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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司机的父亲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惠    阅读次数:6332    发布时间:2017-03-27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奔波。还记得,在冬天的早晨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冷得让人发抖的空气从窗户缝挤进温暖的家里来,我和姐姐还裹在厚厚的被窝里,睡意朦胧中听到屋外楼道的小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母亲早已起床为父亲煮好了面条,父亲吃过早餐,穿上厚厚的军大衣关上家门,在走廊里留下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父亲是黔西一家军工厂的货车司机。每天早晨,他都要早早起床步行十多分钟回厂里的车库取车,准备当天的拉货。如果是短途出差,父亲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能回到家里,吃母亲专门为他温在灶台上的饭菜。如果是长途出差,父亲就要在外地的路上奔波几天或十多天后才能回到家里。在我和姐姐、弟弟成长的十多年里,父亲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里。

父亲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重庆的一个山区里。他原本是家里唯一从读书这条路走出来的孩子。父亲曾说,当年他读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光脚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到当地的一间学校上学。因为家境贫寒,父亲舍不得穿鞋在大山里走,不然鞋子很快会磨破的,他就一直光着脚走在上学的路上,快到学校时才穿上鞋子走进教室。那时父亲每天的干粮就是红薯。初中毕业时,父亲考上了贵州的一间邮电学校。在学校读了几年书,临到毕业前,中央下来政策要征学生兵,父亲通过了征兵体检,就从学校到了部队,在广东成为一名陆军通讯兵。

父亲那时总是骑着边三轮摩托车负责与其他部队的联络,有时也会乘坐汽车、轮船等交通工具到各军区送信。开车就是父亲在部队时学会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父亲转业后,被分配回黔西的某军工厂做了货车司机,每天都要出车。因父亲当年是中专毕业生,原本可以在厂里行政部门从事文职工作,但当时逢着全国的粮食配给制,米面肉油布等日用品都要凭票购买,而紧缺的粮食、肉是很难供给三个孩子的,于是父亲选择了继续开车,这样可以在出差时从当地农民手里买一些米面、鸡蛋等带回补贴家里短缺的口粮。因为父亲用他厚实的臂膀扛起了一个家的重负,所以即使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里我们却很少挨饿。

厂里安排给父亲使用的货车,是一辆解放牌的军绿色货车。父亲非常爱惜这辆车,每次拉完煤、沙等货物或长途出差回来后,父亲都要精心冲洗汽车,并在平时做好车辆的保养。父亲与这辆解放牌货车相伴的八九年里,一直让车保持着良好的状况。

父亲工作的军工厂位于大山深处,从工厂到贵阳要在崎岖的乡间公路上坐上三个多小时的车。有时厂里的人或附近的乡民要去贵阳,就和父亲商量搭车或顺便捎货。在方便和安全的情况下,父亲一般都会答应。因着父亲的随和热心肠,在厂里与周边的一些乡民中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也有着好的名声和人缘。有一次,四五岁的弟弟迷了路,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一直沿着公路走到了厂区外。弟弟正在为找不到家着急地放声大哭时,被一位曾搭过父亲车子的乡民发现并认出他来,就将弟弟抱回来带给了父亲。

父亲在路上奔波的二十多年里,常伴在父亲身边的是一个大大的白色搪瓷杯子,里面泡着浓茶,用来提神。贵州山高路险,道路狭窄的地方,两车会车时,路外侧的车轮几乎是在悬崖边碾过。常年开货车在外的父亲行车时非常谨慎与遵守规则,特别是在夜间行车时,为避免影响对面来车司机的视线,一般都是远近灯交错变换。在复杂路口,也大都会停车让对方先行通过,通过后,对方也会向主动让路的父亲鸣喇叭致谢。长途货运过程中,父亲有时要横跨几个省去外地运货,白天黑夜地赶路,疲劳时只能在路边临时停车,趴在方向盘上小睡一会儿。常年的开车与劳累,使父亲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退休后,突出的腰椎间盘常常压迫腿部神经,使父亲行走时感到些许疼痛与不适。

自小都是母亲负责管教我们姐弟三人的。因为父亲曾是军人,母亲担心他手重,万一不小心将这三个淘气包打坏了,于是就和父亲提前讲好,这管教的事就由她来做了。于是从我们的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所有的家长会都是母亲去参加的。大学时报考学校的志愿也是母亲找受过高等教育的熟人参谋的。父亲很少过问我们学习上的事,因为长期在外工作也难得有时间过问。但我们三个孩子自小在心里更惧怕父亲,如果考试成绩不理想时,最不希望父亲知道。他只要在家站在那里,用眼睛瞪上我们一眼,我们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虽然父亲基本上没有对我们动过手。

父亲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是很少出现的,大部分都是对母亲的印象。只在偶尔我和姐姐、弟弟正在楼下忙着玩捉蚂蚁时,父亲忽然出现了,对三个孩子说:“走,上车,拉沙去”,我们就屁颠屁颠地上了父亲的车。等父亲的车装沙的时候,我们三个已找到自己的游戏,手里拿着捡来的小棍在旁边的野地里,追逐水洼里盘旋着产仔的蜻蜓,跑得满脸是汗。父亲在旁边喝水与人聊着天。等沙装好了,父亲喊一声,这三个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小家伙就一个跟一个爬上车去,坐在父亲旁边的副驾座位上。这时,父亲总要细心地检查我们身边的车门是否锁好,然后将我们带回家中。

我在贵阳上大学的几年里,有时也会搭父亲的便车回家。毕业时,父亲也来了,床上的被褥、床板和书本等自己带来的重物要拿回家,他就用几块床板当做扁担,一头挑上书,一头担上被子,从宿舍楼四楼一路挑着走到学校门口,几百米的距离,父亲只让我拿了一些暖水瓶之类的零散物件。一路上跟着父亲,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酸的滋味。

后来,我参加工作、结婚、调到外地,与父母团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乘火车回家时,父亲总要到车站去接,直到几年前父亲腿脚不便,我不让他来接,他才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帮母亲一起为我们准备饭菜。

如今,年迈的父亲在家中午睡时,依然保持着当年开车时的习惯,常常坐在沙发上盖着一张小毯子就睡着了……


【编辑: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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