的见识自然比我深远,而且言谈举止大度风雅,让人感觉很成熟,基于共同励志,相处甚浓。后来他做房地产赚了一点钱,就变成了一个财大气粗、口齿秽浊的“土财主”了。他哥当年打着他的旗号,向我借去半年的工资,一去不回,他不闻不问,几次追债无果,倒贴好多路费。他的亲戚在县中医院住院,必叫我同行,我那时在县卫生局工作,去了也无权处方开药,我去干什么呢?后来才知道,他在利用我的人脉关系,他便有面子。现在,他变得市侩、庸俗、虚伪,我们关系渐远。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没有信仰,人生就失去了方向;没有理想,人生就失去了灵魂。我偶尔回过头去,似乎看见他——背着沉重的财富,艰难地耗磨着生命,向坟墓爬行。
而我当年一面之交的书友,心理阳光,显得还是那么眉目清秀,热情奔放,我们一见面就倾心谈心,没有过多的要求,不礼尚往来,不吃吃喝喝,谈的仅仅是书,说的是仅仅学问,一直相处很好,友谊还是那么隽永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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